╔☆→—————————←☆╗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帝业倾情》作者:浅听云 文案: 一个是深不可测、心思百转的武林贵公子,却以‘王佐之才’名闻天下! 一个是慵懒散漫、悬壶济世的江湖神医,希望混吃等死远离麻烦! 十七年情谊,难以割舍,却无法两全。 她说:“我没法站在你身侧和你并看这万里江山,也没法高踞凤座和一室粉黛互称姐妹。” 他不为所动,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只需上前一步,其他都不用你管。” 不在你身边,我不开心。但在你身边,我怕伤心! 相识于幼年,他们的确算得上青梅竹马! 江湖能跑马,上阵能杀敌,他们的确算得上人中龙凤! 一个心有天下,一个志在江湖,他们的确有点儿纠结! 且看是你惑我于宫,还是我诱你入野! 一句话文案:其实这算宠文! 作品标签:宠文 宫斗 权斗 腹黑 青梅竹马 1.-引子 夜幕降临,一盏盏宫灯燃起,恢弘大气的宫殿在昏暗的夜幕中愈显庄严肃穆。皇宫满目缟素,停放嘉帝遗体的宫殿中灯火通明,哭泣哽咽声不绝。一队队皇宫侍卫巡逻比之以前更为严谨,规划齐整的脚步声和佩刀兵刃的声音交叠响起,引得宫人十分不安。 大齐嘉帝二十一岁登基,在位二十三年,权术中庸,虽无大齐开国之初几代帝王开疆扩土的霸气,但守成之能不错。 嘉帝育有七位皇子,其中年长的已有二十四岁,年幼者才不过三个月。嘉帝二十二年,大皇子和二皇子储位之争升级,由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兄友弟恭,转变为朝堂争锋,杀招百出。三月,二皇子外出狩猎遇刺身亡,而二皇子妃提剑于承乾宫门前陈愿,言殿下之死乃大皇子买凶杀人。众目睽睽之下,二皇子妃自刎殿前,以死相谏,求嘉帝彻查。 齐嘉帝悲怒交加,交此案于大理寺。谁知查案过程十分顺利,因为杀手分赃出现异议竟起了内讧,不过两天时间,人证物证都摆上了昭明殿,桩桩件件皆指向了大皇子。嘉帝虽怒,却到底顾惜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一个,再死一个未免不值。下旨将其贬为庶民,幽禁至死。然而不过一个月时间,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皇帝陛下接到了大皇子畏罪自杀的禀报。短短两个月,失去了两个儿子,嘉帝猛然站起,又摇摇晃晃地倒下。 嘉帝身体素来有些弱,连受打击之下,更是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一年多,终究没有熬过二十三年的春天,驾崩。 假山的高处,站着一个人,着一品朝服,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宫殿,百官跪于殿外,嫔妃跪于殿内,满殿悲凉。 帝都禁军统领蒙英大步行至此人身后,语带焦灼:“相爷,全宫都找遍了,未见宸妃和七殿下踪影,宫中无任何打斗痕迹,宸妃应该不是被人绑架。宸妃宫中的人都被扣押了,也没问出个结果来。” 秦旭豁然转身,沉沉目光压向蒙英,“什么叫不见踪影,一个女子和一个不过三个月大的孩子,难道还有遁地之能不成?” 面前的男子是大齐宰相,统领百官多年,不过三十四岁,保养得当,身姿挺拔,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多年高居上位的岁月沉淀给他文人的儒雅中添了几分霸气,蒙英在那目光下下意识低下了头,呐呐道:“相爷,那是宸妃……” 秦旭一怔,是啊,那是宸妃,那个女子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才女,而她的才气绝不是靠一手好字填一阕好词而得来的,她知百家,晓六艺,她曾随父去敌军营中谈判,气度温婉言辞犀利令敌军将领叹服。她曾于登天楼中挑战当朝状元,诗词上佳,连治国之策都写的见解更为独特。她在家门被灭后被迫入宫为妃,在无靠山无根基无人脉的情况下深宫浮沉九年,在昭明殿慨然而立,为家族翻案,为父亲洗冤……若是她,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蒙英无奈之下,继续道:“相爷,陛下驾崩之日便公告天下,镇守四方的四位王爷不日便会返京吊丧,恕属下直言,找宸妃和七殿下不是第一要务,而且七殿下并不是最适合皇位的皇子。” 这些秦旭怎么可能不知道,陛下驾崩,各方藩王即将回京,而帝都中的皇族宗室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一甩袖子,“去承乾宫。陛下的旨意也该拿出来了。” 象征着天子无上尊荣的承乾宫,此刻十分安静,平日里伺候嘉帝的内侍在嘉帝灵前,而其他宫人早被遣开。秦旭一路如进自己宅邸,而蒙英一路跟着也无任何惶恐,即便帝王寝宫又如何?现如今整个皇宫都在他掌控之中。 看了眼早早候于殿内的一个中年文士一眼,秦旭缓缓道:“根据陛下的遗诏,六殿下虽年幼,但为嫡长子,血统高贵,择日登基。” 那文士铺开案上已准备好的圣旨,不过片刻,便是一篇经过了润色,完全符合祖制的遗诏出炉,连笔迹都与嘉帝的其他诏书是一样的。搁了笔,将遗诏呈于秦旭。 秦旭细细看着,满意一笑,真真假假,有谁说得清呢?出自他手,假的,也是真的! 又想起了失踪的宸妃和七皇子,秦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蒙英,宸妃在陛下驾崩之时趁乱携七殿下逃逸,乃大逆不道,通令天下缉捕。”顿了一下,语气加重了几分,“生见人,死见尸!” 蒙英抱拳领命,心中却不由叹息,宸妃谢斓实在是秦相的执念。若找到了,不知会如何。若找不到,亦不知这天下会如何。 半个月后,年仅四岁的六皇子君炼云奉先皇遗诏于昭明殿登基,史称献帝。贤妃李氏被奉为太后。 春光明媚,百花竞放,那嫣红翠绿之景煞是怡人,而李太后却无心观赏,疾步走向承乾宫,后面跟着一溜的宫女太监,生怕她摔了,一叠声地道:“太后娘娘您慢些呀……” 李太后浑然不顾,紧抿着唇。跨进承乾宫,也不理会迎上来的宫人,直进了主殿,看到被人伺候着吃水果的君炼云,伺候的宫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君炼云看到她,推开了嘴边的水果,可爱一笑,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看到他的笑容,李太后缓了脸色,将他抱起,“母后来看看云儿在承乾宫习不习惯。”目光瞥向一边伺候的十几名宫女内侍,看到了很多新面孔,不禁皱了皱眉“云儿,告诉母后,你为什么要杖杀落莹?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这便是李太后匆忙赶来的原因,其实说来皇帝杖杀宫女并不奇怪,但是君炼云三天内已经下令杖杀了五个宫女,让她有些不安。 君炼云眨了眨眼睛,似对李太后的问题很是不解,“太傅说朕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人之事对我皆不得冒犯,落莹却将汤洒在了朕身上,不该死么。”又道:“太傅明明说朕做的很对呀,维护了帝之尊严。” 李太后目有怒色,“林太傅竟然这么说?” “秦相也这么说呀。”见李太后脸色不好,君炼云疑惑地看着她,理所当然道:“秦相说朕是皇帝,想如何便可以如何,天下都是我的,天下人也得听我的,杖杀个宫女算什么。” 听到秦旭的名字,李太后一颤,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一旁侍立的内侍排众而出,“太后娘娘,陛下该用午膳了。” 李太后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谦卑跪着的内侍,一个内侍居然也敢随意插话了?“你是谁?本宫不记得陛下身边有你这号伺候的人。” “奴才名成安,得浴皇恩,才被相爷选中来承乾宫伺候圣主。” 李太后不说话,她能说什么呢?这人虽模样谦卑,但语气不卑不亢,而且已暗示了他是秦旭的人。想到秦旭,那个所有人眼中那个政绩卓著的温润宰相。步入官场,得先皇赏识后平步青云,官至宰相,又一表人才,是当年帝都未婚小姐的春闺梦里人,但她更记得在先皇停灵的后殿,秦旭言辞缓缓,请她向诸王及百官公布先皇遗诏。 她吃惊抬头,“秦相说什么呢,先皇去的急,哪有留什么遗诏。” 秦旭和煦一笑,“六皇子乃先皇后之子,论起来还是嫡长子,由他继位实乃名正言顺。” 大皇子二皇子皆逝,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中生母位分都不高,而先皇后难产而死,留下了六皇子。宸妃虽素得先皇宠爱,但现已不在宫中,且去向成谜,倒真是六皇子继位比较名正言顺,只是……“既如此,又何须借先帝之名?” “娘娘也知道,镇守四方的四位王爷都是异性王,而留在帝都的几位先皇亲弟正值壮年,有陛下遗诏,才叫真正的名正言顺。”秦旭解释道。顿了顿,寓意不明地笑了,“何况,六皇子继位,娘娘作为现今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子,陛下驾崩之夜亦是娘娘伴驾侍疾,被尊为太后也是理所当然。” 李贤妃当然也不是初入宫门的无知幼女,她盯着秦旭,道:“那本宫若是不答应秦相之言,本宫伴驾侍疾之功便会成为本宫的催命符吧?若百官认为陛下驾崩与本宫有关,不仅本宫要死,李氏满族都得覆灭。” 秦旭躬身一礼,淡淡一笑,“娘娘想多了。” 李贤妃在那笑容下如置冰窖,只觉惊恐,秦旭没有否认,也就是明摆着告诉她她只有两条路,要么宣布遗诏,荣至太后,要么李氏满门覆灭。宫装广袖下的手紧紧握着,惊恐的是这个人的心思之毒,他在这后殿毫无顾忌,也就是早就掌控了皇宫。她毫不怀疑若她不答应,便会立刻被人指控她利用侍疾之便谋害陛下。所以在那人微勾的唇角下,她移开了目光,“秦相说的是,陛下的遗诏还是早些公布好。” 君炼云在李太后怀中动了动,打断了李太后的回忆,李太后看着承乾宫中陌生的宫人,又看了眼君炼云,将君炼云放下,略显疲倦地挥了挥手,“既如此,还不伺候陛下去用膳。” 成安跪着恭请陛下去用膳,而君炼云有些不情愿,嘟嘟囔囔道若今天的午膳还是让他不满意他就要杖杀御厨。 李太后看着他们心里升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秦旭难道是想毁掉大齐?而且,他要以先皇遗诏为由不仅是为了让四王无处可疑,也因为他想让君家人亲手毁了大齐江山。她当初被秦旭威胁时并未挣扎多久,因为太后这个位子本就是宫中女子梦寐以求的,何况她也认为君炼云就身份而言是最适合的继位者。现在想来,秦旭想要君炼云继位的原因是四岁的孩子,思想比较好控制吧。 当夜,李太后心思难安,辗转难眠。 而距帝都千里的照山脚下,照城太守的公子于夕照楼宴请神算归剪愁,归剪愁最爱喝酒但是酒量又不好,是以若有人想问得天机便会借故请归剪愁喝酒。一坛上好佳酿一半进了归剪愁肚中时,他人已醉得迷迷糊糊。那公子趁机道:“归神算,你最近可有夜观星象?您看在下若入官场,可有扬名立万之机?” 归剪愁迷蒙的双眼微微睁了睁,似想看清那公子面容,半晌方大着舌头道:“你……你不行。”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那公子却不生气,只对身边作陪的照城富家子弟耸了耸肩。 谁知归剪愁又续道:“你……扬名立万的机会,不……不在官场。” 那公子笑的打跌,“这么说我还真能扬名立万咯?不在官场,莫非是在情场?” 归剪愁似醉得厉害了,并未听到这公子的玩笑话。而作陪的富家子弟中有人也觉得有趣,故推了推归剪愁,“哎……归神算,那你夜观星象看出来了什么呀?” 归剪愁缓缓转头看向那个问话之人,像是思考一般顿了顿,才道:“天下,将乱!” 举座皆惊。 2.-第一章 医行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陨城。 并不繁华的街道,今天却挤满了人,无数百姓看着一辆辆华盖马车从街道中穿循而过,马车上缠着五彩的丝缦,在空中飘荡。似有哭泣声自马车中传来,风吹过,车帘卷起,尚可看见马车中女子掩面而泣。四周的看客也不免有些悲悯。自陛下亲政以来,祖制三年一次的选秀变成了一年一次,而且不限秀女家世。无数民间佳丽入宫承宠,但因伺候不周、惹陛下不悦而被杀的又何其多?这些即将离家千里的女子生死祸福还未可知呢。 但是这世道,谁又顾得上去拯救谁呢? 百姓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不多时便出了陨城城门。这时一队巡防兵急匆匆地自府衙出来,带头的人在城门口贴下一张通缉令,又敲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将人群引过去后才高声道:“大家伙看清楚了,陛下谕旨,着令全国通缉此人,提供可靠消息者,赏金五千两。活捉此人者,赏金一万两。” 人群中轰地一声炸开了,急急去看是什么人值得开出如此高的赏金。眼疾嘴快者念道:“……归剪愁一介方士竟敢妄言天下之事,以江湖骗术动摇民心,实可杀也……” 众人议论纷纷,“难道归剪愁自献帝元年和献帝十四年预言后,又闹出新消息了?” “哎……这归剪愁不是献帝十四年后便绝迹江湖了么?” “……” 据说归剪愁出现于世人视野中便是孤身一人,无师门,无亲族,天赋异禀,知祸福吉凶。预言湘城大水、原城河堤决堤、晋城瘟疫、历城贪墨……诸多天灾人祸皆准而无误,是以得‘神算’之名。不过献帝元年他酒后预言天下将乱倒真让不少人怀疑他。 而归剪愁酒醒之后十分后悔自己泄露了天机,此后十三年,天下无人知其踪迹。但他铁口神断的一句话传遍天下。可是直到献帝十年,世道太平,天下安定,无乱无灾。北境虽总有北漠人骚扰,但此事由来已久,北漠也没本事乱了大齐江山。当年献帝年幼登基,宰相秦旭为三大辅政大臣之首,可谓权倾朝野,倒真有不少人怀疑过秦旭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取而代之,窃取君氏江山,而致天下大乱,然而秦旭辅政也依旧兢兢业业,不飞扬,不跋扈,在他辅佐下献帝治下一片清明,甚至在献帝十年二月,秦旭便奏请献帝亲政。镇守四方的四个异性王也是对朝廷忠心耿耿。曾被那预言害得寝食难安的百官都放下了心,认为不过是江湖术士的哗众取宠而已。可惜君炼云亲政后任由自己喜好大选秀女、错杀忠臣、乱加赋税……献帝十四年言城出现了一批乱党,而且愈演愈烈组成了现在的‘覆齐军’,规模越来越大,朝廷剿反贼次数多,但成效却不明显。北漠多有侵扰,覆齐军也难被剿灭,君炼云喜怒无常、斩杀大臣令朝廷官员多是如履薄冰,民间数次大选、加赋税让百姓的日子也难过。君炼云甚至多次表露想收回四王兵权的想法,四王对此有不同程度的反弹,尤以东阳王为重,要知道,东阳王已经有十年不曾上京觐见了。原本政治清明的大齐似陷入了一团糟,而百官之首的宰相秦旭自请陛下亲政后便不怎么管事了,对陛下荒唐之令从不进谏言。有些人又想到了归剪愁的预言,世人皆知归剪愁之性:嗜酒如命,一杯即醉,醉后必失言。而且这个‘言’并非胡言乱语,而是酒后吐真言。这天下,可不是‘将’乱么? 赖世宁坐在临街的一家酒楼里,饶有兴趣地听着大堂中的议论。酒楼的人来自天南地北的都有,议论的事情更是包罗万象。不过因为城门口的通缉令,议论神算归剪愁的最多。 “陛下的这命令下的呀,倒不是不奇怪,你们想呀,这归剪愁两次预言都对陛下不利,且每次预言后就消失踪迹,这次难得又出现了,陛下能不抓住机会吗?” 两次?赖世宁皱眉想了想,除了元年那次,似乎还在献帝十四年在鼎城说过若水庄里有王佐之才。“哎,兄台,归剪愁又出现了么?” 一直大着嗓子说话的大汉听到问话只随意瞟了赖世宁一眼,回道:“是呀,听说是出现在锦城,锦城现在估计是闹得人仰马翻了。” 正好小二过来给赖世宁换了一壶酒,赖世宁笑道:“小兄弟你们陨城虽位置偏僻,不过人消息可真灵通呀。” 那小二抬头看了看刚刚回答赖世宁的大汉,乐了,“公子您说笑了,陨城地处边境了,虽有过境商人路过,但哪有这么热闹,这几天陨城人多着呢,可都是从外地赶来,为了医行义诊而来的。”又细细看了看赖世宁,“公子您也不像本地人,想必也是为医行义诊而来?” 赖世宁笑笑,“是啊。”自己可不就是为了医行而来嘛,赖世宁想起祖父的信件,觉得颇为无奈,也没心思再听大堂中的议论了。用过饭,便匆匆赶往五里坡——医行义诊之地。 几里开外便可看见那医行风幡飞扬于半空中,那白底黑字的‘医行’二字行书如行云流水,庄重大气。医帐四周围着不少人,众人求医心切,皆眼巴巴地望着帐内外忙碌的医僮,期待可以尽快轮到自己。其实‘医行’是献帝二十一年时出现的,最初不过是帝都内一家普通的医馆而已,不过渐渐网罗了大齐各地名医,医行的大夫从不出诊,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病人进医馆从无门槛。汇聚了满堂名医,集医术医德于一身,渐渐在全国都享有盛名。也因为不是每个百姓都有人力财力去帝都求医,所以医行一年会在偏僻城镇开展一到两次的义诊,每次都会有不少人从别处赶来求医。 赖世宁不由赞叹,不过五年时间而已,便让医行闻名四海,甚至隐隐有凌驾于神医世家之上的趋势,不知父亲现在可有后悔将如斯人才赶出赖家?想必是悔的,不然又何必派遣自己来这里呢? 掀开医帐帐帘,偌大的医帐中坐着好些大夫,赖世宁一眼扫过去,却并未看到自己想找的人,不禁皱眉。正此时,眼光落在一名紫衣女子身上,只见她半侧着身子,给病人施针,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素白修长的手,迅速而灵活,下针很快,穴位定得精准。手法高超,因此病人得气很快,而女子施完针便在案几上的纸上写下方药,吩咐身边的医僮留针一刻再拔针,并将药方递过去。做完一切,方转身,正好撞进赖世宁眼里。愣了愣,笑道:“公子找谁?” 赖世宁本来只是被女子那利落高超的金针手法而吸引,没想到女子转过身那唇角一弯的一笑更让人移不开眼睛。一袭淡紫长裙,不施粉黛,那双眸子亮如晨星,似琉璃一般干净澄澈。发髻用一支玉簪轻轻挽起,风姿卓越,淡淡一笑,更是动人。拱手道:“在下赖世宁,姑娘焉知我不是问诊的?” 紫衣女子挑了挑眉,走近了些,“赖公子你呼吸极有规律,步履匆匆但稳健,实在不像是疾病缠身之人,莫非……” “莫非什么?” “莫非公子是有隐疾?”说着女子还抬起头,那一双眸子还别有意味地扫了赖世宁下半身一眼,满满地戏谑。 旁边的人听到此话皆哄笑。 赖世宁无语,这是女子应该说的话么?所谓人不可貌相啊!旁边的大夫医僮显然很习惯女子的慧黠,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对上女子眉眼弯弯的笑颜,又实在生不起气,她眼中明明白白写着‘玩笑而已’,赖世宁无奈开口,“在下身子的确无恙,不劳姑娘费心。” 那女子嬉笑着耸了耸肩,对面前这个无奈但并不恼怒的人高看了一眼,摆了摆手请赖世宁一起往一边走了走,认真打量了一下赖世宁,才道:“神医赖家的人来医行,不知是找谁呢?” 被女子一语道破身份,赖世宁有些奇怪,但还是拱手道:“姑娘想必就是‘久姑娘’吧。听闻久姑娘医术高明,个性舒朗,今日得见,果真见面更胜闻名。”医行除邬世韶外,还有两个人,即边泉和久晴天,亦踞馆主之位,三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但是医术皆胜名医,而三位馆主中唯一的女子——久晴天,更是在入医行之前便是北安一带有名的神医。姓久,人人皆尊称一声‘久姑娘’,虽然对未婚女子皆可称姑娘,但‘久姑娘’三字便只对一人! 久晴天拨了拨鬓边的碎发,嘴角含笑,“不是见面不如闻名便好。再说了,医术高明之人,神医赖家难道还少?” 赖世宁言辞淡淡,“神医世家是因为每代皆有神医,但并非赖家人个个都是神医。”望了被人群簇拥的医帐一眼,笑道:“现如今,神医赖家恐怕不如医行名头更胜。” 其实这不奇怪,神医嘛,求医的门槛自然不是那么好进的。而医行就不同了,大夫虽然不出诊,但是病人上门求医从无门槛,当然更受百姓欢迎。久晴天虽是一馆主,但并不在医行坐诊,也无意和赖世宁讨论神医和名医的问题,眸子一转,便将话题引回,“那赖公子来此是?” “在下想见邬馆主。在下刚才进医帐前,看到医帐上空风幡舞动,‘医行’二字庄重大气,而久姑娘写药方的字灵动潇洒。想必这次主持义诊的人是邬馆主吧?”赖世宁抬手指了指风幡,问道。 这下倒让久晴天有些意外,那风幡一共有三块,为邬世韶、边泉和她自己亲手所写,的确是何人坐镇义诊则悬挂何人风幡,不想此人如此心细,连这个都注意到了。“的确,这次主持义诊的应该是邬馆主,不过他临时有事,而我是替他来的。想必赖公子也知道医行义诊,三位馆主一般情况只出一个。我既在此,他自然不在。” 其实自看到久晴天起,赖世宁就感觉此行可能不能顺利见到人,不过听到明确答案,还是有些沮丧,这下他得跑帝都去寻人了?祖父在信里说他若不能完成任务,便也不用回去了。想到这里,他觉得头有点痛了。苦着脸,期期艾艾问道:“久姑娘,邬馆主确定在帝都么?” 久晴天眨了眨眼,手指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这个我也不确定,我也不常去帝都。” 赖世宁听了后似乎更头痛了,久晴天看着他愁眉苦脸想了半天,似乎在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禁觉得眼前这位神医世家的人和传闻中的非常不一样,传闻神医赖家皆医术高明,冷若冰霜,第一眼看去便觉得是世外高人,第二眼看上去绝对是不好接近的世外高人。面前这位的表情未免也太生动了,实在和冷若冰霜、世外高人没啥关系。 赖世宁出自神医世家,可想见找邬世韶绝对不是为了问诊,久晴天诡异地勾了勾嘴角,觉得老大把正在休息的自己推出来主持义诊太不厚道了,那自己也不用厚道。“赖公子,我们馆主一般是在帝都医行的,不过这次他是去姚城进药材去了,你去姚城,肯定可以找到邬馆主的。” 赖世宁听到后一扫沮丧,连声道谢。几番客气之后便打算直奔姚城而去,这样也好过找不到人害得自己有家归不得呀。 久晴天含笑看着赖世宁离去。一青衣女子走近奇道:“小姐,你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久晴天转头,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清妍,去传信给老大,就说赖家有人来找他,不过寻人未果,已经回去了。”这样老大你就放心在姚城选药材吧。 清妍有点不解其衷,但还是认真应下。 久晴天看了看天色,“义诊已经接近尾声了,到时候便让宁大夫率大伙儿回帝都便是。” “是。”清妍笑眯眯地应下,“我们该回若水庄了是不是?不然又赶不上某人的生辰了。”然后赶在自家小姐恼羞成怒前开溜。只丢下一句:“小姐,我先去找宁大夫了。” 3.-第二章 若水庄 乱世出英雄!也正因时局混乱,才有那么多有才之士应运而出,破阴翳,定乾坤,还清宇天下! 而现如今大齐江山便是应了归剪愁那句“乱”!献帝沉迷女色,荒淫无道且为人刚愎自用,喜欢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下诏。宫中美人太多,胜过前朝宫妃不知多少,亦大兴土木建造避暑庄园安置民间美人。挥霍无度而致国库空虚,是以加重了各城徭役,民不聊生。献帝治下喜用重典,又性喜怒无常,朝中大臣皆人人自危。覆齐军近年愈加猖獗,颇有占地为王的架势。几个诸侯王也越来越不尊皇室,且大肆征兵,其用心不言而喻。是为内乱! 而边境之属国也并不安分,尤以北漠为甚,常年滋扰边境城池,祸乱百姓。是为外乱! 犹记献帝14年,已有十三年不曾露面的归剪愁出现在鼎城潜渊居。潜渊居最有名的不是菜肴,而是包点,那热乎乎的包子糕点,软糯馅足,品种繁多,绝对是美食之中不可放过的类型。归剪愁在潜渊居品尝了数种包点,又喝了点小酒,然后便犯了‘酒后失言’的老毛病。拉着邻桌的客人不放手,非告诉人家若水庄里有个人,堪称妙不可言,日后定是名垂青史的一大人物。 围观的群众中有人认出了归剪愁,便顺嘴问道怎么还得是日后? 归剪愁神神叨叨地说:“此子年纪尚幼。但日后其能可安邦、可定国。参天大树之品,绝非凡木。” 众人一寻思,你这说的可不就是王佐之才嘛? 哪晓得归剪愁醉得愈加厉害,摇头晃脑,倒颇似赞同,连声答:“差不离差不离,不过王佐之才还无法形容,该是王右之才才对。” 众人只当他醉得太厉害了,王佐之才都可以理解,哪听过什么王右之才呀? 之后,若水庄的王佐之才便传遍了天下。 若水庄是前武林盟主任知所创,在前朝时,武林中魔教曾盛行一时,武林正道都难掠其锋芒,任知便是在手刃魔教总执法后被武林正道奉为武林盟主,而后又率众一举攻破魔教总坛,魔教教主自杀,魔教覆灭。任知武功高强、智勇双全,众人无不拜服。不过魔教覆灭后,任知即辞去武林盟主之位,在鼎城内的迦南山中建了若水庄,不理武林之请,偶尔云游,只在后来收过一个徒弟,便再不收徒。 归剪愁所言的若水庄王佐之才,天下人的猜测便都指向了若水庄的现任庄主,任知唯一的弟子——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年岁不过14,可不就是尚算年幼么?殊木殊木,可不就是非凡木么? 对这迅速传遍天下的预言,若水庄并无任何反应,司徒殊木也未表现出任何王佐之才的潜质,除了献帝十五年一招将出言不逊的一众挑战者轰出庄门。那一招倒真是惊才绝艳!不过身为任知的徒弟,年纪轻轻便武艺高超在天下人眼里算很正常,实在和王佐之才扯不上关系。 久晴天一边吃着包点一边听着说书人大肆说着在这潜渊居发生的事,似乎献帝十三年归剪愁的预言他也在场一样。 对面坐着的清妍看着说书人皱了皱眉头,“小姐,这潜渊居安排的说书人每日必说的故事便是归剪愁的预言。咱们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 久晴天咬了水晶包子一口,轻轻一笑,“你也知道这潜渊居有两样最为有名,一是包子糕点,二是为归剪愁的预言之地,前者闻名鼎城,后者更厉害,闻名天下。当然要天天说啦。” 清妍到处望了望,“现在天下这么乱,潜渊居大肆宣传归剪愁的预言不怕被朝廷抓呀。要知道归剪愁都被通缉了。” “献帝通缉归剪愁是怕他又出现了再整出什么不利皇室的预言来。至于王佐之才,哈哈……王佐之才不是还在若水庄待着么?若是司徒殊木归了朝廷,那献帝会很乐意宣传归剪愁的预言才对。”久晴天幸灾乐祸地笑了,然后又叹了口气。“我好像闻到麻烦的味道了。” 正好一阵微风从外面吹进来,清妍闻言还真用力闻了闻空中的气味,一本正经道:“小姐,哪有麻烦的味道?我只闻到了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咦……好像不是包点的香味。” 久晴天斜她一眼,实在不想承认这么二的丫头居然是她的。“当然不是包点的香味啦。”看了眼风吹来的方向,“这可是帝都‘识香斋’独有的凝脂露的香味。” 清妍想了想什么是凝脂露,然后瞪大双眼看着久晴天,“小姐,就是那个一点点就够我们在这潜渊居吃上半个月的天下第一香凝脂露?” “是啊。”久晴天吃饱了,被那香味一薰觉得有些犯困,懒洋洋地。 清妍嘀咕了一句难怪觉得这鼎城也多了些陌生人。转眼看到久晴天有些犯困,又道:“小姐,你可别睡在这呀,咱们都到鼎城了,干脆回去再休息嘛。” 为了避免久晴天干脆睡在潜渊居,清妍干脆的结了账便催着尚算清醒的久晴天赶路,她是最清楚自家小姐的,行医时为了多救几个人可以废寝忘食,但平时睡功一流。还美其名曰这些都是为了下次的行医做准备。 而迦南山西边侧峰,平日静谧的流水涧却喧嚣不止,潺潺的流水声中伴随着兵刃相接。带着冷光的剑锋一划,中间被围攻的人左手臂便被带出一条血痕。那人明显已经气力不继,但右手手腕一转,用尽全力的刀锋直直砍向对手,生生将对手震退了几米。 “云大将军,你已中毒,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何必硬抗呢?”领头人手一挥,围攻的人都暂缓了攻势。看着浑身伤痕、身形有些摇晃的年轻将军,也不禁目露佩服,早已身中他们所下的剧毒,却还能撑到此时。 “少废话!尔等卑鄙小人,用旁门左道毒害于我,我云若禹便是死在此处也不会让你们好过。”云若禹用刀撑着身子,眼睛如鹰盯猎物般看着对手,满是坚定不屈。 领头人眉头一皱,这里再进去一些便离若水庄很近了,可是主上有交代不能惊动若水庄的人,必须得快点解决掉。“既然如此,咱们手底下见真章。”领头人眼神愈见阴翳,“杀!” 眼见在围攻下云若禹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毒的作用下眼神也越来越恍惚,领头人抓紧时机,扬剑而上,打算直刺心脏,取其性命。 剑间即将没入之际,领头人只见一白色物体自眼前飞过,然后打偏了自己用了十成功力的一剑。 那物体砸偏剑身后功成身退滚到了一边的草丛里,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个雪白的大馒头。皆惊愕,看向物体飞来的方向。只见几米开外站着两个女子,亦看着他们这边,那紫衣女子还一脸惋惜状,“真可惜我打包的奶油馒头啊……” 领头人眼神一厉,正想问来者何人。正好听到云若禹惊异地叫道:“久姑娘……” 清妍也听到了云若禹的声音,好奇道:“小姐,难道你去过西宁军营义诊?他居然认识你哎。” 久晴天摇了摇头,看了云若禹一眼,“没有,我不记得见过这么个人” “那就奇怪了,没见过居然能一下子就认出小姐你。”清妍嘀嘀咕咕道。要知道,久晴天虽然神医之名在外,知道她的人很多是没错,但是没见过她的人居然还可以一眼就认出来却不多。 久晴天懒得理会她,几步上前,左手衣袖一扫,那些杀手只觉一股凌厉之气扑面而来,齐齐后退,退开云若禹两米,才得以定住身形,而不远处,一排钢针钉在地上。 领头人听到久姑娘三字便知这紫衣女子身份,没想到久晴天武功如此之高,而且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动手,“久姑娘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我不喜欢今天有人在我面前杀生。你们可以现在滚,我也不会要你们性命。”久晴天站至云若禹身前,而清妍则早已替云若禹把脉看伤。“不滚也无妨,你们下在他身上的毒,我也可以让你尝尝滋味,而且保证你们手上的解药解不了。” 领头人听到最后一句,目光闪动了一下,眼神掠过脚前的一排钢针,抱拳对久晴天道:“既然久姑娘这么说了,在下自当卖久姑娘一个面子。” 久晴天见他带着一众杀手转身离去,撇了撇嘴,“还真是识时务!”转身去看云若禹。 “小姐,我已经给他服了解药,伤口太多,只粗略撒了些金疮药。” 久晴天切了切脉,虽然虚弱但是性命无忧,而云若禹似乎终于无法勉力支撑,陷入了昏迷状态。夸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误打误撞还救了西宁军的主将。走吧,清妍,带回若水庄好了。” 清妍一边应是,一边还嘟囔着:“西宁的将军怎么跑到鼎城来了……” 久晴天同意地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云若禹,“我也想知道。” 4.-第三章 司徒殊木 将云若禹安置在马上,久晴天紧锁着眉头,清妍见了不由问怎么了。久晴天幽幽转头,语速很慢地吐出一句:“清妍,你觉不觉得去若水庄会碰到麻烦?不!不止是若水庄,鼎城都是个麻烦之地。” 清妍眨了眨眼以示同情,一本正经回道:“小姐,清妍同意鼎城都是个麻烦之地,不过再怎么麻烦应该也扯不到小姐您身上。但是您若是现在打算不回若水庄了,您立刻就会麻烦缠身。” 久晴天白了她一眼,鸡蛋里挑骨头道:“什么叫‘回’若水庄?咱们又不是若水庄的人,咱们再若水庄叫客居,客居懂么?” 清妍无语望天,“是啊,您在若水庄客居,一客居就是十几年……” 久晴天自己倒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主仆二人斗嘴间便到了一片梅林前,此时并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但是梅花旁边的应景植物开的很是热闹,生机勃勃。眼见天色将暮,二人熟悉地在梅林中七拐八绕,不多时便到了若水庄门口。 庄丁们看到久晴天便立刻迎了上来,“小姐,就猜您快到了,西岚姑娘在‘晴斋’煮好了茶等着您呢。” 西岚的手艺可谓一绝,久晴天很受吸引的一笑,“西岚太贴心了。”扫了眼山庄的布置,比平时喜庆了许多,到底是庄主大人生辰呀。 庄丁们按照久晴天的吩咐,很快安排好了云若禹。看着晴小姐直奔‘晴斋’,几人不由对视一笑。这些人都是在若水庄待了很多年的,其中一人笑着打趣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改口叫‘夫人’呀。” “庄主和晴小姐都是闲不住的主,有事没事儿就往外跑,我看啊,还有得等。”另一个人接口。 “也不知道庄主怎么想的,晴小姐这般的姑娘,又是江湖有名的神医,也不怕哪天被人抢走了。” 对这个担忧,其余几人嗤之以鼻,“得了吧,就咱庄主的本事,能有人从他手上抢到人?小姐曾怎么说来着?‘莫道愿偿,惹尽沧桑,木槿成缘,头领成方’!” 听到这句众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又想到司徒殊木那八风不动却又算无遗策的本事,觉得实在不需要担心。 这些话正好被准备出庄的庄主大人听了个正着,一身月白袍子,衣着布料十分考究但是却不繁复,头束玉冠,那入鬓长眉微挑,一双墨眸满含兴味,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护卫,问道:“解弗,我什么本事?” 身后的护卫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回公子,属下不知道,不过属下认为小姐已经总结得够好了。” 解弗在心里加上一句,总结得简直字字珠玑!还记得那是公子某一年的生辰,小姐因为在外行医而未来得及赶回来,公子当时并无其他表示,不过后来小姐回来后休息了几天便开始麻烦缠身……然后小姐气冲冲地送给了公子一幅亲笔所作的画,并附打油诗一首,正是‘莫道愿偿,惹尽沧桑,木槿成缘,头领成方’。恰好当时老庄主也在庄内,看到后颇为怪异地看了公子一眼,然后缓缓念道:“莫惹木头?你怎么那丫头了?” 木头,或者说……是烂木头,正是久大小姐火大时对公子的‘尊称’。 司徒殊木不以为意地弹了弹袖子,凉凉道:“这么说,你也觉得很对?” 解弗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不过依旧面无表情,“公子……属下觉得您的生辰面快好了。” 司徒殊木抽了抽嘴角,往回走,一边嘀咕道:“我是不是太教导有方了……” 司徒殊木回到书房后,提笔写了幅字。刚凝神写完,便听到了门外游廊的一阵脚步声,很轻,每一步似都踩在云端。司徒殊木放下笔,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然后落在门前,最后直接推开他书房的门,他不由摇了摇头,这丫头从来没有敲门的认知。 久晴天直接走进司徒殊木的书房,正好看到司徒殊木站在书案前,书案上的一幅字墨迹尤未干,而司徒殊木正看着她,眼带笑意。翩翩公子长身玉立,月白长袍,那一笑,说不出的温柔写意,久晴天已经不知多少次感叹这人这身好皮囊真是占便宜。“恭喜庄主大人你又老一岁了,在下备薄礼一份,庄主大人赏脸否?” 司徒殊木看了眼久晴天手中的食盒,颇为嫌弃,“你年年都是这一句,年年都是这份礼物,你好意思?” 久晴天直接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了出来,漫不经心地回道:“你也年年都是这一句回我,要不要也换换?” 虽然语带嫌弃,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坐到了桌子前,拿起了筷子,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寿面,就卖相而言非常普通!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抬头笑道:“看来你今年是在鼎城潜渊居偷师?” 二人多少都是有些挑剔劲儿的人,不同的是司徒殊木对各方面都很挑剔,品质要求极高,而久晴天只对吃和睡两方面要求高。因为喜欢吃,所以久晴天学了不少,手艺十分不错,但她做的食物,永远在色香味三者上只能做到香和味,卖相永远一般,所谓卖相一般,就是看着她做出的食物绝对不会认为能多好吃就是了,亲口品尝到才会发现惊喜。这点司徒殊木在第一次尝到她的手艺时便知道了。 “是啊,潜渊居的老板终于不局限于卖包点了,这次新请了一个师傅。我这次可不是偷师呀,是给了银子光明正大学的。”久晴天笑了,颇为自得。 每年的生辰都是一样的贺礼,但只有品尝了才知道,每次的寿面都是不一样的风味。而风味虽不同,做面条的人却是没有变,这个想法让司徒殊木嘴角微勾,“明年打算学哪儿的?” 久晴天站在书架旁边,手指闲闲地划过一排书籍,闻言回头睨他一眼,“明年你不就知道了。” 司徒殊木便不再说话,认真的、慢慢的对付碗中的寿面,直到吃得只剩一点点汤。 书房内很安静,不过因为天色晚了,有些暗。书房虽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但也不至于一个来点灯的下人都没有吧?久晴天想了想还是懒得叫人了,直接拿了火折子点燃了一排足有小臂粗的鎏金灯烛。然后书房内瞬间明亮了起来。 “味道不错,比起去年的更香!”司徒殊木放下筷子,评价道。顺便倒了杯水,不过半道被久晴天截去,望着空了右手,又看了看惬意坐下喝茶的久晴天,司徒殊木笑了笑,也不在意,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救了个人,让他们安置在外院了。” “哦?什么人?”司徒殊木随口问道。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久晴天摊手。 “最近鼎城来了几个大人物,你知道么?”司徒殊木也不追问,认真打量着久晴天,久晴天的衣服向来是若水庄专用的裁缝制作的,应她的要求,都是款式简单颜色清浅的式样。这丫头姿容不俗,风华出众兼有一点漫不经心,即使只随意挽起了秀发,头上不过簪了一只玉簪,也丝毫不落人后。玉簪……这簪子,“晴天,你这簪子都用了好多年了。” “哎……你可千万别跟我说那些大人物,反正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打算认识。”久晴天恨不得离麻烦越远越好。看他目光定在自己头上的簪子上,“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是你送的。这簪子价值连城,质量又好,干嘛要换?等我找到一根比这更珍贵的簪子再换!” “真是不容易啊,你终于知道这簪子名贵了?当初某人还挑剔说我随便用根玉簪打发生辰。”司徒殊木眉一扬。 久晴天嘻嘻一笑,“是呀,越城西仑山的雪玉,还是巧手世家的人亲手打磨、雕琢的玉簪,当然是玉中上品,上品中的极品了。” 司徒殊木失笑,“我真庆幸我送的是白玉簪,要是我送的绿珊瑚的簪子,我看你怎么用来搭配这紫衫。”顿了顿,又道:“巧手世家的作品,你连这个都知道?” 久晴天右手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略显诡异地笑了笑,“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呢,我还知道,司徒庄主你即将桃花缠身。” 司徒殊木似是很疑惑地偏头,“你最近还学了算命?” 久晴天摊手,表示不接这话了,只盯着司徒殊木认真道:“司徒,那几个大人物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你这王佐之才而来的。对吧?” “你也认为我是王佐之才?”司徒殊木探过身,眼里很有兴致。 久晴天将人推远,“关我什么事?归剪愁说的,他们非常信就是了。”站起身,“我不跟你说了,赶路累死我了。” 走至门边,久晴天的手还搭在门上,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救的人可大有来头,不用太感谢我。”说完还打了个呵欠,准备回房休息了。 而司徒殊木一愣,“解弗。” 话音刚落便闪进了一道人影,“禀公子,小姐救的人是云将军。” 司徒殊木了然,淡淡道:“果然该谢谢她。” 司徒殊木的目光顺着窗子看到了外面的游廊,久晴天来书房和离开都经过了的游廊,虽已天黑,但游廊里挂着灯盏,影影绰绰。“去将庄外那片梅林的阵法撤了,贵客大概就快了临门了。然后,那些打算遮掩身份来鼎城的人,想个法子让他们的身份公诸于世。” 在自家主子漫不经心而平稳无波的语气中,解弗低头应是。 5.-第四章 所谓麻烦躲不过 帝都第一美女和大齐第一女将,谁魅力更胜呢?这便是鼎城这几天最热门的话题了。 当然这也不是所有的势力,除了二人外,还有东阳王世子。三大势力的代表同时驾临鼎城,估计天下的眼光都在鼎城这边呢,毕竟,都想知道王佐之才会归顺哪边。 自天下逐呈乱象,天下人对归剪愁的预言再不怀疑,都认为,归剪愁的预言虽然需要时间验证,但都是真的!所以,他说司徒殊木是王佐之才,那么哪怕司徒殊木是武林盟主之徒且未施展任何治世之能,他们也相信司徒殊木只是施展才能的机会未到而已。 鼎城‘福运楼’的天字厢房里,一年轻男子皱着眉头发脾气,“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满城……不,我估计是全天下都知道东阳王世子在鼎城。” 站在下首的几位客卿模样的人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明明是微服而来,是打算暗地里跟司徒殊木接触一下,看看拉拢的可能性,可是现在三方势力齐聚鼎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世子,我们和北安都是隐着身份来的。只有帝都来的那个第一美女出现得无比高调,属下想这可能是帝都的人故意干的,将所有人都放在明面上。” “招揽王佐之才,帝都居然派了个第一美女出来,哼,倒的确是那陛下的作风。”想起那帝都第一美女,东阳王世子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也不能排除是霍凤云,那女人在战场上作战骁勇,有勇有谋,若是她想搅乱一池水也不奇怪。” 要分析起来呢,帝都第一美女和大齐第一女将实在没法比,人大齐第一女将霍凤云是北安王郡主,北安王膝下仅此一女,视若珍宝。当年北漠铁骑来犯,北安王亲率兵马御敌,不料因为轻敌而战败,还中了对手当胸一箭,虽未死,却重伤瘫痪。霍凤云在这关头硬是撑起了北安大局,她临危受命,率五万北安军迎敌再战,苦战半年,才重还北安边境安宁。自那以后,霍凤云便担起了北安王府的重任,以女子之身喋血疆场,保住了北安王的地位。世人皆赞她是大齐第一女将。如此将才还是北安王唯一的女儿,若娶了她,入主北安也不是难题了。 段谨溪阴沉着脸,想着应对之法。 而站在后面的一位续着长须的中年人开口道:“世子,世人皆知,鼎城有若水庄,若水庄有王佐之才,这便是这些年天下各大势力皆不敢轻易涉足鼎城的原因。帝都自然可以高调,大齐皇室招揽王佐之才是正常的。不过藩王势力招揽王佐之才便是有造反的嫌疑。我东阳和北安一样同为藩王,依属下愚见,这并非北安手笔。” “那先生意思是这是帝都的招数?” 那人亦摇头,“那位第一美女恐怕也没这本事。” 段谨溪眯着眼睛,缓缓回忆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先生说的有理,咱们来鼎城一直是低调行事,和帝都的人并无交集,却在一日之间全城皆在传有三大势力齐聚鼎城。……然后,我们身边的侍卫无意中掉出来了身上的腰牌,证实了这满城谣言……”段谨溪忽地阴测测一笑,“这么看来,是我们三方势力都被人耍了。” 下首的人皆疑惑,“谁有这么大本事呢?” 那中年人抚了抚长须,道:“在这鼎城,还能有谁有这本事?看来这王佐之才倒也不是浪得虚名。” 段谨溪端起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子拨了拨茶叶,“何止是有本事,他简直狂得很,这一手并不算很高明的手法,是展现实力,也是警告!” “只是,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段谨溪对属下的苦恼也只是轻哼一声,“我们东阳不尊那昏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照办便是!苦恼应该这么办的是北安才对。” “呵呵……世子所言有理,听说现在鼎城有赌坊已经设了赌局,甚至有人开了司徒殊木会选凤云郡主还是帝都第一美女的赌局。赔率还不小呢。” 段谨溪将杯子一放,“看来美人就是占便宜一些,都等着司徒殊木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可是……若是司徒殊木真的被美色所惑归了北安或者帝都,那可如何是好?”一位儒生皱了皱眉头。 “那所谓的王佐之才也就不足为惧。”段谨溪眸光一厉,挑了挑嘴角,“何况,若不能为我所用,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众人都感觉到了这话中隐含的杀气,不过心中也都同意此种说法,毕竟一个被世人称为王佐之才的人,在民间拥有不可估量的号召力,这样的人,最好是能他们所用,若不能,则杀! 这时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门口的人很恭敬地敲了三下,得到世子允许后才疾步走入,知道世子不喜欢莽撞不稳重的人,到里间又刻意放缓了步子,单膝跪下后恭谨地禀道:“禀世子,凤云郡主刚刚派人去若水庄递了拜帖,求见久姑娘。现在正准备动身亲自前往。听说是北安王旧伤复发了凤云郡主特来延请神医的。” 甫听闻霍凤云去了若水庄段谨溪便觉得疑惑,霍凤云并不像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呀,待听到她递拜帖求见的是久姑娘,段谨溪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这女人果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不过……这办法她能用,自己也可以用。再说,若进了若水庄,还怕见不到司徒殊木么?段谨溪沉吟着开口道:“三弟的腿疾好像又犯了,领公,去投个拜帖,就说本世子想请久姑娘为三弟看病……啊,为表诚意,本世子亲自去若水庄请。” 于是,若水庄一天之内便接到了两份拜帖,投拜帖者求见的不是若水庄的庄主,而是神医久晴天。司徒殊木看着两份镶金边的拜帖,觉得这种麻烦应该不算是他给久晴天招来的,都是为了求医呀,一个是为了父亲多么孝顺,一个是为了弟弟多么手足情深,这理由真是太正当了。司徒殊木坏心地想,若是那个可能还在晴斋睡得天昏地暗的正主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呀。 解弗见自家主子拿着拜帖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不由提醒道:“公子,凤云郡主已经进了庄,在雅言室稍坐。而东阳王世子稍后便到,属下是否应该去请小姐?”毕竟人家都指名要拜见久姑娘不是? 司徒殊木抬头,“那位帝都第一美人呢?” 解弗听到问话回忆了一下情报,依旧板着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地回道:“那位齐小姐也准备前往若水庄的,车马都已经备好了,不过她还在梳妆。” “好像半个时辰前你就这么回答过我。”司徒殊木将拜帖随手放在桌上,慢悠悠地道。 “是,不过齐小姐还未梳妆完。” 司徒殊木不由挑眉一笑,“到底是帝都第一美人呀,这梳妆打扮的时间……啧啧。” 笑完了司徒殊木站起身,“走吧,去看看那位小姐睡醒了没有。”出门正巧撞上候在院子里的管家,司徒殊木温言问道:“林叔,怎么了。” “庄主,凤云郡主的茶已经上了两次了,您打算去雅言室见客吗?”被称为林叔的男子两鬓微微斑白,但是依然健朗。 司徒殊木目光已望向晴斋方向,闻言也只淡淡道:“不急。” 晴斋离庄主的寝楼并不远,只是隔着一个莲池而已,小巧精致的阁楼,外面的院子里种着各类药草,飘着淡淡的药草香味,解弗跟在司徒殊木身后走进晴斋,始终保持着离药草一尺远的距离,根据多年的经验,这些东西是药还是毒很难说…… 久晴天在若水庄休养了两三天了,说是休养其实就是每天睡了吃吃了睡,将义诊期间的废寝忘食全部补了回来。所以今天大小姐起得比较早,赶在了日上三竿的时刻起床了。看到司徒殊木久晴天还心情颇好的问要不要吃点。 司徒殊木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再过一会儿都可以用午膳了……“你自己吃就行了。有人想找你,瞧,这是拜帖。” 看到那极富贵气的拜帖,久晴天眼皮子跳了跳,“有人投拜帖到若水庄找我?” 司徒殊木优雅地一撩衣袍坐下,笑得更是优雅,“是,而且来头都不小。” 久晴天接过拜帖随便扫了一眼,眯起眼睛看着司徒殊木,“烂木头,是不是你故意的?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若水庄的。” “哎……讲点道理呀,人家可是来求医的。你久姑娘本就是北安一带的神医,除了在外行医你一般就在若水庄出现过,这些别人不知道,但是那些神通广大的世子郡主查得到呀。” 鼎城位于北安和东阳所管辖的交界处,更何况鼎城本就是各大势力盯着的地方。 但久晴天并不买账,“少来,他们能查到我在若水庄不奇怪。但这当口专门跑到若水庄来求医绝对不可能。” 司徒殊木扶额,“这倒的确是个意外。” 将手中的勺子一放,久晴天蹙眉盯着手中的拜帖,恨不得用愤怒将这玩意儿个烧没了。“来若水庄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拿我做筏子呢。” 司徒殊木将她手中快被捏皱的拜帖拿了过来,目光漾过浅浅光华,举起霍凤云的拜帖,“这个可是大齐第一女将,能和她齐名的女子全天下也只有离国的那个传奇女军师了。此等铿锵红颜,你就不欲一见?” 久晴天斜眼看他,“你到底想将局面搅乱到什么程度?” 6.-第五章 乱起(一) 司徒殊木侧头,外头的光线正好落在他的脸上,从久晴天的角度看上去,这张俊脸上光华流动,一身月白袍子优雅无比,当真是颠倒容华,惑人不假。久晴天下意识的转开目光,却听得他问道:“晴天,你最近有做噩梦么?” 久晴天一怔,那是四岁便跟随她的梦魇,如铁桶般牢固而又阴暗的大房子,她眼睁睁看着只比她大几岁的孩子互相残杀,只为了抢夺食物,有时是一只鸡腿,有时是一个馒头,那些孩子为了生存,变得如狼一般凶狠,用关押他们的人刻意教他们的恶毒杀招、用手边的石头,四处摆着的兵刃,甚至是指甲、嘴巴……所有可能杀死对手的一切,在满室同龄孩子的尸体中、四处的鲜血中争夺生的希望。她自四岁被师父所救,而脱离了成为杀人工具的苦海。但是梦魇一直伴随着她,那刺目而鲜红的血、那些只比她大几岁的孩子死不瞑目的眼睛,那些人残忍的教他们如何用最效率的方式杀死对手的场景一幕幕在她梦里重演……久晴天敛目,再抬头已经恢复了平静,依旧是带点漫不经心地笑意,“很久没有了。” 司徒殊木一直盯着她,将她眼神一滞的一瞬间,以及躲避的敛目都收入眼中,最后她似没事人一般抬头,轻描淡写说没事。就如他第一次发现她的梦魇一般,他看她满头冷汗,脑袋不自觉的在枕上挪动,紧咬着唇,他立刻轻轻推她,唤她的名字,可她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中,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那么紧,似要握断一般。他不得不多加了几分力道,才终于将她从梦魇中唤醒,猛然睁眼的那一霎他清楚看见了她眼中的惊惧和绝望,但那也只是一瞬而已,她立刻垂了目,半晌方又睁开,轻松道:“是文姨叫我吃饭了么?我这就起塌。”他只定定看着她,并不做声。而她将被汗湿的额发拨到后面,终于抬头看他,“不要告诉我师父和文姨他们了,免得他们担心。” 他当时只知道这个才五岁的女孩是因为天资聪颖、根骨奇佳而被随隐看中收为入室弟子的,受随隐教导她眉目间也有了些许疏狂。后来才打听到,随隐是在一个杀手窝的训练营中救的她。因为还不到五岁,所以并未参与训练,而是被人放置在隔绝的一角里观看,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培养杀手的狠劲。随隐一直觉得和这孩子非常有缘,又兼之她根骨奇佳,所以收为弟子,一直精心养护。却不知道这孩子在拒绝了婢女守夜的夜晚里一个人深陷梦魇。 后来她再陷入梦魇时,总有人握住她的手,轻声呵哄,叫她的名字。她从猛然惊醒到后来一听到那声音便觉得心安,展开紧皱的眉头继续会周公,噩梦渐渐散去。到如今,她已经很少再做当年的噩梦了,除非又见到了血流成河又见到了满目陈尸。 司徒殊木的目光从久晴天脸上慢慢移开,也收回了思绪,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晴天,无论我想将局面搅乱到何种程度,你要知道,我绝不会让你因你看到的局面而再陷梦魇。” 久晴天目光流转,托着腮看着他,眼神依旧是带点儿漫不经心,纤长的食指敲了敲下巴,“司徒,这只是开始,谁也不知道是何结局,也不知道其中会有多少变故。” 忽而久晴天轻轻一笑,“你的东风来了。” 司徒殊木也听到了晴斋外急促走来的脚步声,不多时便传来林叔的声音,“禀庄主,乔小姐已至庄门口,特遣人奉上拜帖。” 闻言眉心一动,果然是东风。司徒殊木接了林叔递上的拜帖,“请乔小姐进庄,稍坐片刻。” 久晴天看着林叔送上的拜帖,玩味地一笑,“这帝都第一美人就是不同于其他人呀,这拜帖也如此别致。” 眼前的拜帖只是一张绯红色的小笺,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兰花清香,上面书着一行簪花小楷,两相映衬下平添了几许暧昧,久晴天缓缓念道:“闻君风采不凡,胸有千秋,特来拜会。” “有何感想?”司徒殊木将纸笺递了过去,问道。 “好字!这一手簪花小楷非常见功底啊。”久晴天细细看着那一行漂亮的字,赞道。“而且,真是眼熟!” 司徒殊木看着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微微蹙眉,右手摩挲着纸笺上淡淡的痕迹,眼神一厉,“的确是好字。” “东阳王世子到了么?” 听到久晴天的话,司徒殊木看向若水庄庄门方向,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看来这帝都第一美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如果没猜错,他们两应该正好在若水庄门口碰面了。” 话音刚落,解弗便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公子,东阳王世子和乔小姐撞上了,是将人都请去雅言室么?” “他们碰面可有说什么?”久晴天一脸好奇。 “开始是相互寒暄,然后是乔小姐引经据典说东阳王不尊皇室,有谋反之心。然后东阳王世子也是极有风度,只笑着说陛下被奸人蒙蔽,东阳王府一片拳拳之心却被人污蔑实在令人心寒。”解弗一句不漏地复述。 久晴天皱着眉头还有些疑惑,东阳王已有十年不曾入京面圣,对朝廷律令大多也置若罔闻,这下却说是因陛下被奸人蒙蔽?司徒殊木摆了摆手,“请东阳王世子去雅言室,请乔小姐去抱夏阁。” “你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么?”久晴天偏了偏头,自顾自分析道:“乔小姐和东阳王世子应该是第一次见,那乔小姐说话不客气倒不如说像是试探,而东阳王世子句句规范在理但并不符合东阳王府一贯的作风。他们一向是视天子如无物,这次却说是陛下被奸人蒙蔽。” 外面日头越来越大,时辰就快临近晌午,司徒殊木推开轩窗,便有微风拂面,风中夹着院子里的药香味,他回头一笑,若有所指,“你遇事的敏感度较之从前更甚了,晴天,你说这叫不叫天生的政治触觉?” 久晴天哑然一笑,心想自己在若水庄真是非常没有警觉性,手指自鬓间掠过,“我哪有什么政治触觉,那是你这种王佐之才才有的玩意儿。” 司徒殊木不置可否,接着久晴天的猜测道:“大概东阳王府近来又添加了一块筹码,而这块筹码恰好是对帝都不利的,所以乔思兰才会故意出言试探。这帝都第一美人……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久晴天闻言不禁皱眉,但却不再说什么。眼神漫过桌上的两份拜帖,复又笑道:“算了,我还是去见见这两位吧,至于你,只见乔美人就好。”哼,让你们拿我做筏子,偏让你们见不到你们想见的—— 霍凤云在雅言室坐着喝了会茶,这若水庄的管家十分客气周到地说明了神医还未起塌,请她稍坐。她也不甚在意,不急不躁品着君山银针。霍凤云一身白色罗衣,衣服式样并不似普通女装的飘逸,更像劲装,想必是适合骑马练武的。其身量修长健美,面容冷肃,凤目盈光,似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圆脸丫头则似排遣无聊一般眼神不停打量着雅言室的摆设,打量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嘟囔道:“这神医好大的架子,都这么久了还不来。” 霍凤云右手扣着杯盖,拨弄着茶杯中的茶叶,边道:“暂时是不会来的,人还没来齐呢。” “郡主,您的意思是,那段世子和乔小姐今天都会来若水庄?”那丫头睁大了双眼,那些人来了鼎城这么多天都没来若水庄,就是为了今天一起扎堆来? “我来了,他们肯定急了,不想当出头鸟,又不能被人抢占先机,当然今天会一起来。”霍凤云抿了口茶,淡淡道。 那丫头看自家郡主只专心喝茶,对这若水庄没有半点好奇的意思,心内也不禁叹了口气,这若水庄自被传出有王佐之才后,一直是天下人的焦点,众人都盯着鼎城,想知道这王佐之才到底有何不凡。献帝对王佐之才嗤之以鼻,所以朝廷一直没有动作。而诸侯王轻易也不敢接触若水庄,诸侯王招揽王佐之才,可不就是觊觎帝位么?而这次若非为了王爷的旧疾,以郡主的性子肯定不会来若水庄。 霍凤云又喝了两杯茶的功夫,看到这若水庄的管家引着段谨溪走了进来,要说起来,两人也是见过的,幼时她随父王入京觐见,在皇家宴会上见过其他三王及继承人,只是献帝亲政以后不得民心,甚至流露了想要削弱诸王兵权的念头,东阳王是有十年不曾入京了,而其他三王近几年也不曾入京觐见了。霍凤云面色无波的打量了一眼段谨溪,确实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贵族的优雅,不过眼底深处的那丝阴鸷是他嘴角的笑意都无法遮掩的。 段谨溪自然也看到了霍凤云,那白衣女子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雪中寒梅,凤目一抬,如可看透人心般锐利,段谨溪心里暗道这久经沙场的女子眼神可真是厉害,他走上前,“久闻凤云郡主弃红妆、战沙场,智勇双全不让须眉,在下深为仰慕,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霍凤云亦欠身道:“段世子过奖,段世子礼贤下士,深得民心更让凤云敬服。” 两个人皆是被那朱墙高瓦的鼎盛门第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来往寒暄自然是有礼有节。奉命迎段谨溪进雅言室的林叔垂手立于一旁,心内不住感叹这两人单从外貌看也是标准的郎才女貌呀,不过比不上庄主和小姐之间相处的自然…… 段谨溪转头看见自称为管家的人并未离开,和颜悦色问道:“这位老伯,不知我们何时可以见到久姑娘?” 林叔回过神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雅言室左侧偏厅传来一声悦耳的回答:“劳段世子和凤云郡主久等,还请恕罪。” 7.-第六章 乱起(二)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左侧偏厅的水晶帘被两名婢女挽起,一个身着淡紫对襟襦裙的女子巧笑着走进来,不施脂粉,也并非珠玉满头,那一泓盈盈清波里漾着笑意,带着‘天然去雕饰’的清爽,和贵族女子的姗姗莲步不同,久晴天轻功卓越,落足轻盈而潇洒,行走时衣袂飘飘,那气度风华倒衬出了十分颜色。 霍凤云一直目视于久晴天,而且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在雅言室里伺候的若水庄管家自这名女子出现起,便笑得极为慈和,和待客的客气谦恭的微笑不同,看来久晴天在若水庄很受 爱戴。 江湖传久晴天为神医已有多年,段谨溪不曾想过久姑娘居然还是韶华正盛的年纪,他下意识转头看了身旁的霍凤云一眼,霍凤云鸦鬓丽容,身姿傲秀,却淡漠如冰,周身都是上位者的贵气,凤目轻轻一扫都有无限威压。但是……即使站在如斯人物面前,久晴天依旧是言笑晏晏无丝毫卑态,清丽之姿同样脱俗,眼神坦然澄澈,不带一点儿小家碧玉的小家子气。段谨溪一笑:“久姑娘言重了。在下今日能得见两名奇女子,真是不枉这鼎城之行了。” 霍凤云亦点头示意,“久姑娘神采飞扬,洒然之态确是胜人多矣。” 久晴天哈哈一笑,“能得段世子和凤云郡主如此盛赞,真是荣幸。二位请坐,我本是客居若水庄,不成想今日会见到名满天下的段世子和凤云郡主。” “久姑娘是客居?那倒是在下无礼了,在下只顾着请神医,居然不曾拜会这若水庄的主人。”段谨溪微微懊恼,“不知久姑娘可愿引见我见见主人,以全客道?” 久晴天闻言一晒,“段世子不必如此拘礼,江湖中人不比王侯贵胄,不兴那么多礼的。” 霍凤云本不在意见不见司徒殊木,自然不会在这问题上纠缠,“久姑娘,在下千里迢迢来鼎城是因我父王旧疾愈加严重,我知医行大夫从不出诊,可是我父王病状不宜车马劳累,是以才亲自前来,希望久姑娘体谅我救父心切,亲往北安王府看看。” 她眼神中透出焦急,言辞恳切,倒令久晴天惊异,久晴天原本以为自己是做了两人名正言顺进若水庄的筏子,却不曾想,霍凤云的目的真是为了北安王。久晴天状似为难地看了看段谨溪,“郡主所言句句在理,可是段世子也是爱弟心切,这可怎么是好……” 霍凤云蹙起秀眉,赶在段谨溪之前不疾不徐道:“段三公子之文才名满东阳,其能深得东阳王信任,我亦有所耳闻,可惜幼时便生腿疾,若非如此,地位定是不输世子。久姑娘出手必然可以使段三公子恢复如初,东阳王府兄友弟恭确令凤云佩服,久姑娘的为难亦有道理。” 久晴天挑眉,掩饰性地端起了茶杯,不住感叹真不愧是智勇双全的女将军呀,这以退为进的招用的真好。谁不知道东阳王府子嗣众多但嫡出的仅段谨溪一个,他会真正愿意让一个才能出众的庶弟恢复如初,动摇自己的地位么? 果然,段谨溪听到‘地位定是不输世子’时便眼神一凝,他嘴角含笑听霍凤云说完,才缓缓道:“事有轻重缓急,舍弟腿疾虽已有多年,但又怎比得上北安王生命垂危重要?还是请久姑娘先去北安吧。” “如此甚好,那我便和郡主先去北安,看看北安王病情如何。”久晴天点头,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极为真诚地看着段谨溪道:“段世子如此深明大义实在让小女子佩服,小女子了却北安定立马赶往东阳,全世子一片护弟之心。”似怕段谨溪不信,还肯定地补充道:“段世子放心,小女子保证必让三公子的腿完好如初。” 段谨溪顿时有种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的感觉,父王时常感叹三弟才能皆属上品,可惜终身囿于轮椅之上。哪怕是身有腿疾,三弟也能时常给自己添乱,若是真让久晴天治好了,那还得了?段谨溪正要开口婉拒,却又听得久晴天皱眉苦恼:“可是北安王旧伤加重,治疗必得花费不少时间,我还得回医行一趟,时间不够呀。” 段谨溪一喜,“医行悬壶济世、仁心仁术一向让在下敬佩,久姑娘自然还是以百姓为重。” 谁知久晴天又想到了办法,一改苦恼样子,开心道:“不妨事不妨事,反正我还得去姚城看看药材,正好先去东阳王府,治好了三公子便可顺路去姚城买了药材回医行便是。” 段谨溪脸色又是一僵,这时候候在一旁的林叔插嘴道:“小姐,您忘了,邬馆主已经去了姚城,您不需要去了。恐怕也没法顺便。” 久晴天闻言敲了敲脑袋,“是呀,我忘了老大已经去了。啊……容我再想想办法。” 段谨溪为了避免久晴天又想到什么办法,语气坚决道:“既然不顺路又时间不够,久姑娘届时便直接回医行吧,久姑娘本就不常在帝都医行坐诊,若还为我三弟耽搁了特来求诊的百姓的时间,岂不罪过。” 久晴天似还打算想想‘万全之策’,段谨溪轻轻一笑,已然起身,“虽未请到久神医,但能见识二位奇女子亦是收获,在下便先告辞了。” 久晴天眸中带笑,也没再想什么‘万全之策’了,听见段谨溪要告辞,也没出声,依她对某人的了解,恐怕没这么容易让他走人呀!林叔果然不负她望地又站了出来,躬身一礼,“世子乃贵客,虽未请到神医但也无需匆匆归去呀。我若水庄有一眼药泉十分珍贵,庄主命我转告世子,世子若不着急时间不妨在若水庄修养几日再走,庄主也好尽地主之谊。” 段谨溪浅浅微笑,脸色无波,但也已经意动,本来见司徒殊木才是他的目的。“蒙庄主客气,我等便叨扰了。” 霍凤云自请到久晴天,便不再说话,静静听着久晴天那似有戏弄之意的话语,满含深意的眼眸落在久晴天身上,又缓缓移开。尔后那管家又以司徒殊木之言留下段谨溪。这便是一场博弈,除开久晴天只是故意戏谑,她、段谨溪、司徒殊木三方的博弈,而连面也未露的司徒殊木已然占尽上风,他知道段谨溪的野心,也知道段谨溪哪怕知道不对劲也不会轻易拒绝可能招揽到王佐之才的机会。霍凤云隐隐感觉到,这便是破天下乱局的开始! 似乎也对自己刚被一介女子牵着鼻子走很不满,段谨溪目中精光一闪,“素闻久姑娘医术高明,踪迹难寻。若水庄亦是等闲人进不来,久姑娘却可客居在此,想必与司徒庄主情分非同一般吧。” 久晴天讶然抬眸,微微蹙眉,不解地道:“我只是很少在帝都医行坐诊而已,哪至于踪迹难寻,段世子和凤云郡主不都能寻到我么?若水庄呢,是我师父和任前辈是多年知交罢了。” 霍凤云亦好奇,“久姑娘妙手回春之能闻名已有多年,江湖皆不知姑娘师承何人。若说与任知前辈交好的高人……难道姑娘师承‘隐公’?” 久晴天点头一笑,“没想到凤云郡主对江湖事如此了解。” 隐公,即随隐。如果说任知是英才,那么随隐便是鬼才。任知武艺高强,心存仁义,虽是武林人,但是清雅君子不染丝毫草莽气。随隐则是让人分不清正邪,他提笔能成雄秀诗词,传唱不绝;拨弦能现金石之音,余音绕梁;琴棋书画、诸子百家,无一不通。最重要的是,他是江湖中唯一能和任知战成平手的人。想当年魔教一役,也有江湖人特地请他出手,不过据说他老人家因为那天心情不好没答应。随隐行事从来只看自己心情,当年江湖传他空有绝世武功却无君子之志,实不知是武林之福还是祸。他也不过冷然一笑,道自己从来不以君子自称,他祸福自担,与武林何干?如此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却是知交好友,着实令人不解。 “任前辈高华清绝,随前辈自在随心,着实令人欣羡。”霍凤云感叹般说道,凤目怔然的一瞬出现短暂的迷茫之色。 段谨溪则悠悠笑道:“如今的司徒庄主不正是高华清绝,久姑娘不正是自在随心么?” 自在随心,霍凤云和段谨溪都想到了刚才的那段对话,霍凤云是旁观者清,将久晴天的戏谑看得清清楚楚,而段谨溪也不笨,自然也琢磨出滋味了,这位神医刚刚故意戏耍于他,那可是丝毫不惧他一介王侯。 对于段谨溪这另有所指的话,久晴天只是好笑般看着段谨溪,“是啊,有句话不是叫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她的确不怕,她的戏耍也没有什么深沉的阴谋,她清楚段谨溪意在司徒殊木,也清楚段谨溪对段三公子的旧疾并不上心。霍凤云垂眸沉思她或许是因为不忿自己被人当成了进若水庄的踏板,也可能是看不惯虚伪,所以谁让她不舒服,她便也给谁添添堵。这种任性率性,非洒脱不羁之人不能为。同时……也非实力雄厚之人不能为。 三人在这雅言室中品茗聊天,而段谨溪明显对久晴天和司徒殊木之间的关系颇为关心,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但久晴天非常诚实地告诉他,她和司徒殊木自小便认识,勉强还算得上青梅竹马。那股坦然劲儿反而让段谨溪拿不准二人的关系了。 霍凤云偶尔才插一句。林叔见三人聊得颇为‘投机’,眼皮子耷拉下来,侍立一旁,全做没听到。 到了用膳的时候,有两个女子言奉主命来请贵客。两人虽然身着丫鬟的服饰,但衣服款式用料皆高于其他下人,姿态曼妙,娴雅若花。两人面向久晴天方向深深一福,道:“庄主已在抱夏阁为诸位贵客设宴接风,特命婢子前来相请。” 霍凤云闻言秀眉轻挑,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庄主客气了,在下心急于家父病情,就不叨扰庄主了。虽入庄却不拜见主人家颇为失礼,但事急从权,下次若有机会定当面致歉。”又转头向久晴天,“久姑娘,我们便快马赶去北安可好?至于午膳,我们便在路上解决罢。” 久晴天眼神自二婢和林叔身上溜过,“自然好。” 霍凤云发话,久晴天点头,其他人当然不会有异议。段谨溪眼神一凝,颇为警觉地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含笑与霍凤云和久晴天道别,便往抱夏阁去了。 久晴天广袖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和霍凤云一道出了若水庄。 “郡主为何不在这吃了这顿饭再走?左右我们下了山也要吃的。何况在若水庄吃还不要花银子呢。”久晴天弯了弯眉眼,问道。而一直紧跟在霍凤云身后的圆脸丫头也睁大了眼睛看着霍凤云,同样好奇。 霍凤云回头,若水庄已在身后,里面有亭台水榭、九曲回廊,在这深山中雅致到了十分,她嘴角一挑,勾出一丝笑意,“虽然不要花银子,但是我觉得这顿饭可能不是那么好吃的。” 见久晴天但笑不语,霍凤云反问道:“久姑娘又是为何呢?” 久晴天利落地翻身上马,右侧一缕发丝调皮地划过脸颊,正落在她含笑地嘴角,她一抖缰绳,马儿便向前奔去,霍凤云只听得远远传来一句,“反正无论在哪儿吃饭都不花我银子,我当然随便咯。” ********************************************************************* 而抱夏阁水莲厅中佳肴满桌,琼浆玉液满盛杯中,将近端午,天气也稍有些炎热,抱夏阁亦是临着莲池而建,水莲厅的窗户被丫鬟们轻轻推开,窗外便是种着各类荷花的莲池,清风徐来,大片莲叶迎风而舞,荷花蓓蕾已隐约可见。水莲厅与晴斋及庄主寝楼围绕这数顷莲池呈三角之态,在水莲厅窗口远眺斜对角,似还可以看见那书着‘晴斋’二字的朱笔匾额。 乔思兰正好坐在临窗的位置,低垂的水眸中有一丝挫败。而司徒殊木也和她一样,坐于一旁,还有客人没到,是以两人都未入席。乔思兰微敛双目,放松心神,过了一会儿才偏头打量窗外的风景,目光越过那数顷碧荷,看到一座精致小楼,当看到那座小楼的匾额时,她猛然一惊! 8.-第七章 惊变 乔思兰看着那块匾额,半晌方移开目光,疑惑震惊之色在眸中翻腾。乔思兰站了起来,嵌于发间的金步摇轻轻一晃,划出优美的弧度,但是却未发出任何碰撞之声,她手扶窗框,眼波落于莲池之中。 司徒殊木见她起身,亦移目过去,即使在外,乔思兰也是一身淡黄色宫装,裙摆逶迤垂地,腰间的白玉玲珑带上系着一个精巧的香囊。目光悠远地飘向远方,淡淡道:“乔小姐喜欢这莲池?” 乔思兰唇角一勾,浅浅一笑,如春花明媚,“庄主这池荷花,种类繁多,可是品种良莠不齐,稍显杂乱,何不料理一番?想必风景更胜。” 这倒是实话,这数顷莲池中有各类荷花竞放,白莲、粉莲、红莲皆有之,还有‘落霞映雪’‘重瓣洒锦’……甚至还有一株千瓣莲,碧色荷叶覆满了整个莲池,偶尔可以从叶间间隙中看到几尾锦鲤自在地游来游去。 “有人告诉我,若要专人来料理太显刻意,不若任其发展,荷花盛放之时,各色有之,各类有之,还有锦鲤相映成趣,倒也别有滋味。”司徒殊木轻笑解释道。其实这莲池中最初是专挑了名贵品种种植,可是久晴天嫌弃千瓣莲虽为荷中珍品,但是均不结莲蓬,而有些珍贵品种结的莲蓬又不好吃,才不知从何处弄了好些普通品种的荷花回来,愣是把好好一池观赏性极高的荷花弄成了乱象。还大言不惭这叫‘杂乱美’。 “这言论倒是第一次听到,不知何人心思如此别致?”乔思兰眸中隐带赞赏,笑问。 “心思别致?乔小姐误会了,那丫头不过是为了有好吃的莲蓬、清甜白嫩的莲藕而已。”司徒殊木嗤笑一声,显然很无奈。 这话听着虽无奈,可是却无半点不悦的意思,在这若水庄中,若是身为庄主的司徒殊木不点头,何人可以如此作为呢?乔思兰心思百转,她是身负责任来这若水庄,也十分顺利的见到了传说中的王佐之才,义父曾言人皆有弱点,爱钱者以富贵诱之,爱权者以权势诱之,爱美者以美人诱之,重义则以义制。但是最初的一番交谈,自己一无所获,这个人便如他那双墨眸一般,像一块温润墨玉,波澜不惊,但深不可测。自己数次试探皆无所获,这不能不让她感觉挫败。乔思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司徒殊木,提起那丫头时他嘴角微勾,眼底也终有了些许波澜,点点笑意漾于其中。乔思兰抿了抿嘴,美目一转,“如此妙人,可是那医术高明的‘久姑娘’?” “妙人?我看是懒人罢。”司徒殊木长眉一扬。 这便是承认了,乔思兰心想总算也知道了可以影响到这王佐之才情绪的人,不禁嫣然一笑,“‘医行’中唯一的女馆主呢,神医之名可有多年了。思兰可是极欲一见。” 司徒殊木一笑,心内暗道恐怕你见不到,那丫头对麻烦向来避之不及。 想起刚刚看到的匾额,乔思兰觉得这若水庄真是疑云重重,那字迹……“思兰刚才观这莲池,似乎另一侧的池边有一小楼,那小楼远观亦觉雅致非凡,莫非是久姑娘闺楼?匾额的簪花小楷写得堪称一绝,思兰自小练字也得甘拜下风了。” “乔小姐不必过谦,乔小姐与家母的簪花小楷神韵颇为类似,依在下看,皆属上品。”司徒殊木掩去眸中冷厉,淡淡道。 家母……乔思兰如遭雷击,有些怔然。难道这王佐之才的母亲便是义父寻找了二十多年的人?“思兰对擅写簪花小楷之人素感亲切,不知可有幸拜见老夫人?” “家母已去世多年。” 居然去世了?乔思兰浑身一颤。 到底是娇宠于内府的大家闺秀啊,司徒殊木浅浅品了口茶,对乔思兰瞬间的木然只做不知。乔思兰本是吏部尚书乔聪之女,不过是已故夫人所生,虽为嫡,但继母欺她无依,照顾并不精心,乔聪在她似有若的影响下也一直未记得替女儿取名,有一年乔府寿宴,秦旭应景般前往赴宴,被这女儿冲撞,待看清其面容后,愣了半晌,阻止了请罪的乔大人,只笑问“本相与令爱有缘,有心收令爱做个义女,不知乔大人以为如何?”乔聪那老油条怎会放过与秦旭攀亲带故的机会,自然满口应承。秦旭亲自为她取名思兰,经常接进秦府,亲自教导,甚是宠爱。乔思兰长相不俗,在秦府又真如秦旭掌上明珠一般,裙下之臣不知凡几,秦旭在乔思兰及笄之宴上笑言“思兰明艳动人,无双颜色,堪为帝都第一美女也。不知将来哪家小子有这福气抱得美人归。”而经此之后,乔思兰帝都第一美女之名亦传遍天下。 虽是秦旭亲自教导,想必因这容颜还是宠多于教吧,司徒殊木无聊的想若是换做那丫头,即使是听到再震惊的消息,恐怕也可以十分淡定地继续和自己聊簪花小楷的问题。 乔思兰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地呆住了良久,正待说几句话圆一下场面,门外却传来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丫鬟们恭敬地打开门,将贵客请进,除了十个在内伺候的丫鬟,其他人皆缓缓退下。 仅段谨溪一人走了进来,恢复镇定的乔思兰奇怪地往段谨溪身后望去。而司徒殊木却无任何惊异之色,上前浅浅一礼,“段世子。” 段谨溪还礼笑道:“总算见到主人家了,在下还正觉得入庄而不拜见主人太失礼了呢。” 乔思兰不待司徒殊木说话,已然笑道:“段世子哪里的话,世子专为久姑娘而来,爱弟心切,岂会失礼?” 司徒殊木对二人言语中的机锋一笑置之,转眸扫了眼领命去请贵客的两婢。那两人便提步一礼道:“禀庄主,凤云郡主求医心切,已和小姐下山,赶去北安王府了。” 乔思兰闻言有些失望,她还正想看看久晴天是何等风采呢。而司徒殊木心中早有猜测,倒是不以为意。“既然贵客已到,便请二位入席。容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司徒殊木举杯,心内还是稍稍有些遗憾未能见到那大齐第一女将。而如今坐于此处的人,才是真正对天下有所图的势力,一个代表东阳,一个代表帝都。 久晴天已经离开若水庄随霍凤云去了北安,那么霍凤云便从那摇曳满城的风雨留言中摘了出来,现在依旧留在若水庄的,才是想招揽王佐之才的,这道理乔思兰懂,但是她代表帝都,名正言顺。段谨溪也懂,但是相较于名声,他更看重王佐之才,毕竟东阳王不尊皇室名声已久。 面对乔思兰时不时的讽刺,段谨溪眉毛都不抬一下,亦是机锋暗藏,滴水不漏,丝毫不落下风。久晴天性格随意不羁,有‘艺高人胆大’的疏狂,她没什么有求于他亦不惧他,与久晴天言来话往落几句下风并无损失。而乔思兰……凭他手中现在的筹码,赢面还比较大。 “素闻乔小姐帝都第一美女之名,却实不知乔小姐亦是巧辩敏捷之人。”段谨溪一叹,颇有深意。 “段世子过奖了,如何巧辩敏捷也是以事实说话,不然怎让人哑口无言呢。”乔思兰巧笑嫣然,容光四射令水莲厅华光大盛。 段谨溪眼角一挑,暗道今日眼福真是不浅,见到了三个美人,而面前这个聪明巧辩,更是美艳不可方物,确实不负那帝都第一美女之名。“乔小姐言之有理,没有事实的巧辩也不过是颠倒黑白的可笑之语罢了。”转首看向司徒殊木,“司徒庄主乃王佐之才,偏居这鼎城一隅未免屈才,何不走走这大好河山,我东阳有几处山水堪为大齐一绝,不知庄主可有兴趣前往一观?” 这么直接?司徒殊木含笑出声:“确如世子所言,大好河山是应该走走。不过这天下山水佳景太多。” “山水多为隐士所好,司徒庄主朗朗男儿,胸有大才,何不去帝都看看那鼎盛繁华,人间烟火呢。”乔思兰笑吟吟接道。“王佐之才,可是天子辅佐之臣。” 司徒殊木懒懒一抬眼眸,“归剪愁一介方士动摇民心之骗术,哪当得真呢。乔小姐太抬举在下了。” 陛下日前方下旨全国通缉归剪愁,司徒殊木此时的笑语不可谓不讽刺。乔思兰恍若不觉,“庄主之才实有之,何须归剪愁贴金?”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深山空灵寂静,司徒殊木和段谨溪皆是武功高强之人,自然可以听到兵刃破空之声。 而庄丁亦疾步赶到,脚下不停,但声音沉稳,“庄主,段世子和乔小姐的护卫不知为何在庄外梅林处打起来了。” 段谨溪和乔思兰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司徒殊木扫了二人一眼,复又看向那庄丁,“怎么会打起来的?” “乔小姐的护卫一口咬定段世子的护卫是劫持李太后的人,那护卫首领毫不客气拔剑便上,是以两方人马便交上了手。” 司徒殊木声音微微一扬,“劫持太后?” 9.-第八章 谁为敌手 “是,乔小姐的护卫是如是斥责。”庄丁肯定地回答,“庄主,双方护卫都武功不凡,他们动手也是在庄外,敢问庄主可要拦下?” 居然把消息走漏了,乔思兰轻咬贝齿,眉头紧皱。而段谨溪也是眼眸一厉望着乔思兰。二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司徒殊木眉眼一动,显然也是一惊,之后叹了口气,“二位,不如先让贵属住手?” 段谨溪苦笑一声,“庄主所言甚是。”便往外走去。 乔思兰也无异议,脚下莲步虽然一步都不错,但是她心中十分疑惑,此次随她来鼎城的护卫是义父亲自挑选的皇宫禁卫军,且是十分受信任的那种。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李太后并非是被人劫持,而是自己逃出皇宫的,禁卫军一路追查才查到段谨溪头上,她此次来一是为了接触王佐之才,二也是为了证实李太后的下落,追查的禁卫军也折损了不少才确定接应李太后的人的确是段谨溪所派,她也早已将此消息报与帝都,可是帝都尚未对此作出回复,那些禁卫军怎么会在这并未得到命令的当口和段谨溪的人对上呢? 三人行至庄门前,便见到了战作一团的几十人,在梅林之中穿梭来去,刀光剑影不绝,此时并非梅花开放的季节,但是司徒殊木看到那些因剧烈冲击而断裂且四处飞溅的梅树枝桠时,眼中已染上薄怒。不待段、乔二人开口,他飞身而起,广袖一挥,修长的手竖掌劈下,霎时间如白虹贯日,狠狠砸向那群护卫。 司徒殊木的出手十分突然,落地后也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那一招十分霸道,段谨溪看着正打得眼红的护卫敏感地察觉到危险,立马放弃了对阵的对手,往白虹最远处一翻,才保住了一条命,但是躲避不及的人皆有损伤。乔思兰不懂武功,对武功的高低没有概念,但是段谨溪知道,司徒殊木仅用一招便止住了众人,看来他的确是得任知真传,武功已可以独步武林。段谨溪冷冷看着自己的护卫,最让他不解的是,这批人中大多并非自己明面上带在身边的护卫,而是隐卫…… 那些禁卫军中人亦有损伤,可是个个脸色倨傲,眼神睥睨,毫不客气地看着动手伤人的司徒殊木,“你是何人?居然敢对我们下杀手,懂不懂王法。” 禁卫军皆是因为出色而被选入皇宫,更遑论大部分禁卫军本就是出身官宦之家,自恃身份,一个个心高气傲。司徒殊木淡淡瞥了众人一眼,眸中寒凉,不屑地笑道:“下杀手?我若下杀手你们以为你们还能活着?再说了,若是杀你们便是犯王法,那王法未免也太低了。” “你们给我住嘴,在主人家门口斗殴还敢如此嚣张。”乔思兰俏脸冰寒,阻止了禁卫军继续开口得罪司徒殊木。乔思兰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你们……为何会在此与段世子的护卫动起手来?” 那些护卫一听眼前这陌生人居然就是那王佐之才,连段谨溪的护卫都惊异的看了过来。司徒殊木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所及之处皆不由自主垂下了目光。而乔思兰这边的护卫队长似乎对自己不自觉的垂眸认输很不满,吸了口气抬头对乔思兰的道:“乔小姐,我等奉命在庄外等候,但是这群人忽然冒出来,他们的身法我认识,就是当初在帝都劫走太后的狂徒,手段狠辣,尤其擅长下毒那类的旁门左道,禁卫军不少兄弟皆死于他们之手,所以……”他眼睛发红地盯着对手,一想到那些中了这些人的毒而痛苦死去的同伴,他恨不能再扑上去要他们性命。 这些人在庄外司徒殊木都知道,本来为表礼貌和诚意,段谨溪、乔思兰都并未带多少护卫,而且都让他们留在了庄外等候,而霍凤云更是只带了一个丫鬟。此刻他负手站在一旁听到这一段,越发觉得情节的发展很戏剧性。 乔思兰有些头痛,其实若说是李太后被人劫走,倒不如说李太后自己趁夜逃离皇宫更为贴切,不过李太后一贯养尊处优,刚出宫门便被禁卫军蒙统领截住了,蒙英倒是十分客气的‘请’太后回宫,哪知就在这一刻忽然窜出几十个黑衣人,一路护着李太后闯出了帝都。而这几十个人下手狠毒,他们对敌只要能取对手性命并不拘泥于手段,所以就导致了毒粉毒药满天飞,禁卫军中多为大家子弟,招式还是颇为‘君子’的,霎时之间哪招架得住,死伤惨重。李太后逃宫加上禁卫军损失,君炼云大怒,但到底还是顾着面子的,言狂妄贼子居然敢到帝都劫走当朝太后,还伤皇城禁卫,实在可恨,暗地里下命令追查到底,杀无赦!若照此人言论,必是忽然认出了段谨溪的护卫中有当日的黑衣人,禁卫军哪还按捺得住。 段谨溪对这指控眉毛都没动一下,反正乔思兰早就暗中调查到了李太后是在他手上,并不说破,想必是因为帝都方面还没下命令。而于他自己,也不过就是将筹码摆在了明面上而已。因而他轻轻一笑,对乔思兰道:“在下并未劫持太后,乔小姐信不信?” 乔思兰静静看着他,眸中凝起冰晶,她明白李太后便是他的筹码,本来摆在暗处的辖制一放到明面上,她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她冷冷开口,“一群黑衣人劫走太后,并造成禁卫军过百伤亡是事实。至于是不是段世子,世子心知肚明。” 闻言司徒殊木微微挑眉,这句话倒是说得颇见功底啊,不过让你们在这里就把话说开了那戏还怎么唱?他向前走了几句,“段世子和乔小姐不如另找风雅之处谈清事情始末,家师亲手种的梅树,恐经不起这般折腾。” 见二人似乎还想说话,司徒殊木凉凉提醒道:“若水庄一向为人所注目,在下若没记错,李太后被人劫持的消息,似乎从未传出来过?” 段谨溪摸了摸鼻子,当然没有,他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再打出李太后这张牌的,自然不会公诸于世,而帝都那边君炼云嫌丢脸,对内都是宣称李太后是被人劫持,然后暗地里派人寻找,当然更不会公诸于世了。 不过现在似乎都砸了,两方护卫在若水庄门口打了一架,想继续保密都难。木已成舟,懊悔也没用,反正筹码还是可以用的,只是用处小一点了,段谨溪右手一摆,护卫即刻退下。 乔思兰压下满心不甘,宽大衣袖下纤指狠狠握着,对司徒殊木略一点头,客气而避重就轻道:“毁坏任前辈所种梅树,实非思兰所愿,思兰还有要事,便先行告辞。” 司徒殊木神色缓缓,“乔小姐折煞在下了,是在下一时心急下手太重。”转头吩咐道:“解弗,派一队人护送乔小姐下山。” 乔思兰看了那群大部分被司徒殊木那一招给震伤的禁卫军一眼,也没推辞,道了声谢,便领着众人下山了,再也没看段谨溪一眼。 倒是段谨溪目送乔思兰离去,才玩味地看着司徒殊木,“庄主王佐之才,对今日之事,可有看法?” 段谨溪想试试传言中的王佐之才有没有本事,司徒殊木也不装傻,含笑看着段谨溪的眼睛,吐出一句:“依照帝都那位的性子,必出昏招。” “哦?庄主对帝都那位的性格还有研究?”段谨溪更觉有意思,目光更是紧紧锁在司徒殊木面上,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诚如世子所言,在下乃王佐之才。”司徒殊木不避不让,淡淡一句却有着翻云覆雨掌控局势的自信,俊脸上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站在这若水庄前,此人一身月白长袍,头束玉冠,眉眼间淡然却有一抹成竹在胸的傲岸,那如玉身姿立于此处给人一种疾风骤雨亦不能撼动半分的感觉。段谨溪不禁相信,若有此人相助,真的可以将这天下收入囊中。他敛了笑容,正色道:“若我为王,庄主可愿佐之?” 司徒殊木哈哈一笑,声音悠远,“王佐之才,佐的是天子,而非亲王,更非世子,世子认为此言可对?” 说完他便转身进庄,“世子身边能人无数,想必不用在下班门弄斧派人相送了。便恕在下不远送了。” 段谨溪对司徒殊木的话倒是不反感,强者为尊,意在天下的人都会想招揽王佐之才,而王佐之才自然也有择明主辅之的权力。他移目于那片梅林,若水庄已经有庄丁在梅林中收拾残局,他微微阖目沉思,引出了自己的隐卫,在这里和帝都的禁卫军动了手,这些……跟司徒殊木有没有关系呢? 段谨溪豁然转身,提步下山,在半山腰确定无人可监视才开口道:“来人。” 段谨溪脚步不停,不过身边顷刻便从山中某处闪现了一个黑衣人,落后一步的距离跟在段谨溪左右,“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若水庄门口,还和乔思兰的人动起手来?本世子不是命令你们追杀云若禹?”这是他一直疑惑的。 “禀世子,属下等‘地组’隐卫二十人,自发现云若禹探听李太后消息起便尾随追杀,可是云若禹太过狡猾,且逃跑方向天马行空,结果就追进了迦南山,本要得手之际久姑娘横空杀出救走了云若禹。可是今天云若禹又忽然出现了,属下等人便再次动手,哪知碰上禁卫军那群疯子。” 段谨溪眯着眼睛,细细思索,“久晴天救云若禹,想必是带进了若水庄,云若禹今天就跑了出来,还让你们和帝都的人碰了个正着,未免……太巧了。”又问道:“你们从何时起发现云若禹踪迹的?” “属下一直埋伏在若水庄附近,静待时机,今天在凤云郡主进庄前便发现了云若禹踪迹,不过世子吩咐过不要惊动若水庄的人,属下难免处处受制,云若禹又故意带着我们兜圈子,是以久久未得手。”那人惭愧的道。 “在霍凤云到之前便发现了?”段谨溪喃喃复述,那就是说导致隐卫和禁卫军打起来只是巧合? “是,而且云若禹开始也并未走梅林那一片地区,不过被老三的蚀骨沙一逼,为避开才取道梅林的,结果我们被禁卫军那群疯子拦住了,而他跑了。” 段谨溪听到属下颇为无奈的声音也无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直觉得这事应该和司徒殊木脱不了关系,居然只是意外,但李太后失踪这事估计不久就会传遍天下了。转念想起司徒殊木所断言帝都定会出昏招,他细一凝神,会是什么昏招呢? 若水庄的水莲厅里,司徒殊木看着精致宴席缓缓一笑,一桌子山珍海味都没有动,只略略喝了几杯酒,专为王佐之才而来的客人便走了。他懒懒抬头,嘴角含着愉悦的微笑,细看还可看见一丝不可名状的自得,“解弗,若禹走了么?” “公子,云将军被逼无奈取道梅林,因此成功脱身。”解弗正色道,“现在应该已经在回西宁的路上了。” 司徒殊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执玉杯,饮下一杯酒,举手投足间俱显优雅从容。“呵呵……真该好好谢谢那些人的蚀骨沙,要不还真没正当的理由让若禹进梅林。” 解弗默默不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梅林那些梅树的方位全是按照阵法所种,而且是一环套一环的那种,在那里面基本上就是公子要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让禁卫军正好看到隐卫,再顺便动个手……太简单了! 10.-第九章 算计重重 世人皆以为三方势力齐聚鼎城是为了招揽王佐之才,然而凤云郡主上了若水庄请到久晴天后便快马回北安了,临走前还是在潜渊居用的午膳。而段谨溪和乔思兰也不过在若水庄略略久待便下山了,帝都第一美女回客栈后便闭门不出,然后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而段谨溪则是颇为悠闲的去鼎城内河画舫上听了听曲儿。 鼎城下注了的赌客们看着形式都觉得不解,难道段世子成功了?还是说都没有成功? 被乔思兰派去快马加鞭先赶回帝都禀告消息的人还未到帝都,鼎城便传开了当朝太后被段世子劫持的消息,若水庄前双方人马动起手来的场景被一再描述,潜渊居的说书先生又加了此事作为新段子。 还未离开鼎城的段谨溪对属下报上的传言悠悠一笑,转而对一边的人道:“领公,几天前在鼎城各大赌坊设赌局的人和下重金下注的人,你可查了?” 被称作领公的人看了段谨溪一眼,虽然疑惑但还是老实答道:“是,尊世子吩咐,都查了。” 段谨溪也不问结果如何,只继续道:“再查,看散布李太后消息的人和这些人对不对得上。” 领公皱眉,但依然坚定应是。稍稍犹豫后还是道:“敢问世子,这些赌鬼怎么会和散布流言有关呢?” “鼎城地处北安与我东阳交界之处,虽有个‘王佐之才’而无人敢妄动,但鼎城到底说不上什么繁华城池,领公不觉得这鼎城的百姓太闲也太胆大了么?居然敢公然拿王侯勋贵设赌,还有人下这么大的赌注。”段谨溪右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司徒殊木没说错,若水庄一向为人所注目,这鼎城之中,怕是遍布各方势力。故意引起满城风雨摇曳,不过是为了将东阳北安和帝都送到风口浪尖。” “那世子的意思是?” “先查吧,咱们总不能白白被人给利用了。”段谨溪冷哼道。 “世子特地为王佐之才而来鼎城蹚这趟浑水,这王佐之才可名副其实?”领公最在意的便是这个了,归剪愁神算预言的王佐之才,可能为他们所用? 段谨溪转头看窗外残阳如血,暮色长空中渲染出层层霞色,而被笼罩在其中的鼎城百姓渐起烟火,无端觉得沉静从容。因为出了个王佐之才,各大势力轻易不涉足,因此鼎城少了很多战火,保住了那份暂时的宁静。脑海里细细回忆了一下见到司徒殊木的始终,最终化为嘴角无奈的一笑,“领公,归剪愁在司徒殊木年岁还不大时便预言他是王佐之才,可是各方之人虽一直关注着却并未有招揽之举,你知道为什么吗?” “招揽王佐之才,便相当于告诉天下人,对皇位有意。”领公略一思索,回答道,“预言出时天下尚没有这么乱,自然不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名声上失了先机。” 段谨溪似笑非笑地盯着被称为领公的男子,言辞微讽,“本世子门下客卿无数,但却独独留君闭门详谈,以君的智慧便只想到这一层么?”段谨溪对领公的说辞嗤笑了一声,想将天下握于掌中的人会为名声所累而按兵不动么?要知道江山赌局,向来成者王侯败者寇。 领公闻言也不恼怒,反而目光灼灼地看着段谨溪,朗声笑道:“世子教训的是,世间之人之事皆有其价值。司徒殊木除了归剪愁的预言,这么多年来从未做出过让世人相信他有治世才能,甚至江湖上关于司徒殊木的消息都少之又少。若非这次归剪愁又现身了,恐怕还不能让帝都忌惮。空有‘王佐之才’名声的人能让天下关注,却还不具备被争抢招揽的资格。” 总算讲出点有实质性的东西了,段谨溪这才满意,“是呀,‘王佐之才’的预言只足以让天下侧目而已,而司徒殊木这么多年实在是太低调了。”但是段谨溪又忆起在庄门前长身玉立言‘诚如世子所言,在下乃王佐之才’的人,那眉眼的锋芒绽放,有着强大的说服力。收放自如,进退间一派悠然。 半晌,领公方听到段谨溪似呓语一般的道:“但愿……不是敌人。” ****************************************************************************** 帝都,秦府。 当朝宰相秦旭一身家居长袍,虽已是花甲之年,但是身材保养得宜,并未发福。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但也得益于岁月,文官的儒雅和上位者的威严沉淀下来,使他看起来像个慈祥而不失威严的长者。此刻他正凝神看着手中的密报,依旧有神的眼眸中偶然划过一抹精光。 跟随他多年的禁卫军统领蒙英坐在下首,端着茶杯静待秦旭看完,看秦旭那不动如山的架势,他暗暗一笑,帝都勋贵不知凡几,朝廷官员升迁变化也不计其数,唯有宰相秦旭,屹立多年不倒,暗地里握着翻转局势的本事。就如此刻,乔思兰派的人还未到帝都,但是鼎城的密报已经摆在了他的手里。 蒙英正思绪飘飞,却听得秦旭将手中密报合上的声音,他慌忙抬头,看到秦旭悠然将密报置于桌上。蒙英立刻放下茶杯,端正姿态等着秦旭开口。 “听说陛下对太后私逃出宫,且被人接应走一事很不满?”秦旭缓缓开口,音带笑意,但眼中闪过算计。 “是,陛下早听说此事与东阳有关,只待乔小姐回来证实。”蒙英回答,还想到了君炼云的气话,不觉皱了皱眉头,“陛下还说若真是东阳王干的,必要缴了他的兵权。”语气中带着对君炼云的不赞同,东阳王本就不尊皇室了,这时候缴他兵权,不是逼他反么? 秦旭看着桌面上的密报,“思兰已经证实了东阳王世子便是接应李太后的人,而且禁卫军和段谨溪的人在若水庄前打了起来,现在鼎城已经传开了东阳王世子劫走太后的消息,传遍天下是迟早的事。” 蒙英心里咯噔一下,居然闹开了? “现在传言皆不利于东阳,段谨溪势必要反击,蒙英,你说李太后可会让他失望?”秦旭依旧笑容满面。 蒙英苦笑,李太后母家李氏一族相当于尽折在秦旭手中,母家被陛下抄家问罪,李太后父兄更是被问斩,所以她才私逃出宫,想必心怀怨气,何况段谨溪派人来接应她了那么两人肯定早有联系,段谨溪要反击,李太后怎么会不帮忙呢?不过……“相爷,这事是要思兰小姐暗地里查的,现在却闹得人尽皆知,陛下恐怕会怪罪吧?” 秦旭对蒙英所言陛下会怪罪充耳不闻,倒是眉间拧起疙瘩,道:“思兰那丫头心气甚高,这次在鼎城没讨得好,倒是的确会不高兴的。” 乔思兰去鼎城是君炼云要求的,明面上是为了王佐之才,暗地里是追查李太后下落,蒙英瞟了眼摆在桌上的密报,难道乔思兰在若水庄和段谨溪那里都输了?“难道思兰小姐在若水庄……” 秦旭哈哈一笑,“这倒无妨,三人进去皆不到半日,谁也没从若水庄讨得好。这司徒殊木倒是有点儿本事。” 乔思兰是秦旭一手教导出来的,才思敏捷有口辩,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确是才貌双全,不过才华好又长得好还万千娇宠的女子总是难免有点儿自负,乔思兰自负才华美貌,却在鼎城之行中节节败退,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君炼云以己度人,认为美人对男人的影响不同寻常,何况乔思兰的确聪慧,才想要她去将王佐之才召至帝都,也好堵天下悠悠之口,王佐之才都在帝都,天子乃天命所归,那归剪愁你总没有话说了吧。蒙英觉得这其间的弯弯绕绕实在让人头疼,“既如此,段世子和凤云郡主尚没搞定司徒殊木,思兰小姐应也不会太苛求自己吧?” 想到乔思兰,秦旭的笑意也传到了眼底,那是不可错认的柔和,“那丫头啊,虽然聪慧,但是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管理家宅,主持中馈,她都可以做得完美无缺,但是和政事扯上关系,她确实不如东阳北安的那两个。段谨溪是一名合格的政客,霍凤云是一名洞若观火的女将,这些……是不一样的。”想到记忆深处的那个女子,他微微叹息,“无论再怎么像,还是不一样的。” 蒙英一怔,他看得清秦旭眼角那一丝憾恨,那是不甘心,是不认命,他看着秦旭虽然硬朗但稍稍有些佝偻的身子,鬓间的白发,也不禁叹息一声,一生痴缠,也只换得一生遗憾。 “思兰派的人最迟明天就会到帝都,届时直接报与陛下。”秦旭语气微微一顿,带着冷意,“顺便呢,把鼎城的那些传言也报上去。” 秦旭扶着桌案站起来,陛下,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呀。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三日。 献帝下旨,言东阳王世子段谨溪擅入帝都,劫持太后,是为大逆不道,责令其待罪入京且亲送太后回宫。东阳王教子无方,责令上奉东阳军虎符,闭门思过。 圣旨一下,举国皆惊。 然而东阳的反应,更是让天下目瞪口呆。 11.-第十章 北安,惑 久晴天随霍凤云到了北安王府,北安王旧疾已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甚至久晴天在初到诊脉后便如实告诉了霍凤云北安王已病入膏肓,她亦只有把握为其续命两年。 霍凤云之前延请的名医皆对此束手无策,隐晦表示可以准备后事了,所以对于久晴天续命两年的保证她已经尚算欣慰了。 北安王府人口简单,北安王一生只一妻一女,北安王妃生下霍凤云后便再无所出,据说当年族中为保霍家香火传承,数次建言要北安王纳侧妃,但是北安王全部驳回,言北安王的荣誉是先祖挣下的,世袭罔替,何况大齐从无律令说女子不能继承王府,日后要郡主招赘便是,依旧是霍家血脉。朝廷本就怕手握重兵的四王生异心,认为女子袭王府更好掌控,也就没有反对。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因此顶着神医的名头,久晴天在北安王府享受着贵宾礼遇,每日替北安王扎扎针、开开药方,然后便是享美食,睡睡觉,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在北安王病情逐渐稳定后,北安王府一众人看她的眼光就更热切了。 久晴天施针完毕后,又探了探北安王的脉,北安王因病所累十分消瘦,脸色苍白,此时精神也不是很好,昏昏沉沉的。不过经过几天的治疗,脉象已经强多了。久晴天收拾着针包,回身看见坐于一旁的北安王妃神色焦急地看着床上的丈夫,知道她是忧心丈夫依然没什么精神,处于昏迷状态,于是安慰道:“王妃不用这么急,王爷的脉象已经有所好转,再施几天针,配合上药浴,人会完全清醒的。” 北安王妃闻言一喜,看向久晴天的眼眸中含着希冀,“姑娘说的是真的?” “真的!”久晴天一笑,走到外间,早已有丫鬟备好了笔墨纸砚,久晴天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一直站在她身后等待的嬷嬷,“药方照旧,这个方子是药浴需用的药材。”然后便溜溜达达地准备回她的东厢房,一般在这个时候,房里已经摆好了她喜欢的点心,而且每天不带重样的。 “久姑娘。” 久晴天闻声看向迎面走来的凤云郡主,“郡主来看王爷的吧,王爷脉象已经有所好转。” “多谢久姑娘费心,凤云感念于心。” 霍凤云素来冰雪含霜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虽然只是浅浅的,但如大地回春般动人,语调没有多少变化,但是一字一字,令人觉得十分真诚。久晴天嘴角微笑扩大,冲霍凤云眨了眨眼,“凤云郡主不用客气,我收了诊金的。” “这几日我公务缠身,看望父王的时间和久姑娘诊病时间正好错开了,不知久姑娘在王府住得可还舒心?” 其实自回北安后,霍凤云便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女子手握着北安军虎符,护着北安封地的百姓,久晴天光想想便觉得这肯定是十分辛苦的差事,但她游刃有余并做得很好,真是令人佩服,“很舒心,北安王府的厨子手艺更是不错。”又看了看霍凤云的脸色,“郡主这脸色,恐怕是几天都没睡好吧,公务虽忙,也要顾着自己身体。我等会写个食疗方子给郡主补补好了。” 霍凤云十分领情地道谢,似不经意间道:“段世子与乔小姐在若水庄前动手,牵出了太后失踪一事,昨天帝都发了一道圣旨下令缴了东阳王的兵权,责令段世子进京待罪,久姑娘可知?” 太后失踪,却缴了东阳兵权?这两件事有联系?久晴天皱眉思索,“太后失踪?还扯上了东阳,段世子劫走的么?” 霍凤云对段乔相争,鼎城流言皆了若指掌,但是久晴天是真的不知道,她本就不关心这些所谓大事,平时司徒殊木有意无意会对她提,但是现在她只身一人在北安王府,可没人告诉她这些。 霍凤云本是觉得若水庄前的段乔相争太巧,而且这件巧事直接影响了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件,包括帝都对东阳的处置。而久晴天客居若水庄多年,与司徒殊木更是多年情谊……是以才有了方才的一丝试探,但是久晴天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并不似作伪。 “段世子和乔小姐的人在若水庄门前梅林动手?”久晴天忽然问道。 “对。” 久晴天翻了个白眼,“他们干嘛不去若水庄里面打?”梅林……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嗯?”霍凤云疑惑地看向她。 久晴天扑哧一笑,“在若水庄里面打一架绝对比在庄外打要轰动呀,砸若水庄的场子,值得天下武林刮目相看了。” 霍凤云对这答案摇了摇头,“打这一架让全天下都知道了段世子劫持了太后,恐怕不比砸若水庄的场子影响小吧。” “嗯,听着是挺倒霉。”久晴天点头表示同意。 “王佐之才一出手,便是震撼人心啊。”霍凤云淡淡道,眼睛则直直地盯着久晴天的反应。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试探,久晴天不觉失笑,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和司徒殊木是撇不清关系了是吧?她轻轻一撩鬓边垂下的一绺头发,笑着看向霍凤云,“凤云郡主,我是随隐的徒弟,可不是任知的徒弟。” 虽面带笑意,但言语间已然不悦,随隐喜怒无常,只求舒心,可没有什么顾全别人面子委屈自己心情的习惯。 “是我失礼了,遇见难辨真假的人太多,疑心病都成习惯了。”霍凤云歉然,坦然承认。 上位者要运筹帷幄,掌控全局,可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辨忠奸真假、迷雾风云,不谨慎怎么行? 久晴天无语,这么坦荡,她还真生不起一丝恶感,最终也只能无奈道,“得,我从凤云郡主请我在潜渊居吃饭起就知道凤云郡主事事谨慎了。”亏霍凤云还说感觉司徒殊木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依她看霍凤云的饭也不是好吃的。 当初霍凤云和久晴天下了迦南山,霍凤云便直接请久晴天在潜渊居吃饭,那个圆脸丫头在潜渊居中十分‘不小心’地泄露了二人的身份,因此众人都知道了凤云郡主此行来真的是请神医的,而来去无踪的神医久姑娘原来是客居于若水庄的。久晴天无奈之下还自爆了师门,毕竟以随隐和任知的交情,她住在若水庄才算不足为奇。 霍凤云听她提起这事,眼角也带出点笑意来,“我去若水庄本是为了请神医,若是为此陷入浑水,太不划算了不是?” 久晴天听了这狡辩式言辞,也似笑非笑,“我费力替北安王治了病,还被迫陷入浑水,似乎更不划算。” 霍凤云在最初开出的诊金数目便不小,但此刻她并不提诊金,而是指着东厢房道:“久姑娘对府中佳肴点心可还满意?” 久晴天想了想,好吧,吃人嘴短……她越过霍凤云,“我不耽误郡主去看望王爷了,先行告退。” 走了几步,久晴天回头,“凤云郡主。” 霍凤云看过去,见她微微回首,甜甜一笑。 “郡主刚刚有句话说错了,你可不是陷入浑水的,你本就在浑水之中。”说完便脚步轻快的走了。 霍凤云抚了抚额,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久晴天一边思考着刚刚的对话,其实只是不喜欢被人无休止的试探而已,但是对于霍凤云的猜测,她是同意居多,以她对司徒殊木的了解,这事里绝对有他的手段。 但是司徒殊木把事情安排得合情合理,没任何落人话柄之处,猜测就只能是猜测而已。 按刚才霍凤云所言,若水庄前的一番打斗,才引出了太后被段世子劫持一事,而这事又被宣扬开来,帝都的皇帝陛下大怒,缴了东阳王的兵权,又打算处置段世子。东阳也不是善茬,肯定不会那么听话遵旨办事的。司徒殊木到底打算让事情如何发展呢?久晴天右手绕着青丝,在脑海中列出数种可能,又排除数种。 猛然间,她刹住脚步,绕着青丝的手也垂了下来,她闭了毕眸子,压住脑海中思绪万千,不是决定了绝不插手这些事的么?她这辈子,只愿做个来去无踪的江湖神医,怎么可以去蹚那趟浑水呢? 头靠着墙壁,微垂眼眸掩下眼中的挣扎,喃喃自语道:“都怪那个烂木头……从小上课都拉着我,还有那个老头,把兵书权谋讲得那么有趣……”久晴天深深感慨自己不该被那些有趣的故事引诱和司徒殊木一块儿上那些课,王佐之才的课果然不是她这等期待混吃等死的凡人应该上的。 “咦……久姑娘你怎么不进房?点心可都快凉了呢。”荷香是霍凤云特地从自己手下调过来伺候久晴天的,性子沉稳,此刻见久晴天靠在墙边,也不由惊讶道。 久晴天听到荷香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荷香,似乎还在思考,正当荷香不知所措时,久晴天忽然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展颜一笑,嘀咕了一句:对,点心能吃,烂木头能吃么? 荷香愣住,……烂木头能吃? 12.-第十一章 东阳,反!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六。 帝都派去东阳封地收缴虎符的人被阻于东阳王府门前,在那传承几代、底蕴深厚的‘东阳王府’匾额下,东阳王段霖苍当着府前围观百姓的面,斥责帝都颠倒黑白,迫害忠良。 东阳、西宁、南平、北安若论封地大小,东阳第一,西宁第二,南平敬陪末座。而若论兵力强盛,当属东阳和北安平分秋色。由此可见段霖苍治下的东阳封地的确称得上繁荣昌盛,而世子段谨溪素来礼贤下士,门下客卿无数,皆得百姓爱戴。 被困于王府门前的传旨官员根本没机会开口,也逃不脱,只能傻站在那里被段霖苍指着鼻子骂。而这当口,本来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忽然让开了一条同道,众人皆移目过去,看见一辆挂着东阳王府标志的马车缓缓驶来。段霖苍也不再开口,静静看着马车在喧嚣中驶来,场面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马车在帝都传旨官员的身旁停下,那些官员皆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惊疑不定的盯着,谁知道这东阳还要搞出什么来呀? 一直骨节均称修长的手从马车中伸出,掀开了墨色红纹的车帘,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人群中有人说道:“是世子,世子回来了。” 段谨溪利落地跳下马车,面带笑意地扫了那些官员一眼,却并不说话,回身伸手准备搀扶马车中的另一人。 负责传旨的官员们看到从马车中下来的另一个人便傻眼了,惊叫道:“太后娘娘!” 而反应稍快的官员则上前一步,跪在太后面前,悲愤地道:“娘娘被逆臣贼子劫持走,肯定受苦了。下官救驾来迟,实该万死。” 百姓皆愕然,难道真是他们世子闯入帝都劫走了太后?人群中跟炸开了锅似的,议论起来。 段谨溪倒是多看了那个官员几眼,暗道还算有几分急智,不过……那又如何?手微微一抬,人群中议论声便压了下来,这才缓缓开口道:“几位大人有件事情搞错了,太后不是被本世子劫走的。是被本世子救走的。” 那名官员似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冷笑道:“段世子这才叫颠倒黑白吧,太后明明应该在帝都皇宫中,却出现在了这里。敢问段世子是从何救起?” 段霖苍沉着脸,锐利的眼神如刀般自那几个帝都官员的脸上刮过,喝道:“闭嘴!在本王面前还轮不到尔等大呼小叫。”又看了看自下马车后还是一脸漠然的太后,“谨溪,当着我东阳父老的面,告诉本王为何太后会在这里,帝都的圣旨是不是颠倒黑白。” 听到段霖苍开口,段谨溪恭声应是,然后道:“我是接到了太后手书才至帝都接应救驾的。”看到那几人面孔上明显不信的表情,段谨溪转身对太后一礼,“便请太后亲自说明吧。” 李太后颇为冷漠地扫了扫来自帝都的官员,雍容华贵的脸上涌起一丝狠厉,这几个人她都认识,是秦旭的人,虽不如几个重臣受秦旭重视,但也是秦旭一手提拔的。想到血洒刑场的家人和破败的门庭,李太后心中犹如滴血,是她自己,与虎谋皮,却累及满门。在众人等待的眼神中,她轻轻启唇,声音柔和却有力,“哀家乃先帝所封贤妃,陛下初登大宝,哀家即被尊为太后。陛下年幼,但世人皆道有贤相辅国,哀家亦十分放心,但哀家怎么也没想到,秦旭自陛下登基便更换了陛下身边的所有奴才,并且将先帝为陛下选择的太傅换了下来,不教陛下仁政爱民,却引陛下入歧途,而至陛下性情反复不定,沉迷女色,嗜杀成性。” 李太后语速不急不缓,但细听之下却可发现声音因隐含悲伤和愤怒而有些颤抖,“哀家一怒之下与秦旭对峙,却被秦旭以母族相挟。这二十余年哀家无时无刻不被秦旭所派之人监视,幸得机缘之下联系上了段世子,才请东阳予以协助。” 百姓中一片哗然,若非李太后亲口所言,谁也无法相信得世人众口一词称赞的贤相竟是如此。 帝都官员的脸色也是一片凝重之色,看来李家的覆灭对李太后的打击十分大,她居然不顾皇家脸面将如此不堪之事公之于众。官员中主事的男子忆起临行前秦旭的话,他向前一步正色道:“太后所言句句诛心,但谁又知道太后不是因为母家覆灭而对陛下秦相起了报复之心呢?太后娘娘,李大人贪下修建河道的公款数百万两,而导致河道久久不成,而根据我大齐律令,贪污数百万两纹银就是死十次都不够的,更别提李国舅强抢民女并且逼无数良家女子为娼。秦相在街上接到了受害人的血书,陛下为抚民心以彰天理而下令彻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国舅乎?” 李太后闻言气急,怒斥道:“你休得胡言,哀家父亲一心为国,因懂得河道工程而自荐前去,若非秦旭栽赃,怎么会含冤莫白而死。哀家的哥哥虽……” 话未说完,李太后因急怒攻心而晕眩得站立不稳,后面的丫鬟赶紧扶住,给她顺着气,又喂她喝了一口参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娘娘,事实胜于雄辩,关于李大人贪墨一案以及李国舅一案皆人证物证俱在,没半点疏漏,可是娘娘所言却是无半点证据。”那人步步紧逼,低头掩去嘴角的得意笑容,秦相将人证物证皆安排得一个不少,才使李家辩无可辩。无懈可击的证据,秦旭拿得出,可是李太后能拿得出么? 段谨溪眼光则一直看着一个官员手中捧着的明黄色圣旨,这次的旨意是献帝先公布于天下,然后派官员来东阳封地的,想必那个就是要夺东阳兵权、命令自己回京待罪的圣旨了。他不期然想起司徒殊木说的帝都必出昏招,其实他只信五成,毕竟秦旭行事为人他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怎么会同意献帝在这关头出这种昏招呢? 听到对方口口声声要证据,李太后却抿紧嘴唇不能言语,她哪能在重重监视下拿到所谓的证据呢? 似乎感觉到了李太后的窘迫,那人更加义正言辞,“娘娘,若是没有证据,您今日在这东阳王府前一番陈词也不过是一面之词,诋毁陛下和国家肱骨之臣,您不觉愧对君家列祖列宗么?” “就是,若没有证据,凭什么要别人相信。” “莫不是这太后母家自作孽不可活,太后却恨上了秦相吧,以报家仇。” “居然还来欺骗我们世子。” “就是,害我们东阳被问罪……” “就是欺我么世子心善。” “……” 人群中一波接一波的议论浪潮涌起,李太后脸色渐渐变白,她门庭高贵,年幼入宫,升至贤妃又至太后,哪怕被秦旭的人监视,但是她所言所语,哪个下人敢不信?而今却被一群平民所质疑。 一时间局面变得有些扑朔迷离,难以控制。一道清朗的嗓音横空而出,带着一抹轻蔑,令全场再次安静,他说:“谁说没有证据的。” 众人皆一惊,包括段谨溪都有些愕然,心道这是谁抢他的台词?却见一东阳王府的屋顶上坐着一个青衣男子,他翘着二郎腿斜倚着屋顶飞檐,一脸好奇状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群,平凡无奇的脸孔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欠揍! “哎……干嘛都这么看着我呀,我等会害羞从这滚下去就不好了。” 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故作娇羞状用袖子捂了捂脸,下面的众人都觉得有些受不了,段谨溪嘴角抽了抽,眼见自己父亲的脸又沉了几分,他开口道:“咳……阁下何人?” 屋顶上的青衣男子眨巴眨巴眼睛,“男人!” 段谨溪挑眉,装疯卖傻?他不再说话,手一挥,一排将士已经拉开弓弦对着屋顶上的人。 青衣男子一翻身,将整个人缩到了飞檐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还怪叫道:“段世子你打算强抢良家妇男么?” 近千东阳百姓看着东阳王王府屋顶上的男子当众耍宝,段谨溪虽然并未动怒,但是明显已经耐心告罄,正准备下令射箭,那男子已经一跃而下,口中道:“我可是来帮太后娘娘忙的。” 真是这句话,段谨溪终究没有下令射箭。 落地后男子倒是正经了不少,取出一叠信件似的东西交给段谨溪,然后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段世子,这是我家公子送的厚礼,还请笑纳。” 段谨溪瞳孔一缩,忽然就明白了这是谁的人,他伸手接过,淡淡一笑,“请代我向令主致谢。” “物证交给您了,人证到时就出来了。”青衣男子轻快地道,完成了任务后又恢复了嬉皮笑脸,脚尖轻点便飞身而去。 段谨溪随手一翻,抬头眼神轻蔑地看着帝都的官员,最终扶着李太后,在众人茫然不知的眼神下向东阳王府走去,进府门前将那叠东西交给了段霖苍,段霖苍在数双眼睛中静静翻阅着,场面静得可以听到纸张摩挲的声音,帝都的官员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段霖苍手中的东西,脑海里清晰地炸出:完了,相爷失算了,居然真的有证据。 段霖苍翻阅完,举着手中的东西,面沉如水,表情肃穆,朗声说道:“奸佞在朝,害国之栋梁,动摇国之根本,本王手中的便是证据。我东阳自先祖以来至今深沐皇恩,岂容奸相蒙蔽世人毁我大齐国本?本王在此立誓,请诸位东阳父老为政,本王必要诛奸佞,清君侧,还朗朗乾坤!” 13.-第十二章 迷雾重重 是夜,东阳王府书房中亮如白昼,段谨溪一张一张地细细翻看着白天里只略略翻过的证据,每一张字迹皆不相同,上面标注着日期,还有招供人的画押。 段谨溪边看边摇头,“秦旭这个老狐狸,留的破绽太少了。” 其实这一叠所谓的证据,并不是那么有分量,虽然秦旭在献帝登基之初为排除异己,有对一大批官员下手,或贬或杀,但皆因其的确有罪,秦旭不过是从重处理而已。归政献帝后,秦旭在政事上多有引导献帝用重典,但归根结底圣旨都是献帝下的。这些东西能给秦旭泼点污水,让他贤相的名头成空,但是并不足以彻底铲除他。 段霖苍却只一笑,“难道你的目的真是为了铲除奸相,为民除害?” 段谨溪抬手指了指李太后居住的院落方向,“父王,一定要秦旭性命的可不是我,是那位。” 各类小事看得段谨溪有些不耐,他随手从下面一点的位置抽出一张,随便一扫,却顿住了,唇角一勾,染着几许算计,“如果是要秦旭性命那很好办啊,他最大的依仗就是献帝,献帝退位了,秦旭是生是死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不要小看秦旭,秦旭不会半点武功,但所有跟他谈判的番邦使臣在他手上从来占不到半点好处。”段霖苍望着段谨溪,眼神意味深长,“谨溪,献帝不是他的依仗,相反,献帝要依仗他。” 段谨溪在父王的眼神下打了一个激灵,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了,收起自负的轻狂,躬身肃立道:“是,孩儿谨记父王教诲。” 段霖苍眼神飘过那一叠证据,“这个王佐之才倒是很有意思,我猜他肯定还有后招。” 想到那个青衣男子的话,段谨溪心想可不是还有后招嘛,物证出来了,人证还没有出来呢。 到底年纪大了,段霖苍精神渐有不济,他看到段谨溪拿着一张东西细细看着,眉头微微拢起,似在思考如何在这个消息上做点文章。出言提醒道:“就按原本的顺序拿着去给李太后核对,别弄乱了。” 段谨溪本来听到这话有些疑惑,略一思索,才又恍然,他将正拿着舍不得放的纸放回了原位,应道:“孩儿晓得,父王放心。” “夜了,你舟车劳顿,去休息吧。”段霖苍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谨溪,为表谢意,送一块家族令牌去若水庄吧。” 段谨溪点头应是,段霖苍便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出了书房。 书房只剩段谨溪一人时,他的脸色变得凝重,眼神中疑惑顿生,手中这叠证据,比自己所查还要详实,甚至,连排列顺序亦有玄机。司徒殊木,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来人。” “世子?” 段谨溪瞟一眼自己的贴身小厮长因,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明日一早将这个送去‘宁云院’请太后核对。然后告诉稳公,要他安排人去若水庄送上一块家族令牌。” 长因恭敬接过,待听到送家族令牌时不由一震,如此厚礼?长因虽然诧异,但终究不可能质疑主子的决定,听世子吩咐完便躬身退下。 才退至门边,又被段谨溪叫住,“等等。” 段谨溪郑重道:“要稳公亲自跑一趟若水庄!”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七。 东阳王公布了秦旭的罪证,洋洋洒洒一大篇,从滥用职权更换帝师、误导幼帝到栽赃陷害、从小事到大事,无所不包。 先帝为献帝所选帝师为西宁大儒庄崇,庄家包括庄崇出过五位帝师,家学渊源,底蕴深厚,甚至有人笑称庄家是‘帝师世家’,然而献帝登基之初便请庄崇回乡养老了,庄老先生是含怒回乡,从此闭门谢客,不与官场之人打交道在,亦不问世事,专心于著书传世。 然而此次事情发生后,确有好事者向庄老求诘,不过知道庄老的性子并未抱很大期望,谁知这次庄老并未拂袖闭门,而是长长叹了口气,冷冷望着帝都方向道:“陛下为汲汲于名利权位之徒而罢我回乡,确然有之。帝师本该教天子如何勤政爱民,可那庸碌之徒只会教天子如何致流血漂橹。” 庄崇的话相当于承认了秦旭滥用职权更换帝师且诱导了献帝理政之法的罪名,德高望重的大师级别人物的话自然分量不小,敢出面为秦旭说话的人气势上便弱了许多。而除庄崇之外,还有许多当年被罢官的涉案人员出来指控秦旭设局诬陷他们好铲除异己。 献帝在第一时间下诏书斥责东阳逼迫太后诬陷朝廷命官,贼喊捉贼。且派了五万龙魂骑赶往东阳。 顿时,形势便紧急起来。 东阳直接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头征兵,同时还派了三万东阳军于柳城驻扎。 另外三方的诸侯王虽不若东阳毫无顾忌,但加固布防、调兵遣将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高度紧张局势中,若水庄高楼软卧之上,一人手执玉笛,悠然而立。本来正在向司徒殊木禀报事务的解弗自看到公子拿出玉笛,便识相地闭口不言了,公子奏笛时并不喜人打扰。 帘外细雨潺潺,倒冲散了初夏的几分热象。笛声悠扬洒于天地中,一片宁静,细品之下却自有波澜壮阔。 待得一曲奏罢,司徒殊木仍然负手而立,远眺迷蒙细雨,解弗等了片刻没听到司徒殊木的吩咐方继续刚才的禀报,“……东阳公布的关于秦旭的罪名并未公布完全,不过按照公子的吩咐,他公布哪些物证,我们便出哪些人证。现在天下焦点皆在秦旭身上,不知公子接下来如何安排?” 司徒殊木转着手中精致的玉笛,沉吟着开口道:“那丫头那边有什么消息?” 居然一开口就与自己禀报的事无关,解弗顿了一下才回话道:“小姐在北安王府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好…… 司徒殊木闻言不由冷哼一声,“这我知道,她在哪儿都不可能让自己不好。”他转过身,斜倚在梨木栏杆上,“这形势万变,她……可有反应?” 解弗这下倒是真的没理解公子所言的‘反应’是指什么,只得细细的将北安王府的暗桩传回的消息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小姐每天为北安王施针治疗,听说北安王的病情已有所稳定。王府驭下严格,小姐可能还不知道外界的形势。” 话一说完解弗便觉得周身空气一滞,他小心的抬头瞟了公子一眼,只见他依旧斜靠在栏杆上,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转着玉笛,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他立刻垂下头,根据多年经验,公子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东阳既然没有公布完全,那肯定还有第二张,咱们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等他们公布第二张秦旭的罪名榜的时候,才会真的天翻地覆。”司徒殊木淡淡扫了解弗一眼。 “东阳意在帝位,公子,我们帮他们对付秦旭,会不会是与虎谋皮?”解弗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担心。 “与虎谋皮的是李太后,二十六年前是,二十六年后还是。”司徒殊木轻轻一笑,含着无限讥诮。 解弗闻言浑身一凛,二十六年前和秦旭与虎谋皮,导致了被囿深宫、家族破灭;二十六年后与东阳与虎谋皮,又会如何呢? “公子,曲先生传书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司徒殊木笑了一声,“不急,秦旭还没出手呢,这个人可小看不得。” “是。” “无事了便下去吧。”司徒殊木漫不经心地将玉笛置于几上,摆了摆手。按理说乔思兰已经抵达帝都许多天了,怎么会沉寂着没有反应呢? 可是比起这事,久晴天才是真正让司徒殊木头疼的,他不相信以那丫头的本事会得不到外界的消息,八成是她不愿意知道。司徒殊木执起玉杯,轻轻一晃荡,清澈的酒水便荡出层层波纹,他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真想将那丫头绑到一条船上来。 又想起那丫头恨不得和任何麻烦划清界限,绝不牵扯的样子,司徒殊木以手掩面,半响,一声叹息逸出,“算了……” 正这时,门被轻轻叩响,解弗在门外简短询问:“公子,有一人自称是东阳王府的客卿,说是奉令前来求见。” 话刚说完,门便轻轻一开,司徒殊木一脸了然,笑道:“送礼的到了,走,去见见。” 在会客的大厅里,司徒殊木掂着东阳王族的家族令牌,颇为玩味的问道:“听闻段家的家族令牌,可用来要求段家做三件能力所及范围内的事?” “是。”稳公浅笑着回答,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王佐之才,却在不经意间正好与司徒殊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交汇。 “在下奉王爷和世子命令,特来答谢庄主的出手相助,金银珠宝太俗气未免辱没了庄主的身份,所以才特意送来一块家族令牌。”稳公定定的解释。 14.-第十三章 不愿为棋 东阳段氏的家族令牌,全天下拥有此物的人恐怕不超过十个。司徒殊木心想这可真是份厚礼,“多谢段王爷和世子的好意,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见司徒殊木收下这份礼物,稳公也不自觉地舒了口气,既然收了礼,自然就不会拆东阳的台了。 司徒殊木随手将令牌翻了个面,正打算置于一旁,却被令牌背面的图案给吸引住了。稳公见他细细凝神看着,遂主动解说道:“这个图案是段氏家族的家族徽章,据说是根据古法而成的一种符号。” “哦?”司徒殊木移开了目光,慢悠悠地道:“莫怪乎图案如此奇特了。” 一时之间,室内便沉寂了下来,稳公觉得这种缄默有着一种较劲的意思,似乎双方都在等着对方沉不住气。司徒殊木早已放下了令牌,从容不迫没有半分不自在,而稳公在对方的不动如山下已经有些维持不住本来的笑意。 终于,稳公轻咳一声,开了口,“此番前来,其实还有一事,想请庄主为在下解惑。” 司徒殊木温文浅笑,“岑先生请言,自当效劳。” 岑稳眸色深沉地看向他,语气却轻松如好友闲谈,“世子言庄主曾在若水庄门口说过帝都的那位肯定会出昏招,事实亦证明确如庄主所言。那么庄主可能猜到此次帝都的反应?” “难道岑先生认为五万龙魂骑不算帝都的反应?”司徒殊木挑眉,闲闲地反问。 岑稳略扬了扬声音,自信之情溢于言表,“这五万人马,东阳还真没放在眼里。” “呵呵……”司徒殊木轻笑出声,偏头看着岑稳,“不将献帝放在眼里没关系,将秦旭放在眼里了就好。” 岑稳要问的便是秦旭,听司徒殊木直接说了出来,便追问道:“秦旭会如何?” 这个问题好回答,司徒殊木十分干脆回道:“不知道。” 岑稳被这三个字噎了一下。 司徒殊木温文尔雅的笑容中沾了几分邪气,“岑先生深得世子信任,想必知道若水庄前我说的话了。相较于秦旭会如何,我更想知道世子会如何。”眼神自桌上的段氏家族令牌上溜过,不甚在意,“我所作所为总不可能是为了一块家族令牌。” 岑稳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若水庄前的提醒以及东阳王府前的相助都是他摆出的诚意,他作为王佐之才的实力,他需要看到实在的东西证明段世子是值得辅佐的帝王之才,这不是一块家族令牌可以收买的。 东阳王府送的家族令牌除了表达谢意,未尝没有拉拢司徒殊木的意思,这点岑稳也清楚。可是对面的人不过轻轻一句话,便将拉拢的意图拨开了,年纪轻轻,心深至此。 “庄主放心,此令牌只是王爷和世子表达的一点谢意,别无他义。”岑稳不得不顺着话回答。最后目光直视司徒殊木,“至于其他,想必世子不会令人失望。” 岑稳皱着眉头从若水庄出来后,一直觉得自己这趟很亏,厚礼是送到了人手上,可是什么消息都没问出来,拉拢也没拉拢到,最后自己还得撇清令牌不具拉拢意味,岑稳细细一想,觉得有点儿憋屈。甩了甩袖子,岑稳也只能吩咐立刻回东阳复命。 ****************************************************************************** 段霖苍于献帝二十六五月初二,遍发请帖,广邀诸王商议奸相乱国一事。 霍凤云正好在北安王寝殿中,这份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便直接送到了这里,精神已逐渐转好的北安王见爱女接到急报后便神色严峻,便问发生何事。 “不知道东阳那边又搞什么鬼,邀请诸王齐聚,商讨清君侧事宜。”霍凤云扬了扬手中的请柬,又看了看另附的急报,有点不可思议,“东阳王居然把请柬发到帝都那几位亲王手里去了。” 北安王伸出瘦得不成样子的手,接过请柬以及急报看了看,淡淡道:“看来段霖苍那老家伙在李太后身上榨出的价值不小。” 一边久晴天已经写好了新的药方,抬头淡淡道:“王爷还是不要太过劳神的好,心力交瘁可不是养病的好状态。” 霍凤云闻言果断抽走了北安王手中的东西,北安王妃在一旁点头不迭,“我说也是,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有女儿在呢。” 霍凤云也温言劝道:“是啊,有女儿在呢,难道父王不相信女儿的本事么。” 北安王怜惜的目光自女儿脸上逡巡,又安慰地拍了拍爱妻的手,“好,我就当个闲人,只一心养病。” 见三人已经达成共识,久晴天欠身一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寝殿,省得打扰一家人的天伦之乐。 无比熟悉地步出寝殿,恰好空中有一鹰隼飞过,身姿矫健,长鸣一声。久晴天停下脚步看了那只鹰隼一眼,直到其飞出视线。久晴天并未按照原本的路线回厢房,而是七拐八绕避开了王府的侍卫,至僻静无人处,方站定,无奈吐出一句:“出来吧。” 随着话音一落,墙角边出现一道人影,身着黑衣,看不清身形长相,在跪下行礼前被久晴天拦住,“行了,虚礼免了,有事先说。” 那人从善如流地停止了动作,“尊主,那个人依旧在找您。” 久晴天一副‘你很无聊’的表情看着他,“他找我都有好几年了……” 在久晴天嫌弃的眼神下,那人平静地补充道:“他即将来大齐。” 大齐这么大,关我什么事!久晴天眼皮子抖了抖,咬牙切齿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一次性说完!” “……要为他的妻子请神医看病。” 久晴天斜睨他一眼,“你似乎很幸灾乐祸?” “属下不敢。”这句话说得没什么诚意,倒像是非常幸灾乐祸。 “他即将初到大齐,为了省却本尊主的麻烦,你们就去引导引导人家,找神医世家挺好找医行其他馆主也挺好。”久晴天白了他一眼,吩咐道。 那人虽提起此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但是对于久晴天的吩咐很是认真地应是。 久晴天思忖了一下,心内几经犹豫,终究还是问道:“东阳那边又闹出什么大事了?” “尊主不知道么?东阳王广邀诸王商议事宜的同时发布了第二份宰相秦旭的罪证书,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秦旭设计了嘉帝的大皇子二皇子反目一事,以及献帝登基并非先皇遗诏,而是秦旭掌控了皇宫而力保献帝上位。” 难怪他的请柬都发到了帝都亲王的手上,不过……“他怎么证明他所言属实?” 那人嘿嘿一笑,“两份关于秦旭的罪证书皆由李太后亲自核对才公布的,何况,有当年替秦旭伪造遗诏的人的供状及签名画押。” 久晴天闻言咋舌,“除了李太后,东阳连这等人证物证都收集得到?看来我小看段谨溪了啊。” “尊主,这些物证是公子身边那个最会耍宝的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送过去的。”那人声音古里古怪地解释道。 久晴天点头,“哦,就是那个和你一样会耍宝的家伙。” “……” 见他表情像吞了一只苍蝇那般怪异,久晴天满意地笑了,“好了,你回去吧。” “哎……尊主大人,您是打算怎么办呀。”那人无奈地拖长了声音。 “什么我打算怎么办?你们负责把那个寻神医的人往别的神医那里带就可以了。”久晴天不负责任地回答,清楚表示这些和她没关系,不用来麻烦她。 “他的妻子可不是忽然才病的,可他在这个点才决定亲至大齐请神医您不觉得奇怪呀?” “有什么好奇怪的。”久晴天顺口答道,“大齐内乱丛生,多的是想来浑水摸鱼的。你看吧,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看他明显缓和了的表情,久晴天只觉心中一暖,笑着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自作多情认为他是为了寻我才到大齐来的。” 被道破心思的人不由哑然,但见久晴天的笑容便知对方并未怪罪,想了想又解释道:“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未放弃寻你,而于女色一道他也并不热衷,妻子是权宜所娶,只是名义上的。” 久晴天听着他的解释,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这些人永远都是这样,从不自以为为她好的做些什么,隐瞒什么,他们只会把真相清清楚楚地摆在自己面前,任由自己做决定。 “行啦,他来大齐的具体目的不需要我们担心。”久晴天摆摆手,“有没有你觉得我听了心情会很好的消息?说来听听。” “邬馆主在姚城被赖世宁堵了个正着。” “……” 短暂沉默后久晴天愤然,“难道我像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有麻烦的基础上的人?” “不像。”那人快速的否定,“你就是!” 久晴天耸耸肩,“好吧,再有这类消息记得早点告诉我。” “……”脸皮真厚!那人腹诽。 笑闹过后,久晴天心情颇好,“告诉清妍,过几天后直接去医行,北安王病情再好转点我便会去医行。” 这下那人应下后便纵身而去,久晴天遥望天际,微微有些出神,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想下棋也不想当棋子,便只能这样了。” 15.-第十四章 点滴往事 跟了秦旭几十年的老仆拦住了步履匆匆的乔思兰,“小姐,老爷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乔思兰蹙着眉头,眼神里满是担忧,现在外面流言蜚语皆不利于义父,献帝几次诏义父入宫商议皆被义父以身体为由推辞了,她向门窗紧闭的书房望了两眼,想起向义父说起那簪花小楷时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义父那一脸毫不掩饰的喜悦,待听到其母已经亡故时面色如灰。也不知怎地,便鬼使神差地问道:“戚伯,我很像……她吗?” 戚伯平平静静地打量了乔思兰一眼,“若单论长相,您与她有六分相似。” 乔思兰心道难怪,难怪自己能入相爷法眼,一步登天成为帝都炙手可热的名门闺秀;难怪一生未娶的秦旭独独对自己另眼相看还亲自教导;难怪他要教自己练簪花小楷;难怪自己叫……思兰。原来那无穷无尽的遗憾,便是弥补在自己身上了么。乔思兰从胸腔发出一声叹息,悠长而惆怅,真想见见那个女子,何等风华才能让义父执着几十年。 而书房里,一幅画平展于金丝楠木的书案上,秦旭干瘦的手指轻轻划过,似对待珍宝一般。看着画,眼神里带着眷恋。画中确是美人,红衫女子正值韶华,明眸皓齿,笑容如花,背景不是火树繁花,而是绵延不绝的白杨树,在那挺拔的白杨树下,少女斜倚白杨,风姿烈烈,有不让须眉的傲气。那微勾的唇角,溢着三分雍雅。即使是最跳脱热烈的红装,在女子的气韵下也沉淀了下来。 秦旭瘫坐椅上,右手覆在眼上,口中喃喃道:“若非他,我们岂会错过?我又岂会眼看着你入宫,阿斓……二十六年,我找了你二十六年,却不知你早已香消玉殒……” 她已经死了,他心心念念一辈子的女人,本来该成为他的妻子的女人,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魂消香断。他还来不及弥补,来不及期待破镜重圆,来不及祈求她说一句原谅…… 心中恨意上涌,秦旭颓丧的眼神中涌起一丝疯狂,齐嘉帝当年仗帝王之势,而今他便要这大齐江山尽陷战火,灭于他君家人之手,即使已在黄泉,恐怕你也没脸去见君家的列祖列宗吧。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外院子里候着的两人欣喜看着秦旭。 秦旭那双稍显浑浊的眸子温和地看着乔思兰,“思兰来了。” 乔思兰自然也知道义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不喜不怒,她几步上前挽住秦旭的手,俏皮地眨眼道:“思兰听说义父一个人在书房,担心义父不曾用膳呀。” “放心,义父省得。不会拿身体开玩笑的。”秦旭柔和地拍了拍挽住自己的手,“我还没替思兰找到如意郎君呢。” 乔思兰眼底渐渐有些湿润,便是借着这张脸才得以引他注目又如何,他的宠溺骄纵从来都不是假的,盈着点点泪光的美眸却轻轻一弯,展颜一笑,“好,若是找不到,我便一直赖着义父。” 秦旭仰首一笑,舒展了眉头,然后吩咐戚伯道:“去拿我的朝服来,备轿,我要进宫。” 乔思兰听了这话才算放下心来,一旁的戚伯也是,连忙应下。 “去通知蒙英,将帝都里东阳的探子全部一锅端了。”秦旭淡淡说道,神情里却带着一丝凛冽。 他转头看向乔思兰,“你说若水庄那个王佐之才是她的儿子?” 乔思兰点头,“是。” 秦旭一笑,笑容中带着几许苍凉,“找了二十多年的宸妃和七殿下,却不曾想她在武林巨擘的庇佑下。”他沉思着,“王佐之才便是七殿下,这个消息一出去,想必可以让很多人大吃一惊。” “义父的意思是,用王佐之才来掣肘东阳?”乔思兰在脑袋里分析了一下,觉得这确是个好办法,“王佐之才本就是君家的人,君家的人又怎会图谋自家的江山呢。” 秦旭看了爱女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思兰,外面都传着陛下的帝位来得不正当,献帝可不会乐意听到这个消息。” 一个被神算誉为王佐之才的殿下和一个被骂为昏君的现任皇帝,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恐怕天下人多的是希望皇帝换人做的。 “何况我们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司徒殊木便是七殿下。” “思兰也未带回证据,可是义父怎么就相信思兰所言呢。”乔思兰咬咬嘴唇,芙蓉面微蹙柳眉依旧令人心折。“可能那不是宸妃,可能宸妃还活着呢。” 秦旭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书房中挂着的一幅字,半晌方叹息,“是她。” 正巧这时几个相府的侍女捧着朝服袅袅走来,伺候秦旭在书房的侧间里换上了朝服,这么一会儿工夫,有听人来报轿子已经备好了。 秦旭一出门还看到了几个皇宫内侍,见他出来皆讨好地笑着,“相爷身体可算大好了,陛下担心着呢。” 秦旭瞅了几人一眼,“劳陛下挂心了。” 坐在轿子中,秦旭阖目养神,脑内心念百转,其实在思兰回帝都告诉了他关于若水庄的消息,以及那簪花小楷后,他便立刻派人去了若水庄查证,他袖子里此时都揣着一张最擅长临摹的手下临摹的若水庄文夫人的字。簪花小楷为东晋卫夫人所创,曾被钟繇称赞为:“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宛然若树,穆若清风。”谢斓专练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一则因为簪花小楷高逸清婉,二则因为创作者卫夫人为女子。袖中字迹自然不似其少女时张扬,却更得“红莲映水,碧台浮霞”之感,但依旧隐约可见昔日踪影。 而且,她自称文夫人,当年谢家遭遇飞来横祸,谢斓被迫进宫,知道事情底细的人皆不由叹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甚至后来她金殿陈冤,亦有被牵连的大臣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身为女子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锋芒而不知收敛才致家族罹难,怨不得旁人。记得当时谢斓只是冷冷看着那人,眼神睥睨,“大人为官数载,本宫却从未听说大人有何事迹闻名天下,如此懂得收敛今日却也连累家族,不知这代表什么?” 秦旭苦笑,历经风霜后依旧傲骨不折,她还改名自称文夫人,明摆着蔑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从来都知她是有血性的人。 “相爷,到宫门口了。” 外面仆从轻轻禀报,秦旭下了轿。 皇宫依然是巍峨大气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穷途末路的预兆,不过也对,无论世事更替,江山换代,无论是哪家帝王坐拥天下,皇宫总是皇宫,不过是换人住罢了。大齐王族的势微影响不了它的巍峨大气、金碧辉煌。 献帝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自接到秦旭进宫的消息便专程等候在宫门前,殷勤等待着。谁都知道,坐江山的是陛下,可是能保江山的只有宰相秦旭。 秦旭只觉得讽刺,他巴不得君家的天下毁于一旦,却被君炼云当成了翻转乾坤的救命稻草。 他步入承乾宫,还未行礼便被君炼云一把拉住,“秦相便别多礼了,快来教教朕该如何对付那些乱臣贼子罢。” 本来李太后逃宫便让君炼云怒不可遏,东阳还借机生事,鼓动天下。甚至还质疑他登基来得不当,一向顺风顺水、性子颇为残暴的君炼云早就恨不得将东阳段氏诛九族,“东阳不尊皇室已久,此次更是胆大包天。” 秦旭一派沉稳,并不因君炼云的急切而慌张半分,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他开口,字字铿锵,“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陛下不是已经派了龙魂骑了么。” 君炼云长年沉迷女色,面容有一种病态的苍白,他恨恨道:“还不是那群没用的废物,说派兵会激怒东阳,反而不利。所以我命令龙魂骑暂时按兵不动。” “可是东阳也已增兵驻守,这可不是认罪之举。” “那……秦相你看该怎么办?” “陛下便下诏命其他三王出兵平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秦旭俯身一礼,继而道:“五万龙魂骑诛不了叛军,便派十万。总之,君家天下,不容宵小!” 这话显然很对君炼云的想法,君炼云眸光四射,拍案而起,“好,朕就不信,朕这个九五之尊还能让小小东阳翻了天去。” 16.-第十五章 看透人心 君炼云眼中尽是煞气,嘴角的冷笑残忍而嗜血,试图武力解决东阳却被朝中大臣力阻,被压抑的怒意在秦旭铿锵有力的一句“君家天下,不容宵小”的支持下得以释放。 秦旭不动声色地看着君炼云,在君炼云充斥着自信的语气里,他眼底不曾有半分波澜。只是微垂头时眼中划过一抹讽刺。这般自信很好,也就不枉他精心准备这么多年。 嘉帝育有七子二女,除却大皇子二皇子因储位之争而反目成仇,最终落得身死下场。七皇子自嘉帝驾崩便和其母宸妃失踪了,其他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皆是宫婢所出,母家卑微。虽为皇子但除了郡王头衔,并未掌握任何实权。不只是这三位皇子,甚至包括嘉帝的两个弟弟,拥有亲王头衔,但是在秦旭的弹压下也只得远离朝政做个闲散亲王。 而朝中一大半官员都是秦旭一手提拔的。君炼云无论多荒唐的旨意都会得以实行,便是因为有秦旭的支持。而可想知,任何可以将君炼云往昏君路上推的旨意,秦旭都会支持。 秦旭满意地看着君炼云,心中只觉快意。他一手造就的帝王啊,如此自负,哪怕是走在亡国的道路上。 这承载无数帝王的承乾宫可还有先帝英灵?不知见证君炼云这亡国一路可有感想,是否九泉之下依旧魂魄难安? 君炼云在这功夫已经命令内侍拟好了诏书,此刻志得意满,仿佛已经可以看到东阳段氏沦为阶下囚,任己处置。 “老臣祝愿陛下早日平定叛贼,以儆效尤。”秦旭含笑恭祝。 “多亏了秦相的话,朕就知,这满朝文武,只有秦相最懂朕心。”君炼云摆手赐坐,又吩咐内侍上茶,忽又想起了李太后,冷声道:“母后自朕亲政后便魔怔了一样,先是逃宫,现在更厉害,居然说朕帝位并非父皇遗诏。” 秦旭谢恩后坐下,听得君炼云此言也不过轻描淡写地附和了一句。心想李太后不是魔怔了,是清醒得太晚。说来李太后一事也是自己失策,一时不察居然把自己也卷了进去。 “对了,秦相,思兰可有说那王佐之才对她如何?”君炼云心思一转,又想起了那闻名天下的王佐之才,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旭,“若是那王佐之才在帝都,想必也可以堵天下悠悠之口了。” 这话中深意秦旭自然都明白,他眼珠子微动,“陛下可知道‘医行’三大馆主中的唯一的女馆主?” 医行位于帝都,天子脚下,名声也是一年胜过一年,君炼云也有所耳闻,他点点头,“就是那个‘久姑娘’吧,本是北安一带的名医,传她医术无双。” “思兰此番在若水庄的一大收获便是这位名医,王佐之才对她不同一般。”秦旭缓缓解释,含着笑意的眼睛中酝酿着一丝阴谋的味道。那个王佐之才的身份,秦旭并不愿意告诉献帝,真是因为献帝会觉得一个王佐之才的弟弟会影响自己的帝位么?秦旭扪心自问,其实不是的,不过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牵挂几十年的女人,是自己一手作为才嫁给了别的男子,甚至还生下了孩子。 君炼云不是笨蛋,心照不宣地一笑,“有在意的人就好。”他眼睛掠过不远处案几上摆着的一盘冰块,隐约可见丝丝冰凉之气往上冒,君炼云的声音也这般凉意森然,“将东阳的叛军置于死地,再将这王佐之才囿于掌中,到时候再看还有谁敢质疑朕半句。” 所谓王佐之才的存在,以及东阳一手导演的不利传言,都旁证了献帝并非真命天子,以献帝的性子,怎能忍这般质疑? “陛下乃天命所归,谁人敢疑?”秦旭诚挚地看着君炼云,那一脸‘忠君敬王’的表情写满了真诚。 东阳五月初二广邀诸王,这时间离端午节已经不远了,时节正好,各路人马齐聚东阳过个节。 虽说是请柬遍发,连帝都的几位亲王郡王都有份,不过那几位都是手上没权顶多算得上富贵的闲散王爷而已。东阳在意的宾客也就寥寥几个——手握重兵雄踞一方的那几个。 东阳的请柬皆是快马加鞭送去的,给其他三王送请柬的人在东阳身份也不一般,都是东阳段氏主支的庶子。 虽说明面上是广邀诸王,但是并非只有‘王’字辈,比如说司徒殊木便是接到了请柬的人之一。 解弗见他拿着个请柬翻来覆去的看,颇为不解,难道那段世子在这请柬上写了什么暗语? “啧啧,我发现最近请柬这玩意儿很青睐我若水庄啊。”司徒殊木反复看了看请柬上的金边和金粉,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不住表示:“真有钱!” 解弗在一旁眼光鼻,鼻观心。 “公子,这么个闷葫芦做贴身侍卫,你就不觉得无聊么?” 一个吊儿郎当地声音带着笑意传入二人耳里,然后房间的窗户应声而开,一个扬着灿烂微笑的男子蹲在窗台上对二人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解弗看到来人嘴角抽了抽,强忍住拔刀的冲动。 而司徒殊木则压根儿没有抬头看来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道:“无聊啊,要不换你来?” 男子听到这话一副很受惊吓的样子,差点儿从窗台上滚下来,然而毕竟身手了得,手一撑,便直挺挺站到了房间中央,嘴里还忙不迭夸张叫道:“那可别,公子,那样我就觉得无聊了。” 司徒殊木对这男子的无礼并不动怒,依旧笑吟吟地问道:“那你觉得跟着谁不无聊?” 那男子瞬时眼前一亮,“小姐呀,跟着小姐最不无聊了。” 司徒殊木轻轻‘哦’了一声,“那要不我让你跟着她去?” 男子笑意更甚,点着头眨巴眨巴着眼看着司徒殊木,就差个尾巴在后面摇了。 不过司徒殊木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 “可惜什么?”男子瞪大着眼睛,满是疑惑不解,自己这么活泼可爱潇洒风流怎么还会有可惜呢?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解弗冷冷接了一句:“可惜小姐嫌你太聒噪还只会耍宝丢人。” 解弗依旧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配上说话的语气真让人觉得他说的就是实话。那男子顿时泄气,笑脸也垮了下来,直接扑到解弗身侧,拽着他的衣服跳脚,还一脸委屈,“你怎么可以因为嫉妒我而如此中伤我……” 解弗听着他那一拖三叹的调子,又看了看被拽在他手里的衣服,手便直接按到了刀柄上,心想一定要剁了这双爪子。 然而在解弗刀拔出一寸长时,那男子的手便闪电般在解弗手上一按,将刀完全还鞘,然后跳出一丈远,笑眯眯地看着他。 司徒殊木这时才淡淡开口,“玩够了没有?” 此话一出,正玩闹的男子站直了身子,脸色一整,递上一卷纸条,“公子,这是帝都的线报。” 司徒殊木接过后缓缓展开,纸条上只有八个字,秦旭入宫,献帝甚悦。司徒殊木挑眉,“就这个?”又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男子,“元清,你是从帝都回?在帝都,没去皇宫玩?” 被称为元清的男子尴尬一笑,知道自己的小把戏被看穿了,手指轻轻一比,决定坦白从宽,“秦旭和献帝密谈时,……我正好在承乾宫屋顶上。” 司徒殊木略一点头,笑得十分了然,示意接着说。 “也不知道秦旭怎么想的,在这关头他还支持献帝对东阳用兵。而且帝都可能会对小姐不利。”元清将偷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后总结道。 司徒殊木轻轻笑出声来,声音低沉悦耳,聊天中的寥寥数语便推断出了久晴天在他心中地位非同一般,“乔思兰……该说是女人的直觉么?” “公子,看样子,秦旭并不打算告诉献帝您的身份。”元清思索着,“这样计划岂不得有变?” 秦旭!司徒殊木冷冷一笑,“不用变,秦旭不说,那就让别人说给君炼云听。” 17.-第十六章 去不去东阳(一) 对于这个‘别人’,元清和解弗闻言第一反应便是乔思兰,不过又立刻否定,乔思兰对秦旭有孺慕之情,又向来对秦旭言听计从,不可能逆秦旭的心思行事。 不过司徒殊木显然不打算解释,他转向解弗,问道:“此次东阳邀请的人里囊括了哪些?” “除了另外三王以及帝都几位亲王郡王,还包括四王封地内的几大名门世家,以及天下前三的富商。”解弗回答地快速且准确。 “从权到名再到钱,都囊括了。”司徒殊木一笑,带着三分赞叹三分嘲讽,“东阳打的好算盘啊。” 司徒殊木的心思向来不好猜,解弗和元清自认没有那本事。“公子,清妍昨儿说要启程去帝都,想必是和小姐汇合……” 元清偷听到的消息表明帝都对小姐肯定有阴谋,听解弗如此说不禁觉得头疼,这时候往帝都去,不是自找麻烦吗?“公子,是否需要通知小姐帝都有危险?” 司徒殊木轻轻摇头,声音轻而淡,“无论你是否通知她,她都会去帝都的。” 帝都,是司徒殊木一定会去的,有些事情要在那里有一个终结,也要从那里开始。思及此,那双点漆似的眸子里闪过莫名的情绪,淡淡吩咐道,“解弗,你们先启程去东阳,我稍后会到。” ****************************************************************************** 这厢久晴天待北安王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后,霍凤云已经动身前往东阳,是以久晴天也向北安王和王妃请辞,表明按照她留的方子继续调养身体便可以了,可保两年内性命无虞。 然后得了丰厚的诊金,久晴天便悠悠闲闲地开始启程往帝都去,按照她的计划,到难得一去的帝都医行坐诊几天意思一下,半点儿事情,她便又可以跑路了,短期内医行肯定没有义诊,而就算有义诊也不是她主持了。她可以去天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千年雪莲果,顺路还可以去‘花婆婆’那里顺几坛百花酿喝。一想到这些,久晴天的眼睛都笑得不见缝儿了。马儿似也感受到了背上主人的急切,跑得飞快。 吉城人口众多,是北安王封地内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城。一进吉城,久晴天便下了马,一手甩着缰绳玩儿一边寻着看得入眼的酒楼客栈打算休息一下。只要出了吉城,便是出了北安封地了,往南走便是通往帝都,往东走便是通往东阳。 久晴天在一家看上去十分气派的酒楼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名字——揽天阁,就这儿了,将马拴在门口,跨进大堂久晴天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大一家酒楼,现在又是用膳的时候,怎么这么安静? “哎……姑娘,真不好意思,今天小店被人包了。”一个小二陪笑着迎上来拦道。 久晴天闻言皱眉,似有感应般将目光转向大堂东侧被实木屏风遮了一半的一桌,当下脚尖轻点,踢了一把椅子出去,那小二尚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带着劲风的椅子咻地一声擦着地面划过去,看看卡在屏风上,然后带动着屏风向右移了几米。 果然,被推开的屏风后面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正端着杯子,眼带笑意地看着她,桌上摆着两副碗筷。 久晴天歪头打量着桌上的菜,得出结论全是自己爱吃的,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一旁的小二见他二人认识,便识趣地退到一边去了。 见她一坐下便动筷子,司徒殊木无奈地摇头,倒了一杯酒推过去,“不是说北安王府的伙食不错么?你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伙食好到我都不想走了,可惜以后吃不到了。”久晴天挟了一筷子水晶肘子,才慢悠悠回道。忽又狐疑地盯着司徒殊木,“你为什么会在吉城?” 司徒殊木闻言瞟她一眼,“不然我该在哪里?” “东阳咯。” “我以为你在北安王府一心只治病救人,不理外事了。原来还是知道啊。”司徒殊木语带惊讶,但面容上却并无惊讶之色。 久晴天嘴巴一刻不停,眼睛半眯着,脸上还带着慵懒的笑意,显然菜的味道很合她意,“我又不是聋子,东阳王声势如此浩大,天下谁人不知?” “那你对这个怎么看?”司徒殊木并不动筷子,只是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壶微倾,合着沥沥酒水声,颇为轻快的问道。 久晴天闻言夸张地叹了口气,手托着腮看着司徒殊木道:“不是吧,司徒,吃你一顿饭还得回答你这么高深的问题?” 司徒殊木淡淡看她一眼,“一顿饭不够?那再加一个千年雪莲果。” 此话一落,久晴天直接丢了筷子,身形一动便由对面坐到了司徒殊木的右边,紧紧拽着司徒殊木的袖子,“你找到了千年雪莲果?在哪里找到的?放在哪里?送我好不好?” 18.-第十七章 去不去东阳(二) 一次性急切地丢出四个问题,司徒殊木微微偏首看着她,右手一动将袖子从这一脸无赖的丫头的手里解放了出来,最不能容忍衣饰不整的他嫌弃地看着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袖子。 在司徒殊木带着内力的一挥之下,久晴天一脸可惜地收回了手,真可惜,没能将他的袖子拽下来。 “你说若是用千年雪莲果来熬粥,滋味会不会更好?”司徒殊木淡淡的一句话,瞬间让久晴天将那毫不掩饰的笑意收了起来。 “用那种救人性命的圣药熬粥?那叫暴殄天物!”久晴天怒目而视道。 “我的东西,你管我怎么用?”司徒殊木毫不在意她杀人的目光,依旧笑吟吟地道。 久晴天冷哼一声,横了司徒殊木一眼,“这天下,若论算计,谁能比得了你?东阳到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你知道此次有哪些人聚集东阳么?可都是大齐响当当的人物,不是有权就是有名,或者有钱。我能算计得了他们?”司徒殊木似没听出久晴天语中的讽刺,谦虚地摇了摇头。 “名利、权势、金钱……这些东西,你司徒庄主便没有么?何必灭自己威风呢。”久晴天眼神清而亮地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转了话锋,又道:“更何况,那么多野心勃勃的人聚在一块儿,心思各异,能讨论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在司徒殊木那永远不变的优雅笑意下,久晴天忽然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怒意,她抬首看着眼前男子,声音清脆而冷利,“若是他们心意统一,你早就在东阳了吧,还会有闲情逸致跑来吉城截我么?” 话题变得沉重起来,久晴天即使对着美食心情也没那么欢快了,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司徒殊木转开了目光,似细细欣赏着被移至一旁的实木屏风上刻画的人物图,半晌方缓缓开口,“染墨最近在神医赖家和邬世韶之间跑得很勤,你遇上麻烦了么?” 不妨司徒殊木有此一问,那个人的事情她本是没有告诉过司徒殊木的,久晴天似反应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一点小事要他办罢了。” 相识十多年,二人时有斗嘴打架,真生气也有,闹着玩也有,不过二人都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何况二人相处这么多年了解总是深厚的,久晴天并不习惯真正敷衍或刻意瞒着司徒殊木什么,因此她说话时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这个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小动作却被司徒殊木收入眼中。 司徒殊木垂下眸子,从来带着优雅笑意的面容上敛了笑容,眼里闪过一丝愠怒,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见司徒殊木不说话,低垂了眸子看不清情绪,久晴天不自觉有点儿心虚,原本觉得理直气壮的怒意也降了下来,她轻轻嘟囔道:“我不去东阳。” 司徒殊木没有看她,只淡淡道:“嗯?” “你来吉城不就是为了截住我吗?就算东阳那些人讨论不出什么,你肯定也得去。来这里,就是为了说服我一起去。”久晴天也不看他,只道出了他的目的。 不得不说,若是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他,那一定非面前坐着的这个女子莫属。听着她浅浅道出他的心思,且说得一丝不错,司徒殊木只觉得自己刚刚的愠怒似被什么轻轻一扫便扫走了。 久晴天吃饱了,将刚刚司徒殊木推过来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才正色道:“司徒,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懒得插手,你也莫拖我入局。” 司徒殊木嗤笑了一声,嘴角一勾带出抹微笑,但是眼底却无丝笑意,就那么看着久晴天,凉凉地问道:“你以为我是要拿你当棋子使?” 见司徒殊木那表情久晴天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得罪人了,赶紧摇头,“不是。” 司徒殊木对乘势追击很是擅长,他继续不语看着久晴天,顺便又倒了杯酒推过去。 久晴天无奈,“我就是想远离是非之地怎么了?” “我保证你这次去东阳不会沾上任何是非。”对于是否干脆将久晴天绑到和自己一条船上,司徒殊木也无法决定。此刻看到久晴天扁扁嘴的烦恼模样,他心内叹了口气,承诺便脱口而出了…… 对于这一轮斗法,久晴天发现越到后面自己越露败象,到底心有不甘,手指随意一弹,将已经被满上的酒杯弹远。“我不管,就算没有是非,我也不想去。” 司徒殊木看她一副要耍脾气的模样不觉头疼地抚了抚额,久晴天在若水庄一向是集长辈宠爱于一身,何况随隐简直算得上是个‘二十四孝师父’,因此久晴天的小姐脾气那是大大的有。“是元清在承乾宫听到了献帝和秦旭的密谈,他们也想打你的主意。你当帝都便不是是非之地?” 久晴天更是狐疑,“献帝和秦旭为何要打我的主意?” 司徒殊木放松了身子倚入椅背,看着她,那如玉的墨眸和她对视,“你说……能是什么理由?”,声音有些飘渺,轻轻在空中飘散。 久晴天愣了一下,然后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哪儿知道他们。” 忽然,久晴天展颜一笑,似发现了什么秘密般狡黠,神秘兮兮地道:“我发现李太后真倒霉,不是碰上秦旭就是碰上你。好歹当年也曾是一介宠妃,从后宫三千中脱颖而出,屹立后宫不倒。碰上你们了最后恐怕只能落个里外不是人。” 李太后是标准的世家贵女,家世样貌样样出挑,才得中宫妃之选,皇后早逝,中宫空虚,李太后从贵人一步步升到贤妃,作为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子,一直处理着六宫事务。在宸妃入宫前,她是圣宠最隆的妃子,宸妃入宫后,她圣宠虽大不如前但依旧地位稳固深得敬重,如此人物自然不是蠢人,可惜当年遇上的对手是秦旭。 “这只能说明谋宠和谋国是不一样的。”司徒殊木回以一笑,带着一分自得。“谋一人之宠只需揣摩那一人的心思,而谋国要的是掌握全局人心。” “随便你们要谋什么。”久晴天撇嘴,“先去一趟东阳也无妨,不过,我要那个千年雪莲果。” “可以。”司徒殊木大方答应。 “一路的衣食住行你全包了。” 司徒殊木斜她一眼,“几时你的衣食住行不是我包?” “……” 19.-第十八章 阴沟里翻船(一) 二人从揽天阁出来,便有一辆马车等在门口,司徒殊木直接往马车走去,而久晴天则有些奇怪,从马车到车夫她都不认识,司徒殊木身边还有她不认识的人么? 似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司徒殊木回首道:“‘王佐之才’已经到了东阳,你不知道么?” 久晴天无语,她还真不知道。 二人刚走近,那车夫便十分殷切地上来问安,“公子,小姐,我们立刻便启程往东阳去吗?” 司徒殊木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车夫便立刻打起车帘恭请二人上马车。 从外面看,这马车不过是中等偏上,不过一上去才发现内有乾坤,一张小榻,一个圆木小椅,中间还摆着一张小小的案几,上面已经摆放好了茶点。 久晴天欢呼一声便扑向了小榻,不管不顾颇有些占山为王的架势。“就知道你这爱享受的木头不可能将就普通马车。” 司徒殊木却道:“是有点将就,不过既名义上我已经到了东阳,也就不好太招摇了。” 司徒殊木平日所用马车的确比这个要大且华丽十倍不止,久晴天早已习惯了司徒殊木的奢侈。舒适地靠在小榻里,久晴天眯着眼睛几乎就快要入睡了,“唉……还是这样最舒服,要是不去东阳我会觉得更舒服的。” “那很容易,你回若水庄不就可以了。”在若水庄里久晴天每天就基本就负责两件事——等吃饭以及会周公。 久晴天翻了个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不行,你这烂木头等会不把千年雪莲果给我就糟了。” 忽然久晴天抬起已染上睡意的眸子,模糊不清地看着司徒殊木道:“这车夫我似乎不认识啊。” “不奇怪,我也是刚认识。”司徒殊木悠闲地理理袖口,回道。“我刚好缺个车夫,这么巧又碰上个会驾车的。” “哦。”久晴天下意识点点头,“你运气真好。”说完便闭上迷蒙的眼睛放任自己去会周公了。 司徒殊木看了眼小榻上已经安睡的人,随手从案几下面抽出一本书来。马车内便安静下来,只可闻见外面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 因为司徒殊木吩咐了行程很赶,是以马车走得很快,阳光穿过车窗的帘子浅浅自司徒殊木手上的书卷上、久晴天拢在胸前的薄被上扫过。丝丝微风自车帘缝隙中钻进来,却并不让人觉得燥热,令人无端觉得安然。这一刻,司徒殊木觉得自己脑袋里的千般算计万般打算都暂时消失不见了,久晴天朝里面躺着,不带一丝戒备,司徒殊木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久晴天有许多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小习惯,比如在他身边会降低身为武者的警觉性。可是,这种安然……还可以有多久呢?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久晴天才悠悠转醒,抱着薄被坐了起来。 “醒了?”司徒殊木目光从书本中移了过去,见她眼神依旧迷蒙,那调侃的笑意就带上了几分宠溺,顺手将案几上的清茶递了过去。 久晴天很自然的接了,喝了两口茶果然人也清醒了许多,见司徒殊木手中拿着书卷,便直接抽走了,“这时辰了你还看书,当心伤了眼睛。” 司徒殊木好脾气地任她拿走了书,反手挑开车窗帘子,看外面天色将暮,“也快到柳城了,你今天想住哪儿?” “柳城?”久晴天觉得熟悉,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就是新添了三万东阳军的柳城,“还没打起来么?帝都那么早就发兵五万,还没到?” “可能有人不想打起来,三万东阳军是早到了,不过帝都的兵马还在路上。”司徒殊木浅浅笑开,尾音中带着几分讽意。 “帝都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久晴天由衷赞叹,并从案几上拿了块点心填到嘴里。 小碟中盛满了各种莲花形状的点心,一看就知道是若水庄的手艺,不过这点心刚到嘴里,久晴天觉得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得有点儿过分啊,她慢悠悠地将点心吃完,才看着司徒殊木,“吃不吃点心?” 司徒殊木微带疑惑地看了久晴天一眼,他并不好甜点,久晴天也是知道的。 久晴天继续真诚地看着他,鼓励道:“尝一个嘛,这味道还不错的,也不是很甜。” 久晴天拖着长音,甚至带上了点撒娇的味道,听起来便像是爱娇的女子在像情郎撒娇定要他尝尝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外面的车夫也隐约听到了,不过他本就猜测两个主顾是一对小情人,这下似是证实了猜测,他暧昧一笑。 久晴天依然亮晶晶地看着司徒殊木,甚至直接拿起了一块点心递到了司徒殊木嘴边,“尝一下嘛,味道很好的。” 司徒殊木莫名奇妙的看着嘴边的点心,英俊的面孔覆上了一丝无奈,真不容易,这位大小姐以前可从来没这么殷勤劝他吃过这东西,一般他还来不及伸手便被久晴天扫荡一空了。 无奈之下,也只好接了。见他吃下,久晴天继续殷勤地将桌上的茶推了过来,还体贴地替他揭开了杯盖。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久晴天笑得得意,“怎么样?好吃吧?” 司徒殊木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好吃!” 在久晴天愉悦地笑容下,司徒殊木只觉得久晴天这个成天说着要远离麻烦的人才是麻烦篓子,“你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不不不。”久晴天摇了摇纤长的手指予以否定,笑容满面,眼里的笑意都似要溢出来了,“我这是给你找麻烦。” 司徒殊木哼了一声,睨她一眼,放弃了和她比谁更幼稚,转而问道:“你现在什么感觉?” “头晕,目眩,感觉我又要去和周公下棋了,还有……内力在慢慢消失。”久晴天精神果然有些恍惚起来。 司徒殊木轻叹一声,“我好像也是,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船。”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外面车夫大着嗓子喊道:“公子,您看我们今儿在哪里打尖住店呀?” 不过车里半天没有传来回应。 车夫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停下马车,一边轻声喊着公子,一边小心地拉开了车帘,便看到车里的两人都陷入了昏睡状态,案几上原本满满的点心只剩下几个了。 车夫飞快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到,才飞快地上了马车,到底不放心,又动手锁了两人八处大穴。确定二人真的中招了,那人褪了满脸的谦卑,不屑地看了司徒殊木一眼,“还‘王佐之才’,我呸!” 20.-第十九章 阴沟里翻船(二) 掀开车帘,那车夫复又驾车离开,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右手一挥,往天空甩出一枚响箭,那些人就在不远处,很快便可以来接应了。 果然,在到达柳城城郊的一座观音庙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看到十几个人在等待,他跳下马车,迎上其中一个右脸上有一道疤痕的年轻男子,朗声笑道:“武兄弟,在下幸不辱命,将你要的人带来了。” “好!”武陟眼里迸发一片喜意,笑容之下,脸上那道十分明显的疤痕倒是柔和了不少,他赞道:“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人,‘千变书生’确是名不虚传。” 那车夫又哈哈一笑,本来粗犷的声音居然变得内敛而低沉,抬手往面上一揭,在别人尚未看清时已经换了一张脸,眉目俊秀,神采风流,竟是一派儒雅书生的模样,虽然一身车夫的服饰和那面容实在不相配。“武兄弟不用客气,你们给的银子数量诚意十足,在下自然不能让你们失望。” 对于这等过分‘实在’的话,武陟并不介意,而是一指马车,问道:“人在车上?” ‘千变书生’夙诺笑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武陟疾行几步冲到了马车前,掀开帘子看了看,马车中的人依旧处于昏睡中,武陟干脆上了马车,认真端详了一下男子的长相,可以确定是司徒殊木本人才舒了口气。而女子昏睡在小榻上,青丝稍稍散乱在脸上,只能看清那一点菱唇,武陟并未见过久晴天的画像,但不知为何,他十分想看清眼前女子的面容,身随心动,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行至榻前,伸手将青丝拨至一旁,不小心便触到了女子白皙的皮肤,女子脸上不施脂粉,皮肤白皙莹润,即使是睡着,也觉眉梢飞扬,武陟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也忘了收回,直到忽然感觉背脊一寒,才戒备地收回手。可是……不对劲,外面都是他的人,不可能有高手来袭会没有动静,那么刚才令他背脊一寒的杀气是从哪儿来的?他下意识回头看着司徒殊木,但是男子的姿势无丝毫变化。武陟疑惑地甩了甩头,暗道莫不是中邪了? “武兄弟看了这么久,莫不是被那姿色不凡的美人儿给迷住了?” 夙诺含笑的声音传了进来,武陟才想起的确看了太久了,扫了一眼女子的面容,心想姿色不凡还不足以形容吧?才下了马车。 “怎么样?可确定了?”夙诺看他下了马车,笑得更欢了。 武陟到底没他脸皮厚,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才道:“的确是司徒殊木。”想了想,到底还是问了,“你可知那女子是何人?” 夙诺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看着武陟,直盯着武陟不自在了,才回道:“那女子来头可也不小,是‘久姑娘’,不是都在传神医久姑娘乃随隐传人么。” 武陟点点头。 夙诺却不满意,继续神秘地凑过来,添油加醋地小声道:“据我一路观察呀,这‘王佐之才’恐怕对这神医极为倾心呀。不过也对,随隐与任知相交多年,久神医和司徒殊木怕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 武陟听了这话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怅然,但是他毕竟不是不晓事的毛头小子,脸上不露痕迹的淡笑道:“夙大哥强于观察,所言自不会错。” 夙诺见他如此,倒是挑眉一笑,不由得高看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自不再提。 忽然,武陟神情一凛,喝道:“什么人?” “嘻嘻……” “哈哈……武二当家何必如此紧张嘛。” 几声娇笑传入众人耳中,嘻嘻哈哈地好不热闹,软言轻语,听得人心内一酥。随着话音一落,便见观音庙外的大榕树上有五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身形翩然而来,悄声无息地落于观音庙内。 轻功不错!夙诺看到五人落地无声,动作行云流水,如履平地般自然,不由赞道。 那五名女子皆一袭白衣,眉间一点红色朱砂,平添了几分风情。眼角妆容微微上挑,端是勾魂摄魄,五人衣着一致,妆容一致,连那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似是相同的。这等素色,却穿出了十分妖娆。 夙诺微微一笑,“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尤物’吧。” 听到此话的人皆不由点头,这眼角眉梢都掩不住的媚色,确实只有尤物一词方可形容。 武陟看到她们却只想到了马车内那个素面朝天的女子,清爽自然,岂是这些女子可比?他上前一步,冷声道:“几位是何人?有何贵干?” “瞧武二当家这话说的,这里可是柳城,是东阳王治下的柳城。”一个女子掩嘴巧笑,还朝武陟抛了个媚眼。 身处敌境,而且身份已被识破,武陟心中隐有焦急,但声音仍然稳稳地,“这么说,几位姑娘都是东阳人?” “是,我等听闻武二当家亲临柳城,特来相见。”依旧是那女子出声,不过语气十分暧昧。 不过夙诺倒是有了兴趣,“相见?美人儿特地赶来相见是为了什么呢?” “哎哟……这问题倒难倒我了。”那女子又是一笑,对着身边的女子道:“姐妹们说呢?” 右边的女子眼带春情的看着夙诺,“为了与夙公子亲近亲近呀。” 夙诺一噎,谁有胆子与这几人亲近?估计怎么死都不知道……“我可消受不起这艳福。” 武陟颇为不屑地扫了五人一眼,冷哼一声,“如此姿色,也算‘艳福’?” 任何女子都不会乐意听到别人贬低自己的容貌,那五位女子亦不例外,听到武陟的话,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笑意渐敛,潋滟的水眸中也不复柔情,而是丝丝杀意尽显,厉声道:“武陟,束手就擒,我等便不伤尔等性命!” 一旁的夙诺闻言摇头,“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啊,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那女子转头看着夙诺,“‘千变书生’之名,我姐妹五人亦有所闻,久仰已久。今日之事,说到底,与夙公子无关,夙公子若是离去,我等绝不相阻。” 夙诺对这提议颇为动心,这五个女人一看就是狠角色,不好对付不说,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他收钱办事,现在事已经办成,人在这里,带不带得回言城就不归他管了。 武陟也是有骨气的人,他侧首对夙诺淡淡道:“这确与夙兄无关,夙兄便先离去吧。”看着五名女子,眼神中凛冽之色一片,脸上的疤痕倒为他添了几分凶悍之气,“就凭你们五个女人,便想从将我们这些人留下,未免可笑。” 那女子丝毫不惧,眼波一转,“谁说我们是只有五人?只要你们妄动,这柳城可有三万东阳军。” 夙诺看着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觉得应该远离麻烦,往外面走了两步,忽然回首笑道:“几位姑娘其实是为了马车中的人来的吧?哎……这‘王佐之才’可真是香饽饽呀。” 他溜溜达达地负手向门边走去,无视身后目光,继续叹道:“可惜‘王佐之才’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随随便便就中了招。” “中你的招么?” 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干脆利落,夙诺霎时顿住,然而他没有丝毫回头看个究竟的冲动,反而加快了脚步,希望可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21.-第二十章 此般为谁 然而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身侧疾风一闪,久晴天已经俏生生立于他身前两丈的地方 ,笑意盈盈,戏谑地看着他。夙诺回头,果然看到司徒殊木也站在了马车旁边,玉冠华 服,浅笑温文,倒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那般自在。 “夙公子怎么不说话?”久晴天挑眉,眉宇间笑得张狂。 夙诺苦笑,居然没有中毒,以这两人的功夫,怕是全场所有人联手都打不过,“久姑 娘言重了,我哪儿有那本事。” 全场人都被司徒殊木和久晴天的突然现身震了一下,武陟有些怔然地看着久晴天,那 睁开的双眸澄澈而灵动,嘴角挂着慵懒的笑意,确如他所想,眉梢飞扬,和不紧不慢地 站在马车边的司徒殊木一样,就这么随便地站在一处,便自成一道风景,让人无法忽视。 二人的出现,令双方人马都紧张了起来,哪怕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慵懒随意,但众人 却感觉到了无形中的压力,似命已经握于二人之手,是生是死怕都由不得自己了。 那五名女子乍见司徒殊木皆不由一惊,不明白为何王佐之才居然来了柳城,但都很快 反应过来,一改方才的倨傲,收起一身烟视媚行齐齐对司徒殊木行礼:“见过司徒庄主。” “几位姑娘不必多礼。”司徒殊木缓缓开口,音若环佩相扣。 夙诺自然也注意到了几个人眼中的惊异,不由责怪自己得意忘形。看来这些东阳女子 本是不知道马车中人是谁的,也对,司徒殊木名义上已经到了东阳,除了自己这个特意 跟踪查找的人,怕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吉城,这些女子的到来不过是察觉到了武陟在柳城 而已。都怪自己,就快离开麻烦之地了还要得意忘形地说那一句,这下好了,这两个煞 星干脆现身了。 久晴天也一笑,“我还以为是黑吃黑呢,原来不是呀。” 那些女子听了这话,急忙朝司徒殊木解释道:“司徒庄主可别误会,我等是奉命来请 武二当家留在东阳做客的,并不知您也在这。” 司徒殊木心内清楚,东阳的人还不敢打他的主意,摆摆手示意无妨,只看着武陟道: “原来这就是武二当家。” 被那如玉的眸子一扫,明明是温和的目光,武陟却觉得似有刀锋从面上刮过,强压住 退后一步的冲动,他一拱手,“在下正是武陟,见过司徒庄主。” 居然是武陟,久晴天淡淡扫了一眼,心想这东阳的水可真深。 清凌凌的目光掠过,武陟亦转首,眸色深深的看着久晴天,对久晴天拱手道:“见过 久姑娘。” 久晴天微微扬眉,并不答话,所有跟江山扯得上关系的都是麻烦!能避就避,因而她 只笑眯眯看着夙诺,“‘千变书生’是吧?咱们单独聊聊?” 夙诺被久晴天看得不由打了个寒颤,一张脸都皱到一块儿去了,犹自勉强笑道:“咱 们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久晴天一笑,手中掂着两个碧色的瓶子,疑惑地侧头看他,“不合适?” 看到那两个瓶子,夙诺脸色一变,大滴的汗珠自额上流下,嘴唇动了两下,终究还是 道:“其实……还是合适的……” 见他这副模样,旁边的人都不由诧异,适才双方对峙,夙诺还依旧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现在却成了怂包,众人皆不由将目光转向了久晴天,还特意看了看依旧在久晴天手中 把玩的碧色瓶子,想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玄机让夙诺怕成这样,而久晴天依旧是笑意盈盈 的,并未理会他人探究的目光。司徒殊木了然于心,也不理会。 夙诺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随着久晴天往观音庙外面走去。 二人身影渐不可见,武陟脸色严峻地看着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似被他的严以待阵逗笑了,随意地道:“难道武二当家是为了请我去言城做 客?” 这一声不是质问,倒像是好奇你要请我吃饭怎么不直接说呢…… 武陟一顿,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在下的确想请司徒庄主去言城做客,可惜……司 徒庄主并不愿意呀。”话语中的可惜之情清晰可闻。 司徒殊木嘴角微挑,“武二当家好意,我亦是要投桃报李的,那么,我便请二当家及 贵属在这柳城做客吧。” 武陟不着痕迹地走了几步,正好与自己的人形成可攻可守的阵势,还一边道:“柳城 非庄主之地,恐怕不好。” 司徒殊木看了眼外面,淡淡道:“葬身之所,天下何处不可为。” 清清淡淡的一语,却令武陟一方之人心头一寒,霎时间都手握兵刃,似随时等待司徒 殊木的发难。 和他们的紧张相比,司徒殊木不过是闲适地向前走了几步,腰间的佩玉穗子随主人的 步伐轻微地晃了几下。 五,四,三,二……一!武陟在心内暗数着司徒殊木的步伐,眼看他第五步正好踏进 了他们的最强攻击范围,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以免失了先机,他手腕一玄,一伸,便拔 剑出鞘,“动手!” 武陟此来柳城,虽则只带了十八个兄弟,但个个是好手,且素来配合默契,在东阳五 女出现时,这些人的站位便故意站成了‘九元阵’,现下见司徒殊木颇为潇洒的几步却 正好走进阵法攻击最强的范围,哪有不动手的道理。 顿时间,一片白光覆向司徒殊木,明明只有十九把剑,却化为千重幻影,铺天盖地而 来,带着誓要将敌人斩于剑下的千钧之势。 东阳五女自司徒殊木开口便知其与武陟之间有怨,因而十分识趣地避在了一旁,不再 插手。然而现在见武陟布出九元阵,白色剑光将司徒殊木笼于其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也不由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司徒殊木左脚轻轻向前侧了一步,身形微动,也不知做了什么,在东阳五 女看来却只看到立于阵法中心的人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然后听到“铮”的一声,似是玉器与刀剑相碰,执剑之人呛然后退七步,武陟顿时明 白了司徒殊木的想法,他不是要破阵,他是要毁阵! 不过几招之下,那些人或多或少的动了几步,恰恰好离开了九元阵的站位,司徒殊木 旋身而起,月白长袍的衣摆在空中一旋转,手中那支不长不短的玉笛所指之处,中人皆 死。 唯一活着的武陟愤恨地看了司徒殊木一眼,如利剑一般,仇恨入骨,然后一纵身,越 过高墙,仓皇而去,司徒殊木双眸一眯,右手微动,便有一团光影射出,擦着武陟的左 手手腕而去。 只见武陟在半空中身形一滞,但依旧勉力支撑,反而提气轻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东阳五女急促地向前冲去,想将人截住,然而司徒殊木摇了摇头,“不用追。”见五 女疑惑,,笑道:“真让他将命留在这,韶问可不会善罢甘休。几位姑娘放心,就武陟 一人受伤而逃,令主绝不会怪责你们。” 五女在他温言解释下都松了一口气,五人本是铸就诸多杀伐之人,对司徒殊木不过片 刻便让对方阵毁人亡不但不畏惧,反而折服。 司徒殊木看向观音庙外,细细倾听也未闻动静。 “司徒庄主若要寻朋友,请先行便是,这里自有我们收拾。”女子中的一人见他如此 ,便向前道。 司徒殊木闻言抬眼看去,墨黑的眸子里蕴着笑意,“如此,便多谢几位了,在下先行 告辞。” 司徒殊木出了观音庙,却未看到任何身影,直走出一里,才看了久晴天闭着目靠坐在 一棵古树下,“怎么就你一人?” 久晴天懒懒睁开眸子,“问完我想问的了,便让他走了咯。” “如何?” 久晴天冷笑一声,“还能如何?我太久不曾回去了,有些人开始不安分了呗。” 司徒殊木看一眼依旧在她手中的碧色瓶子,眼中泛起一丝趣味,“我记得这个叫‘缠 丝’?随意一瓶的一点点,无论加于点心中或是茶水中,皆可有芙蓉清香,不过若是两 瓶混杂,便比软骨散更厉害。” “是啊,两瓶缠揉,则丝毫便可昏神志,散内力。”久晴天点头,这可是她当年无聊 之时的得意之作。 所谓医毒不分家,久晴天平日虽制药救人,但也喜欢制毒消遣。久晴天抬起手,手中 的瓶子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华,转到某一处时,便可看到瓶身上写着一个小小的篆书 ——晴,“看来我太久不回去,让他们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 司徒殊木负手而立,“何时回去?” “还不急,仅凭两个瓶子加上夙诺的一面之词,还不够,我再着人细查。”久晴天撇 撇嘴,将瓶子收回。目光转而看着司徒殊木,“烂木头,我不信你不知道那个车夫不对 劲。” 司徒殊木无奈摊手,“我知道他不对劲,不过我当时正好缺个车夫,有人送上门,为 何不要?” 久晴天大概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本是一个送上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何况这等人还 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 “原本我想等到了东阳,若他没动作,或是动作也无伤大雅,看在他一路赶车辛苦的 份上,我也就不和他计较。”司徒殊木笑了笑,斜睨了久晴天一眼,“不过你偏要计较。” 久晴天白了他一眼,别人设局用的居然是自己的作品,还是从不曾流入江湖的作品, 她怎么可能不计较?下巴点了点观音庙方向,“武陟和那五个眼光于顶的东阳美人呢?” “武陟一人逃了。”司徒殊木淡淡道,还十分好奇地问,“你为何认为那五人眼高于 顶?” 久晴天疑惑,“属下尽没,武陟一人全身而退?” 司徒殊木点头,“除了左手经脉已断,倒也算全身而退。” “他们用这等诡计,你居然放武陟回去了?”久晴天深感不可思议。 “我的怒意,自然也该有个人回去禀报一下不是。”司徒殊木淡淡道,眼神却锁在久 晴天脸上。 久晴天哦了一声,不过还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忽然灵光一闪想了起来,拽着司徒殊 木的袖子问道:“好像还是有点儿不对劲呀,烂木头,既然反正要放他走,那你还毁他 经脉作甚?十九人来却只一人还便足够敲山震虎了吧。再说真要给他教训,你不是该毁 他右手才对么?他又不是左撇子。” 司徒殊木眼神自久晴天光洁白皙的脸上看过去,静了片刻,才闲闲道:“我看他左手 不太顺眼。” 呃?久晴天愣住,反应了半天才呐呐道:“这种任性的话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啊。” 司徒殊木抬手掩唇咳了一声,提步想走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还被紧紧拽着,无奈之下只 好干脆反拉着久晴天,“走吧,好久没吃东西,你不饿么?” “啊……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一说我真的好饿。” “对了,你本来不是打算等夙诺单独走了再去寻他麻烦的么?怎么武陟和东阳的那几 人都还在你便冲出去了?那时你怎么就不怕被两方盯上有麻烦了?”司徒殊木浅浅问道。 久晴天想了想,好像听到夙诺说‘‘王佐之才’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随随便便就中了招。’她便不知怎么就出去了……她看着司徒殊木,颇为认真地道:“可能我也看他不太顺眼。” 22.-第二十一章 好习惯坏习惯(一) 说完丝毫不给司徒殊木再开口的机会,松了拽着司徒殊木袖子的手,向前走去,还边道:“司徒你快点,我好饿啊。” 司徒殊木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道无论顺眼与否,你本就是打算要找夙诺麻烦的。想到这里眼神清亮含着一丝难言的笑意,意味深长,晴天,此般……为谁呢? 二人往柳城内走去,一路可见不少百姓拖家带口,背着行李出城,在烈日下赶路,脸上都覆着一层汗。久晴天和司徒殊木对视一眼,却并不驻足,自人群中穿流而过,这种场景他们很早以前便都看到过,在各城各地皆有,他们背井离乡,不过是想远离战火,寻一处安身。 战火无情,累之黎庶。 久晴天忽而侧了首,探究的目光便看向左侧的男子,却不妨司徒殊木正好看过来,眸光一碰,他微微一笑,“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问你便说?”久晴天好奇地试探道。 司徒殊木闻言似笑非笑地转过头,“这么问,就代表你也知道你的问题会很过分,是么?” 听他这么回答,久晴天也并不感觉窘迫,只是颇为无语地道:“我发现我最近说话总是说不过你。” “因为我从来都知道我要什么,而你却陷入矛盾之中了。”司徒殊木淡淡道,看向身侧女子的目光幽深却锐利,似可以穿透她所思所想。 久晴天站住身子,不闪不避的迎上他那亮得过分的黑眸,“我知道我要什么,我就想逍遥江湖一辈子!” 声音不高,但声声清晰入耳,如金石一般肯定,然而司徒殊木却笑着补充道:“你是想开开心心逍遥江湖一辈子。” 见久晴天怔了怔没说话,司徒殊木提步便向前走去,月白袍子的衣摆依旧一尘不染。 “自在逍遥了我当然会开开心心的。”久晴天反应过来后追上去,辩驳道。 “是么?”司徒殊木低声问了一句,不过也不知是问久晴天还是问自己。 久晴天很想脱口而出一句,当然是的!甚至她都想问个明白,他们所说的那两句话有什么区别么?!但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她心里隐隐清楚,有区别的。可是区别在哪儿呢?她蹙眉思索。 “行了,刚刚想问什么,说吧。”司徒殊木见她蹙着眉头和自己较劲,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思索。 而久晴天却摆了摆手,“算了,我不问了。” 柳城城楼精兵林立,城门处设有城防兵检查,无论出城入城皆看守严格,全城都笼罩于一种肃杀和紧张的气氛中。 “你觉得五万龙魂骑和三万东阳军,谁会胜?”司徒殊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城门口的东阳军,问道。 久晴天也打量了一番,“谁会胜我不知道,不过这次肯定打不起来。” “哦?” “五万龙魂骑啊,那可是帝都的精兵,精兵练来不易,若有损伤,多可惜。”久晴天斜了司徒殊木一眼,“是不是?” 司徒殊木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的坏处了,无论想什么都能被猜到。” 久晴天哼了一声,“谁跟你青梅竹马!” 抛下这句后久晴天便率先走向柳城城门,走出不过五步却又回头,指了指城门,道:“如果进城不想被盘问检查,好像要塞银子。,” 司徒殊木也遥遥看了一眼,点点头,“然后?” 久晴天望天,眨了眨眼睛,朝司徒殊木一伸手,“给钱!” 司徒殊木忍俊不禁地看着理直气壮要他给钱的人,有意提醒道:“北安王府应该没亏你诊金才对啊。” 久晴天经他一提醒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是有钱的,而且是丰厚的诊金!久晴天转过身,懊恼极了。她抬手揉了揉脸颊,心道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而司徒殊木看着她疾步前行,从背影看还真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一声闷笑便轻轻传出。久晴天出门经常不记得带银子,而和他一起出门更是从来不记得带银子,所以需要用钱时便直接拿他的钱袋,而这次也不例外,习惯性便要他的银子,而忘记了自己身上本是有银子的。 “真是个好习惯啊……”轻轻一句话飘散于空中,似喜似叹。 23.-第二十二章 好习惯坏习惯(二) 甫一进城,果然便看到城内已经没有多少百姓了,三万东阳军全城戒严,久晴天转头 望向司徒殊木,不出意料地见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东阳军的兵力布局,以及城内地势 和建筑。 诸王封地中,王府所在城便为此封地首府,现在各路人马皆赶往东阳城,司徒殊木却 要从柳城绕过去,久晴天自然清楚他的意图。以司徒殊木之能之心,岂会做没有道理没 有缘由的事?想到这里,不由一笑,只是笑容中略带讽意。 拖着懒洋洋的步子,久晴天自然便落后了司徒殊木几步,二人穿梭于柳城街头巷陌, 城内大多门户紧闭,一片荒凉,只有少数百姓仍未离开,久晴天看着寥寥几个开着的店 ,心想来这里找东西吃真不是个好主意。 眼睛看了一圈,最后落在街角左侧的一家小面馆上,一个六旬老人正在摊子前收拾忙 碌着,动作虽慢,但从容不迫,老人身上的衣服虽然颜色已经显旧,但是干净整洁,头 发一丝不苟的在脑后挽成髻,端正地插着一支木簪。摊前的桌子上擦得干干净净,放置 着一个白色瓷茶壶,旁边倒扣着同色的瓷杯。 “司徒。”久晴天轻唤一声,叫住了前面的司徒殊木。见他回身,才对小面馆方向抬 了抬下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司徒殊木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和久晴天一起走向那家面馆。 “两位要吃点什么?”那老人看到二人,便笑着请二人坐,一边给二人倒茶,一边问 道。 久晴天接过老人手中的茶壶,“婆婆,我们自己来便好。可有牛肉面?” 老人笑起来极为和善,闻言便忙不迭答应道:“哎……有,我这就去给你们做。” 司徒殊木扫了一眼面馆,眉心微微一动。久晴天已经执壶倒了一杯茶,抬头道:“这 家面馆虽小,但是胜在干净。” 司徒殊木便不再说什么,坐了下来。 久晴天看着有条有理将面条放入沸水中的老人,手托着下巴,好奇问道:“婆婆,柳 城百姓都走都差不多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开店呀?” 面条在沸水里翻滚,白汽升腾起来,隔着缭绕的白汽,老人笑了笑,“我都是半截身 子进黄土的人了,还背井离乡逃什么呀。我一辈子不曾离开过柳城,如今也就看天命罢 了。” 久晴天四处张望,在面馆你没有看到其他帮忙的人,不由问道:“那你的亲人呢?留 你一人他们不担心么?” “我丈夫早逝,亲人只有儿子了。不过他当兵去了,所以我不想也不能走,若是我儿 子回来寻我了,找不到我可怎么办?”老人利落的将面装入碗中,撒上葱花,又舀了一 勺牛肉,才接着道:“我儿子很孝顺的,找不到我肯定会着急。” 说话间老人家已经将两碗面端上了桌,久晴天似不经意间叹了一句:“那也是,说不 定就打不起来了呢,倒省了背井离乡的麻烦。”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但是心思并不糊涂,像是知道这个清爽靓丽的女子是为了安慰她 ,领情一般笑笑,顺着话便道:“是啊,等不打仗了,我儿子也回来了,我就给他娶房 媳妇,等着抱孙子。到那时就算是进黄土我也死得瞑目了。” 老人笑声爽朗,没一丝自怨自艾之气,那话中的期待和乐观让久晴天歪头一笑,细若 蚊声般感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司徒殊木一直静静地听她们说话,最后听到久晴天的感慨,执筷子的手便一顿,笑问 道:“你想不想查查你父母是谁?看看他们是不是也是‘天下父母心’。” “你的情报系统这么强大?”久晴天对司徒殊木的话稍感诧异,关于亲生父母的话题 ,身边的人怕引她伤心,从来都避忌着,不向她提起的。何况二十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天下杀手那么多,谁知道他们的培养的继承人是从哪里弄来的? “随前辈的情报系统也很强大,只是你懒得去用而已。”司徒殊木淡淡指出。 对于自家师父的能力,久晴天还是很清楚的,不过那又如何呢?“我干嘛要去查?反 正我这么多年也挺好的。何必去自寻烦恼?” 司徒殊木正待说话,却发现前方有五名白衣女子飘然而至,正是在观音庙碰到的东阳 女子。 五女一袭白衣,衣袂飘飘,在这柳城里极为打眼。 看着越行越近的五人,久晴天不在意地转开了目光,稍稍靠近司徒殊木道:“别忘了 ,你保证过我来东阳不会沾上是非的。” 司徒殊木好笑地回看她,“你也别忘了,观音庙的是非可是你自己找的。” “可人家是冲你来的,我是被无辜殃及的。”久晴天极快的撇清关系,咬着牙警告道 :“烂木头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烧了你的寝楼。” 五女果然在二人桌前停了下来,五人齐齐行礼道:“司徒庄主。” 本来五人出现便极为招摇,如此娇媚但目下无尘的美人此刻却谦卑地半跪着行礼,目 光一直跟随着五人的其他人皆倒抽了一口气。 隐隐间可听见行人及百姓的窃窃私语,城内正好巡城而过的官兵亦将目光看了过来。 “这便是那王佐之才?” “王佐之才怎么来柳城了?” “……”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皆耳力过人,自然将一切都收入耳里,司徒殊木笑得云淡风轻,瞟 了眼面前行礼如仪的五人,“五位姑娘多礼了。请起吧。” 那五人起身后看到司徒殊木居然是在吃面,不由惊呼道:“司徒庄主怎么能吃这种东 西?”又关切地看着司徒殊木,“我等备了上好佳肴,不知可有面子请司徒庄主移步一 尝?” 好嘛,又把自己无视了个彻底,久晴天眼里闪着趣味,低头掩下嘴角那一丝笑意。 司徒殊木看了五女一眼,明灿的笑意转向久晴天,“你说呢?” 此话一出,倒是成功将五女的眼光引到了久晴天身上,这下子五女皆有志一同地看着 久晴天,只是眸中的点点柔情早就不见踪影了。 “自然是……”久晴天开口,并刻意顿了一下,见五人神色一紧,才缓缓道:“没有。”见五女变色,久晴天笑吟吟地问道:“不知五位姑娘以何等身份延请?” 五人中中间的女子嘴唇动了动,似想开口,但又发现怎么解释都不对,总不能大庭广 众之下承认自己是东阳王府暗部杀手。五人颜色妖娆出众,但也不能说自己是王府歌姬 ,试想一介歌姬哪有资格延请王佐之才? 看五人僵在此处,司徒殊木也不催促,只是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久晴天朝那老人一 笑作别。二人便旁若无人地离去了。 24.-第二十三章 不会让你失望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五月初四,西宁王世子林洺、天下首富钱如山、锦城墨家家主相继抵东阳城。 五月初四申时,北安王郡主霍凤云、天下香坊坊主香意舞、历城童家家主相继抵东阳城。 五月初五辰时,南平王顾邺和云城白家家主同抵东阳城。 久晴天在司徒殊木的示意下翻看着桌上的小摞纸笺,粗略看完后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怎么了?” “东阳此次邀请了天下前三的富商,首富钱如山以及排名第三的香意舞皆到了,排名第二的墨香居舒老板却未到,你没发现?”司徒殊木斜倚着书桌,右手从桌上随意拿起两本书,书页的最后皆印着‘墨香居’三字。 “这个东西只是明面上的,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来?指不定已经在东阳王府了呢。”久晴天将手中的纸笺随意的往桌上一放,不以为意。 司徒殊木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后自袖带中拿出一物,右手一摆,便射向久晴天,“那看看这个,这个可就是明面上的私底下的都有。” 久晴天一展开,果然就见墨香居的舒为墨赫然排在首位,其次还有各城名门世家。久晴天扑哧一笑,“看来东阳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嘛。这些不怎么露面的老世家都请得到。” “舒为墨是所有人里最后一个到的。”司徒殊木点点那张纸笺,看着久晴天,“墨香居本来是真不打算来,不过最后却又来了……” “我要他来的。”久晴天爽快承认。 司徒殊木那如深潭般无波的墨眸中起了丝波澜,疑惑地看着久晴天。 迎上他的目光,久晴天抚了抚鬓角,笑得十分轻松,“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这么做你应该高兴才是呀。” “这明显是来和我抢银子的,我还应该高兴?”司徒殊木走近她,颇为嫌弃地说道。 “你也知道嘛,墨香居卖跟书有关的所有东西。”久晴天趣味十足地解释,“这么巧呢,前些天正好找到本好书!” 司徒殊木略略想了想,了然一笑。 “司徒……”久晴天凑近,软软地甜甜地叫了一声,拖长了声音喊着,晶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眉心一跳,果断推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在柳城帮你打发了那五个美人儿,你是不是也应该帮帮我才对?”久晴天拦开推她的手,继续道。 “明明你自己也看她们不顺眼,咱们是互惠互利。”司徒殊木毫不动摇。 “那我也就敲诈段霖苍一笔,然后看个戏,又不搅你局。”久晴天瞪着他,也不相让。 “所以,你现在还看东阳王不顺眼?”司徒殊木微一勾唇。 “对,而且是没有理由的不顺眼。”久晴天理所当然的点头。这倒是真的,她真的对段霖苍很有意见。 “哦。”司徒殊木亦受教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不耻下问道:“那你看夙诺不顺眼的理由是什么?” “……”久晴天有种被自己的话噎住的感觉。“他……用我的作品来害我,我当然看他不顺眼!” 司徒殊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半晌,方道:“好。” 久晴天半天才找到一个看夙诺不顺眼的正当理由,却听得司徒殊木答一声‘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皱眉,“什么好?” 司徒殊木敲了敲她的脑袋,负手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从门外传进来,“你不是想要我帮忙么,好!” **************************************************************************** 五月初五,正是端午佳节,东阳王府大宴宾客,好不热闹。 段谨溪的请帖下了好几次,但是司徒殊木都道心领而拒绝了。 久晴天推开房间的窗子,趴在窗框上看着院子里的司徒殊木,淡淡地调笑道:“段世子肯定认为你是生气了,哈哈……其实他也是用了心思的,好歹勉强也算个美人计呀,还派了五个美人呢。” “那最好,想逼我站队,哪是那么容易的。”司徒殊木亦淡淡回道,十分平淡的语调,却含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解弗早在东阳城找了一间三进的宅子,按照司徒殊木的喜好作了布置,房中摆设一应用具无一不精。这偌大的院子中芍药开得正盛,泡桐数下摆着石凳石桌,石桌上放置着一副黑白玉制成的棋子。此刻司徒殊木正坐在桌旁自己与自己下棋,鲜艳的芍药映着这如玉公子,真是如画一般的让人移不开眼球。 “既然你不去东阳王府,那等会我们出去吧,今天的东阳城肯定十分热闹。”久晴天伸手掬起窗前的翠绿芭蕉叶,百无聊赖地问道。 “你是想拿我当冤大头吧。”司徒殊木在棋盘上放下一粒白子,肯定地道。 久晴天眼中滴溜溜一转,换了个话题,“你说段谨溪怎么就不派个郡主妹妹来呢?那等身份的美人计才有分量嘛。” “哼,东阳王府没有郡主。”司徒殊木继续放下一粒黑子。 “哎……你这王佐之才明面上到了东阳,暗地里却去了柳城,这种作假怎么就没人抨击呢。” 闻言司徒殊木莫测一笑,“王佐之才先去战争之地摸清形势,才好大展拳脚呀。这有什么值得抨击的?” 久晴天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上,心想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等着看王佐之才的本事呢。 “我发现那五个东阳女子出现后,你好像不那么‘怕麻烦’了。”司徒殊木信手用黑子设一双连环劫,数着棋子道。 久晴天翻身自窗子里跳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糯米糕,满不在乎地舀了一勺,“我们认识十多年,各自的师父还是知交,咱们关系好一点是正常的。我在你这里有什么奇怪?” 司徒殊木闻言松手将手中的黑子一散,玉棋子接连掉落在白玉棋盘上,碰撞之下发出清脆的玉器之音,“是吗,就是这样?”目光仍然盯着棋盘,口中却发出一丝轻问,咬字是司徒殊木一贯的雅韵,细听之下却又可闻清冷之意。 黑子杂乱地落入棋盘,生生便搅了这一局棋,本打算瞧瞧棋盘形势的久晴天可惜地摇摇头,在司徒殊木对面坐下,抬手将棋盘里的黑子一粒粒拾起,“司徒,我从未问过你的事。” “这算含蓄地提醒我也不要插手你的事?”司徒殊木另一只手一扬,那只手中的白子便全数落回棋罐中。 “我来看个热闹而已,不会沾上东阳的麻烦。”久晴天懒洋洋地转首看向院子里的芍药,对司徒殊木的问话避而不答,“你也应过,你不会让我沾上麻烦。” 这懒散的语调是他熟悉的,但是他还是可以从她话中听出认真的意味,代表这个东阳城中有她愿意以认真的姿态去对付的人或者……事,司徒殊木眸光微闪,心中却出现了一个令他自己震惊的猜测,眉头忽而皱起,放弃了追问,“这场热闹不会让你失望的。” “当然不会失望,除了东阳王,恐怕没有人会失望。”久晴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浸着丝丝寒意。 25.-第二十四章 堂前却将形势换 端午佳节的东阳王府热闹非凡,满门显贵风流,齐聚着大齐权势滔天的人物。 段霖苍看着满堂勋贵,嘴角的微笑便带了丝得意,这些平日通个信见个面都会被帝都 忌惮,唯恐他们勾结使江山动荡的人物! 精致的席面,有丝竹围绕,有春衫薄酒,有水袖美人,好一派富丽堂皇。 众人中当以四方之王地位最尊,东阳王段霖苍、西宁世子林洺、南平王顾邺、北安郡 主霍凤云赫然坐于主席。 饮下几杯美酒,顾邺看着林洺和霍凤云,眼中是藏不住的欣赏,“要我看呀,还是老 林和老霍的福气好,不像我家那小子,都不想接过我的担子让我轻松一下。” “哈哈……”段霖苍笑了笑,“以后都是他们担了,你还不让他们这些晚辈多潇洒几 年。” 霍凤云和林洺闻言皆不由看向了正在招待各城世家的段谨溪,心道段世子恐怕巴不得 不要这等潇洒吧。 现任东阳王段霖苍姬妾众多,而且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东阳王府盛产男婴,其王妃或 是姬妾所生无一不是公子,因此东阳王府并没有郡主。 一轮酒敬下来,段谨溪才找了个更衣的理由去了书房,其得力客卿领公和稳公都已在 书房等候。 接过侍女递上的湿手帕擦了擦手,段谨溪才道:“如何,武陟可回言城了?覆齐军有 何反应?” “禀世子,武陟已经回了言城,且左手经脉被司徒殊木所断。覆齐军首领韶问还不曾 有动作。”稳公躬身道。 段谨溪冷哼一声,“当初在鼎城便是覆齐军的人在那里推波助澜,又设赌局又传谣言 的。本世子早就想教训一番。想浑水摸鱼,岂是那么容易的。” “韶问其人不似其义弟武陟,韶问行事不喜按理出牌,且不顾后果。依属下看,这次 是司徒殊木动的手最好,省得被覆齐军盯上反而麻烦。此次损失了韶问十八名精卫,武 陟还废了一只手,他恐怕不会善了。”稳公却不乐观,谁都知道覆齐军全是些亡命之徒 ,战斗力惊人而且对韶问死心塌地。 提起司徒殊木段谨溪也自觉的拧起了眉头,“司徒殊木……他在李太后一事上出手相 助,我原以为他是青睐东阳的,可是我现在却搞不懂了。” 对此领公倒是不以为意,“那等人才恃才傲物也是正常的,世子若半壁江山在握,何 愁他不来?” 半壁江山,段谨溪想起坐于主席的四人,只觉那场景太刺眼,西宁北安早已是林洺霍 凤云掌事,南平王亦早有想法将权柄转与世子顾泉霄,但是……只有东阳,自己还是一 个世子,虽手握重权但处处受掣肘的世子,他眯了眯眼睛,“对,先得握江山半壁。” “世子,久姑娘如今便在东阳城,若是让三公子知道了……”岑稳小心翼翼地提道。 “那就不让他知道。”段谨溪淡淡扫了他一眼,眸光却寒凉彻骨,“父王事情那么多 ,有些小事儿,便别去烦他。” 岑稳及领公皆心神一凛,躬身应是。 雄黄酒,粽叶飘香。 世人不知,东阳王府的贵客,除了光明正大出现在宴席上的人以外,还有不少悄然而 至的。比如墨香居老板舒为墨,比如江左名门月氏…… 局势尚且不明,帝都还有十万龙魂骑十万禁卫军守护在侧,无论如何君炼云是君氏血 脉。谁知江山日后为谁主?大家都等着这个所谓的商议,想看清东阳手中到底有多少筹 码,值不值得赌上身家性命。 君炼云无德,李太后倒戈,陷帝都及秦旭于流言顶端,远看着,东阳已经站在了道德 的制高点,以清君侧为由的出兵没有什么不对。 而后世之人再看这段本应胜券在握的历史,也只能感慨一句:世间最难掌握的便是人 心。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东阳王段霖苍在东阳王府大开府门,称众邀天下名门英才之后,只为做个见证。当众 将秦旭的罪名再次条条罗列,请了人证物证。二十六年前于承乾宫为秦旭伪造君炼云登 基诏书的文士亦供认不讳,细节之处清清楚楚。 司徒殊木终于接了段谨溪的请帖,以贵宾身份坐于大堂,虽非首位,亦非末座,如看 小孩闹剧一般。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东阳早就广而布之的消息,但是秦旭也是贤名深入人心,这些久经 风浪的世族大家也不会像普通百姓那般容易煽动。只是当一切摆在眼前,这些人也不禁 变了脸色,这等证据……不是可以伪造来的。 在面面相觑中,段谨溪不着痕迹地向司徒殊木点头示意,司徒殊木亦微笑颔首回礼。 段霖苍十分满意这些东西造成的后果,在满堂静寂中拖着苍老的声音道:“此番请诸 位舟车劳顿来此,便是为了让诸位看看原本以为的国之栋梁到底是什么样的底色,近年 陛下行事愈加不顾国体,本王看这与秦旭亦脱不了干系。更别提连陛下的登基诏书都是 伪造的了。”段霖苍提着声音,满是愤怒。“连太后母家都遭到秦旭打压,太后本人更 是围困深宫,幸得太后聪慧,命得我儿前去帝都救驾。” “既太后如今便在这东阳,王爷何不请太后出来?”西宁世子林洺接道,“登基诏书 是否是伪造,没有人比太后更明白了。” 段霖苍似就等着人提这个要求,自然毫不犹豫地应下。 李太后居于深宫,场中大多人都未曾见过,一阵窸窸窣窣地衣服相触的声音过后,两 个侍女搀扶着一个华服老夫人出来了。即使上了年纪但是保养得当,满身威仪,眉眼间 有丝凄苦但不改上位者的凌厉。腰背挺得比直,举手投足俱是皇族典范。 见众人愣住,李太后嘴角勾出一丝矜持的笑意,看着南平王顾邺道:“多年不见,南 平王可还认得哀家?” 顾邺这才从怔忡中惊醒,跪地行礼道:“臣见过太后。”众人亦立刻行礼。 李太后亲自搀起了顾邺和段霖苍,道:“平身。” 顾邺急切地看着李太后,“太后娘娘,莫非陛下的登基诏书,真是伪造的?” 此话问得唐突,但却问出了全场人心中所想。 君炼云是嫡子,但皇后去后一直是李太后照顾他,李太后虽然深恨秦旭狠毒,但是对 君炼云还是真有母子之情的。她恨不得将秦旭大卸八块,但却并未想过要让君炼云坐不 稳这江山。可惜……当初在段谨溪着人送来核对的那一叠证据中,前面那一叠小事磨走 了李太后的耐心,便挥手道确有其事了。且东阳第一次公布的证据并无问题,更是让李 太后对东阳的信任又多了几分。哪知……那叠东西的后面居然还有关于君炼云登记诏书 系伪造的证据! 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李太后定了定心神,平缓地开口,“那诏书……确是秦 旭伪造的,当初先帝病重,哀家侍疾,先帝曾对本宫说过,国君之选,他本是属意六皇 子和七皇子两人,加之宸妃智计无双,她教养的子女定是不俗。哀家想当时先帝心内更 属意七皇子。奈何先帝驾崩未来得及留遗诏,之后宸妃与七皇子皆不知所踪,秦旭又以 李家胁迫哀家,哀家想六皇子本也是先帝心中之选,便也答应以遗诏助其登基。” 李太后将这番真假参半的话说出,不出意料的看到段霖苍几不可察的变了脸色,嘴角 微微一翘,东阳想除秦旭,还想让献帝登基不名正言顺而坐不稳这江山,她怎可让他们 如愿? 果然顾邺听完后便点了点头,“原来先帝更属意七皇子,不过七皇子失踪了,让六皇 子登基也无可厚非。” 闻言李太后更是满意,君炼云再无德,他也是君家的血脉,若是他本是名正言顺,东 阳还能以正当理由取而代之么? 不知是谁,忽然道:“宸妃不是带了七皇子逃逸出宫的么,被指为大逆不道,当年天 下皆有通缉令呢?” 宸妃无故失踪是否是逃逸李太后并不知情,不过此刻她自然不会拆自己的台,她幽幽 感叹,“秦旭当年的确是称宸妃逃逸,并借新帝之手下了通缉令,但是……照秦旭为人 来看,当年是非真假,谁又知道呢?” “如此看来,晚辈亦应支持东阳王清君侧之举,秦旭误国,确是死罪。”林洺一脸佩 服地起身向段霖苍微微躬身。站直身子后续道:“不过王爷以三万东阳军抗陛下的龙魂骑,可不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么?陛下受奸人蒙蔽,我等臣子却不可任性以对呀。” 这话说得段霖苍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派出五万龙魂骑的是君炼云而非秦旭,所以君炼云是被秦旭所蒙蔽,他原本清君侧之举的三万东阳军便成了不臣之举? 这形势急转直下,一贯冷漠的霍凤云嘴角抽了抽,看向东阳王的眼光里便带了几分同情。 司徒殊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场上那些贵客的表情,对东阳王只是略略一瞥即过,想作乱还不想当乱臣贼子,哪是这么容易的。 26.-第二十五章 你若不想救,便不救 久晴天并没有去看那所谓的热闹,她只需要知道结局,结局足够热闹便够了。但是当她在泡桐树下的躺椅上酣眠却被人吵醒时,她不得不感慨世事难料。 面前男子一身葛衣,虽是下人装扮,但是衣料比之普通百姓不知金贵了多少,他神情谦卑,但是眼神急切,看久晴天还是一脸刚睡醒的迷茫之色,直接便跪下了,“久姑娘,老奴是东阳王府的下人,王爷中了毒,求求您赶紧跟老奴走一趟吧,救了王爷,东阳王府必有重金酬谢。” 即使是等着看热闹,久晴天也不曾想到居然热闹到了这程度。她看一眼站在葛衣男子身后一丈的解弗,知道这肯定是真的,不然这个葛衣男子闯不进司徒殊木的地方。抬手揉了揉眼睛,她缓缓开口,“我不缺钱。” 那葛衣男子似不妨她这么回答,张着嘴愣了一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久姑娘,您医者父母心,不会见死不救吧?” 久晴天冷冷清清的看着他,已经恢复清明的眸子如一波春水,清澈却带着冷意,葛衣男子只觉浑身一凉,那一霎他相信这个神医可以做到见死不救的。 然而女子却打了个哈欠,收回了目光,含糊不清地道:“当然不会。” 久晴天在那葛衣男子期待的眼神中上了东阳王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王府。东阳王段霖苍虽年迈但是身体一直不错,却在这种时候忽然倒下,七窍流血不止,王府的大夫看过后都说是中毒,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毒。满堂勋贵无数,却只有主人家被人下了毒,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也不好走,就连李太后以及顾邺等人都只好静待大厅,一则表示关心,二则表示自己不是下毒者。 段谨溪在这慌乱的时候终于还是记起了久晴天如今便在这东阳城,立刻打发了人去请,是以当下人疾步走入禀报久姑娘带到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禁看了过去。 似乎想不到久晴天居然如此年轻,众人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惊奇和不信,然而见久晴天在一众各异的目光中神色坦然,明眸微转、臻首微抬的那一脸从容气势不弱于任何一个王孙贵胄。李太后坐于大厅上首,大厅两侧便是按照身份而坐的其他贵族,久晴天自大厅正中穿过,亦不着痕迹地大致看了众人一眼,暗道不愧是世家之后呀,眼神虽然复杂,还是还真看不出谁希望段霖苍死。最后与司徒殊木的眼神轻轻一碰,也不要仆从带路,便径直往血腥味浓厚的地方走去。 司徒殊木眼眸溜过上首的李太后等人,几不可察的笑了笑,这些人似乎都忘了久晴天没有行礼,甚至一个招呼都没有打。 段霖苍已经被安置在内堂,依旧在不断流血,血呈黑色,床边坐着一个美姬,正不断用绞了水的罗帕替段霖苍拭去脸上的血迹。段谨溪苍白的脸上不掩焦急之色,看到久晴天眼中便迸发出一阵狂喜,一揖到底,恳切地道:“我父王便拜托久姑娘了。” 久晴天瞟一眼已经昏迷的东阳王,“世子客气。”说完便看一眼内堂中的一大堆人,“不过我治病时喜欢清静。” 段谨溪当即明了,立刻挥手道:“都下去,别打扰了久姑娘替父王解毒。” 不消多时,内堂便安静了,段谨溪亦出去了,久晴天最后只听到他沉冷的吩咐:“去将今日在大厅伺候的下人全部押过来,本世子倒要看看,是谁敢在东阳王府放肆。” 细细切了脉,久晴天不禁皱眉,她扬声唤道:“来人。” 立刻便有人推门而入,垂首恭立,“久姑娘有何事?” 久晴天正在选针,听到声音觉得熟悉,抬头果然见是那葛衣男子。“你们王爷中毒多久了?” “王爷中毒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为何半个时辰才想起去找我?”久晴天一边问一边利落地将在其曲池穴扎下一支针。 “事发突然,府中人皆有些措手不及。先命府中大夫看了病情,折腾了良久,世子才猛然想起久姑娘您也在东阳城。” “所以,这么一折腾就折腾了半个时辰?”久晴天继续取穴合谷,头也不抬地道。 那葛衣男子似乎不懂久晴天这话的意思,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没有说话,而久晴天也没再问,凝神将一套针法施完。 葛衣男子没有再出去,依旧在原地立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前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笔墨!” 葛衣男子立刻出去,不多时便带回了一套文房四宝,久晴天写着药方,边吩咐道:“可以让他们进来伺候了,不过我扎的针都要留针一刻,不要动。” 此话一出,门口便涌进一堆人,有男有女,年纪也不尽相同,嘴里喊着:“父王。” 也有人喊着:“王爷……” 久晴天看着这群声泪俱下的扑向病床的人眼皮子抖了抖,提醒道:“东阳王现在需要静养,还有,千万不要碰到他身上的针。” 一个丽人千娇百媚地转过身,纤纤玉指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哽咽着,“久姑娘……不知道……王爷他……” 听这丽人没说三个字便要哽咽一声,哽咽停顿两秒再说三个字,久晴天觉得她听着都替她着急,便打断道:“性命无忧,不过可能会瘫痪。” “会瘫痪?你说王爷会瘫痪?”那丽人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说话也利索了,不过眼泪掉的更凶了。 久晴天无言,原来哭的不是这尊贵的东阳王,哭的是自己啊。 那葛衣男子躬身接过久晴天的药方,才按照段谨溪之前的吩咐道:“久姑娘,三公子因为误饮了世子的酒,也中了同样的毒,正在隔壁,请您移步过去瞧瞧如何?” 闻言久晴天动作便一顿,这个东阳王府比她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呀,斜睨眼前男子一眼,淡淡道:“死人,是救不活的。” 出了内堂才将堵在心口的闷气给舒缓了,她不想在内堂,也不想去大厅。隔着不远,她都可以感觉得到大厅那奇怪的气氛。 大厅与内堂隔得不远,她只略略往大厅走了几步,便可以隐约听到大厅里的声音。 “混账,居然淮城新酒中下毒,说,你究竟是何人?” 居然这么快便找到了凶手?久晴天来了兴趣,继续凝神静听。 “若非是林世子和钱老板的人警醒,本王差点便让你这刁奴瞒天过海了。”这话说的咬牙切齿。 “久姑娘看过父王后,便说中的是‘葬心’之毒,乃皇宫秘药,你是谁派来的,怎会有这等东西?” 葬心?中的毒的确是葬心没有错,不过她有对谁说过么?久晴天开始反省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若非……是三弟误饮了本世子的酒,那本世子现在怕是就去见了阎王罢……” 真是唱作俱佳,把自己也摘清了,久晴天由衷赞叹! 大厅中忽而出现一阵惊呼,然后有人道:“这人吞毒自杀了……” 这下好了,死无对证了!久晴天继续点头,不得不佩服! “你笑成这样子很难看。” 一声浅浅的叹息自身后传来,久晴天闻言转身,看见司徒殊木站在离她很近的距离,久晴天看着他,不由向他走了几步,直到能清晰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紧盯着司徒殊木的瞳仁,似乎真的想从他眼里的倒影中看清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很难看。 司徒殊木也任她盯着。 不多时久晴天便退开了几步,收了笑容道:“皮笑肉不笑的确很难看。” “里面的人怎么样?”司徒殊木眼神依旧看着久晴天,但问的却是内堂。 “活一个死一个,活的那个也得瘫痪。”久晴天撇撇嘴。 司徒殊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被自己的儿子算计成这样,也算报应。” 久晴天听到这话后静了一下,才抬头问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不比你少。”司徒殊木答得很干脆,他目光悠远地看向内堂,嘴角的笑意收敛,声音低低地,堪堪入久晴天之耳,“比如为何这东阳王府没有郡主,比如东阳暗部杀手……尤其是女杀手的来历。再比如,某个人为何见到东阳五女后身上的戾气便怎么也收不住。” 最后一句让久晴天微微一窘,果断转移话题,“你……出来好久了,该回大厅去了。” 司徒殊木不理她的转移话题,但是也没有继续调侃她的意思,稍稍正色道:“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看得清楚,李太后的话将一切罪名推给了秦旭,但保住了君炼云的帝位来源纯正,这样东阳出兵便不能毫无顾忌。只可惜,没想到段谨溪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出了这等办法……葬心之毒又跟帝都扯上了关系。” “葬心之毒的关键点便是半个时辰,我若是半个时辰内到的,我有把握可以解毒,而且解毒以后身体除了虚弱些并不会瘫痪。”久晴天两手交叠把玩着。 “这就是世家子弟的狷介了,事事皆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明明是想要坐那张龙椅,却偏偏还要占尽了仁义道德。我看这报仇之名倒是比清君侧更好。”久晴天冷哼一声,言语冷厉如刀,,“堂堂东阳王府,被皇宫的秘药害得王爷瘫痪,一个公子丧生,怎么可能不报仇呢?段谨溪倒是真不简单,能忍、能狠,能装!也难怪,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司徒殊木伸手握住久晴天的肩,微微用力,久晴天身子一震,深深吸了口气,感受到了司徒殊木的安抚,渐渐平复了情绪。 “我出来呢,是想告诉你,里面那个人,你若不高兴救,便让他继续去阎王殿好了。”司徒殊木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清清楚楚,话中甚至还带着纵容的安慰。 他说,你若不高兴救,便不救。 他说,哪怕你不救,我也不会让你在东阳沾上任何是非麻烦。 27.-第二十六章 你是谁? 久晴天听着他的话,目光微微一动,嘴角便扯出一个微笑来,但还是摇摇头,道:“ 不,我既施下了第一针,便不容许他死在我的针下。” 司徒殊木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眸中流过一抹激赏,这是久晴天会说的话,这是她的 骄傲,不容许任何人玷污的骄傲! “一场热闹,十万两白银,也差不多了。”久晴天闭了闭眼睛,语气中怅然但带着一 抹洒脱。 司徒殊木低头看了看她,道:“我先进去了。”说着眼光看向走廊另一端,“有人过 来了。” 久晴天目送司徒殊木从容地回了大厅,懒懒地靠在柱子边,点点灯火在那双似闭非闭 的眸子里跳动,看向走廊另一端声势浩大的一群人。 其中最打眼女子身着橘红锦纹对襟襦裙,上面缕缕金线绣着大朵牡丹,头挽灵蛇髻, 还簪着八支和衣服相衬的火云凤钗,步履匆匆却不凌乱,远看宝相庄严,但近看却观之 可亲,女子那一弯眉眼天生含笑,端是温婉淑和。 看到久晴天,最前边领路的侍女不禁皱眉斥道:“你是何人?见到了卿夫人也不行礼。” 久晴天不甚在意地瞟了那侍女一眼,并不含杀气,只是懒懒一瞥而已,但是那侍女却 心头一凛。 那女子认真打量着久晴天,并不待久晴天开口便叫住了自己的侍女,“不得失礼。” 那侍女听话退至一边,女子才笑着上前几步,温婉的眸子里含着赞赏,看着久晴天, “这位想必便是久姑娘了?此次多谢姑娘救了我家王爷。” 久晴天也一笑,十分温柔和善,让人看着说不出的熨贴舒服,不过司徒殊木若在此, 定会警觉,这丫头笑成这样接下来肯定没好话。 “你家王爷?夫人是东阳王妃?” 在久晴天的笑容下,站在两人身旁的侍女惊异的察觉二人笑容下眉眼的弧度十分类似 ,尤其是那双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的眼睛。 但听久晴天之言,在场之人无不变色。 东阳王府除王妃之外,夫人众多,皆不过姬妾而已。但是卿夫人是其中异数,不管多 少年轻美貌的女子入府,她都没有被东阳王忘记过,虽没有专房之宠,膝下无子嗣,但 深得东阳王信任,府中无论是多受宠的新人也不敢将架子摆到卿夫人头上。 其实也有人说卿夫人曾经生下过一孩子,不过还不足月便夭折了。不过……再怎么异 数也是个夫人而已,有何资格称‘我家’王爷? 在这尴尬中,卿夫人却掩唇一笑,染着蔻丹的玉指略略从唇边拂过,“都怪本夫人关 心则乱,多谢久姑娘提醒。” 久晴天一笑转身,“东阳王收针的时候到了,在下先进去了。” “这人太没礼貌了。”身侧侍女看着久晴天进内堂的背影,皱眉道。 卿夫人自久晴天转身便收敛了笑容,柳眉微拢,她总觉得这个女子的眉眼很眼熟…… 不过很快便收回了心思,“走吧,我们去瞧瞧王爷怎么样了。” 卿夫人甫一进入内堂,便听到了那声声哭泣,一个个华服美姬坐在床边、椅上抹眼泪。“要哭都回去哭,没得在这里扰了王爷清净。” 嗓音柔柔的却不失威严,眼风所到之处,原本正沉浸于伤心之中的美姬皆起身恭立, “拜见卿夫人。” 久晴天正在收针,见此话一出忽而内堂便安静了,只偶尔可闻几声压抑不住的哽咽声 ,不由挑眉,好家伙,不怒自威! 收针起身,小心地将针收入针包,久晴天淡淡道:“按照我开始写的方子服药便是, 还是那句话,性命无忧,但终身离不得床榻了。” 卿夫人闻言目光闪动,看向床榻上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人,但话却是冲着久晴天,“久姑娘乃医行三馆主,北安一带有名的神医,能妙手回春,难道便不能治区区瘫痪?” 故作疑惑不解的话里暗含挑衅,而久晴天并不恼怒,眼睛也是看着床榻上的东阳王,在看到东阳王眼帘轻轻一动时,才缓缓开口:“葬心之毒,虽为秘药但并非不能解,不过中毒时辰超过半个时辰,便必死无疑。卿夫人,东阳王中毒时间早已超过半个时辰,现在却已性命无忧,‘只是’区区瘫痪而已,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在下确有妙手回春之能?” 一字一顿说得十分慢而清晰,是想让卿夫人听得清清楚楚,也要让床榻上的病人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久晴天抿嘴一笑,“在下告辞了。” 久晴天本站于床榻后边,提步要走,自然要经过卿夫人身前,在两人身影最近时,卿夫人广袖微抬,似是盈盈一福,“多谢久姑娘了。” 久晴天也伸出右手扶了卿夫人一把,客气地道:“夫人太客气了。” 两人客气地功夫室内众人都只觉浑身一寒,似提前进入了寒冬。两人身影渐渐相错,才感觉到了回温。 走至门边,久晴天扶着门框却未跨出去,笑着回首道:“其实说来也可惜,若是贵府早些找到我,东阳王本可不瘫痪的。贵府三公子……也可以不死的。” 久晴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卿夫人面色发白捏着袖子差点维持不住笑容,她的左手臂都麻了,没有任何知觉,而左手腕上正贴着一根银针,冰凉入骨,针尖入肉一寸,再往下便是命门。 似被二人的诡异气氛给吓到了,内室众人无一人开口。只有床榻上的东阳王费力地睁开的双眼,声音虚弱但是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孽子!” 内室的兵荒马乱久晴天自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大厅开始兵荒马乱了。 因为她听到了李太后那因为惊异而有点儿变调的嗓音,“这是先帝所赐的蓝田龙凤佩,你是谢斓什么人?” 久晴天不禁抚了抚额头,她就知道,司徒殊木从来不可能只看热闹,他是个看热闹也要看点好处的人! 大厅里瞬间便沸腾起来了,乱糟糟的像菜市场一般,倒真是热闹! 久晴天都快听不清那动静了,但是却不禁扑哧一乐,觉得心情也没那么不好了,纵身一跃踩上了屋檐,几个起纵,便出了东阳王府。 而不知何时,司徒殊木才解决了那一摊子问话的人,回到了暂住的院子,便看到久晴天抱着一个酒坛趴在泡桐树下的石桌上,一小杯接着一小杯,喝着极风雅,但是也极快,惺忪的表情似一只餍足的猫。而石桌边已经有不少空坛子了。 司徒殊木见这场景,眼风便扫向隐于暗处的人。“谁给她拿这么多酒的?” 元清心头一跳,十分快速的闪了出来,“舒为墨说奉命送过来的,小姐要喝,谁拦得住……” 司徒殊木定定看着那一脸朦胧的人,墨黑的瞳仁里似乎在跳跃着火花,轻轻一摆手,元清识趣的退下,走前还打了个口哨,叫退了隐于院子各处的暗卫。 走过去,手触到石桌发现一片凉意,便伸手扶起了久晴天,劈手夺下了她手中的酒杯。久晴天已有些醉意,猛然被拉起来,有些站立不稳,便向司徒殊木怀中倒去,微微抬首,已然有些恍惚的眸子瞪向司徒殊木,认真看了一会儿,却迷惑地皱着眉头,“你……是谁?” 28.-第二十七章 不想说 司徒殊木没好气地扫她一眼,“你说我是谁?” 久晴天酒量并不差,随隐和任知都好酒,在俩师父的耳濡目染下,两人都会品酒且酒 量不错。将酒杯稍稍拿近,司徒殊木的脸色便十分不好了,难怪他在院子门口都没闻到 酒味,难怪这丫头居然醉成这样,居然是离鸿酒! 离鸿酒是最霸道的酒,不闻酒香但入口甘醇,后劲极大,醉后本是传说中陆离鸿为排 解亡妻之痛而酿成的酒。 而久晴天见他脸色难看,才堪堪退出几步,“你……是那个烂木头。” 退出几步便又有点儿摇晃了,司徒殊木眉心直跳,将手中酒杯随手一扔,两手扶稳了 她,压低的嗓音带着股咬牙切齿,“离鸿酒你居然敢这么喝?” 久晴天似没有听到他的质问,眨了眨眼睛,径自点头道:“你肯定是那……烂木头!”说罢还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个烂木头对别人都礼貌得很,对着我就动不动黑脸。” 司徒殊木简直被她气笑了,这丫头喝醉了还不忘编排他。要不是看她站着都身子摇晃 ,真想干脆甩开懒得管了。轻叹口气,将人打横抱起,“算了,离鸿酒的帐明日再跟你 算。” 这下子久晴天却乖巧地不动了,将头埋进司徒殊木怀中,只有几声呢喃自胸口传来, 但司徒殊木却觉得这声音简直直震他胸腔。 “司徒,我今天看到她了,她居然会武功……她也怀疑我了,她想试探我……” 司徒殊木一顿,她,是谁?复又举步走向久晴天的寝屋,将人放置在软榻上。也许是 因为离鸿酒的作用,久晴天并没有陷入梦魇,睡得十分踏实。 司徒殊木出去叫了暗卫,吩咐了两句,才有回到昏暗的寝屋中,靠坐在榻边,见久晴 天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才缓缓闭了目调息。 翌日 久晴天皱着一张脸睁开了眼睛,颇为费劲地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安然地睡在自 己的寝屋也不觉得奇怪,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低咒,“该死的离鸿酒,后劲儿也太大了… …”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人见她醒了忙急步走了过来,明媚的笑容如外面的暖阳一 般,“小姐,您醒了,新罗这就给您准备洗漱。” 看到这熟悉的笑容,久晴天不禁讶异,“新罗?你怎么在这儿。” “新罗奉公子之令前来伺候呀。”见久晴天头痛,新罗连忙接手过去,力道适中,取 穴准确,久晴天慢慢地也就放松了下来,欣喜的发现头没那么痛了。 久晴天听她的回答浅浅一笑,并不接话。司徒殊木身边能人无数,眼前的这名女子更 是个中翘楚,不远千里从某一处召过来只为了伺候她?谁信? 按了半刻,久晴天也觉得自己的头疼好了许多,顿时眉开眼笑。 “小姐,新罗这就去准备水给您洗漱,等会就可以用午膳了。” 久晴天欣然点头,觉得醒来后便可有吃的实在是幸福极了。并不需要新罗伺候,她自 可将自己收拾妥当。 “将午膳摆到外面院子里吧。”久晴天梳理了一下头发,随口道。 “小姐,午膳已经摆到正厅了,公子正在等您。”新罗帮她簪上那一支白玉簪,轻笑 着解释道,“若小姐喜欢,晚膳在院子里用便是。” 久晴天听到她的话的前半句便愣住了,有些木然的转头,不确定地问道:“公子?你 是说……司徒?” 新罗不解地看着她这副被雷劈中的样子,呐呐道:“是啊,公子还能是谁。” 久晴天咽了咽口水,“他今天……不需要出去?”不对呀,按理说昨天那闹法,司徒 殊木今天不应该有很多事需要忙么,怎么还有闲心待这里? 新罗显然明白了,俏皮地眨了眨眼,“公子说时候未到,他还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 忽然,久晴天敛容正色道:“新罗,你去要你家公子先吃,我要先沐浴!” “……” 最终新罗还是拗不过坚持要沐浴的久晴天,只得出去传了水进来。 而正厅中闲适地坐着的司徒殊木听了新罗的禀报也不过轻轻一挑眉,随意摆手命人退 下。 久晴天这次沐浴便沐了半个时辰,时间都超过了葬心之毒的救治关键时间。久晴天颇 为烦恼地撑着下颌,思考对策。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就算了,还喝的是离鸿酒,司徒殊木 定不会将此事轻轻放过的,本以为司徒殊木今日铁定很忙不会在院子里,哪里晓得失算 了! 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久晴天心想要不要趁这功夫溜了算了。 终于在新罗第三次敲门问要不要加热水时,久晴天打开了房门,新换了一身天青色的 软烟罗裙子,头发发尾还未干,“真希望你告诉我我即将一个人用膳。” 新罗很配合地表现了‘真遗憾’,“公子还在正厅。” 久晴天不死心,“你觉得以我的功夫,从这出去而不惊动任何人的几率有多高?”久 晴天认真地将重音咬在‘任何人’三字上。 新罗同样认真地想了想,委婉地回答,“小姐,公子在这里。”就算暗卫发现不了, 公子却可以发现。 本来一身高雅无双的飘逸衣裙,硬是被久晴天那表情多变的脸衬出了几分灵动活泼, 新罗快压抑不住心中的笑意了,强忍着对久晴天道:“小姐,您干嘛不再多沐浴一会儿。” 久晴天哭丧着脸皱了皱鼻子,“我也想呀,可是我饿了。” “噗……”新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差点停不下来。 十分正常的午膳时间,在久晴天的拖延下,硬是晚了近一个时辰。她进正厅时,司徒 殊木正坐在桌边凝神看着手中的东西,见她进来也不过略一抬眼,然后吩咐:“摆饭。” 在忙就好,久晴天暗道,然后随意拣了张椅子坐下,等着菜上桌,她还真饿了。 而这时,解弗自一边递上一份笔墨,放在久晴天手边。久晴天看着他,用眼神质问, 这是做什么? 然而解弗根本没有看到久晴天的眼神,而是非常迅速地退至一边。倒是司徒殊木放下 了手中的东西,墨色瞳仁盯着她不紧不慢地道:“自己开一道醒酒养神养胃的方子。” 虽然自己是大夫,但是久晴天非常厌恶吃药,因此她下意识推开了手边的笔墨,掩饰 性的咳了咳,解释道:“我身体没那么虚弱,而且只是醉一次酒而已,没到需要喝药的 地步。” 司徒殊木慢条斯理地移开了目光,嘴角的那一分笑意都没有变化,“你也知道,我虽 不是神医,但是也不是完全不懂医术。醒酒养胃不算疑难杂症,你这意思是要我给你开 方子?” 开玩笑!让司徒殊木开方子,那药味绝对苦得无法下咽,她还不得更惨。久晴天果断 拿起狼毫笔,笑道:“不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然后提笔刷刷写下几位药。 解弗又无比速度地拿过方子和笔墨,闪出了正厅。 久晴天无比郁闷的功夫,菜已经上齐了。 司徒殊木如以往一般,夹了几样久晴天喜欢的菜放到她碗里。久晴天看着碗里的菜,脸上的郁闷便不自觉的褪去了。 二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司徒殊木才不经意地开口,“因为她,你回来便借离鸿酒浇愁?” 久晴天闻言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司徒殊木已经将一切都查清楚了,“我说是你信不信?” 司徒殊木弯唇,“不信。” “为什么不信,难道被生母亲手送入修罗炼狱,还不足以让我伤心欲绝?”久晴天像说别人的事一般玩笑道。 “跟我说句实话很难?”司徒殊木这次倒是耐心地看着她。 久晴天无言,司徒殊木也静静看着她不开口,正厅的气氛又凝滞了下来。 半晌后久晴天叹了口气,打破这一室沉寂,“你何时去帝都?” “再等等。”好不容易开口却不是司徒殊木想听的,司徒殊木简短地回答。 “你……还等什么?” “我要名正言顺的去帝都。”司徒殊木淡淡道,声音如乐声一般,是他一如既往的优雅如画。但举手投足、淡淡言辞皆是不容置疑的霸气。 就是这种凌人的霸气,让久晴天什么都不想说了。 29.-第二十八章 明王 又一阵沉默。 久晴天不得不又做了打破沉默的人,偏头看着司徒殊木,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开口道:“你……生气了。” 这话倒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哪怕司徒殊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久晴天就是知道。 “行了,别装了,你那心虚的表情我这段时间看够了。”司徒殊木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薄唇扯出好看的弧度。 一语中的,久晴天悲哀的发现自与司徒殊木吉城相遇开始,自己便难逃心虚的情绪。 “其他先不说,你脾胃虚弱还需要我提醒么?”司徒殊木淡淡看她一眼。 久晴认命的低头,“我知道我脾胃不好,不该喝这么多酒,而且还是离鸿酒。下次……” “还有下次?”司徒殊木打断她的话,眸光转沉。 久晴天只得咬牙改口,“没有下次,我保证。” 自从随隐救回久晴天后便发现她脾胃虚弱,悉心调养了多年才有好转,可惜自久晴天入医行后,一年几次的义诊,病人太多而大夫太少,一个个废寝忘食的难免三餐不继,胃痛又有点儿故态萌发的趋势,这事上司徒殊木比她更上心。昨日空腹喝了那么多烈酒,可想而知有多伤身体。 二人都早已放下了筷子,新罗领着几个侍女将菜都撤了下去,然后又端上了两杯沏好的清茶。 哪怕认错态度良好让司徒殊木稍感满意,但是事儿还没完,久晴天无奈的想,真如司徒殊木所言,这便是青梅竹马的坏处了,太了解对方了。 因为久晴天并不是随意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人,司徒殊木既然已经查清了事情原委,那定然不会信她是为了东阳王府的人借酒浇愁。 “下次若再有人让你想喝离鸿酒浇愁,你便告诉我,我直接替你宰了他。”司徒殊木嘴角衔着一抹浅笑,但说出的话却不是玩笑话。 久晴天知道他是认真的,他也做得到。手肘撑在桌面上,眼睛盯着眼前的彩釉瓷杯,“不是,她没有那么重要。我的确恶心段霖苍以血脉做绑将庶女训练成杀手,也不耻生母将自己扔进修罗炼狱,我一夜夜的噩梦都是那个杀手窝里发生的事,她以女子之身教授那些孩子如何快速有效的取人性命。我还记得她的目光……” 久晴天眯了眯眼睛,回忆脑海中的那双令她如有芒刺在背的眼睛,“冰凉而狠毒,从所有人身上掠过去,包括我,不带一丝感情,没有丝毫的波动,似乎我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包括昨天,她认出了我,眼中也只有惊异而已,再无其他,然后身姿盈盈间抬手想锁我命门。”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笑,似惋似叹,“可惜我还了她同样的一招。” 司徒殊木听她言语平淡地说着,从入东阳看到东阳五女起,她的情绪便带了点狠戾,他本以为她是东阳王府不小心走失而误入狼窝的千金,只是后来也可以从点滴中拼凑出当年的事。 “司徒,你如何知道我与东阳的关系的?”久晴天抬眸看着他。 “东阳曾送我一块家族令牌聊表谢意,那令牌背面的家族徽章,让我觉得很眼熟,你也知道我记忆力一向不错,想起了随前辈替你收着的一块玉珏上有同样的图案。” 久晴天笑了一声,“我就知道那老头儿知道。” “不过随前辈却不知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那时我都四岁了。我的记忆力也是很不错的。”久晴天同样回以一句。“师父虽然不知道我都记得,但是也怕我受影响,所以才教了我医术,以‘救’来挡‘杀’。” 这时新罗端着一碗药汁进来了,行礼后将碗放在久晴天面前,笑眯眯地退至一旁。 久晴天看了眼正厅里摆着的滴漏,真是准时!但那碗褐色药汁杀伤力太大,她虽然是大夫,但对喝药没有特殊爱好的,瑟缩地皱了皱眉,“其实作为一个大夫,真的觉得偶尔醉一次酒没什么。我也没胃痛。” 对此司徒殊木只不过浅浅啜了一口茶,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既然东阳没有这么重要,那么你借酒浇愁的另一半原因是什么?” 只一句便让久晴天垮了那一张脸,“呃,我还是喝药吧,对身体好。” 司徒殊木长眉一挑,不予置评。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五月初九,帝都圣旨颁至东阳,并以皇令昭告天下,言王佐之才司徒殊木乃失踪多年的先皇血脉,七殿下。特召其回帝都认祖归宗,并封为明王。 五月初六在东阳王府,李太后偶然发现的蓝田龙凤佩,便让司徒殊木的身份再一次陷入云山雾罩中。蓝田龙凤佩,乃齐武帝赐给嘉帝之物,嘉帝成亲后便赐给了皇后,皇后薨后便再次回到嘉帝手中,任宫中宠妃如何撒娇卖痴都不曾赐出去。但是宸妃甫一入宫,嘉帝便将此玉佩赐给了她,让不少宫妃尤其眼红。 当年宸妃谢斓自宫中失踪,连带蓝田龙凤佩也不见踪影,而今却见龙凤佩在司徒殊木身上,难道司徒殊木便是当年的七殿下? 众说纷纭,实力雄厚的世家皆暗地里派人查着当年的宫廷秘辛。哪料才过三天,帝都便直接下了昭告天下的圣旨,承认了司徒殊木的身份,并封为明王,认祖归宗! 不提其他人对这消息的反应,单论东阳王府的书房,便摔了一地古玩。似不解恨,段谨溪又拂袖将书桌上的书籍纸笔全部扫了下去,乒乒乓乓砸了一地。 站在两边的客卿皆噤若寒蝉,丝毫不敢言语。 段谨溪脸色铁青,一拳砸在书桌上,恨恨道:“这下倒好,本世子忙活了半天,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我东阳邀请天下人,本意是诛秦旭,乱献帝。结果李太后却将一切都推到了秦旭头上,哼……还说嘉帝本就属意七殿下和六殿下,稳了君炼云的皇位,七殿下还就应运而出了。这未免也太巧了。”段谨溪一字一句地分析,似想分析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那些客卿听。 但是客卿依旧不敢再他暴怒时开口,却不知此番更加让段谨溪生气,眸光自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说话!若情急时不能有对策,本世子要你们何用?” 无奈,稳公在众人的目光下排众而出,“这……属下实不知李太后何时与司徒殊木勾结上的。” “属下在想,这会不会是帝都早就看不惯秦旭,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将秦旭除去。”领公也道。毕竟这帝都的圣旨也来得太是时候了,该不会是君炼云早就看不惯秦旭,正好李太后也对秦旭恨之入骨,联手布了这一局吧。 “属下倒认为此局才司徒殊木所布,恐怕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利用此事名正言顺的回帝都认祖归宗。”一个客卿也道。 段谨溪压抑着胸口间的起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他自负才能,此番却被人摆了一道,还不能确定是被谁摆的。而东阳的大好形势也不复存在,倒白白为他人造了势。这如何能不气? 哪怕现在东阳王府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三弟已死,父王已经瘫痪在床,整个东阳再无可以掣肘他。 相较于东阳王府的阴沉气氛,司徒殊木的院子里倒是十分平静,和往常没有其他两样,连伺候的侍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看得久晴天连连叹气,诸王以及各城的世家还没有离开东阳,今天的消息肯定可以让大家都惊愕一把。 “现在肯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倒是你这正主,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久晴天展开司徒殊木接的圣旨,一边看一边道。 “这只是开始,有什么好在意的。”司徒殊木瞟了她一眼,见她还在盯着那圣旨,“你对着圣旨这么感兴趣?” “是啊,我等庶民不曾见过圣旨,当然要好好的看一下。”久晴天随口答道。 “你若喜欢我以后送你一张属于你自己的,你可以天天抱着看。”司徒殊木轻轻道,眼睛盯着久晴天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啧啧…我要那玩意儿干嘛。”久晴天咋舌,看着明王二字,头也不抬的回道。 30.-第二十九章 帝都之前 久晴天盯着‘明王’二字,心中蔓延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其实自她在东阳王府中听到李太后那声质问,便猜到了会有今日。没想到当这种圣旨实打实拿到手上时心中的怅然若失之感还是一分不少,似乎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点点离她而去,可是她只能目送,不能挽留。 “你真这么喜欢这圣旨?”司徒殊木见她对着圣旨发起呆来,不由失笑。 久晴天闻言倒是叹了口气,手指点着圣旨上的字,“这圣旨上说你‘天纵英才、卓尔不凡乃天家血脉’,我正对照着看你是不是真有这么多优点呢。” “那你观察半天,可看出有哪条说错了?”司徒殊木走过去,看了看他早已可以背下的圣旨,问道。 久晴天撇嘴,放下圣旨不予回答。 司徒殊木见她表情嘴角一动,无声地笑了笑,“你和我一块儿去帝都?” 久晴天放下圣旨又去翻了翻那套亲王朝服,宫中所制自然都是珍品,听此一问也只漫不经心的点头,“嗯,去。” 上一辈的恩怨,到底还是传到了下一代,久晴天知道,司徒殊木绝对不会放过秦旭。而想起那待自己如亲女的文夫人,久晴天想自己也该去帝都‘送送’那秦旭。 将帝都赐下的东西都细细看了看,久晴天才转开了目光,转而看着司徒殊木,那俊脸依旧还是带着从容淡笑,无丝毫得意。外面都闹翻了天了,而操控了一切的人却似没事儿人一样静立云端成竹在胸,淡看凡尘人世挣扎,淡看风云翻覆。这般泰然自若,这般自信! “你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企图?”司徒殊木也看着久晴天,见她竟盯着自己发起了呆,不由笑着调侃。 被抓包的久晴天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继续看得起劲,并道:“养眼呗,王佐之才长相俊逸、气度非凡,可胜过世间美人多矣。” 司徒殊木眸色便幽深起来,“丫头,你拿我和女人比?” 久晴天对危险十分有警觉性,立刻干笑着退后两步,开口却十分理直气壮,“世间所有美好事物都是养眼的,有美好长相的人简称‘美人’,司徒你莫要那般狭隘地定义‘美人’二字嘛。” “哦?”尾音一拖,带着丝丝疑问和压迫,司徒殊木向她移了两步,久晴天表面笑嘻嘻但脚下却十分利落地又退了两步。 “真的,当然这不是重点。我刚刚主要是在想以后别人该如何称呼你呢?”久晴天狡黠一笑,煞有介事地道:“你看啊,以往别人都是称呼你为‘司徒庄主’,解弗他们又称呼你为‘公子’,现在又成了明王,称呼太多了,你说别人到底该如何称呼你呢?” 司徒殊木对她的疑问嗤之以鼻,表示不懂为什么她会有这等疑问,“你除了挤兑我的是候假模假式叫我‘司徒庄主’,几时不是直接唤我的姓?” “可是你以后都不姓司徒了。”久晴天飞快接道,该姓君了,不然怎么叫认祖归宗。 司徒殊木一怔,“你拣你觉得顺口的叫便是。” 久晴天本来就只是转移下话题,自然不会在这个上纠缠,不过忽然又想起一事,“哎,到底文姨当初怎么会给你取姓司徒的?”父姓君,母姓谢,怎么会取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复姓呢? 说起这个,司徒殊木也觉得略略郁闷,“娘亲说她翻阅百家姓,随便翻到一页,第一个姓便是司徒,所以就取了司徒这个姓。” 久晴天也没想到居然取的这么儿戏,愣了半晌才挤出一句:“真是好办法!” “如果帝都好玩,你愿不愿意多待一段时间?” 还在思考他姓名由来的久晴天忽然听到这一轻问,不由抬头看去,见他黑眸看着她,似乎也有点儿犹豫,但眼眸深处有一抹期待,藏得极深。 久晴天咧嘴一笑,“我猜帝都没什么好玩的。”就算有好玩的也不是她喜欢玩的。 这答案算意料之中的,但是司徒殊木听着还是觉得心中升起一股躁意。 久晴天转身,推开了房间的窗户,院子里空荡荡的,但是久晴天知道这座院子的暗处都有人,整个院子都被司徒殊木的隐卫保护得密不透风。“此次帝都的传旨官员来东阳,不仅是为了你吧?想必李太后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当然,当朝太后哪有在诸王封地待着的道理。”司徒殊木平淡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现在秦旭可说是失尽天下人心,她对君炼云还有母子之情,现在自然也该回帝都。” “帝都都被秦旭掌控,怎么会有这等圣旨下来呢?”久晴天回身靠着窗框,浅浅蹙眉。 “这世上哪来天衣无缝的局,总有薄弱环节可以攻克。”司徒殊木嘴角一翘,笑容便淡淡漾开,那般自信而傲岸。 “秦旭肯定很后悔没有早点派人搞点破坏。”久晴天挑眉。 “他巴不得东阳可以乱了大齐天下,所以才放手任东阳任李太后发挥。”司徒殊木略带讽刺意味地笑笑,不知是笑秦旭自信还是笑东阳有负秦旭所想。 “李太后是关键,是她说奸相把握朝权残害忠良才毁了秦旭的忠臣形象,也给了东阳清君侧的兴兵理由。你送上的那些证据,证实了李太后所言不虚,但其中‘夹带’的某些证据也质疑了君炼云继承大统的合法性,这些东西更合东阳的意,所以造足了势甚至用瞒天过海的手法利用了李太后。不过东阳漏算了李太后与君炼云的感情,她恨秦旭但并不想害君炼云,所以在众权贵之前,她以宸妃和七殿下为过渡,反而平息了假造遗诏的风波。却不想……真跑出个七殿下。”久晴天手指反搭在窗框上,有韵律的敲击着。眼睛却笑看着司徒殊木。 “说到底,东阳漏算了李太后对君炼云的感情,而秦旭漏算了你。” “呵呵……”司徒殊木不由笑出声来,赞叹地看着久晴天,“当年先生夸你‘心有丘壑,帷幄在运’倒真没夸错。” 听他提及先生,两人目光一碰,都想起了当年一起上课的时光,久晴天也一笑,“那是,当年的课上的较量我可赢了你不少。” “可惜你后来越发不想思考这天下局势。”司徒殊木缓缓一摇头,感叹道。 “天下事自有天去愁,我一介女子,管不了苍生百姓。”久晴天耸了耸肩,毫不在意。 “有此能却不用,岂不浪费。”司徒殊木驳道。 “什么‘能’?我只有救人治病之能。”久晴天无辜地瞧着他,明眸里晶亮灿然,“而且我有用,我神医之名还不够响亮么。” 司徒殊木悠悠然瞟了她一眼,引诱道:“那么,神医……帝都医行更有名,你可以常驻帝都,也好将神医之能淋漓尽用啊。” “不不不……”久晴天笑得更灿烂了,“神医应该云游四方,悬壶济世遍布天下。” 两人似较劲一般,但又都不肯想明白为何要如此较劲。 忽然解弗推开了院子里的门,两人俱都收了微笑循声望去,解弗躬身行礼,“公子,小姐。” “什么事?”司徒殊木淡淡问道。 “四王及各大世家皆送来贺礼贺公子受封明王之喜。” “让新罗去处理吧。”司徒殊木微微颔首。 “是。”解弗应下,复又道:“元清已经准备好了公子入帝都的隐卫名单,公子可要过目?” “拿过来。” 将名单递上后解弗便又无声无息退下,司徒殊木看着那份名单,而久晴天则忽然冒出一句,“我觉得你这封号真难听,明王明王,跟喊‘冥王’似的。” 司徒殊木略一勾唇,“的确难听,没关系,很快就会换。” 久晴天好奇地看着他,但见司徒殊木只是神秘一笑,“你又算计了谁?” 31.-第三十章 风华与锋芒 “我没算计谁,不过是正常推理。”司徒殊木轻描淡写地说道。 正常推理?久晴天转了转眼珠,“你是说东阳会真正的反?” “这次段谨溪利用葬心之毒嫁祸帝都,段霖苍也只能余生与病榻为伍了,东阳大权尽在段谨溪手中。他既然用的是宫廷秘药,自然不会白白放过机会。” “段霖苍虽然年迈,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段谨溪还真没他老子那份谋略。”久晴天惋惜地摇摇头,但眼眸中却尽是幸灾乐祸之色。 “东阳会反,秦旭……也必死无疑。你说君炼云还能怎么办?”司徒殊木悠悠一笑,斜挑的眼睛看向久晴天。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重用这名满天下的新上任皇弟咯。久晴天白他一眼,奇道:“那些帝都的传旨官员到底是怎么进到这东阳城的?东阳也让他们进?” “东阳不让他们进又怎么样,架不住其他王爷其他世族让他们进呀。”司徒殊木抬了抬眼皮,“帝都的身份摆在那,何况诏书已经公布天下,不然几个传旨的进算怎么回事。” “说起来我还被段谨溪给阴了呢,他居然将事儿推到我身上,说是我看出毒乃葬心的。”久晴天不爽地眯了眯眼睛。 “无妨,怪不到你身上。反正毒的确是葬心。”司徒殊木丝毫不以为杵。 “早知道十万两要少了,我应该再多要点。”久晴天不解气的哼了哼。 “咳咳。”司徒殊木忍笑咳了咳,“一张方子十万两,舒为墨倒真是舌灿莲花。” 舒为墨在久晴天的授意下以一张已经失传的前人所制的疗伤圣药的方子在段谨溪那坑了十万两,这事儿久晴天也觉得十分好笑,“谁叫他要兴兵打仗呢,打仗可不就会受伤么,我有疗伤效果比之金疮药好十倍的方子,他可不就得动心嘛。” 说着,还睨了司徒殊木一眼,“说起来,你也抄了那方子,可没给我钱。” 司徒殊木同样看一眼她,“如果我没记错,那记载方子的书还是我无意间翻出来的。” “呵呵……”记起无意间翻出那书的经历,久晴天忍俊不禁,“没记错没记错,阁下差点被倒下的一壁柜书压死,还是区区不才手疾眼快把你拉了出来呢。” “我更不会忘记是你先趁我看书的功夫偷袭我,然后用力太过反而将一柜子书拉了下来。”思及前因,司徒殊木更觉额头青筋直跳。 久晴天十分不负责任地摊手,“那还不得感谢我,要不是我用力太过,那柜子怎么会倒呢?不倒你怎么随手拿起一本看看呢,而且运气那么好一拿就是记载着疗伤圣药的书。” 见司徒殊木神色更加不以为然,久晴天扑过去便拽着他的衣服,“你也需要不是,而且我还那么好给你制了出来证明了效果的。” “是啊,大小姐你用着我提供的药材,嫌麻烦还只制两瓶。”司徒殊木将人一推,然后顺了顺被抓皱的衣服。 两人正闹着,却听得有人在院子里说话,“禀公子,太后那边打发人来求见,公子可要见?” 声音婉转,但是说话简短利落,可不是那新罗,久晴天笑道:“看来新罗功力又有精进。” 司徒殊木也点了点头,开口道:“哪有太后派人来见的道理,告诉来人,明日我亲自去拜见太后。” 新罗闻言也不多话,应承下来便退下了。 久晴天皱眉,“我倒是不懂你了,这诸王和各大世家都有派人来送礼相贺,也都派了人来求见,现在太后派人来,你也不见。这是何道理?” “收了贺礼就是领了相交的好意了,人就没必要见了。以后还怕没机会见?”司徒殊木拂了拂袖子,“至于李太后,说到底是当朝太后。按理说份属长辈。” “王佐之才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大齐亲王!”久晴天感叹,好奇道:“你说这代不代表大齐国运又要昌盛了?” 司徒殊木意味深长地道:“这个你得去问归剪愁。” 久晴天不住摇头,“那个鬼见愁,我可不想见。他一出现准没好事。”转而去书架中随手拿了本书出来看。 不过是一本诗集而已,但是久晴天就这么看了起来,也不再说什么,见此司徒殊木不由瞟她一眼,“这就不问了?这不是你的个性呀。” 正如司徒殊木所言,其实久晴天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说,比如秦旭有意瞒着司徒殊木的身份为什么君炼云还是知道了呢?为什么君炼云下了这样的圣旨,秦旭却至今没有反应呢? 久晴天却头也不抬地又翻过一页,“有什么好问的,有些东西我只是懒得想而已,不代表想不明白。” “你一向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怕你干脆选择糊涂了。”司徒殊木移目看了看她手中的诗集,似想看看是什么诗让她如此认真。 “有些时候思考一些东西,是惯性思维,但是如果惯性思维可以改变,我也很乐意。”久晴天不以为耻地抬头对他假笑。 “真可以改变,你今天就不会说这么多了。”司徒殊木抽开她手里的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根据某些局势分析事情中的暗藏玄机、薄弱环节、化解之法、得利之处是两人都学过的,虽然二人思维不尽相同,但是已成了定性。哪怕在后来久晴天下意识不去想这些,但这种下意识在司徒殊木从来不奏效,司徒殊木随便一句话便可以让她思维运转。本来在北安王府混吃混喝不亦乐乎,自从在吉城见了司徒殊木后又不自觉地开始蹚浑水了,对此久晴天自己都只能叹息。 久晴天抬了抬下巴,斜他一眼,自然而然便冒出一句:“如果不看到你,我就可以改变。” 此话一出,司徒殊木眼神便一凝,而反应自己说了什么的久晴天也不由一怔。 见久晴天那一副‘悔不该乱说话’的悲愤神色,司徒殊木笑意一直延伸到眼底,依旧淡淡的,但是很真实,和平日那对人礼貌的浅笑不同。 久晴天被那染着欣喜之意的眸子一看,便觉狡辩的话滚到了喉咙口都说不出来了。四目相对,又像没事儿人一般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良久后,才听得司徒殊木悠然一语,“一展锋芒,有何不好?” 久晴天转身又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难道你认为我展现的医术还不够高明?” “你的医术展现的你的风华,不是你的锋芒!”司徒殊木摇头否定,若有所思,“晴天,那股子锐气,是不同的。” 久晴天背对着他,定定看着手中新拿出来的书,只能默然不语,司徒殊木不是随便几句话糊弄过去的人。 踱步过去,再次抽出她手中的书,司徒殊木将人转过来,眼眸锐利,但语气低沉,“晴天,你很多事情,都欠我解释呢,比如你十五岁那年、比如你前些天喝离鸿酒、比如刚才我的问题……” 这是逼供的节奏啊!久晴天无比幽怨,“我自己都没搞清楚……” 司徒殊木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所以你干脆懒得搞清楚。” “这叫难得糊涂。”久晴天眼角瞟到说桌上一个虎头雕工的镇纸,上面正刻着‘难得糊涂’四字,便借用了一番。 见司徒殊木笑得越发儒雅温和,赶紧又补上一句:“这是我师父教的,想不清楚便算了,莫要为难自己。” 提起随隐,司徒殊木不禁扶额,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32.-第三十一章 岁月静好? 司徒殊木目光绞过去,嘴里却不甘地低语道:“难道真要豁出这一辈子等你开眼不成……” 久晴天没有听清,好奇地凑过去问:“什么?” “没什么,上次夙诺的事里,偷你东西的内贼找出来了么?”司徒殊木恢复了淡淡的神色。 久晴天往里一靠,“找出来了。” “但是你至今没有动作。”司徒殊木的手往书架一伸,那本从久晴天手中抢下的书便极潇洒地回了书架。 “我在犹豫。”久晴天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语音都带了几分混沌。随后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当初接那个位子是被师父逼的,我本不愿意。现在有人想夺权,我想看看他有几分本事,如果本事够,不如顺水推舟给他算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司徒殊木收回手,弹了弹袖子,神态悠然。 “如果我那么做了……”久晴天不确定地歪了歪头,看着司徒殊木,“我师父会不会被我气死?” 司徒殊木想了想随隐的为人,笑得十分有趣,否定道:“不会。随前辈只会让别人死。” 久晴天深以为然,自己师父那种性格怎么会委屈自己呢?“祸害别人也不好,我还是再犹豫犹豫。” 书桌上铺着一张墨香居特供的白玉软纸,洁白如玉,光洁如玉,手指抚过,光滑无比,司徒殊木站在一侧,自一边的笔架上选着合适的笔,一边指了指砚台,示意久晴天,“帮忙磨个墨。” “你就看不得我瞌睡是不是。”久晴天斜他一眼,但还是走到了书桌前,歪着身子靠着书桌站着,轻轻研磨。 见久晴天依旧站没站相,司徒殊木也摇头轻笑,“好好的‘红袖添香在案前’的意境硬生生被你破坏殆尽了。” 久晴天无语,还意境,但愿她等会不会打瞌睡一头栽进这墨里才好。 司徒殊木提笔作画,而久晴天百无聊赖地给他研磨,房间里一时都安静了下来,只闻笔墨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久晴天偶然抬头看他的画已经勾勒出雏形,正是院子里开得正盛的大片芍药。 墨已经研得差不多了,见他作画入神,久晴天也不欲打扰,正准备去窗边的软榻上靠一会儿,却听见司徒殊木忽然道:“你是不是认为忘了先生教你的一切,将你师父传你的位子让给别人,便可逍遥一世,再无忧心烦恼?” 这声音来得突然,久晴天便回身看向司徒殊木,然而司徒殊木仍然注目于画,作画的笔也丝毫不顿,游走如行云流水,似乎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久晴天看着他,嘴里蹦出几个字,“你的眼睛,太毒!” “要不怎么对得起我师父和先生的评价呢。”司徒殊木抬头笑纳她的话,将手中的笔扔进笔洗里,从笔架中拿起了另一支笔。 任知和先生二人对司徒殊木有很多评价,但有一句是相同的,那就是‘目力无双’,前者夸他于斗武场中寻对手破绽之能,后者是夸他看穿人心之能。 “有此功能不妨去对帝都那些人用。”久晴天几步跨到软榻面前,人躺上去的时候,顿时觉得舒服,“对我用太浪费了。” “虽然都说你尽得随前辈真传,但依我看,在自在随心四字上,你还差得远。随前辈重在随‘心’,而你却尽追求‘自在’去了。”司徒殊木低沉悦耳的声音依旧传来,而且一针见血。“这样的‘自在’是真自在么?” 久晴天舒服地窝在软榻里,不以为意地回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嘛,随心与自在不可兼得,奈何。” “你怎么知道不能兼得?”司徒殊木嗤笑一声。 “怎么兼得?比如说,你既然要去帝都,那你以后便不是武林巨擘的若水庄庄主,而是大齐的王爷。”江湖庙堂,到底是不同的。再以庙堂之身来占着武林正道之首的位置,恐怕武林人不会买账。 司徒殊木停了笔,笑着打量了久晴天一会儿,方悠悠笑道:“你对我去帝都很有意见?” “怎么会,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你终归是要去帝都的。”久晴天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司徒殊木的目光正在她身上逡巡。 “也对,咱们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得的。”司徒殊木点头,又道:“我们从某方面来说也算师出同门,以咱俩多年的交情,你便帮帮我的忙如何?” “哼,墨已经帮你研了。”久晴天懒懒地撑起身子,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砚台。 “谁指这个。”司徒殊木施施然走向久晴天,在软榻一边坐下,伸手将久晴天拉着坐了起来,“你之才能也不输王佐之才不是,那么干脆帮帮我的忙。” 久晴天似笑非笑,“有什么好处?” “报酬随你开。”司徒殊木大方地道。 “哪怕是后宫之冠?哪怕是半壁江山?”久晴天语气陡然一提,带着挑衅的笑容看着他。 闻言司徒殊木眼中墨色转浓,似漩涡一般将人卷了进去,低低笑出了声,“我就怕你不要。” “哦?”久晴天眼底难解疑惑,声音也降了下来。 司徒殊木却微微一笑,看着她,“后宫之冠,半壁江山,都可以!帮不帮?” 听他将那八个字全部换成了肯定句,还加上了一句雷霆万钧的‘都可以’,久晴天也不由一怔,半晌方干巴巴地回道:“不是三千分之一,就是二分之一,还是留给能力更佳者吧。” 司徒殊木笑得愈发云淡风轻,“你看,我愿意给,你却不要。” 久晴天抽了抽嘴角,觉得话题走向颇为诡异,在脑海里略略梳理了一下,她挣扎道:“你现在好像还给不起。” “那是我的事,要不要才是你的事。”司徒殊木淡淡道,语气中充斥着自信。 “我怎么觉得你在匡我替你卖命呢?”久晴天皱着眉头捉摸道,眼睛还狐疑地向司徒殊木扫去。 “你想卖身也可以。”司徒殊木眼都不眨地接招。 久晴天眼睛狠狠盯在司徒殊木面上,“美人计可以用,但是你见过那个高手用美人计是需要真卖身的?” “那倒是,你久姑娘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司徒殊木点头表示受教,但是还是执着地道:“怎么样,要不要?” 久晴天继续跟他耍嘴皮,“我觉得我要是答应了,就成卖命加卖身了。最后得到的还不是全头全尾的货。” “你帮别人忙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要你帮我了,就计算得这么清楚了?”司徒殊木哼了一声,眼眸便眯了几分。 久晴天瞪大眼睛看着他,水眸里满满都是无辜,“我只救过人性命,没帮过人这种忙好不好。” “是么?”司徒殊木语意不明地沉声反问,但是没有就此事纠缠的意思。细长的眼角一挑,原本显得正直儒雅的脸孔带出一线邪魅气息,“凡事总有例外,为我开个先例便好。” 久晴天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全乎了,“你……你你,凭,凭什么啊!” 司徒殊木惋惜一叹,频频摇头,飘出一句:“当初怎么把你惯成这性子的。” 听那语气,甚为悲痛,甚为后悔,听得久晴天拿眼睛横他,“又不是你惯的。” 司徒殊木含笑看着她不语,神色间似乎在问‘你确定不是我惯的?’看得久晴天不自觉咳了咳,然后松口道:“在帝都,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可以帮帮。”话音重重落在力所能及四字。 而司徒殊木对她的让步也不惊讶,听她框定了地点,和力所能及,还不可察觉地笑了笑,点头,“好。” 见他终于满意,久晴天用力地往后一靠,用袖子蒙住脸,“可以了是吧,那您老人家让我睡一会好不好?我好困!” 司徒殊木放过她,继续走至桌前完成未画完的画,笔下盛开的芍药甚是艳丽,抬眼透过窗口看向院子的景色,打量着那一棵泡桐树,正准备画,却又将眼光移向了窗口边软榻上正酣眠的女子,笔锋一转,便转而勾勒出一幅美人午睡图。 元清自飘进院子里,便透过那扇开启的窗看到这样的画面,女子闲适地躺在软榻上,微侧着身,一手枕于脑下,一手置于腰间。而案前的男子则凝神描摹着什么,偶尔抬首看一眼软榻上的人儿,眉目间点点温情。 看到这场景,一向吊儿郎当的元清也呆了下,觉得只有‘岁月静好’四个字可以形容。 33.-第三十二章 行前 “你到这儿来,就是来发呆的?” 司徒殊木淡淡一语打断了元清的呆愣,元清已然回神,躬身对司徒殊木一礼,见久晴天已经熟睡,便压了压嗓音道:“公子,曲先生说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他便在帝都恭候您?” 司徒殊木微微颔首,道:“辛苦他了。” “若您和李太后去帝都,路上恐多魑魅魍魉。”元清继续道,“帝都的传旨官员仪仗队人数是礼制之内的,且身手一般。” 作画毕,司徒殊木慢条斯理地将紫玉雕花的狼毫笔扔向笔洗,方悠悠问道:“五万龙魂骑还没到柳城?” 元清闻此也颇觉好笑,“今儿刚到,很是时候,三万东阳军在柳城都快闲得种蘑菇了。” “的确很是时候,看来龙魂骑里也颇多人才。”司徒殊木挑眉。 “曲先生也这么想,而且正打算用点方法见见这些人才。”元清思及曲先生那副算计别人的样子,也狡黠地笑了。 “我明日去拜见李太后,然后两天后,便启程去帝都。”司徒殊木还在打量着新作的话,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属下会准备妥当。”元清应下后便退下了。 随后又有隐卫送来一些文书消息之类的东西,见久晴天在软榻上好眠,皆轻手轻脚不与惊扰。久晴天这一觉便睡到了晚膳的时间,迷蒙着睡眼坐起时便见司徒殊木坐在桌边,正看着桌面上摊着一份东阳的地图,桌旁悬挂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光线十分充足。 久晴天又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心想睡了这么久,倒是把离鸿酒的后遗症给消了。翻身下了软榻,随手端起软榻边案几上的杯子,虽然放了许久已经冷了,但是她嗓子有点儿干,打算将就着润润喉。 却听得司徒殊木道:“过来,这边有新上的热茶。” 久晴天吐了吐舌头,冷茶伤胃,但她一向觉得偶尔为之也不妨事。歪头看了司徒殊木一眼,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快步走到司徒殊木身边,端了一杯新茶,触手便觉杯身温暖。 一口温热的茶下肚,久晴天觉得清醒了许多,便饶有兴致地凑到司徒殊木旁边看了看那东阳的地势图,漫不经心道:“这玩意儿你都可以自己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元清来禀报说去帝都路上空有魑魅魍魉,我看看这个估算一下哪些地方方便魑魅魍魉出没。”司徒殊木将地图往前一推,手指按了按眉心。 魑魅魍魉?久晴天将地图拿过来,口中却欢快笑道:“也对,段谨溪本就是大方的人,这番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肯定觉得不忿。若干脆让新封的王爷和李太后回不了帝都,才不算亏本得厉害。” 司徒殊木正闭目养神,也不理她的幸灾乐祸,径自道:“若只是东阳还好,就怕段谨溪还勾结了别人。” 久晴天手指点着下巴,思索道:“要是利用了覆齐军就麻烦了。” “为什么只是覆齐军?南平西宁北安三个封地的主脑可都在呢。”司徒殊木睁开眼睛,夜明珠温润的光泽正好全落在他那不含一丝杂质的墨眸中,光华四溢。 “南平的确有点儿低调得看不清想法,但是北安霍凤云不像是野心家。”久晴天一边用右手不安分地去扒拉那颗夜明珠,一边答道。将夜明珠扯下那来了,才满意一笑,“至于西宁嘛……” “西宁如何?”司徒殊木嘴角也噙了抹笑意,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斜着觑他一眼,“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司徒,西宁本就是你手里的势力。” “全中。”司徒殊木点头,以手支颐。 看他这样子,久晴天明白了一点什么,“你想借那些魑魅魍魉做文章?” “嗯?”司徒殊木抬头看她,似疑惑她怎么会有此一问。 “太后和王爷归宫,你明明可以要求让四王相送。四王相送,东阳也不好下手。只要到了与帝都管辖的城池,东阳下手便更难。”久晴天扬了扬手中的地图,“我看你是巴不得这些魑魅魍魉出现吧。” 司徒殊木却淡笑扬眉,“四王相送?这倒是个好主意。”说完又道:“魑魅魍魉总要灭几个,毁了段谨溪的招才能逼他出更狠的辙。” 久晴天默然,“段谨溪的野心的确很大,但是依你之能也不是弹压不住,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在逼他反?” 司徒殊木瞧着她,两人一个站在桌边,一个坐在椅上,相隔不远,司徒殊木施施然问她,“你想知道?” 司徒殊木从不瞒她什么,大凡天下格局,各地线报,司徒殊木都会主动说与她听,她潇洒闲适这么多年还能保持着超高的格局判断力,委实与司徒殊木此脱不了干系。更别提是她主动问的了,久晴天毫不怀疑若她答一声想知道,司徒殊木便会将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告诉她。 但是久晴天皱了皱眉,她感觉这事可能不是一个线报那么简单,所以她干脆地摇头,“还是不想了,我比较想知道何时可以吃晚饭。” 司徒殊木对久晴天的摇头不置一词,只是爽快地起身,绕过了书桌,道:“走吧,晚膳早就备好了,就等你醒了。” 翌日, 新上任的明王着一袭玄色华服,亲至东阳王府拜见李太后,随后接了李太后一起在驿馆落脚,敲定启程回帝都的日期,帝都传旨官员以及随行的仪仗队皆肃然而立。 闭门几日的新任明王终于出门了,东阳汇集的一众权贵皆前往拜见,世人皆知明王本就是王佐之才名声在外,而此番拜见更觉此人举止高贵、言辞滴水不漏,颇具皇家气派,是以赞叹声恭维声不绝。 李太后冷眼看司徒殊木在众权贵中周旋,也不免生出几分佩服。场中除了北安和西宁比较低调安分,南平和东阳都不是省油的灯,南平顾邺虽然低调,但是他老谋深算也是出了名的,而东阳之心,场中之人谁人不知?更别提还有一众老牌世家大族,这些家族与朝廷江湖皆有盘根错杂的联系,暗地里的实力也不可估量。 但是周旋于这些人之中的司徒殊木丝毫不感局促,他仪表出众,温和儒雅,山川地势、天下格局张口便来,各城轶事都不在话下。对于众人的寒暄他亦客气,那试探的言语他也不着恼,慢条斯理地将话一说,听者都不觉点头,但回头细细一想,才发现什么都没问到。众人看他的眼光便有了几分欣赏几分忌惮。 尤其一口气咽不下去的便是段谨溪,他巴巴儿地跑到鼎城,还劝人家来看看东阳的山山水水,哪知人家是来了,却不是来看山水的,是借他这块跳板跳往帝都去的。将事儿一串还有什么什么不明白的?从鼎城起,一环扣一环地变故,恐怕便是这王佐之才做的局。段谨溪甚至怀疑李太后的离宫也与司徒殊木脱不开关系,这么一想便不自主地看了李太后好一会儿,李太后神情冷然、端着尊贵的架子,还真不看出她与司徒殊木是不是早就勾结好的。 西宁世子怡然自得的喝着茶水,偶尔才接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霍凤云更是安静,只时不时看一眼交流得开心的人,以眼神示意自己在听。 锦城墨家来的正是下任家主,墨家嫡子墨缘柯,他眼珠自司徒殊木身上一转,欣然笑道:“昔日司徒庄主的‘王佐之才’之名便令天下倾心,却不知王爷本是凤子龙孙,王爷入帝都后,想必会收获不少芳心。” 这话说得玩笑,但是历城童家的人却接话很快,“墨公子这话很是,帝都一众大家闺秀怕是都恨不得进明王府的门了。” 对此司徒殊木也不过淡淡一笑,“诸位抬爱了。” 一直端坐着不曾说话的李太后却忽然对司徒殊木道,“倒的确该娶个王妃才是,陛下在你这年纪时,孩子都好几个了。”又转而看了眼其他人,矜持一笑,“等回了帝都,哀家便替你好好选一个王妃,诸位家中若有合适的小姐,可别藏着掖着。” 虽然七殿下是宸妃谢斓之子,但是李太后是后宫之主的身份,为司徒殊木操心个婚事,赐个婚事也是正常。 此语一出,场中之人眸光便闪了几闪,这倒是个好机会!而霍凤云凤目微眯看着有些蠢蠢欲动的人,脑海中不知怎的便闪过了久晴天的身影。 司徒殊木含笑的目光与李太后相碰,也不甚在意的样子,但是陡然和司徒殊木对视的李太后却不禁打了个寒战,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分不出喜怒,被那么看着,却无端觉得冷峻。 然而司徒殊木却附和着李太后的话,“如此,便请太后娘娘费心了。” 这一松口,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心思便都活络开了,而段谨溪脸色更寒,得封明王,再配个家世雄厚的世家女,那岂不是更难对付? 34.-第三十三章 嫁娶谁为 因为李太后和明王的暂住,驿馆上下都装潢一新,伺候的仆婢,成群的守卫,更别提还有那么多高位勋贵来往不绝。 久晴天也在驿馆里,舒适地坐在房间里翻看着医书。 新罗带领着几个婢女敲了敲她的门,听得里面懒懒答应了一声,才推门走了进去。 驿馆的房间并不大,推门便可以看到久晴天在看书,不过看得不甚认真,只是略略一翻即过。见到新罗等几个婢女手中皆端着点心,久晴天眼睛陡然一亮,‘啪’的一声便将书扔在了书桌上,欢呼一声扑向了点心。 新罗见此不由眉心一皱,有点儿担忧,挥退了其他婢女,恭敬地立于一旁伺候久晴天用点心,并不时轻声提醒,“小姐,您别用手拿点心,这儿有筷子。” “小姐,您吃慢点儿,点心有很多呢。” “小姐……” 终于在她第五遍小姐喊出口时,久晴天受不了了,放下了手中被新罗硬塞过来的筷子,悲催地转首看着新罗道:“唉,新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吃个点心你用得着这么伺候么?” 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我又不是司徒,你家公子才用个点心还这么麻烦好不好?” 在久晴天眼里,用个点心还得优雅地拿个筷子,甚至还有个婢女在一旁伺候实在是无比麻烦!她甚至怀疑司徒殊木不喜欢吃点心其实是因为太麻烦。 “小姐,您用点心怕麻烦,用膳也麻烦,可怎么行。”新罗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她,但出口之语却充满了担忧。 久晴天怪异地看了新罗一眼,“怎么不行,我都吃了二十多年了。” “小姐,您知道么,公子他们在前面聊天,李太后说起公子至今还未娶亲,说要回帝都后便为公子选一世家女赐婚。”新罗默了一下,缓缓开口,眼睛不自觉地往久晴天面上瞟,打量着久晴天的表情。 久晴天无语地看着她,“我一直在屋里无聊看医书,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下新罗更无语了,“小姐,新罗的重点不是问您知不知道,重点是李太后要为公子赐婚。” 久晴天放下了筷子觉得顺手多了,拈了一块玫瑰糕塞进嘴里,熟悉的清甜的味道,她随意地点头道:“嗯,赐婚就赐婚嘛,哎,新罗,这玫瑰糕是你的手艺吧?好久没吃,不减当年呀。” 这下新罗都不解了,若有其他女子要被赐与公子,小姐当真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算得上是公子信任又得力的属下,自信对公子的心思也知道几分,公子对小姐从来都是不一般的。若水庄的人甚至早就在心里将小姐看成了未来的夫人。她不确定地开口道:“小姐,有别的女子要嫁给公子,您……就不担心么?” 久晴天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又往自己嘴里填了块点心,眼里还带着趣味的笑容看着新罗。按说司徒殊木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新罗是跟随司徒殊木多年虽在若水庄挂着婢女的牌子,但严格来说并不算若水庄的人。不仅是她,包括解弗元清和一干隐卫,都是完完全全属于司徒殊木自己的势力,是司徒殊木选择的这条路上的得力助手,知道司徒殊木的身份,明白司徒殊木所为。所以新罗这一番言语逗笑了她,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她才回答道:“新罗,难道你家公子要娶世家女,这个消息你很奇怪?” 新罗闻言一愣,是啊,公子是天家血脉,步步设局,皆是为了心中宏愿,他如今是亲王,日后恐怕还不止于此。何况世家贵族间关系错综复杂,联姻本就是拉拢老牌势力的好方法,曲先生甚至早就算计过了各家适龄女子背后的实力,娶世家女……不是再正常不过吗?但是她目光看向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的久晴天,其含笑的眼眸似两弯月牙,笑得洒脱不带忧愁,由衷的话便脱口而出,“小姐,新罗的确很奇怪公子会娶别的女人为妻。” “哦?”久晴天不知想到了什么,撑不住笑了出来,“你是说你家公子要是纳别人的女人为妾就不奇怪了是吧?” 新罗不做声了,她相信公子是想娶小姐为妻的,但是若要纳别的世家女为妾,的确不奇怪。 “唔,也对,联姻也不一定只对一家,反正侧妃和妾侍也可以。”久晴天自己也想到了,“亲王侧妃的身份也不低,想必也不会辱没那些世家女。” 新罗见久晴天也想到了,便点头道:“是呀,那些世家女自幼便是大家培养的,于礼数一道肯定精通得很,而皇家向来重礼数,小姐,您以后可得多注意注意。”说着眼睛还特意看了眼久晴天那正拿点心的手。 这下换久晴天呆愣了,拿点心的手一抖,点心便又跌回了盘子里,久晴天将手指向自己,哭笑不得道:“为什么我要多注意?” “您若嫁了公子……身为正妃,却于礼数一道落了那些……侧妃的下风,岂不,不,太尴尬?”新罗这番话也说得磕磕巴巴的,她虽是好意劝谏,但是到底像是在指责久晴天不懂礼数,她心也有些惴惴然。 将这话听完,久晴天才明白为什么今日新罗一反常态,搞了半天是来提点她要学会世家女的那些礼数,不能太肆意。不过……“谁说我会嫁给你家公子当那劳什子正妃的?” 见新罗两目圆瞪,久晴天不由望天,她这话杀伤力这么大?这丫头平日沉稳得很啊。久晴天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语气太不屑了,所以刺激到了这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咽了咽口水,她圆道:“我是说,你家公子肯定要娶世家女的嘛,我又不是。” 新罗呐呐道:“关于家世问题,公子肯定会想办法的。” 久晴天眨了眨眼,觉得太谦虚的说法也收效不好,不由哀叹一声,“拜托,我没打算嫁你家公子啊。” 这话尾音刚落,门便被‘砰’地推开。一身玄色华服的司徒殊木负手站在门口,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那黑不见底的眼眸中一派汹涌,正直直地盯着久晴天。 而看到来人,新罗立马便跪下了,压住心头的胆怯,抖着嗓子唤了声,“公子……” 司徒殊木本来就武功卓绝,而方才久晴天也分神了,是以没发现他已站在了自己门口,看他那眼神……想必是听到了,就是不知道是从哪句开始听的。余光扫见新罗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想起司徒殊木驭下宽和但甚有威严,并不喜属下议论他的事,心内叹了口气,替新罗开解道:“呃…医书无趣,我便问了新罗一点儿闲事。早知道你会来,我就干脆问你了。” 司徒殊木移目淡淡看了新罗一眼,提步走了进来,道:“闲事?” 久晴天忙不迭地点头,并转向新罗吩咐道:“你家公子不爱吃点心,去泡两杯枫露茶来吧。” 新罗应了声是却依旧踌躇着不敢动作,久晴天笑看着司徒殊木道,“枫露茶解乏效果很好的,你应付那些人不累么?” 司徒殊木亦看着久晴天,半晌方垂下眸子,对依旧跪着的新罗道:“没听见小姐的吩咐吗。” 新罗领命下去了,久晴天才放心地继续吃点心,司徒殊木在她身边的椅上坐下,已恢复无波深井的墨眸闭了闭,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倦意,“你有何闲事问她?不若问我更好。” 久晴天有点儿被点心给噎住了,问闲事本是她为新罗开解的话呀!但话已出口也就不得不圆,久晴天斟酌着道:“听说李太后要回帝都后为你赐婚,我便稍稍问了问。” 这下司徒殊木睁开了眼睛,瞥她一眼,“你又没打算嫁我,问这个作甚。” “……”再次被噎,久晴天只好打了个哈哈,“随口一问,随口一问而已。” 司徒殊木看了看桌上的点心,拿起桌上唯一的一双筷子,夹了块不那么甜的落月酥放嘴里细细咀嚼。 久晴天看着司徒殊木一丝不苟地将吃点心的动作做得优雅而流畅,不由有些出神,这确实是天家的礼数罢。今日的司徒殊木少见的没有穿月白色的衣服,而是穿着一身玄色的华服,专供皇室的天丝锦,衣袖和腰带上以金线绣着云纹,看上去更是添了几分威严。 一手自眼前晃了晃,久晴天才回神,眼里满是疑问地看着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颇为无奈地开口:“我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呀。” 久晴天定了定神,才回道:“哦,你刚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你用点心不是从来不喜欢斯文地用筷子的么?”司徒殊木看了眼手中的筷子,重复了一遍。 久晴天也看了眼筷子,耸耸肩不在意地道:“你可以认为这是专为你备的。” 这时新罗手脚很是麻利地端着两杯枫露茶进来,上茶后轻轻一福便退下了。 司徒殊木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道:“四王已经答应恭送太后至帝都管辖边城,我们后日便启程去帝都。” 35.-第三十四章 乔思兰的焦虑 久晴天‘嗯’了一声,复又道:“现在帝都是不是都在你掌握之中?” 司徒殊木状似诧异地看她一眼,掀了掀嘴角,“怎么会呢,帝都当然是在当今陛下的掌握之中。” “那帝都的圣旨来得忒是时候呀,李太后刚无意中发现那蓝田龙凤佩,不过三天,帝都的封王旨意便到了东阳城。”久晴天淡淡指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司徒殊木不以为意。 “等等……李太后五月初六就发现了那个玉佩,一直追问你,旨意九号即到,但那中间的三天你到底是以什么理由闭门谢客的?”久晴天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几天司徒殊木一直没有出门。 司徒殊木扬眉,“偶然听到了自己的身世的另一版本,我当然觉得不可思议呀,一时不可接受,所以便闭门查身世顺便平复心情。有什么不对?” 久晴天抽搐着嘴角看着近在咫尺,嘴角还含着半点笑意的人,不可接受所以闭门谢客平复心情……那么那三天里分外悠闲地拉着她下棋作画,没事儿还逼她喝个药的人是谁?默然半晌,方幽幽看着他,“的确没什么不对,帝都的圣旨清清楚楚,倒省却你被质问的功夫。”毕竟,帝都明证在前,玉佩的佐证在后,比司徒殊木自己的话有说服力多了。 “也没这么简单,虽然帝都的确跟着证据查到了我娘就是当年的宸妃,也封了我为明王,但是这主要是为了借我掣肘东阳。回帝都后恐怕还要一番说辞才够。”司徒殊木冷静地分析,但丝毫不见忧心。 “到帝都都五月底了。”久晴天算了算时间。又对比了一下司徒殊木生辰时的局势和如今的局势,不到一个月,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后……怕是会有更多翻天覆地罢。 “你刚刚说,你在问新罗李太后要为我赐婚一事?”司徒殊木闲闲地用揭起茶杯盖子,拨着杯子里的茶叶,不经意地问道。 久晴天想起刚刚的事,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 “那你觉得哪家姑娘比较好?”司徒殊木饶有兴趣的追问。 久晴天顿了顿,觉得喉咙有点儿被点心给堵着了,赶紧喝了口茶顺了顺,才道:“我对那些大家闺秀可不了解。” “了解那些世家的实力便可以了。”司徒殊木淡淡道,“各大世家的分布和实力,以前先生便教过,想必你还记得。” 久晴天皱眉,“知道他们的实力又如何,若是那家没有适龄嫡女呢。” “你先说,有没有适龄嫡女我知道。”司徒殊木侧头看她,进一步解释,也进一步追问。 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让久晴天无言以对,半晌方憋出一句,“这种太有技术含量的问题,还是问你自己比较好吧。” 司徒殊木眉头都不动一下,随意道:“我喜欢听听其他意见。” 久晴天皱着眉头回看他,似想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子,“想不到。” 此话一出,久晴天觉得自己心里舒坦了许多,她凭什么替他参详联姻的对象?她老人家不高兴参详不行么?至于为什么不高兴,久晴天下意识忽略了。 而在久晴天暗自想着心里的事时,听到她的话的司徒殊木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睨她一眼,“幸亏你没打算气死我。”这丫头还不算无药可救。 久晴天被这话一堵,撇了撇嘴,虽皱着眉头,但没有问他为什么。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有意放掉了这个话题。 ****************************************************************************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五月十五,诸事皆宜。 在四方诸王的兵马护送下,李太后明王一行启程前往帝都。一路平顺! 久晴天在拜见李太后后,为她诊脉调养,因为医术了得,便延续着她在北安的贵客身份,一起前往帝都。 五月十九日,抵柳城。 迟迟不到,而今方到的五万龙魂骑仗没打成,倒正好可以护送众人一路回帝都。 至于因中毒而至今无法离开病榻的东阳王短霖苍,帝都的人说了,这事儿先回宫禀报陛下,一定会给东阳一个交代。而新任明王在一旁连连称是,一定要彻查,还自言自语道不知这跟秦旭有什么联系没……帝都的官员多聪明呀,立马就接口这一定是秦旭恶行被东阳揭穿的报复,实在该死,一定要严惩,好给东阳出气。 段霖苍中毒太诡异,下毒的人也自尽了,好一个死无对证。段谨溪本意是要将事往帝都那边推,哪想到对方这么接招,而且转眼就将秦旭拉出来顶罪了。 也对,秦旭身上死罪活罪那么多,也不在乎多一条。 李太后痛心疾首地拉着段谨溪,言语里满是歉意,“都怪哀家,世子若非帮助哀家,东阳也不会被秦旭报复。连累段王爷了……” 段谨溪铁青着脸,咬着牙道:“太后言重了,保护太后本是臣等应尽的职责。” 久晴天远远看着这群贵胄们你来我往,托着下巴想,好像从五月初六以后,段谨溪的脸色就没多好看过。 最后在李太后诚恳地一句“东阳事务繁多,不可无主。哀家回宫一定要求陛下尽早让世子继位”下,终结了众人的谈话。 不愧是宫里高踞上位几十年的人,甚懂御下之道。 五月十九日申时,诸王各自告辞踏上回程。而李太后明王一行,则跨越了柳城,到达帝都管辖的石城。 远在帝都的乔思兰接到了心腹的消息,知道李太后和明王已经离帝都越来越近,心中焦急愈发重了。她现在已经有七天不曾见过义父了,每次去秦府皆被蒙英挡了,说秦相不见任何人。乔思兰柳眉紧紧拢起,这不对劲,义父不见任何人却不可能不见她。司徒殊木还被封为了明王,义父不是不打算告知陛下他的身份么?无数突发状况纠结在一起,让乔思兰觉得毫无头绪,但也只能勉力冷静下来思索对策。 “哟……姐姐怎么坐在这凉亭里皱眉呢,不过可别说,美人含愁确然别有滋味。” 一道尖利的嗓音打断了乔思兰的思绪,她抬头一看,正是她的异母妹妹乔芸,乔思兰在未遇到秦旭前,常常受继母和继母子女的欺负,是以见到乔芸,也不过淡淡一笑,“是阿芸啊。” “姐姐是在想秦相爷么?现在外面流言满天飞,可都说秦旭罪名无数呢,现在秦府都被蒙统领的人把守了。唉……也不知太后回帝都后,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乔芸深恨因着秦旭的关系,乔思兰在府里地位便那般超然。此番觉得乔思兰的靠山要倒了,自觉抓住了乔思兰的痛脚,哪有不讽刺几句的道理。 乔思兰浅浅一笑,讶异地扬了扬柳眉,缓缓站起了身,“妹妹从哪听来的这些闲言碎语?秦府的宰相牌匾还未摘下呢,妹妹就敢直呼义父大名了?” “哼,你别得意!”乔芸不屑地哼了一声,“爹爹都说了,秦旭此番凶险,能否保住性命还要另说呢。” 乔思兰眼睛瞟了瞟她,“哦?爹爹说的?” “怕了么?乔思兰,你的靠山要倒了,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还能如何嚣张。”乔芸痛快地笑了,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乔思兰轻移莲步,走进乔芸,笑着叹息了一句,“阿芸,我就是太不嚣张了,不然,你以为我能容你到这时?” 乔芸见她过来便有些胆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听到她的话只觉有满腔怒火,但接触到乔思兰那双秋水美眸时,到嘴的刻薄话也不禁咽了下去。虽然乔思兰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容,但那双眸子那么冷,那么厉,在笑意的反衬下平添了几分阴森。 被那双眼眸盯着便如被毒蛇看着一般,你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咬一口,乔芸脑中不期然想起了被罚入家祠思过的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阿芸,别去招惹乔思兰,你斗不过她。” 乔思兰温婉凝视着说不出话来的乔芸,自己在将继母送入家祠后便没对这个继妹下手了,这便让她以为自己是好欺负的么?眼神怜悯地睇了乔芸一眼,轻飘飘地她耳边丢下一句:“哪怕我没有靠山,要你的命,也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说罢便不再管乔芸的反应,踩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乔思兰走出凉亭,脸色便冷了下来,心中的焦虑更甚。乔芸虽然见识短浅,但是这也说明秦旭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贴身侍婢阿如便立刻迎了上来,扶住乔思兰轻语道:“小姐,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乔思兰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就明天吧。” 阿如咬着下唇有些犹豫,“小姐,这么急么,说不定相爷没事呢?毕竟陛下那么信任相爷。” 乔思兰如何不懂这道理,但是……若有事呢?摇了摇头,“等不起了,等李太后回来了便一切都晚了。” 36.-第三十五章 皇贵妃 “可是小姐,相爷也不会愿意您用这个方法的。”阿如苦苦劝道。 是的,义父肯定不会愿意的,他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去那个吃人的地方。想到这里,乔思兰脸上露出一丝温软的笑意,正因如此,她才不能让义父有事,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对自己好便是好,不似父亲那样不过将自己当成巴结宰相的踏脚石,也不似她的兄弟姐妹那样,对自己好总有各种目的。轻轻拍了拍阿如的手,“阿如,你自小便跟着我的,不认识义父前,他们都欺负我们。现在义父被人欺负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阿如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她比小姐大三岁,是夫人生前亲自为爱女挑选的,她在夫人病榻前起过誓,终此一生都护着小姐!无论当年小姐年幼丧母被大人继室所欺,还是后来因为秦相宠爱集身,她都不违此誓。阿如强忍住泪水,哽咽道:“好,阿如陪着小姐。” 乔思兰面色沉静,听得此语也不禁欣慰一笑。心中又想到即将回帝都的还不止是李太后,还有那个王佐之才,已经被封为明王的司徒殊木。必须赶在这些人,保住义父。“就明天吧,我冒不起这个险。” 低低的呢喃飘逝在风中,似是告诉阿如,又似是告诉自己。 两天后,离帝都还有几天路程的司徒殊木收到隐卫传来的关于帝都的消息,目露玩味之色。将消息递与久晴天,久晴天倒是唏嘘了一番。 李太后毕竟上了年纪,为了配合她的身体状况,一行人皆是坐的马车。东阳向来不缺银子,给李太后和司徒殊木提供的马车自然是华丽而舒适的。所以李太后并两个侍女在前头那辆马车上,而久晴天便在司徒殊木的马车上混日子。 舒适地靠着软垫,拿着那薄薄的一张纸笺,久晴天叹道:“没想到她居然肯为秦旭做到这地步。” “是没想到。”司徒殊木也道,“不过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君炼云吃枕边风这一套。” 司徒殊木想起那个在若水庄中见过一面的女子,美丽,高傲,自信,有着世族贵女的骄矜和自持。他缓缓与久晴天道:“听说两年前君炼云就因慕她美色想要纳她进宫的,不过这念头不知被秦旭用何种方法给打消了。” “君炼云对她有想法,那还把她派去鼎城找你?我私以为君炼云派她去的确是存了用美人计的心思的。”久晴天不解地道。 司徒殊木淡淡看她一眼,“这你得去问君炼云,我怎么知道。” 久晴天依然看着纸笺,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进宫给太妃请安,居然正好碰上醉酒的君炼云,这酒后乱性倒是很有逻辑。陛下酒醒后发现床榻上居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儿,想必又觉满足又觉愧疚,嗯,再封个皇贵妃以示恩宠也正常。” “是啊,等李太后回宫,宫里就可以热闹了。”司徒殊木颔首同意。 “不过……这样的话,你想要秦旭的命就困难了。”久晴天拿眼瞧着司徒殊木,似想知道他的想法。 “我干嘛要秦旭的命?我又不是李太后。”司徒殊木闲闲地道。 久晴天换了个姿势,靠得更舒服一些,闻言讶然,看着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见她正半靠在软垫上,歪头看着自己,圆睁的眼睛中满是疑问,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受罪。” 久晴天打开他的手,嫌弃道:“别像摸小孩儿一样。”转而又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道:“那你要不要告诉下李太后,让老人家也好有个准备啊。” “我觉得留作意外惊喜更好。”虽然更可能是惊吓。 此番回帝都,李太后虽然高兴秦旭被千夫所指,但是也担心君炼云对她心存不满。若等回帝都后发现秦旭的义女成了皇贵妃,秦旭也杀不了了,恐怕不会放过乔思兰,届时后宫之中龙争虎斗在所难免。 “唉,我感觉帝都凶险难料啊。”久晴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状拖着嗓音对司徒殊木道:“危机四伏,多多保重!” 司徒殊木漫不经心地斜她一眼,懒得搭理。久晴天撑不住地笑了,“哎……司徒,我要茶,递我一下。” 司徒殊木听她笑得如银铃般清脆,看她眉眼都弯着,眼中便也渗进了丝丝笑意,伸手将茶杯递了过去。 坐在马车外的新罗依稀可听见久晴天的清越笑声,也舒缓了眉头。正在赶车的人也听到了,便陪笑道:“新罗姑娘,那个久姑娘可真得王爷的宠呀。” 新罗闻言一怔,才反应过来这车夫以为久姑娘是公子的人。她还未说话,那车夫便继续道:“想必日后在王府地位不会低罢。” 是了,公子认为这马车较之其他马车更为舒适,才叫小姐与自己同乘一车,这在他们眼中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是当着这龙魂骑,当着众人之面,二人同乘一车,世人却会以为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新罗垂下眼眸,掩住心中的疑惑,这一点,公子便想不到么? 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一行人终于在五月二十三未时抵达了帝都城外三十里。走一趟柳城如过家家一般的五万龙魂骑留五千保护李太后和明王入帝都,另外的四万五皆回驻扎大军的营地。 久晴天观他们行兵有章有法,眯了眯眼睛,“十万龙魂骑,十万禁卫军。若真打起来,东阳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龙魂骑算是大齐皇帝的私兵,世世代代守卫皇室的安全,自然不是酒囊饭袋。”司徒殊木淡淡解释。 “可是,他们对君炼云似乎缺少了一种尊重和服从。”久晴天挑眉,有见过接了圣旨还在路上磨时间的大军么? 司徒殊木意味深长地笑笑,抬了抬眼,“龙魂骑是大齐的皇帝的私兵,也有皇帝专用的虎符,和调动其他大军的虎符是不一样的,可惜……君炼云只有圣旨没有虎符,命令的执行力自然就要打点折扣了。” “那这么说,龙魂骑的统帅真是十分的有性格。”久晴天由衷赞叹。 “就快到城门口了,听说君炼云派了先皇的弟弟匀亲王来迎接。我等会定要进宫。”司徒殊木目光落在久晴天身上,“你如何打算?” “我当然是去医行咯,来了帝都不去医行看看说不过去。”久晴天道。 “去医行也不急于一时,不若和我进宫看看?”司徒殊木眉目微敛地看着久晴天。 “我进宫,难道要我给君炼云看病?”久晴天一晒,摇头拒绝,“我不去皇宫。” “去医行,然后呢?”司徒殊木不动声色问道。“晚上也住医行?” 久晴天皱着眉头看司徒殊木,不满地嘟嘴道:“不是吧,你让我睡医行的客房?你明王府那么大,不可能没我住的地方吧。” 闻言司徒殊木微敛的眉目渐渐舒展,似乎什么本来以为会变的东西结果并没有变,墨眸盯在久晴天面上,玩笑道:“你是赖上我了么。” “医行的客房住着不舒服,而且我没带钱袋。”久晴天望天,表示自己没带钱也住不了客栈。 司徒殊木见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嘴角的微笑反而越扩越大,似乎被当成冤大头,也是很开心的,“我的地方,何时缺过你的屋子?” 久晴天这才满意,准备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临走时想起自己没带钱还顺走了司徒殊木的钱袋。 而那边厢的李太后眼看着帝都近在咫尺,忽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当初自己好不容易才逃脱秦旭的钳制时,不曾想过会有一天可以回来。不知道陛下可有怨恨自己…… 马车忽然停住,只听得一个年老而熟悉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臣奉陛下之令,特在此迎接太后及明王回宫。” 李太后当然认得这是匀亲王的声音,手一颤,便想起身。一个懂事的婢女已经挑开了车帘,李太后在另一个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而早已下了马车的司徒殊木走至李太后身旁。 匀亲王当即跪下道:“臣参见太后。” 城门两边道上的百姓也立刻跪下,呼声四起。 久违的万丈荣光,李太后冷静自持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手一抬,“平身。” 匀亲王起身后便不自觉将目光放在了李太后身边的颀长男子身上,那男子气度非凡,在一行人中如鹤立鸡群,风采卓然。“这位便是明王吧。” 司徒殊木闻言上前一步,躬身道:“侄儿见过匀皇叔。” 匀亲王目光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但嘴里却不住赞叹,“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皇侄风采更胜传闻。” 一番客气过后,匀亲王道:“娘娘,请上銮轿,陛下和皇贵妃已经在宫里摆好宴席等着为二位接风了。” 李太后点头,正准备上銮轿,忽然又问道:“宫中哪个孩子升到皇贵妃这位分了?” 匀亲王笑道:“娘娘不在宫中不知道,是秦相的义女,乔府的嫡女乔思兰,前天刚被册封为皇贵妃。” 37.-第三十六章 帝都之事(一) 司徒殊木也听到了这番对话,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李太后,不出意料地看到李太后的面色一变。 李太后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看着匀亲王,“哀家离宫也没多久,却不想孤陋至此。这乔小姐是何时入的宫?从何等位分升上来的?” 匀亲王思忖了一下,也颇为疑惑,“乔小姐并非选秀入宫,前些天乔小姐进宫给太妃请安,结果正好碰上喝醉了酒的陛下,然后……事后陛下觉得愧疚,便直接封了皇贵妃。” 李太后听着匀亲王的含糊其辞,自然明白被含糊掉的是什么内容,眼神便一厉,本想开口说什么,但扫视了一眼四周正目光不错地看着他们的百姓,也知这不是闲聊的场合,遂抬步上了銮轿。 负手立于一旁的司徒殊木趁着侍卫替他去牵马的空档,抬眼瞧了瞧帝都巍峨的城门,一派皇家威严的禁卫军,他以君氏血脉、明王之尊进这个帝都,踏进这里起,他离他的目标又靠近了许多。 匀亲王带来迎接的一溜官员皆是目不转睛地盯在司徒殊木身上,一袭玄衣,头束玉冠,嘴角含笑的样子温润尔雅,那如墨玉般的眸子偶有睿光闪过,更显莫测高深之感。这个凭借王佐之才而闻名天下的人,原来竟是先皇血脉,如此人物会在帝都掀起何等惊涛骇浪呢? 而在众多或深沉或怀疑或戒备的眼神中,司徒殊木也悠然地扫了众人一圈,其实久晴天没有说错,这里的富丽堂皇之下全是危机四伏,波云诡谲间便可翻覆命运。但那又如何呢? 侍卫已将马牵过来,司徒殊木提气轻身,稳稳落于马背之上,那玄色华服的衣摆被风吹起一角而后又落下,那英姿引得围观的一干姑娘们抽气声此起彼伏。 正对着大街的一家酒楼的临街雅室里,一个男子在两扇打开的窗后目光深沉地打量着司徒殊木,“王佐之才居然是明王,呵…当真有趣。” 下面的仪仗队正缓缓前行,司徒殊木的马亦不紧不慢地走着,男子正端着茶杯细细打量,却不防下面的司徒殊木忽然侧首,眼神便正好与自己碰上,司徒殊木眼神全无疑惑,十分清明,还向自己微微一颔首并笑了笑。男子却笑不出来,脸色一凝。 立于一旁当柱子的属下见自家主上脸色不对,便关切地上前问:“主上,您怎么了?” 男子回过神,下面的仪仗队早已走远,他轻轻道:“依你看,这大齐气数可尽了?” “属下看不出这个,不过大齐远不如前几位国君在位的昌盛。”那人想了想,回道。 男子眼神半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方问道:“人可有找到?” “找了一些,皆不对。” “继续找,无论如何,两件事……总要办成一件。”男子漫不经心地瞟了属下一眼,语中却是势在必得。“分出一拨人,盯着这个明王。” “主上,我们此番出来带的人并不多……”那属下有丝为难道。 男子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便从寻人的那些人手里分一拨出来吧。” 可叹世有阴差阳错,得了命令的属下立刻将这一令传于众人,堪堪撤走的人中便有一人是守于帝都医行门口的,此人刚走,要寻之人便出现在了医行门口。 久晴天一进医行的门,便看到的候她已久的清妍,这丫头一脸委屈地迎上来,然后用拿捏着嗓子道:“小姐,你放我鸽子……” 久晴天咳了一声,“这个你怪司徒去,他硬拉着我去东阳的。” 闻言清妍便撅了撅嘴,“元清都告诉我了,明明是小姐受不住千年雪莲果的引诱,还赖公子。” 久晴天只觉眼皮子抖了抖,看着面前这丫头一副对她将责任推给司徒殊木颇为不满的样子,不由长叹:“你到底是谁的人啊……怎么尽帮着外人!” “可能这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一道幽幽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久晴天回身果然见一青衣男子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医行中忙碌的众人皆向他问好,“馆主。” 可不就是那医行馆主邬世韶!邬世韶是年轻一辈中医术高明且最有名望的医者,不大爱说话,但是心怀仁心。按照久晴天的形容,邬老大生就是一副仁心仁术的神医长相,话少但是不冷漠。其实在久晴天和边泉眼里,邬世韶也不是话少,只是看得不得他眼缘,得他眼缘的他便还是很有话说的,甚至开个玩笑调侃一下都不在话下。 邬世韶略略点头,指着久晴天向众人道:“大家也认识一下吧,这位便是我医行的三馆主,久姑娘久晴天。” 久晴天一般不来帝都,来医行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认识她的大夫皆在内堂,大堂里的医僮面孔生得很,都不认识她。但是即使不认识久晴天的样貌,也都听过久晴天的名声的,是以他们再次看向久晴天的那眼神便让久晴天觉得有些受不住,干干一笑,回应了一下众人热辣的眼神。清妍掩嘴一笑后便退下去帮忙了。 邬世韶眼神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调侃道:“难得,这次没要我三催四请,居然就自己来了帝都。” 久晴天眨了眨眼睛,继续干干一笑,她为数不多来医行的那几次的确还是邬世韶写了好多封信才肯来的。“嘿嘿,别这么计较嘛,这半个月的坐诊我都包了,总行了吧。” 邬世韶眼神更奇异了,“你最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赎罪吗,以往请你来你坐诊你顶多坐个三四天,这次居然半个月。” 说到亏心事,久晴天还真有一桩,且就是坑了眼前的人,不由有些心虚,但是面上仍然大义凛然,“作为三馆主,为医行做贡献是应该的。” “是吗?”邬世韶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以为是某人出卖了我觉得良心不安呢。” 久晴天一脸讶然,无辜地眼神看着邬世韶,“老大你被人出卖了?” 邬世韶在她那副乖巧茫然的表情下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伸手一个暴栗敲在了久晴天头上,“在姚城正好被人堵上,那人还是从陨城来,你说我是不是被人出卖了。” 久晴天在他的手即将砸到自己头上时将将好跳开,捂着脑袋作委屈状,狡辩道:“那位公子求医嘛,而且专找邬馆主求医,没奈何呀。” 邬世韶怒极反笑,“每日来医行找久姑娘求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你说我要不要泄露一下你的行踪?” 久晴天放下手,吐了吐舌头,嬉笑道:“可别,老大,我和你不一样,要我每日坐在医行我可做不到。” 邬世韶摇了摇头,自己正好被赖世宁在姚城堵个正着,确实是存了几分怒气的,但是在这女子俏语娇音的嬉笑下哪还生得起气,转身道:“走吧,去内堂见见熟人,然后给你辟个屋子坐诊。” 久晴天点头,“老大,边二哥呢,我最近都没有他的消息。” “听说家里出了点事,回去了。最近也没和我联系。”邬世韶想想这医行有三个馆主,但除了自己,另外两个都无比悠闲,基本除了义诊都找人不到。 久晴天继续确认道:“老大,我只在医行坐诊半个月哦,半个月后我就走了的。” 邬世韶却停住了脚步,两人便都停在了大厅通往内堂的走廊中,此刻这弥漫着悠悠药草香味的走廊中只余二人,邬世韶静静瞧着她,皱着眉头,“我怎么听你这语气,是急着跑路似的?” “跑路……好像算是。”久晴天摸了摸下巴,心想可不就是跑路么。 “你忽然到帝都,是来干嘛的?”邬世韶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话刚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他与边泉和久晴天三人皆不曾互通过底细的,他创办医行,机缘巧合下遇到二人,他诚心邀请,他们便应了。三人间切磋医术有之,玩笑调侃有之,但从不过问个人私事。 久晴天闻言蹙眉思索了好一会儿,邬世韶复又笑道:“不必这么为难,我只是顺口一问,不是探听什么。” 然则久晴天眉头皱的更紧,解释道:“不是为难,是我觉得我有非来帝都不可的理由,但是老大你这么一问,我又觉得除了来医行算正事外,其他事其实都并不需要我。” 这下邬世韶哑然失笑,“你一向日子过得糊涂,这次像是更糊涂了。” 这是近来第二个人说自己日子过得糊涂,久晴天神思便有些游走,片刻后却又释然笑道:“我在医术上不糊涂不就行了。” “随隐的弟子,怎么可能在医术上糊涂呢?”邬世韶含笑,“阿久,是不是?” 这消息早就传遍天下了,久晴天也不在意,亦笑道:“老大你神医赖家的后人医术更是不遑多让啊。” 见提及神医赖家,邬世韶神色并无不豫,久晴天才放下心来,转了转心思叹道:“现在就是不知道二哥那一身高明医术从何而来了。” 说着两人便有往内堂走去,进内堂前,久晴天忽然道:“老大,我们三个认识这些年,你待我便如兄长一般,你关切之语我怎会当成探听呢。” 说罢便径直进去了,倒是邬世韶在微愕之后脸上浮起一个浅笑,低语道:“有时糊涂,有时却又如此剔透……” 38.-第三十七章 帝都之事(二) 太后回宫,明王认祖归宗。 献帝除了命匀亲王率众官亲迎,自己更是在宫门前领众妃子贵人迎接,以示重视。乔思兰一袭描绘着幽谷空兰的锦绣长衣,臂挽天青色玉带,带长一丈,与曳地的裙裾摆在身后,华贵而又飘逸。亭亭立于献帝稍后的位置,献帝并未立后,三千粉黛中仅有她离献帝最近,足见她受宠程度。 美目微扬,便可看到君炼云的一小边侧脸,此时那浓黑长眉正皱着,乔思兰嘴角便勾出一丝期待的笑意,她知道,君炼云对李太后仍然心有芥蒂,但是百官劝谏下他因为孝道还是决定将李太后迎回宫。 不消多时,李太后的銮轿便出现在了众人眼中,高踞马上的玄衣男子看身形有些陌生,但是乔思兰认识,那便是司徒殊木,传说中的王佐之才,现在的明王! 渐渐近了,司徒殊木在百米之外飘然下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又多了几分。乔思兰不经意间看向君炼云,果然见他正注目于司徒殊木,眼神难测。乔思兰右手拨弄着左手腕上的玉镯,心想哪怕现在在李太后的话头下将原本传献帝帝位来路不正的传言给盖了下去,献帝便真能容下这个声名在外的王佐之才么? 眼看着李太后已至面前,君炼云上前行礼,“见过母后。”身后众妃亦盈盈下拜。 李太后声音犹带哽咽,颤抖着手将君炼云一把扶起,“哀家本以为再见不到陛下了。” 君炼云倒是没抽开手,顺势便扶着李太后,不过声音不冷不淡地道:“怎会,朕自然不能容忍母后流落在外。” 李太后尚不及反应,身后众人亦向君炼云行礼,一时呼声震天。 君炼云免了众人的礼,便将目光转向了司徒殊木,“朕想不到竟能找回七弟,日后九泉之下见到父皇也不至于愧对了。” 不得不说君家的人都生得一副好皮相,此番司徒殊木与君炼云相隔不过五步,身高都差不多,如此近的对比,便觉得五官亦有神似之处,虽然司徒殊木一脸雍容浅笑,温文雅意,而君炼云半眯着眼,眉间带着丝戾气。 司徒殊木有礼的笑道:“许是父皇在天有灵。” 君炼云闻言脸色便又沉了几分,嘴角却勾了起来,“七弟本是民间传颂的王佐之才,原来这王佐之才原来竟是我君氏子孙,想来七弟确是辅佐能臣。”你再有名声,也不过是臣子。 司徒殊木笑意不减,悠然道:“归剪愁一介江湖术士,不过是一点微末骗术罢了,那些传言哪能当得了真。” 君炼云便一僵,想起了通缉归剪愁的圣旨是他自己下的,的确是斥归剪愁的预言不过是江湖骗术。 不过顿了顿,君炼云便转而向李太后道:“母后您车马劳顿,先行回宫歇息。”说着还看了乔思兰一眼,“爱妃你好好伺候母后回宫。” 乔思兰上前一步扶住李太后,娇声应了声是。 李太后虽不待见乔思兰,但也不好当着君炼云的面与之难堪,免得更添她与君炼云之间的嫌隙。直到众妃簇拥着李太后远去,君炼云才道:“七弟便随我去昭明殿见见百官吧。” 司徒殊木心里明白,虽然圣旨承认了他的身份,但还需要去昭明殿在百官之前将一切说清楚,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过了这关,才是祭告祖宗,名入宗室,认祖归宗。 这巍峨皇宫地界开阔,碧空如洗,也就没那么燥热,司徒殊木缓步行于君炼云身后,一步一步踏在这大理石板上,沉稳,无声。 邬世韶为久晴天在医行辟了专门的屋子,并不与其他大夫一起在内堂,许是体恤她今日刚刚赶到,给她安排的病人并不多,趁着没人的空档,清妍便鬼鬼祟祟地蹭了过来,替她将桌子收拾了一番。 犹豫踌躇了半天,清妍方期期艾艾地问道:“小姐,圣旨居然封了公子做明王,公子……他真是先皇之子呀?” 若水庄里知司徒殊木身份的寥寥无几,清妍虽随久晴天在若水庄住得多,但是也不知道这些。 久晴天手上正拿着药材,闻言也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清妍得到肯定便皱了半张脸,然后继续问道:“那么,文夫人……就是宸妃?” 久晴天继续点头。 清妍另外半张脸便也皱了起来,见久晴天仍然在看药材,不由苦恼道:“那怎么办呀……” 听到声音,久晴天才从药材里抬头,颇为不解,“什么怎么办?” “公子居然是大齐皇子,小姐您若嫁他就是明王妃了,听说皇家的媳妇规矩很多的。”清妍殚精竭虑地思索着自家小姐的未来。 久晴天怪异地看着清妍,“怎么在你们眼里,便如此肯定我要嫁给他?” “当然啊,若水庄里的,我们家里的,谁不认为您和公子是一对呀。”清妍认真地道。 久晴天有丝恍惚,在别人眼里,我和他便理所当然是一对么? 清妍还在苦恼地碎碎念,“小姐,您这性子怎么容忍那些死板的规矩呢,也不知道亲王妃还能不能再出来行医啊,医行就在帝都,若是行医倒也方便,那帝都医行的求医人数恐怕又得加个几成了,邬馆主肯定很高兴……” 已经回神的久晴天听她越说越离谱,不由大喊一声:“打住!” 有点儿受不了她想象力的久晴天挥了挥手,“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扔回去。” 清妍立刻以手掩住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久晴天继续看药材,顺便想理清家里那群人和若水庄那群人到底是根据什么逻辑认为她和司徒殊木一定是一对的。难道是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吵架吵得多,打架也打得多?当然,也不全是吵架打架,两人也有合作的时候,比如江湖历练中面对他人的挑战时,司徒殊木也会给自己掠个阵什么的。家里的那一堆事务,她想偷懒的时候,求求司徒殊木他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会替自己处理一些,当然,若水庄的事务她也替他处理过啊。 “小姐,公子现在皇宫么?” 久晴天正皱着眉回忆着到底是什么原因,却听得清妍安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唉,她就知道这丫头闲不住。 不过,这个时间……久晴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嗯,按照他告诉我的行程,现在应该正在昭明殿上。” “咦?在昭明殿做什么?”清妍讶异。 “证明身份吧,总得将事实都对得上啊。”久晴天将药材一一翻检,满意地点头,觉得医行这次的药材十分地道。 “那公子会不会被刁难啊?”清妍一脸担忧,“听说书先生说,皇宫里诡计很多的。” 清妍的一大特点,便是爱听人说书,什么故事都爱听。久晴天手指点了点她脑袋,“你觉得他会被人刁难?” 对这句反问清妍瞬间恍然,笑意盈盈地反应过来,“对啊,一向都是公子刁难别人。” 清妍的第二大特点,爱说实话!久晴天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是大实话。 而此刻的昭明殿,司徒殊木刚刚将事情大概说完,便有一名言官出列向献帝谏言,“陛下,微臣认为有关七殿下一事仍需斟酌,皇室血脉,何等重要的大事,而且二十多年前的事,事中曲折不知几多,不能单凭一面之词便封王认祖啊。” 百官皆不自觉抬眼看了看御座之上的陛下,见其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冷郁,听到言官的话却并不言语,又齐齐将目光移向了殿中站着的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笑着挑了挑眉,温言淡语地笑道:“这位大人所言的确在理,在下一介草民,尚不知情况便接了陛下忽然下达的封王圣旨,唔,确实太片面了。” 此语一出,那言官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他一时激动居然忘了是当今陛下先下的圣旨,这‘一面之词’岂不是指证了献帝? “林大人,你这是指责朕吗?”君炼云脸色铁青地怒视那名言官。 那言官‘咚’地一声便跪下了,“求陛下恕罪,微臣并无此意。” “朕早已派人去若水庄查清,明王入若水庄的时间和宸妃携七殿下失踪的时间刚好合上,明王的生辰亦同七殿下一模一样,且若水庄中尚存有当年尚服局专为七殿下缝制的襁褓,当然,最重要的便是蓝田龙凤佩,你们只知蓝田龙凤佩是先皇御赐的珍品,却不知那龙凤佩是护主圣物,皇族世代相传,君氏子孙之血方能使玉佩绽放蓝光。”君炼云并不理会那跪着的言官,眼睛只看着司徒殊木佩于腰带的蓝田龙凤佩。 百官的惊奇的眼神亦落于那蓝田龙凤佩上,司徒殊木一笑,轻轻取下那玉佩,君炼云身边的太监十分有眼力劲的奉上了匕首。司徒殊木却没接,右手拇指轻轻往食指上一划,置于玉佩之上,便有一滴血落于玉佩中央。 众人皆盯着那玉佩,那滴血,眼看着那血慢慢的在玉佩上渲染开来,如纯净剔透的玉上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随着血色花朵越开越大,玉佩如被开启了机关一般,渐渐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 39.-第三十八章 金华夜宴 久晴天站在这据说是为李太后和明王接风的金华殿时着实有几分恍惚,这金华殿大而空旷,殿中有四根十分吸引人眼球的柱子,皆雕刻着龙凤之纹,意态多姿,端庄大气。虽外面天色已暮,但这大殿中亮如白昼。 一人着明黄色龙袍坐于当中,正沉沉地打量着自己,不只是他,殿中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御座右侧的一众妃嫔,御座左侧的一众大臣。也包括坐于左侧的司徒殊木,他看到自己也有几分诧异,目光微闪,眸色便浓了几分。 真没想到自己还是来了皇宫,微微垂眼,久晴天盈盈下拜,“民女见过陛下,见过各位贵人。” 君炼云呵呵一笑,声音颇为缓和,“起来吧,久闻久姑娘大名,今日可见还是幸亏爱妃心细。” 久晴天看着地面那光洁如镜的大理石淡淡一笑,起身。 乔思兰闻言顾盼巧笑,含着柔情的眸子看着君炼云,“听太后娘娘说,一路多亏了久姑娘的贴身照料,臣妾便想着如此宫宴也应请请久姑娘,以表谢意。” 真是见鬼了,久晴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一路上除了给太后开了个治疗头晕的方子,一直待在司徒殊木的马车上会周公,哪来的贴身照料?不过她依旧还是十分淡定地回答:“太后万金之体,民女自该悉心照料。” “朕听闻江湖奇人皆有些孤高,今日见久姑娘大方赴宴,倒真看不出半点孤高之态。”君炼云眼光一直定于久晴天面容上,赞叹着。 这下久晴天更是挑眉,五百个禁卫军围了医行请她赴宴,她能不来?所以她也客气道:“皇家请人动辄派兵500,忒阔气了,若不来民女也不好意思。” 乔思兰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直接便说出来了,不由噎了一下,而李太后在她开口前便截了话头,颇有深意地看了眼乔思兰,对久晴天笑道:“下人不懂规矩罢了,久姑娘莫要介意。” 乔思兰也不在意这一番暗讽,转而对君炼云笑道:“久姑娘师承随隐,隐公与明王爷之师乃至教,久姑娘又在若水庄长大,想必二人情分不同一般,陛下,臣妾看不若便让久姑娘与王爷同坐一席如何?” 座分两边,一边为皇宫内眷,一边为诸王百官,诸王百官皆携夫人赴宴,夫妻自是一席,未嫁的公主贵女却是在宫妃那一侧另辟了一处用屏风隔着。乔思兰却提议让久晴天与司徒殊木同坐一席,场中之人都是人精,哪有不懂之理。便都看向司徒殊木,不知道这新封的明王会有何反应。 然而司徒殊木手中摇晃着玉杯,眼角微挑的看着久晴天,并不开口,眼神都没变半分。 李太后眉头微凝,她自然看出了乔思兰的故意,但是很明显这也是君炼云乐见的。乔思兰这么说还刻意让二人同坐一席,是想让一介亲王娶一江湖女子为妻?这怕是会被笑话罢…… 君炼云看司徒殊木并没反应,故作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 “陛下。”久晴天清凌凌地目光看向君炼云,打断道。 君炼云被那双带着慵懒笑意的眸子一看,就真的停住了,还忘了计较这女子竟敢打断他说话。 “陛下最近可时感有精力不济,脾胃不和,纳少渴睡,偶尔还觉肋下疼痛,比如现在右季肋便有隐痛?”久晴天继续道。 君炼云不妨她如此一问,倒微微一愣,讶然点头道:“确然,你是如何知晓?” “陛下的御医中可有光凭望诊便能将陛下病情看出十之七八的?”久晴天眼眸一抬,眼角眉梢带出几分傲气。 君炼云不语,御医中多的是把脉也瞧不出毛病的。 众人眼中都带着疑惑,不知道久晴天到底想说什么。 久晴天却轻轻一笑,“民女听说陛下任人唯贤,曾亲口对秦相说举荐不需避嫌,凡才高者皆可,皆有礼待之。民女亦自认医术才华不低于陛下任何御医,难道不值得陛下以礼相待么?” 目光冷然地看了左侧席面一眼,又将目光盯向乔思兰,继而道:“半席之座岂为礼也?” 司徒殊木在众人的惊愕的功夫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指责得可真有艺术,例子举得也真好,当年君炼云亲政不久,秦旭便不再管朝政,用的正是举荐人才亦要避嫌的理由,但是君炼云于朝政一道并无兴趣,又最信任秦旭,便冠冕堂皇地对秦旭道:任人唯贤才是正道,秦相人品日月昭然,朕没有信不过的,举荐无需避嫌,凡才高者皆可。 可惜东阳将秦旭的底给翻了,君炼云也下了好一批官员入狱,其中大部分都是秦旭一党。 要说起来君炼云对秦旭的感情也很是复杂,秦旭掌握帝都数十年,一手将君炼云捧上王座,又费劲心机让君炼云明白皇权的至高无上,为所欲为,将其打造为刚愎自用喜怒无常的昏君。但是这也是双刃剑,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又如何容得下他的背叛呢? 看乔思兰那僵在面上的笑容,便可知她用尽心思想让君炼云忘记的事,又在久晴天的提醒下记起来了。 君炼云看着久晴天,一字一句道:“久姑娘所言有理,来人,给久姑娘备席。” 久晴天温婉一笑,转身的一霎眼角正好瞟过司徒殊木,司徒殊木则无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很宽,完全还可以坐一人!不知道心里该高兴还是该叹息。 有些沉肃的气氛在那些艳丽歌姬舞姬上场后才活跃起来,久晴天也未再开口,静静听着君炼云堪堪说着场面话,百官敬酒奉承君炼云重手足,亦客气恭喜明王。乔思兰那如淬了毒的冷箭似的目光时有扫到久晴天,久晴天起初并不理会,只被看烦了时趁人不注意回以一笑,明媚,温婉,带着十足十的挑衅! 她从来如此,被人坑了,是肯定要坑回来的。有本事,你再坑回来我便是! 不过也因如此,李太后对久晴天更添好感,与其他嫔妃说话的空隙也会与她唠叨两句。 晚宴结束后,久晴天十分上道地留下了两个方子,对李太后道:“第一张方子口服,第二张方子着御医制成软膏,不出一旬,陛下必然无恙。” 这下李太后亲自着人送她出宫,君炼云也未多说什么了。 久晴天一脸疲倦地靠坐在马车里,告诉车夫直接驶去医行。 已经月上中天,久晴天下了马车,正待去敲医行的门,却见街角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一支玉笛堪堪拂开那车帘,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欲敲门的手。 久晴天今日有点儿不想去明王府了,身形便有些犹豫,然而想了想还是向马车走去。 走到马车前,她还来不及动作,便被马车里的人一点也不温柔的拉了进去。力道过大,久晴天的脑袋直直撞上了司徒殊木的下颌,然而锁着她手臂的人却丝毫不肯放开。 久晴天另一只自由的手揉上额头,“痛!你做什么。” 司徒殊木一顿后将人稍稍松开,“不是说了去明王府的么?” 久晴天后仰,又退开了一点,揉着额头,“你今日干嘛不说话?他们明显想让你娶一个没有背景的江湖女子。” “那又如何?”司徒殊木挑眉,其实君炼云和乔思兰让久晴天赴宴不仅仅是如此,更重要的原因是君炼云想告诉他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意的是谁。 “这么明显的刁难,你也忍得住?”久晴天感叹。 “今日君炼云在昭明殿看着我的蓝田龙凤佩的眼神便不对,或者说自他见我起眼神便没有对过。有刁难很正常。”司徒殊木不以为意,“乔思兰要借君炼云的皇权保住秦旭的命,当然要投其所好。” “这个投其所好便是让我进宫?我有点儿晕。”久晴天有点没弄懂逻辑。 久晴天并不知道乔思兰在若水庄得出久晴天对司徒殊木而言不同一般的结论,而且这个论断也被秦旭和君炼云知道。不过司徒殊木也没打算解释,只半真半假道:“她不是说了吗,她认为我们认识多年,情分非同一般。” “然后?”久晴天还是晕。 “拿你威胁我咯。”司徒殊木调侃地笑了一声。 “有病。”久晴天翻了个白眼,低咒一声。“要不是我不想连累医行,那些人能请得动我?” “我今日在城门大街,看到一个很有趣的人。”司徒殊木将手中的玉笛转了一圈,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有些口渴,便伸手去拿茶壶,一边倒茶一边不解道:“他有三只眼睛?” “眼睛只有两只,不过微带赤色。”司徒殊木悠悠道。 久晴天拿茶壶的手便一抖,茶水都洒在了杯子外。但她声音仍然稳稳的,“赤色……的确比较有趣。” 司徒殊木扫了眼桌上的水渍,也伸手握住茶壶柄,正好将久晴天的手包裹在手中,微微倾斜将茶壶偏离的方向扶正,“你认识?” 40.-第三十九章 只有你能住 “我……”久晴天目光紧紧盯着茶壶,似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茶已倒满,但是久晴天无意识地仍然握着茶壶,司徒殊木一笑使了点巧劲将茶壶从其手中解了出来,随口续道:“你如何?” 久晴天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而看着司徒殊木,承认道:“算认识。” “走吧。” 久晴天估计司徒殊木听到自己的回答会挑着眉继续问,结果司徒殊木接了一句‘走吧’,走哪里去?久晴天不解地歪了歪头。 司徒殊木哭笑不得地拉了她一把,敲了敲已经停下的马车车壁,“到了,你不下去,打算睡马车上?” 久晴天心里一暖,看着司徒殊木展颜一笑,“哦。” 那双明眸流淌这喜悦和温暖,还有一点侥幸过关的窃喜,看得司徒殊木想笑最终又摇了摇头,对她颇为无奈的模样。 这明王府是十分符合祖制的一座宅邸,布局皆不越亲王礼制。不只是久晴天,包括司徒殊木都是第一次来。 新罗早已候在府门口,为二人引路。进门时司徒殊木眼角微微向后侧了侧,淡淡说道:“府外的人,一个不留。” 便有隐卫自暗处应了声是。 久晴天也看了后方一眼,若有所思道:“动作倒快,你才刚到帝都便派人来盯梢了。不晓得是哪方人马?” “估计哪方都有。”司徒殊木不甚在意。 新罗边引路边道:“府中景致摆设恐不符公子之意,现下只稍稍布置了公子及小姐的寝屋,其他的奴婢会陆续添置更改。” 这王府也忒不越礼制了,占地虽广,但亭台游廊、各色布局不够大气,但又没有清幽雅致之感,久晴天心想这确实不是司徒殊木的品位,依他那挑剔的性子恐怕也不会接受。 司徒殊木的确对一路走来所见的景致颇为嫌弃,九曲游廊却无曲径通幽之感,亭台楼阁太过大开大合,丝毫每个讲究,看上去就是一个台子而已,用来赏花赏月忒没意境,练武倒是地方够大……“这个府邸原来是哪一个王爷的?” “禀公子,虽是王府规格,但原主人却不是王爷,是前朝武威将军的。” 一听原主人大名,久晴天扑哧一声笑了,司徒殊木也微微一愣。 两人学兵法剑阵自然要了解各朝沙场名将,而给他们上课的先生喜欢说些趣事野史来加深他们的兴趣和记忆,这武威将军便是名将中的一个。 这武威将军虽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性格极其精乖,行军打仗从不按理出牌,常有奇招制敌,按照先生的说法,那些制敌法子虽然有些比较缺德,但是不失为出奇制胜的好法子。一路战功赫赫,官至大将军,后来在一次御驾亲征的对敌战役中,陛下因为中计而身陷重围,是此人领五千轻骑抱着必死之心突破重围,为陛下杀出了一条血路。 因功居至伟,当时的陛下便加封他为武威将军,并破格赐他王侯礼制的府邸,不过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于诗情画意一道并无兴趣,对宅邸的设置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练武场要多!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相视一笑,难怪这些亭台楼阁都这么宽敞空旷,的确很适合练武! 司徒殊木揉了揉额角,“那只能全府修缮了。” “见过主上。” 一道含笑的嗓音自前方传来,三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青衣的白净书生正立在那里,对着司徒殊木躬身行礼。 司徒殊木轻一摆手,“竹风,怎么还不歇息。我不是着人通知了你今日权且休息,事情明日再做商议?” 曲竹风!久晴天也知道这个名字,这便是新罗他们嘴里的曲先生,司徒殊木手底下第一等的谋士。 “主上刚至帝都,竹风自当拜见。”曲竹风继而道,眼睛却看向久晴天,“这位想必便是久姑娘了,在下久仰大名了。” 那双眼里虽带着笑意,但也充满了探究和研判,久晴天略一勾唇,“西宁第一才子,曲先生,我也慕名已久了。” “竹风自到主上身边,便听过久姑娘之名。”曲竹风看了眼司徒殊木,解释道。 久晴天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是么。我的消息却没曲先生这么灵通。” “现在时辰晚了,要事明日再议。”司徒殊木眼睛看了看曲竹风,淡淡道。“去歇息吧。” 一行三人继续往寝屋走去,而曲竹风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久晴天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确是早就知道久晴天,不是因为其神医之名,而是自跟随司徒殊木起便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子存在,若水庄的人皆视之为未来夫人。本来他是打算明早再拜见主上,商量在帝都的事宜的。但是见新罗至明王府后特意亲自布置了两间寝屋,元清还冒出来出了不少主意,据说都是按照公子和小姐的喜好而置办,是以他对她们口中的小姐愈发好奇。 但是真看到了久晴天,他又觉得形容不出那种感觉,这个女子言语中都透着一种懒散闲适,或真的聪慧,符合江湖逍遥的奇女子形象,但是……却不符合主上之妻的形象。可是,主上所为,似对她势在必得。 半晌,曲竹风叹了口气,毕竟不是当务之急,决定先将此事放放。转念又想,也许主上可以先娶一个世家贵女做王妃,若非要纳这久姑娘为侧妃也未尝不可。 而那边厢的久晴天却正调侃着司徒殊木,“没想到这西宁第一的才子,也归了你手下。” “这个消息你也不是刚知道,何以发出这样的感叹。” “知道个大概罢了,适才却是真的见到。”久晴天耸了耸肩,司徒殊木的事,除了司徒殊木,司徒殊木身边的人也会有意无意地告诉她一些,她自己也能猜到一些,说起来,与司徒殊木有关的事她皆知道个大概。 “那你觉得如何?”司徒殊木问道。 “才子不才子我不知道,但绝对是个出色的政客。”久晴天忆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的精光,说道。 这时,一直安静带路的新罗停了下来,指着眼前的一栋小楼道:“小姐,这便是给您安置的寝楼,不过暂时只收拾了寝屋。” 久晴天看着眼前的寝楼抽了抽嘴角,赞叹道:“真是大方啊,这么金光闪闪的寝楼便给我作安置了?” 这座寝楼比若水庄的晴斋要大得多,明显不同于其他院子一般简单,旁边还有一座比之稍大的高楼,久晴天估计这两建筑便是明王府的两大主楼了,不过……她一个客居身份用这么高端的主楼真的好么? 想了想,她谦虚地对新罗道,“我就住个几天而已,不用再布置了。” 新罗闻言看了看司徒殊木,而司徒殊木正看着那高高的匾额,眉心不可察觉地一动,指着匾额对新罗道:“去把这匾额给换了,还是叫‘晴斋’好了。” 久晴天也看了看,顿觉这匾额的确该去了,居然叫‘娇兰院’还可以再俗一点么?不过……“叫‘晴斋’会不会不太好?” 司徒殊木睇她一眼,“不好?若水庄的‘晴斋’叫了十几年也没见你有意见。” “我对名字没意见啊,可是你把这个楼也改成了这名会不会不太好?”久晴天总觉得不对劲啊。 司徒殊木看着她,语气平稳地反问,“哪里不好?” “这是你的王府,‘晴斋’是我的专用寝楼名。”两人站在门口对着那匾额,久晴天试图将事情捋清。 “若水庄也我的庄子呢,而且就是作为你专用寝楼名,所以才要他们换成‘晴斋’啊。”司徒殊木同样将道理说回去。 “那我要是不住这儿了你还得再换个匾额,多麻烦。”久晴天皱眉。 “届时我若嫌麻烦,自然就不会换。”司徒殊木不甚在意。 “可是我不喜欢别的人住这地方却用我惯用的名。”久晴天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她简直想掩面叹息,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是在无理取闹呢? 司徒殊木一时没有说话,久晴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挥挥手沮丧道:“算了,你就当我太渴睡在无理取闹,不用管我。” 司徒殊木抓住她的手臂,低低笑道:“这便是你的寝楼,自然只有你能住。” 挣扎了一会儿,久晴天诚恳地道:“这种规格的寝楼全王府才两座吧,你直接分一座给我会不会太大方了?我住不了几天,随便一个院子便好了。” “王府里只有这两座楼的寝屋最舒适,榻上所有物件皆是用软罗缎制成。你若不愿住这个,也没什么。”司徒殊木淡淡道。 软罗缎,那可是专供皇室使用的,据说是最柔软舒适的缎子了,而且炎热时触碰更觉沁凉,真不愧是王府,居然全部物件都是软罗缎制成。轻轻咳了一声,果断道:“再收拾其他院子未免太麻烦了,我便在这寝楼住个几天便是。呵呵……” 司徒殊木斜斜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倒是很为新罗她们着想。” 41.-第四十章 人成各 今非昨 昔日门庭若市的宰相府,如今依旧是乌衣门第,不奢华不大气,但是自有古朴底蕴。在医行安安分分坐诊了五天的久晴天站在这宰相府门前时,心想若非有当年,若非有执念,秦旭真的是一个能臣,一个能安邦治国的宰相。 府外有禁卫军重重守卫,但是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却没有越墙而入,而是堂堂正正地走的大门。 轻轻将手中令牌一亮,原来打算拦他们的人便低下了头,轻声道:“原来是王爷,蒙统领吩咐过若是王爷来,便请王爷去书房。” 司徒殊木点点头,负手走进了这屹立几十年的宰相府。步子悠闲是他一贯的从容不迫,何须急迫呢?这里的人早就是他的瓮中鳖了。 久晴天发现司徒殊木根本不需要人带路,似乎对去书房的路极为熟悉,或者说是对这相府都极为熟悉,经过那后花园时,司徒殊木还笑着侧首对她道:“这个花园里可有全天下最珍贵的极品兰花,连皇宫也不如这里多。” 久晴天便驻足远眺看了看那花园,确可见各色兰草摇曳其中,极尽妍态,但是久晴天却摇了摇头,走了几步才道,“美则美矣,可惜乱花迷眼,反落了下乘。” “将我那莲池折腾成那样的人居然能说出这番见解,倒是不易。”司徒殊木打趣道。 “我是为了吃莲子和莲藕,那当然得讲究一个种类丰富齐全嘛。”久晴天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司徒殊木似笑非笑睇她一眼,“现在倒是有莲子吃了,莲藕还得等两个月。” 久晴天眼睛便亮了起来,“改天我回庄去吃。”说完又看着前方那扇闭着的门,问道:“这便是书房了吧?” “唔。”司徒殊木答应了一声,上前叩门。很是礼貌地扣了三下。 但是不等里面有反应,便直接推门而入,久晴天紧随其后。 虽然秦旭出不了这个宰相府,但是蒙英并未限制他在这宰相府里的行动。也不知为何秦旭一直将自己关在这个地方。 见到两个从未见过的人推门而入,坐于案前的秦旭也并未惶恐,缓缓抬头看着他们,目光最先看向司徒殊木,又看了眼其后的久晴天,最后还是又将目光移到司徒殊木身上,久久地看着,眼睛动了动,却并不说话。 司徒殊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原地任他打量,冷淡的眼光似乎是落在秦旭身上,但似乎又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久晴天反手将门阖上,就那么就着门斜倚着,双手抱胸等着他俩的下一步动作。 良久后,秦旭方开口,依旧是盯着司徒殊木,只是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叹息,“你终于来了。” “看来秦相知道我是谁,想必我也不需要自我介绍了。”司徒殊木也淡淡回了一句,看向正对着书桌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久晴天的目光早就被那幅画吸引了,画上是个美人,一个云鬓高挽,红装烈烈的女子,斜倚白杨,那微挑的杏眼中染着傲然,嘴边的微笑却恁地优雅。那是文姨,或者说,是谢斓。 “我自然知你是谁,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秦旭见二人皆看向那幅画,满布皱纹的脸上却染上了笑容,“这画如何?这是我当年初见她后,专拜国手学画五年,才凭记忆画出的,唯一让自己满意的画。” 司徒殊木摇头,断然否定,“不好。” “哦?”秦旭眼眸一眯,锐利的光便透了出来。 “画工确是一等一的,可是却不够真实。”司徒殊木眉宇间蕴着惋叹,似极为可惜这一幅好画却失了最重要的魂魄一般。渐渐走进那幅画,手指轻点那女子唇边的笑容,“自她二十岁后,她再无此等无忧笑容。” 秦旭神色便一怔,二十岁,二十岁是她进宫的年龄…… 司徒殊木回首看他,笑容淡漠,但言语尖锐,“她十六岁见到你,你学画五年只为描她风姿,可作成此画却是五年后。那时她已有二十一。那时她不叫谢斓,不是谢府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不是天下传颂的第一才女……” 话出口一句,秦旭的脸便白一分。 “那时她叫宸妃,家破人亡,深宫倾轧。”司徒殊木字字如刀,末了还问道:“试问那时的她又岂会有如此不识忧愁的笑容?在你眼中她便一直如此笑若春花么,秦相自欺欺人的功力未免太好。” 秦旭脸色苍白,张着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是终究只问了一句,“是……她叫你来的?” 眼神中暗含着眸中祈盼,那个人若真恨他到如此地步,那……也好!终归记得他比陌路好。 “不是。”司徒殊木失笑,似笑他怎会有此等妄想。 秦旭眼中的祈盼便如火星熄灭一般,顿失神采,喃喃道:“是我妄想了……她那般刚烈的性子,怎可能要你来说这些,哪怕我在她面前,她定然也是懒得一顾的。” “我来是想看看当年是何人让我娘亲拒绝了嘉帝的求亲。”司徒殊木目光淡淡自秦旭脸上扫过,评判了一番,才道:“你委实不配。” 秦旭自听到前半句便如痴了一般,微微阖了目,那些关不住的往事自脑海中一涌而起,是的,这个男子没有说错,这些年是他在自欺欺人,刻意忘记了那些不堪的事,只想留住那些明媚的日子。 她少享才名,聪慧有决断。谢太傅深入敌营谈判,他作为从官跟随,没想到谢太傅独女也去了。他为她面对敌军的犀利言辞、沉稳风度所倾倒,亦凭自身的博闻强记博得她的侧目。那段日子真是无边美好,与她论诗谈词议景,皆有酣畅淋漓之感。 回帝都后他官升三级,赐御书房行走。谢太傅似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却也赞同,时常提携他几句。官运亨通,情场得意,他当时想世间至美不外如是。 他想,等他能为她挣个诰命,便去谢府求亲,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入秦府,让天下人都知道谢斓成为了他的妻。 嘉帝隐晦地向谢家求亲,却为谢斓所婉拒。谢斓才高有傲气,却并非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婉拒的理由娓娓道来,并未损嘉帝丝毫面子。可惜却低估了帝王的心,普天之下,何人何物,他不能拥有? 嘉帝许下相位,问他可有计策让谢斓入宫为妃。 “你踩着谢家一百零七口条人命登上这宰相之位。秦相,他人尊称你一声相爷时,你良心可有不安?”司徒殊木极为好奇的请教。 “当年……”秦旭似有几分激动,“当年嘉帝已经对她有势要得到之心,我又怎敢与天子抢女人?她又怎能嫁我?所以我才想顺势让她进宫,只要我最后能权倾朝野,掌握这大齐江山,她,终究便还是我的。” 司徒殊木眸光转冷,如利刃般看向秦旭,“所以,借着我外公对你的信任,你便栽赃他以谋逆罪,将谢家一百零七口人全部送上了断头台。” 当年,身居太傅的谢大人一朝得罪,阖府人皆死于此罪,唯有其女谢斓,嘉帝言谢家虽不仁他却不能不义,便留谢家独女一命,着其进宫。 “我不想的,只要她忍忍……我很快便会掌握实权,届时谁也不可以阻止我和她在一起。”秦旭恨恨道。 “你祸其满门,居然还指望她会和你在一起?”司徒殊木冷哼一声,平素不常见的凌厉再不遮掩。 是的,她不会原谅!秦旭苦笑一声,思兰以为他和宸妃一定有个缠绵悱恻、爱而不得的前因,才导致他最终终身不娶、念卿一世。 可是他并非纯粹的情种。 谢斓也不是娇惯无能的闺阁千金,她在深宫中沉浮九年,没有任何根基,没有娘家的靠山,却查出了当年的事实真相。那一年年夜的宫宴中,从不出席这般宫宴的她盛装出席,言笑晏晏代嘉帝祝酒,莲步移至他的案前,纤指举着满杯的美酒,笑容似固定在唇边一般,道:“本宫近日才得知相爷的功名也有我谢家的一分功劳在,请相爷满饮此杯。他人敬称相爷时可不要忘记我谢家。” 他僵硬着在她的闻言劝酒声中喝下满杯苦酒,而她却在酒杯即将沾唇时砸了手中玉杯,那流丹似的美酒溅在二人身上,她慢条斯理地理理衣袖,颇为遗憾,“真抱歉,本宫手滑了。” 再次睁眼看向那幅画,眼前男子没说错,这画太不真实,她嘴角的笑意冰冷僵硬,她的笑意没有半分到达了眼底,她的眼神分明又冷又厉,视他如仇,转身回座时那嘴角分明含着丝悲苦。 她早已不是那个斜倚白杨、风姿烈烈的红衫佳人。他也早就不是那个博闻强记和她畅谈古今的初入官场的少年。 他们中间隔了百条人命,隔了一个帝王,隔了背叛。她对他除了恨,再无情意。便如她摔下的那杯酒,玉杯粉碎,碎屑飞溅,再看不出原貌。 秦旭脸色愈加不好,苍白更甚,咬着牙缓了半刻,才平息了心内翻涌的不适,抬头看着司徒殊木道:“让我落到这步田地,便是你的手笔吧?” 42.-第四十一章 洁来洁去莫牵连 久晴天一向有看戏的天赋,见秦旭原本脸色苍白如霜,看着就像快要吐血身亡一样,结果缓口气便无比冷静地问:“让我落到这步田地,便是你的手笔吧?” 若是这与司徒殊木无关,她一定会笑个两声,然后啧啧道:“政客!” 可惜这与司徒殊木有关,所以她只眉心动了动,然后换了个姿势,靠得更舒服一些。 司徒殊木没有说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秦旭却撑着那椅子扶手,慢慢站了起来,“我原本没告诉陛下你的身份,也没打算告诉他。你用了什么手段让蒙英出卖我?” 这下司徒殊木终于转过眼睛看向他,嘴角微勾,带着讽刺的意味,眉毛还挑了一下,但是仍旧不说话。 “思兰告诉我关于若水庄的事,只有蒙英知道,想必他以你能掣肘东阳为理由说服了陛下,才让原本命令三王及龙魂骑出兵平叛的诏书变成了封王诏书,对吧?” “除这些外,想必蒙英还说了东阳公布的关于我的罪证全部属实,所以陛下才让他派兵围了我的相府,幽禁了我。” 久晴天看了看司徒殊木的脸色,心内暗叹了不得,秦旭居然猜的全中! 司徒殊木随手拿下一边摆架上的一个古董花瓶,一边细细看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差不多吧,我原本就打算借君炼云的手来帝都,秦相既然不肯帮忙,我当然只好另寻他法了。” “你用的什么手段收买蒙英?他跟了我几十年,从未出卖过我。”秦旭冷冷地看着他,追问道。 “那他最初站在你这边是为何?”司徒殊木摇头一笑,没想到秦旭倒对这事看不透。“你才高圆滑,能从百官中脱颖而出,且能在官场中立于不败,你让他敬服,你于他有恩,你能让他得到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是不是?” “是,他的命是我救的,他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秦旭负手踱了几步,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叹息和不解。 司徒殊木倒是不介意为他解惑,“就是因为跟着你时间太长,太了解了,他才知道你的目的,想毁掉这大齐江山。可问题是,你想,他不想呀。”眼见秦旭眉峰紧紧皱起,司徒殊木续道:“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他如今都有了。你的救命之恩,他也为你卖命了几十年,做过的亏心事不知凡几,也够还你了。他妻妾成群,儿孙绕膝。若是大齐江山覆灭了,他一个年迈的败国之臣,还能有高官厚禄么?何况,他本是大齐臣子,自然也不希望大齐覆灭的。” “东阳公布的关于你的罪证,君炼云原本不信。但正因为你信任他,所以若是蒙英站出来确认属实,就容不得君炼云不信了。蒙英终归还是算厚道,只承认了部分属实。你力捧君炼云登基,多年辅佐,君炼云对你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情谊,虽然恼怒你的背叛利用,却还是未伤你性命。” 秦旭目光沉沉地看着司徒殊木,良久方说道:“真是后生可畏!我算到李太后并不想动摇陛下帝位,所谓的东阳之邀,她必会反口维护,是以并未当成多大的事。却不曾想你居然能将这些不成串的事利用到这个地步。” “当年……若非你娘带着你失踪,我本想力保你登基的。”秦旭嘴边逸出一丝轻叹,嘉帝驾崩,整个帝都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本来以为她终于可以是他的了。 “后来,我娘失踪了,你便力保了君炼云登基,你将他培养成昏君,想借他的昏庸将大齐送上末路。”司徒殊木接口道。 “难道不该么?若非嘉帝有这无上皇权,又怎能拥有她。他凭借皇权让我永失我爱,我便要让他在太庙里看着他的儿子如何将他们君家的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秦旭声音很是冷静,但是话语间的疯狂展露无余。 “可是向嘉帝递上谋逆罪的人却是你,若说是嘉帝执刀灭了谢家满门,那么嘉帝所执的那把刀便是你亲手送上的。”久晴天凉凉提醒道,“她必没想到,她敢拒天子求亲你却不敢做天子的情敌。”说到这里又嗤笑了一声,“不敢便罢了,又不愿放手,还妄想用那般龌龊的办法得到她。” 虽然久晴天自进门便没有说话,但是秦旭显然也知道她是谁,此番久晴天开口,语气平静,尾音甚至还带点儿懒散的味道,听起来甚是凉薄。 “我当时的确不敢,我不敢得罪嘉帝,我还想在官场挣个名堂出来。可惜等我敢的时候,她却不在了。”秦旭低语喃喃。 久晴天撇了撇嘴,暗道你的确在官场挣出了名堂,宸妃入宫,即官拜宰相,彼时资历尚浅,但是几番沉浮仍是站稳了脚跟。后来谢斓金殿陈冤,当年参与栽赃谢太傅的官员倒了一大批,但是秦旭仍然丝毫未动,足见其权势滔天。嘉帝末年更是一手操控了两位皇子的储位之争,唯二有竞争力的皇子双双殒命,这个消息也是压倒嘉帝的最后一根稻草。及至嘉帝驾崩,秦旭更是手握帝都大权。 司徒殊木怜悯地看着他,“秦相,你老了……你当你之所为所想嘉帝便不知么?你当我娘如何能带着我从皇宫消失?你挑起大皇子二皇子之争,让他们两败俱伤双双殒命,那时嘉帝便发现了。只是他力有不逮,你权势滔天,他担心逼急了你反而更糟才按兵不动。” 秦旭哼笑一声,他在那两个皇子身上操之过急,想必让嘉帝疑心了,不过他怎么可能不操之过急呢?入宫九年的她居然怀孕了,他得此消息简直如遭雷击! “李太后在东阳说的话虽然是为了给君炼云正名,但有一点却让她蒙对了,宸妃之子才是嘉帝心中最理想的下任皇帝人选。”司徒殊木似知他所想,讽笑道。 “什么……”秦旭有些怔然。 “你本是为了一己私欲,才令谢家蒙冤。又想以天下为祭,以偿你心中的‘求不得’之苦,这些全是为了自己,何苦做这痴情种之态。”司徒殊木不屑地淡笑。 “你今日来告诉我这么多,想必不会让我活着吧?”秦旭静静地看着司徒殊木,心中有着丝解脱之感,虽然执着了一辈子,却没想到会死在她和嘉帝之子的手中。 “我没想杀你。”司徒殊木却摇了摇头,眼睛看着那幅画像,又看了看桌案上的簪花小楷的帖子,“只是和我娘有关的东西,留在你这里,到底不妥,我娘会不高兴的。” “你……什么意思?”秦旭有不好的预感,正欲疾步过去将那画护住,然而司徒殊木手指轻点,他便再不能动弹。 司徒殊木自袖袋中拿出一个火折子,在秦旭的惊呼中将火折子移向了那幅画,淡淡的火苗瞬即舔上那幅足有人高的画像,一点一点陷入火中,裙裾、衣摆、端庄交叠着的白皙双手、再到面容、发髻……一点一点被烧成灰烬。 “不要……” 秦旭脸上青筋突起,看着那幅渐渐化为灰烬的画,眼珠子都急红了,然而再怎么激动身子也动不了分毫。 司徒殊木却十分满意,轻描淡写道:“秦相,我早已说过了,你委实不配。我娘不会稀罕你这点子心思,莫要脏了她轮回的路。”说着便解开了他的穴道。 怔怔看着原本挂着那幅画的墙壁空余焦黄一片,地下还有一滩灰烬,秦旭由最初的挣扎激动渐渐冷静下来,目光自那滩灰烬移开,看向久晴天。 被他目光一盯,久晴天亦静静回视他。 “久姑娘,可对?” 秦旭目光清透,折射出一丝犀利的光泽来,久晴天点头,“对。” “久姑娘与明王,倒确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久晴天歪了歪头,对这意义不明的话表示不解。 秦旭哈哈一笑,“不知道一个凤子龙孙和一介江湖女子,可能有个好姻缘好结果呢?”眯了眯眼睛,秦旭对着司徒殊木道:“方才你对我说了许多,就是不知道,当你想要的权力和这个女子相冲突时,你怎么选?” 司徒殊木脸色微沉,却让秦旭更为高兴,“不若参考本相的方法罢,毕竟以你之身份更适合用这方法。不管如何,先争那最高位,得到了天下最为至高的权力,她便终归还是你的。” 久晴天听秦旭这过来人传授经验的语气,觉得无比恶心,眼神不过瞟他一眼,“你这种错误经验就不要来充当指导了。” “你觉得错误?”秦旭却笑了笑,似看三岁稚子般看着她,“女人都觉得错误罢了,但是于男人却并非如此。” 久晴天站直了身子,原本懒洋洋的姿态便精神了起来,她也轻轻一笑,眼神里更是蔑然,“秦相自被囿于相府,想必对外界的消息也不大通吧。” 秦旭笑容一顿,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秦相便不想知道你那视若珍宝的义女的现况如何?”久晴天眸光一转,那琉璃宝石般的眼眸璀璨摄人。 43.-第四十二章 陪君忘忧(一) 秦旭被那流光溢彩的眸子一看,心底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秦旭微微沉吟,皱着眉头道:“思兰本是乔家嫡女,且又是我亲自教导的,以她之能,断不可能陷自己入难堪境地。” 久晴天扬脸一笑,嘴角弯出嘲讽的弧度,“的确,乔小姐近况着实很是不错,宠冠后宫的皇贵妃,谁能比肩?” “你说什么?她入宫了?”秦旭猛地一震,死死地盯着久晴天,似希望从久晴天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 久晴天却没有再说话,秦旭这副失态的样子,她看着也并无解气的感觉。秦旭虽然对别人有诸多算计,但是对乔思兰却是正经不错的,可能对她的不错源于那张酷似文姨的脸,但也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不想乔思兰进宫。他设计让谢斓进宫,已经赔进了一生执念,且再无原谅可言。 秦旭盯着久晴天的目光一点一点失去力气,最终颓然垂下。但凡有点底气的世家,都不会愿意将自家女儿送进皇宫,一则君炼云实不是女儿家的良人,二则将一门荣辱系在君炼云身上实在是亏本的买卖。而他从来不愿意将乔思兰送进皇宫,甚至还想法打消了君炼云要纳乔思兰进宫的念头。他已经毁了一个人的幸福,又怎会愿意让酷似那个人的乔思兰也进那个吃人的地方呢? 虽然久晴天没再解释,但是以秦旭的智商也想得到,乔思兰忽然被封为皇贵妃绝对不是偶然,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进宫!以她为饵,诱君炼云不杀自己。 秦旭脸色比之方才更为惨淡,久晴天心内叹气,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着实没什么意思。 原本立于一旁并没有动作的司徒殊木忽然抬手,以掌风将秦旭推到了书房外的院子里,轻飘飘的目光在书房里溜了一圈,将火折子扔在了书本桌木最多的角落,然后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久晴天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 三人都站在院子里,静静看着书房,不消多时,书房渐渐冒出一丝火光,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失火范围越来越大。 司徒殊木并没有封住秦旭的穴道,但是秦旭似呆愣在原地一般,完全没有做出反应,也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承载着所有谢斓痕迹的书房渐渐被大火吞噬。 桌上还摆放着谢斓曾经的书写的簪花小楷的原迹,但是现在想必已经和那副画像一般,化为灰烬了罢。 循着火光而匆忙赶来的禁卫军陡然看到书房外的三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该救火。书房的火光在越窜越大,然而站的稳稳的三人面容还无比冷静,似看风景一般。 直到整个书房都陷入了火海,书房旁边的屋子都将被牵连的时候,司徒殊木转身,淡然地扫了那些禁卫军一眼,“傻站着做什么,书房走水,还不快救火。” 司徒殊木悠然地迈着步子转身走了。 久晴天也准备走,余光瞥了秦旭一眼,那表情,若真要形容,大概便是面如死灰了吧。司徒殊木既然说了不要秦旭的命,那么秦旭便死不了。 但是,整个承载着谢斓痕迹的书房已经在他眼前化为灰烬,而那个酷似谢斓的义女也因为自己的原因进了宫,执着了几十年的东西,却被人一朝毁尽! 生无可恋,生不如死。活着反而是受罪! 久晴天跟上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并肩出了这宰相府,两人都没有说话。 上了马车,司徒殊木才召了一个暗卫,语气肃杀,“找个好时机,让皇贵妃知道,相府书房走水的消息。” 那暗卫应了声是便不见了身影,而久晴天托着腮打量着司徒殊木,“你压根儿就不想见秦旭,为什么非要来?” 这个问题着实任性,连久晴天都知道很任性。 所以司徒殊木也不过看她一眼,“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做便可以不做的。”往软枕上一靠,“那你呢?你也不想见他,为何要来?” 久晴天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真实快速,“我不知道。” 司徒殊木便没有说话。 只良久后,久晴天浅浅地叹息了一声,“此后秦旭必然活着还不如死了。” 司徒殊木冷然道:“所以我必会让他好好活着。” 一语的煞气尽显无疑。 撩开车帘看了看,“你……今日还去医行么?” 久晴天想了想,“我连续去了好几日都没睡好,今日偷懒便彻底一点,干脆回去睡觉去。” 司徒殊木微微一勾唇,淡淡吩咐车夫,“回王府。” 司徒殊木一回王府便进了寝楼没有出来,而原本说没睡好的久晴天却依旧坐在晴斋的院子里纳凉。 好像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曲竹风了,想必这番并不在王府吧。久晴天能猜到曲竹风不在王府还是拜曲竹风日日和她偶遇有关,自那晚一面之缘后,她便每日都可以‘偶然’地碰到曲竹风一两次,曲竹风每次都会和她客气但多范围的聊几句。 久晴天晃荡着腿,心想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居然需要曲竹风亲自去坐镇啊。 “小姐,你居然把这一杆竹笛拿出来了。” 走进晴斋的清妍一眼便看到自家小姐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的秋千架上,手中正拿着一杆竹笛,细细打量似在寻找是不是落了灰,不由惊呼一声。 久晴天头也不抬,“我拿出我自己的东西瞧瞧,你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清妍一把扑过去,眨巴着眼睛看着久晴天,“我的好小姐,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把这笛子藏哪儿的?” 久晴天的行李向来是清妍在打点,但是久晴天的行李中从未有这笛子,平日见久晴天也不像是随身携带的样子,可是这笛子总会在久晴天需要用时出现在久晴天手上。 久晴天狡黠一笑,抿着嘴得意道:“你猜啊。” 清妍便扁扁嘴,要是猜得到她还会问么?转了个念头,清妍继续好奇,“小姐,您拿出这笛子做什么?”要知道笛子于她家小姐而言,最重要的功能从来不是奏乐,而是打架!难道小姐此番要和人动手? “忽然想吹笛子。”久晴天继续擦拭笛身。 清妍双眼圆睁,更是诧异的模样,小姐自得到这笛子起,吹奏的次数貌似能用一只手数清,不由低声赞叹道:“居然不是打架,好神奇!” 对于这种话,久晴天手指一旋,便摘下一片叶子,微一运力,叶子便向清妍的嘴巴飞去。 清妍倒是早有防备,微微一侧身,腰一转,脚下移了五步,才堪堪避开自家小姐这随手一扔。人迅速闪到了屋子里,只从一扇门后露出一个小脑袋来,还在贫嘴,“小姐你这是恼羞成怒。” 久晴天抬眼笑得十分灿烂,慈和地道:“我还可以再恼羞成怒一点,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清妍一抖,果断道:“小姐您吹笛子吧,清妍给你煮茶。” 久晴天向天翻了个白眼,“就你那技术,也叫煮茶?根本就是浪费我茶叶。” 清妍颇为不服气,“人家也是和西岚姐姐学过煮茶的。” 久晴天扶额,就是学过她才更无语好不好,学了那么久,水平居然还在浪费茶叶的阶段。抽了抽嘴角,心疼道:“不用太多!”好歹也少浪费一点。 清妍皱了皱鼻子,不服气地转身进屋子挑茶,她就不信这次还是不行! 久晴天一笑,微微阖目,将笛子递至唇边。 笛声缓缓流淌而出,原本认真挑茶的清妍手一顿,认真听了一下,不由嘀咕:“以前从没听小姐奏过这首曲子啊。” 笛子的声音原本就动人婉回,古人谓之为“荡涤之声”,而久晴天此曲确实令人心生荡涤之感。那笛声悠扬,舒缓,流畅地在心间回荡,令人闻之忘忧。 “真是不容易,这等失传的名曲你都会。”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殊木站在晴斋门口,懒洋洋的操着手看着她。 久晴天正坐在秋千架上晃荡着,闻言笛声便停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司徒殊木,“失传了的你怎么知道?” “那本上古曲本我也看过。”司徒殊木坐进来,闲闲道。 “前些日子染墨带了那本曲本给我,我还以为是他新找出来的呢。”久晴天若有所思。 “的确是他新找出来的,原本在你那,他倒是给我送了份拓本。”司徒殊木拿过久晴天手中的笛子,道。 久晴天脚尖轻点,秋千便荡得更高些,“那你觉得我吹得好不好听?” 司徒殊木看着她,叹道:“随前辈什么都会,可你这徒弟也就这笛子拿得出手。” 久晴天的秋千便一停,她仰首抬着下巴,哼了一声,“我倒是敢弹琴弄筝,你敢听么?” “我师父和随前辈都不敢,我当然更不敢。”司徒殊木笑意更甚。 随隐是个鬼才,武功高强,于琴棋书画这方面也是佼佼者,可是久晴天在琴乐方面着实没什么造诣,随隐压根不让她弹琴。 “那你说说,我的笛音如何?”久晴天见他笑意更是不爽,横了他一眼。 司徒殊木深深看着她,“名曲为‘忘忧’,笛音确有此能!” 44.-第四十三章 陪君忘忧(二) 若有人问一句久姑娘可有擅长的乐器,久晴天一定会微微挑眉,然后笑道:“乐器啊 ,那个我没兴趣。我没兴趣的都不太会。” 若有人问久姑娘可有听丝竹之音那一类的雅好,久晴天一定会眼角高扬,不屑地哼给 问者听,再道一句:“附庸风雅,本姑娘不会。” 是以,大部分人都可以知道久姑娘不善音律,且对听琴品音那一类风雅之事没有兴趣。不过司徒殊木却是十分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久晴天在小时候是十分爱好音律的。若水庄住着的几大巨头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 辈,几大巨头也包括天下第一才女谢斓,即文夫人。凡是乐器,她都会一些,犹善古琴。 久晴天自第一次看到文姨一身素色罗裙,净手焚香后优雅坐于琴案前时便惊为天人, 然后见其纤手微动,便有仙音从手底缓缓流出,那样子说不出的优美动人,那乐声说不 出的情深意切。 之后便心心念念着要学古琴,随隐一向宠她,且弹琴本是雅事,自然无所不应。谢斓 知道自己一向喜欢的丫头想学琴的原因后更是笑意连连,主动说要教她习琴。不过随隐 觉得谢斓身体虚弱,不好让她劳心劳力,便说自己先教晴天些基础,等晴天入门了,教 起来不那么费劲了,再让她跟谢斓学。 于是随隐便打算在每天教她练完心法后教她弹琴,久晴天好学又聪明,不出一月便掌 握了技巧,然而就在某天久晴天练琴之时叉了下心思,她走了个神去想了想随隐刚教她 的闲云掌的心法,还将尚未学会运用的心法默诵了一遍。 这样的状态将琴谱拨了一小段,原本任她练琴而自己在里间看书的随隐便旋身一卷, 书落在地上都没来得及捡,快速闪到久晴天身边格下了久晴天的手。 随隐眉峰一敛,“以琴音伤人之法你是从何处学来?” 而久晴天还茫茫然不知道怎么了,“师父,琴音怎么伤人?” 随隐眼皮跳了跳,指着外面的道:“等会再告诉你,你先跟我出去救人。” 院子里的仆从皆有不同程度的耳鸣脑胀,师徒二人费了些功夫才搞定。 久晴天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误打误撞将内功心法用到了琴声里,而且这次后久晴天闲 云掌的境界还上了一层。 如此无师自通,让随隐和闻讯赶来的任知哭笑不得。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记忆太过深刻,久晴天自此以后凡是弹奏用弦的乐器,仙音最后都 会变成修罗曲,武功越高杀伤力越大。 于是随隐憋着笑委婉地表示这琴乐一道她可能不适合,不如不练了,毕竟你消遣取乐 弹个琴,却把无意中听到的人弹死了,这也太冤了。 久晴天只好愤愤然将古琴束之高阁,且从此不打算碰带弦的乐器。 随隐还调侃过她这是对琴‘因爱生恨’了,任知一向比随隐厚道,见小姑娘神色沮丧 便咳了一声问她要不要跟他学学笛子,说不定不带弦的不会有‘自动杀人’的功效。 结果证明任知是对的,久晴天吹长笛并不会威胁到别人的生命。而被几个长辈无良嘲 笑后,久晴天撅着嘴任性地决定要讨厌音律。 久晴天每次回答别人自己不爱丝竹这类风雅之物时,司徒殊木总会别有深意的笑着看 她。所谓青梅竹马又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太过了解了,对方连你的糗事都知道地一清二 楚。 “看你笑成这样,就知道你肯定又在回忆我那‘不堪回首’的学琴过程。”久晴天不 满地皱眉。 “没关系,好歹你的笛子吹得不错,倒也不算个音律白痴。”司徒殊木似模似样地安 慰着,脸上的笑容却并不收敛,反而笑得更欢。 久晴天闻言傲然地一抬下巴,状似睥睨道:“我的笛声可是得过一致夸赞的。” 司徒殊木笑着看她一眼,取下腰间别着的玉笛,将久晴天的竹笛和玉笛并排防着,竹 笛较玉笛长一些,笛管也略粗一些。阳光的照射下,玉笛更显洁白莹润,而竹笛则沉着 古朴。司徒殊木含笑看着久晴天,轻轻道:“你甚少奏乐,而用这根笛子吹奏的次数更 是屈指可数,今天怎么就想起吹笛子了?” 久晴天拿过自己的竹笛,“不是说了嘛,染墨新送了曲谱,所以想试试。” 司徒殊木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他想起的是娘亲去世那一晚,他站在漆黑的庭院中, 一身寂寥地站在黑暗中,脑海里全是混乱和茫然,一步也不曾挪动地站了一晚上。而十 五岁的久晴天则一声不吭地靠坐在游廊上,都沉默良久后她便是用这竿竹笛将‘清心咒 ’‘云雾天青’等静气凝神、舒缓情绪的曲子吹奏了一个遍。全部奏过一遍后,又循环 第二遍。直到自己有感觉到她气力不继,转身将笛子夺了下来。 当时的久晴天微微喘着气,手指都有些痉挛了,然而还看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软 软地道:“去睡一会吧,好不好?” 见他没有反应,那有些痉挛的手指颤抖着拽着他的衣袖,急急地道:“你先睡一会儿 ,然后我陪你去处理文姨的身后事,好不好?” 后来司徒殊木问过久晴天,她怎么就只会傻坐着吹笛子呢,开口安慰他看开点不比吹 笛子吹到气力不继、手指痉挛好么? 当时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看着他认真地道:“因为若我是你,肯定也特别伤心,那不 是别人安慰我两句看开点便真的可以看开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不伤心,所以只能用 我的办法让你舒心一点。” “我的笛音可不是白听的,你也得奏个曲子给我听。”久晴天促狭地看着司徒殊木的 玉笛。 这俏语佳音打断了司徒殊木的回忆,司徒殊木拿起那玉笛,倒真如久晴天要求,吹奏 了一曲。 笛声低沉,如泣如诉,似有追忆,似有想念,又带着一丝不知道是对谁的愤怒。 久晴天听过这个曲子,这个曲子是《追思》。所谓高超绝对不只是技巧上的熟练,更 注重于演奏者的感情,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都是和任知学的,不过司徒殊木演奏并不喜欢 完全表达自己的感情,习惯性地会用高超的技巧掩盖情绪。而久晴天则相反,在技巧上 他稍逊司徒殊木一筹,但是她的演奏会有她的感情,不知不觉让你受她的意境吸引。 而此番司徒殊木倒是没将情绪完全掩盖,久晴天其实听得十分认真,但面上却依旧一 副懒洋洋的样子。 一曲奏毕,久晴天沉吟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对司徒殊木道:“我觉得你的曲子还是 没有我刚吹的好听,想来上古曲本上的曲子就是更好听些。” 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手指一转就玉笛别回腰间,走到树下的躺椅上坐下,“既如此 ,那你继续,刚刚没有奏全你便停了。” “没奏全都好听。”久晴天得意洋洋地道,复又将笛子凑近唇边。 司徒殊木闲适地躺下,闭着眼睛声音便带着慵懒的尾音,“可不许一个曲子循环个几十遍给我听……”眼睛有半睁开,侧首看着已将笛子递至唇边的女子,淡笑道:“两遍就很好。” 久晴天抿唇一笑,也想起了些什么,即使是再不拘的性子,脸色也有些赧然。 笛音便再次流淌出来。 其实司徒殊木早在寝楼中听到那一段忘忧曲时,心中的郁郁便已经消了一大半了,此刻倚在躺椅上,更是惬意。 久晴天的地方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从来不拘于礼节什么的。 忘忧曲果然便奏了两遍,最后一个音符奏完,久晴天便将竹笛放下了,她也靠着一侧的秋千绳,司徒殊木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的目光落在司徒殊木腰间的白玉笛上,然后掂了掂自己手中的的竹笛,眼神有些飘忽。 “你这几天在医行坐诊很累么?”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的司徒殊木见久晴天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由皱眉,“若是累了,便休息几天。” “帝都医行我总共都没来过几回,今天休息一天已经可以了。”久晴天抱着腿,心想若是坐诊半个月,却休息个几天,老大非得被她气死。 “帝都龙蛇混杂,你小心被人跟踪了。”司徒殊木忽然想起些什么,隐含深意的提醒道。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人跟踪?”久晴天道。 “你这神思不属的样子,很容易!”司徒殊木打击道。 “我刚才是在观察笛子,才不是神思不属。”久晴天立刻反驳道。 司徒殊木笑了一声,“你可以继续观察。”思索了一会儿,“染墨来帝都了么?若是人手不够又有需要,便直接支会隐卫便是。” “司徒……”久晴天忽然幽怨地喊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 司徒殊木一听那声音便手便一抖,垂了眼睛甩过一句:“好好说话!” “我还要六安瓜片……” “嗯?”司徒殊木一头雾水。 “清妍那鬼丫头肯定把我的六安瓜片都浪费完了,我不管,你还得给我备点。”久晴天咬牙切齿地看着里间,嘴上却对着司徒殊木耍赖。 “……” 45.-第44章 彼之毒药我之琼浆(一) 久晴天说话算话,不过休息了一天,她便继续回医行卖命了。这番敬业的态度直接导 致了医行的求医人数又翻了个番。 医行每日求医的人很多,不是每个大夫都能准时吃饭的,因此医行中的厨房总是随时 有饭菜温着,以备不时之需。所以邬世韶看到久晴天又在未时吃中饭也没多奇怪。 趁着吃饭的间隙,久晴天问道道:“老大,你有没有跟他们说清楚呀,我只坐诊十五 天。” “说清楚了啊,怎地?”邬世韶回道,他知道久晴天虽然平日一副什么都不想做的样 子,但是对待病人极为上心。 “刚才最后一个来求诊的老伯走之前还十分诚恳地告诉我,他的远房亲戚正在往帝都 赶。若是费好大劲赶来我却刚好走了,那多不厚道。”久晴天道。 “哪怕你今日便走了,亦有病人不远千里赶来碰运气的,抱有一丝希望,他们就不会 放弃。”邬世韶平淡的看着久晴天,“世人皆是如此,都想好好的活着。” 久晴天举箸的手顿了一下,她自然听得懂邬世韶平淡话语下的悲天悯人,可是她自己 却着实没这等高尚情操,也就只回道:“我尽我所能,让抱着偌大希望来找我求医的人好好地活着。” 邬世韶也盛了一碗清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匆忙地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一个在大堂伺候的医僮撞了进来,手扶着门微微喘息着, 气喘吁吁道:“馆……馆主,久姑娘,大堂里有三个人指名要见久姑娘,看他们的衣饰像是宫 里的人。” 邬世韶将手中的勺子一放,不紧不慢道:“什么人这么不知礼?” 医行的规矩是坐诊的大夫从不上门的,要求医便只能来医行,医行名气大盛,兼之大 夫医术高明,一般权贵也不会轻易得罪,都是客客气气来求医的。 久晴天也以为来人是哪家王孙贵胄来求医的,不过架子也忒大了点,同样头也不抬地 甩出一句:“求医的都请他排队。” 那医僮缓了几口气,才进一步解释道:“姑娘,那些人虽然是宫中的,却不是来求医 的。” 久晴天抬头反手一指自己,“找我不求医,那干什么?”她好像只干这个…… 医僮张了张嘴还未来的说话,就被从后方伸出的一只手拨开,一行三人直直闯了进来 ,动作有几分蛮横,见此情状邬世韶眉心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冷冷道:“你们是 何人?” 邬老大平日就是话比较少且颇有威严的样子,现在冷着脸更是有杀伤力啊,久晴天星 星眼望着邬世韶。 那三人见到邬世韶和久晴天,脸上的倨傲便褪了几分,拱了拱手,领头的一人道:“ 在下见过邬馆主、久姑娘。” 声音轻柔,无丝毫阳刚之感,虽然着男装,但是身量矮小,皮肤白皙,耳垂上还有耳 洞,久晴天得出结论,这是个女的! 邬世韶和久晴天都没有接话,不过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明显等待着这人继续说话表 明来意。 “在下此番前来,是奉我家小姐之命,请久姑娘进宫一见。”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咬了 咬唇,目光灼灼地看着久晴天道。 久晴天也已经看出了这女子的身份,犹记当晚金华夜宴,这女子一袭宫女装束,立于 乔思兰身后,想必得乔思兰信任的人,而且口口声称乔思兰为小姐而非娘娘,看来是陪 嫁进宫的。 久晴天默然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装傻了,“我大概知道阁下小姐是谁,不过我与你家 小姐并无交情啊。”何止无交情,简直还有过节。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了,语气有些颤抖,“当日我家小姐亦是无奈之举,奴婢代小姐向 姑娘赔罪,久姑娘医者仁心,莫要记恨才好。” 看来地位着实不低,居然代主子赔罪的资格都有。久晴天歪了歪头,怎么都喜欢夸她 医者仁心呢?其实那玩意儿她有的不多,于是她谦虚道:“其实我的仁心很有限的。” 自女子表明来意,便一直作壁上观的邬世韶闻言抬了抬手,袖子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见女子跪在地上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久晴天咳了咳续道:“不若这样,你先起 来。虽然我仁心是有限,不过我心眼并不小,没有记恨你家小姐的。” 久晴天的确不曾记恨乔思兰什么,但凡她已经报过仇的她都懒得记恨。 那女子有点招架不住久晴天的前后落差性思维,呐呐道:“既然姑娘并不记恨,可愿 随奴婢进宫与我家小姐一见?” 久晴天觉得不记恨已经足够证明自己心眼不小了,不过还随她进宫就真的需要几分仁 心了,“姑娘,我在医行很忙,实在没工夫和你进宫。而且,你家小姐应该不缺人陪着 聊天,即使缺也不该找我吧。”她们关系有好到这地步么? 那女子这下倒是站起了身,脸上也一改柔弱,眼神坚定地看着久晴天道:“实不相瞒 ,我家小姐找久姑娘,其实是为了与明王爷有关的事。” 久晴天听到‘明王爷’三字,眼神便一点点渗进了冷意,嘴角犹带笑意地发出一个单 音节,“哦?” 乔思兰手下的人都不是简单角色啊,扮得了柔弱,也丢得下狠话,先礼后兵用得不错。 那女子硬着头皮直视久晴天,“久姑娘现在可有兴趣进宫一叙?” 邬世韶看了久晴天一眼,感觉到了久晴天眼神有变,转念一想,明王爷就是司徒殊木 ,久晴天常年客居若水庄,想必与司徒殊木熟识。他淡淡插了一句:“既如此,阿久你 便去看看。你的病人我帮你看了。” 久晴天站起身,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对邬世韶道:“老大,不用了,你自己本来还 有病人,哪看得过来。” 那女子不想久晴天如此油盐不进,提了提音量,“久姑娘就不怕明王爷有麻烦么?” 久晴天摊了摊手,笑得无比惬意,“姑娘,你口中的明王爷从来不怕麻烦,而且依我 看,被他盯上的人麻烦比较大。” 曲竹风已经连续几天不曾在王府出现了,而司徒殊木也忙了起来,久晴天虽然白天都 在医行,但也知道司徒殊木必有大动作。乔思兰肯定可以给他造点麻烦,但是也就那样。 所以久晴天朝邬世韶略一点头,便和那三人错身而过出去了。 而邬世韶正好一碗粥喝完,将手中的瓷碗放下,淡淡道:“小牧,送客。” 原先被三人拨开的那医僮便麻利地走了进来,向三人一摆手,客客气气道:“三位贵 人,请。” 久晴天一离开便将三人抛诸脑后了,在医行忙到了华灯初上,才总算忙完。清妍送出 最后一个病人,交代其服药的注意事项,转身回来替久晴天收拾时,久晴天正站起身伸 了个懒腰。 “小姐,我们是在医行用晚膳还是回去?”清妍问道。 “回去吧。”王府的菜还是好吃一点。 却不曾想二人刚刚出了医行的门,停在那条街拐角处的马车上便下来了一个人,正是 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清妍对这那三人亦有耳闻,此刻拧着眉对那女子道:“阁下倒真是执着。” 那女子也学乖了,歉然道:“奴婢早前并无意冒犯。” 久晴天对她礼貌的言辞颇感无趣,指出道:“姑娘,你都已经冒犯过我了,再来跟我说你无意冒犯,这样有意思么?” 那女子对这嘲讽有些尴尬,但是还是勉强笑道:“实是我家小姐想求姑娘一点事。” 久晴天大概猜到了乔思兰找她是为了想知道秦旭的消息,断然道:“我当不起你家小姐的一个‘求’字,明王爷的事,我从不插手。找我也没用。” “久姑娘,我家小姐只是想知道相爷是……不是还活着。”那女子这下倒真急红了眼,声音哀戚。 久晴天看着她,缓缓道:“你求我有何用?”求司徒殊木才有用。 “我家小姐近来刚知道原本明王爷生母宸妃的家族血案与相爷有关,此事就是明王爷的手段,才让我家小姐查不到半点相爷的消息。若求明王爷,定不会有结果的。”那女子急急地道,因为担心而急促的话语比之下午恳切了不少。 久晴天叹了口气,“你求我也没有结果啊,姑娘,我只会看病,你家小姐的心病我却是医不了的。” “那……求姑娘进宫一趟可好?便依旧没有结果,请您进宫见我家小姐一面,也好让我家小姐死心。”那女子退而求其次道,心想以小姐的本事,说不定可以从久姑娘嘴里得些蛛丝马迹。 清妍终于忍不住插嘴道:“秦旭的罪名可是实打实的,不是被冤枉也不是被陷害的,值得你家小姐这么担心?” 那女子听清妍这么形容秦旭,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恨,但是最终还是不敢出言得罪,垂了首,好一会儿才道:“彼之毒药,我之琼浆罢了。” 一句话堵住了清妍的嘟囔,清妍侧首看了眼久晴天,久晴天抬了抬手,“这么晚了,你能带我进宫?” 46.-第45章 彼之毒药我之琼浆(二) 那女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久晴天这是答应了,马上道:“可以的,小姐给了我令牌,可以随时出入皇宫。” 久晴天点头,皇贵妃倒是真的十分受宠啊。侧首对清妍道:“去让他们退下。” 这话那女子听不懂,清妍却是明白的,司徒殊木派给久晴天的隐卫见二人被堵在此处已经良久,恐怕会动手。 等清妍再次回来时,久晴天已经上了那女子的马车,清妍也立刻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清妍到底还是不放心乔思兰身边的人,眼睛时不时会瞟几人一眼,满是戒备。 久晴天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她还在想这名女子刚才所言的‘彼之毒药,我之琼浆’,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就是一笔烂账,说不清是谁对谁错。 虽然皇宫守卫森严,但是乔思兰给的令牌十分好用,一路进宫未受阻拦。下了马车,三人中便只余那女子一人在前头引路,清妍靠近久晴天,悄声道:“适才那些隐卫说公子已经回府了。” 久晴天淡淡颔首,清妍却有些不安,“小姐,公子不会生气罢?” 久晴天斜她一眼,“怎么你惹我的时候,从来不担心我是不是会生气?倒是如此怕他。” 这话里带着调侃,不过久晴天也确实郁闷,司徒殊木在她的人面前居然有比她还高的威严,真是过分! 清妍不说话了,心里却想,因为小姐你一般不会认真生气,可公子却让人不敢放肆。 乔思兰便是住在昭阳殿,昭阳殿里婢仆成群,但个个皆侍立在殿外,见到一行三人进来,几个宫婢便迎了上来,“阿如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阿如对她们点了点头,“嗯,娘娘呢?” “今天皇上去了翠樾宫,娘娘心情有点儿不好,正在含光殿里歇着呢,让我们都出来了。” “我这就进去伺候。”阿如面色不改的点头。 久晴天和清妍皆不语,心想乔思兰恐怕不会因为君炼云宠幸别人而心情不好的。 含光殿中乔思兰并未歇息,而是一身碧蓝轻纱立于窗前,少了几分华贵,添了几分素雅,殿内珠帘锦幔微微拂动,烛光下的乔思兰容颜绝色,摄人心魂。似乎正在发呆,那茫然的面容很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小姐,久姑娘来了。”阿如快步走到乔思兰身后道。 被惊醒的乔思兰这才反应过来,看向久晴天,轻移莲步,广袖翻飞,她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容,“没想到久姑娘真的来了。” 久晴天亦回以一笑,“娘娘有个好丫鬟。” 乔思兰回首看阿如一眼,眼中跳跃着几许欣然,颔首道:“对,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我去世的娘亲,便只有义父和阿如对我最好。” “世人皆知我是宰相秦旭的义女,是乔家的嫡女,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家世好,相貌好,还有个帝都第一美女的名头。但是若不是义父,我便只是一介丧母孤女,在那乔府内,婢仆可欺。”乔思兰面容仍带着淡淡地笑,似乎那世人以为的显赫名声不过是个笑话一般。“我听说久姑娘是随前辈一手带大,却不知双亲是谁,而我的父亲,却是有胜于无!” “世事有失有得,娘娘失了父亲疼宠,却有一个义父,何尝不是幸运呢?”久晴天淡淡道。 “哦?”乔思兰直视久晴天,却只见那双含着慵懒笑意的眼睛里澄澈依然,不见丝毫悲苦之色,“这么说,久姑娘也依旧认为自己幸运?” “本来就很幸运啊。”久晴天启唇一笑,她没有像在东阳看到的那五个女子一般变成杀手,她自小身边的长辈便宠她疼她,她与司徒殊木一起长大,相伴十余年,桩桩件件,都是老天已经足够眷顾她。 “那么,求久姑娘告知我义父的近况,义父于我,便是随前辈于姑娘的意义。若是有人敢伤随前辈,姑娘肯定也不会放任不管不是?”乔思兰冷静肃然,字字诚恳。 久晴天不闪不避地看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才道:“你和文姨很像,哦,文姨就是宸妃。” 乔思兰细长的眉梢一挑,已然笑道:“你想说义父对我好,也不过是因为这张脸对不对?他对我也不过是利用对不对?” 久晴天嘴唇动了动,心中并非作此想,但却没有否认。 “即使是那样,又如何呢?”乔思兰轻轻笑叹,“他对我好,却是实实在在落在我身上的,我生病时是他日夜守护;也是他手把手地叫我读书习字,他护着我站在了乔府的高处,也教会我如何不摔下来。我还知道,他费了不少周折,才打消了皇上想纳我进宫的念头。他‘利用’我却是实实在在地对我好,我真希望我父亲和乔府那些本该是我家人的人也能这般来‘利用’我。” 久晴天无端觉得怪异,当晚金华夜宴,二人如同针尖对麦芒,而今她却平静地站在昭阳殿中,听她叙话,而且不是场面话,句句真心。她微微蹙眉,“你的丫鬟说,‘彼之毒药,我之琼浆’,我亦承认,你刚才说的都有道理。他对你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实实在在的对你好是真的,所以不管他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亦舍不得他死。可是,他于别人是毒药也是真的,就我最了解的,便是谢家的百余口人因他命丧黄泉。” “虽然其行可诛,但是其情可悯啊。”乔思兰语气一颤,眼中亦带上了急切和不平。义父所为,何尝不是为了那个女子呢?“你知道么?其实我最初并不喜欢帝都第一美人的称号。” 乔思兰也不看久晴天了,转身有些踉跄地走回窗边,“我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义父曾说我的见识甚至高过乔府男丁,我总认为‘美人’二字带着无尽的亵玩意味,似乎这个女子除了一副好皮相便再没其他。相较而言,我更喜欢‘才女’之名,文墨皆通,书香芳雅。我曾对义父这么抱怨过,不过义父却只笑笑并不言语。不过后来我曾听到过他和戚伯的谈话,他说‘才气纵横,通身傲骨,自她之后,谁敢称才’,当初我不懂,不过现在我却明白了,帝都自宸妃之后再无女子有才女之名,因为,在义父眼中,只有宸妃配称才女。” 乔思兰顿了一顿,复又重重道:“义父诸般行为,又何尝不是为了宸妃谢斓呢?” 久晴天嘴角微勾,表情理智而显淡漠,与平时的懒散很不一样,“我想事情没你这般复杂,伤害就是伤害,哪怕理由再动听,也是伤害。就像你先前所说,你义父对你好就是对你好,不管因为什么,对你好是真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似有些疲倦,“再说了,你说秦旭为了文姨,真的是为了文姨吗?为了文姨,却为何谢家满门皆灭,他却官拜宰相?” 乔思兰静默了半晌,裙裾旖旎旋转,人便面向了久晴天,嘴唇有些苍白,“近日明王有不少动作,我的人打听不到相府的任何消息。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李太后寻我的麻烦,却终究进不了相府。” 她眼神幽幽地看着久晴天,“久姑娘,我只是希望我义父活着。” 久晴天对司徒殊木的近日所为并不了解,但是李太后和乔思兰不对付她不用想都知道,“秦旭没死。” 闻言乔思兰眼中升起了一股希望,久晴天摇头淡笑,眼神莫名,“其实你很适合这个皇宫,若无变数,你可以比李太后做得更好。” 清妍觉得今夜的小姐似乎高深莫测了很多,不过她家小姐高深莫测地说完那句话后,又耸肩一笑,瞬时便恢复了平日的慵懒,还笑道:“好了,皇贵妃娘娘要问的,已经问到了,我便先走一步了?我可还没吃晚饭的。” 久晴天说完,向乔思兰点点头,“告辞。”便转身带着清妍离开了。 阿如见乔思兰没有说话,便一福身之后拿着那令牌送二人出宫。 乔思兰深深吸了口气,扶着窗边的一张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刚刚久晴天没说错,自己的确适合这深宫。她莹然一笑,若无变故,她可以做得比李太后好?可是怎么可能没变数呢?现在已是明王的司徒殊木便是最大的变数! 而将久晴天及清妍二人送出皇宫的阿如,却在宫门口踌躇地对久晴天道:“久姑娘,您可有办法让我家小姐见相爷一面?” 清妍眼神一抬,觉得这简直是得寸进尺。 久晴天瞧她一眼,道:“姑娘说服我进宫的那句话很好,可是莫要总是忘记第一句了。” 阿如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远走,思绪却在想着久晴天刚才说的话,第一句……第一句是什么?彼之毒药! 是的,于谢斓而言,于谢家而言,于司徒殊木而言,于无数受害者而言,秦旭到底还是毒药! 阿如隐隐感觉到,这不是事情的结束,哪怕小姐已经问到了相爷的生死。陷入黑暗的皇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之感,令阿如浑身一颤,她急急转身,希望赶紧回到昭阳殿。 47.-第46章 如何袖手江山棋 好饿,久晴天揉了揉肚子。对清妍玩笑道:“你看我们进宫还有马车送,出宫忘记找他们要马车了。” 清妍扑哧一笑,“小姐你是怕回去赶不上饭了吧?” 两人笑闹着,忽然一辆马车停到了两人面前,驾车的男子笑眯眯开口道:“哎呀呀……真荣幸,我来接二位美人儿回府。” 一脸嬉笑,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不就是元清。 久晴天和清妍相视一笑,上了马车,“你怎么来了?” “公子听说小姐被乔思兰请进宫了,还打发了隐卫,所以便让我来接。”元清慢悠悠地将马车掉头,道。 久晴天嗯了一声,“我都快饿死了。” 明王府却是一改既往的平静,曲竹风等人都已经回来了,久晴天回晴斋的路上便碰到了曲竹风一行人,不过这群人里她也只认识曲竹风一人。这些人见到久晴天都十分客气的行了行礼。 久晴天含笑点头,便想与众人擦肩而过,不过曲竹风却忽然道:“久姑娘可有将皇贵妃想知道的告诉她呢?” 闻言清妍脸色一变,看向曲竹风的眼神便染上了怒意,元清上前一步道:“曲先生在说什么呢?” 元清依旧是笑着的模样,不过看着曲竹风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警告,曲竹风岂有不懂之理,不过他面不改色地对久晴天解释道:“久姑娘莫要误会属下的话,皇贵妃乃主上计划中的一环,属下不过还是担心计划有变而已。并无他意。” 久晴天强压下心中的厌倦,勾唇一笑,目光看着曲竹风,淡淡道:“我倒是将你家主上想告诉她的说了,曲先生要不要谢谢我的代劳?” 曲竹风脸上漾着温和的微笑,眉眼间的精明之色却挡也挡不住,“久姑娘与主上相识多年,愿帮主上之忙,属下哪有资格替主道谢。” 这话说得谦卑,久晴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如此,我便先走一步。” “久姑娘请。” “小姐莫要生气,曲先生一心为主,一向如此性格。”元清似担心久晴天介意,斟酌着解释道。 久晴天挥挥手,“我没这么小气。” 新罗正等在晴斋门口,一看到久晴天便笑道:“小姐,晚膳摆在公子那边了,您过去用膳吧。” “这个点了,他还没用膳?”久晴天奇道。 新罗抿嘴一笑,神秘道:“这不小姐还没回么?” 久晴天翻了个白眼,“曲先生他们刚走,想必是讨论事情到现在吧,才没来得及用膳。” 新罗正待为自家主子平反,久晴天就做了停的手势,道:“我懒得走动了,请你家公子自己吃,我也在自己院子吃。” 说完久晴天便走进了晴斋,徒留新罗一脸惊愕地张着嘴看了看晴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公子的主楼。很远么?这比若水庄二人的地方还近啊…… 一直站在一边的元清摸了摸鼻子,对新罗道:“去回公子吧。” 新罗莫名其妙地看着元清,“这是怎么了?” 元清想起久晴天刚才那句无比潇洒的“我没那么小气”不由叹了口气,对旁人都不小气,对公子可就不算大方。苦笑着对新罗道:“公子被迁怒了呗。” 久晴天随便坐了张椅子休息,等着吃饭。 清妍嬉笑道:“小姐,您生气了?” 久晴天不解的抬头,“我干嘛生气?” 这时司徒殊木施施然走了进来。 夜色下,一人月白长袍,悠然而至,轻袍缓带,似踏月而来,意态闲闲,令人感觉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温然的目光看到了歪着身子斜靠在椅背上久晴天,然后回头道:“就摆在这间。” 久晴天愣了一下,才发觉司徒殊木那句话是对身后的婢女说的,一溜婢女动作十分迅速地将一碗碗佳肴摆在桌上,又为二人布好碗筷。 将全部收拾妥当后,她们便轻轻一福,安静地退下去了。站在久晴天身旁的清妍亦屈身一礼后退下了去。 只剩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两人,司徒殊木对久晴天一偏头,“不饿么?怎么还傻坐着不动。” “……”久晴天无言。 沉默了一下,久晴天抬头笑道:“你特意来也是想问问我和乔思兰说了些什么?” 司徒殊木目光轻轻点在久晴天身上,又移开,慢悠悠道:“你是不是不惹到我生气,不肯罢休?” 这话说的十分温和,但是却让久晴天不自觉浑身一冷,复又火气上涌,理智便有点被烧没了,她猛然起身便走。 司徒殊木眸光一厉,踏前一步便扣住了久晴天的手腕,拉住了她。 久晴天手腕翻转,指尖便出现了一柄指刀,幽亮的刀光划过,想迫使司徒殊木放开。然而司徒殊木松手后立刻变掌为指,点向久晴天的手腕。 两人脚下皆未动丝毫,但是手间变化不断,不动声色间已经过了好几招。但是谁也拦不住谁。 久晴天似烦了,脚步一转,便要绕过去。 司徒殊木挡指刀的手却忽然收力,眼看着指刀便要贴上去了,久晴天大吃一惊,连忙脚步又退了回去,并且将手腕回转,也好把指刀收回了。 看到久晴天的收势,司徒殊木更紧的迫了一步,直接便将久晴天又推回了椅子上。 久晴天只觉膝盖一软,便坐了下去,而眼前男子微微弯腰,双手轻柔地按在她的手腕上,看似没怎么用力,却让她压根就动不了。 久晴天气恼地抬头,正好对上那双黑不见底的墨眸,“生气得连饭都不吃了,不像你的性格啊。” “放开。”久晴天挣了一下却没挣开,“别逼我动真格儿的。” “你连指刀都亮出来了,这还不算动真格的?”司徒殊木眉梢一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带调侃地笑道。 感觉到久晴天手上的力道渐渐散了,司徒殊木也就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松开她站直了身子,“你这生气却对我使小性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久晴天听着顶上传来一声叹息,不由抬头,却见司徒殊木正无奈地看着她。“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以为你出卖我的。” “我没跟乔思兰说什么。”久晴天手指按上眉心,淡淡道。“告诉她的,本也是你想告诉她的。” “我知道。”司徒殊木走到桌边,拿起一只瓷碗,往里面盛了些汤,边道:“竹风那几句话你这般生气?” 久晴天也站了起来,坐到了桌边,抢过司徒殊木手中的汤,“我没生气。”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又道:“我就是觉得我无辜,你们的棋,我却被卷进去了,凭什么?” “你也说这是一局江山棋了。”司徒殊木优雅地坐下,眼角看向她。“既然是棋,自然步步为营,招招都慎。” 久晴天不说话,装没听见一般,司徒殊木无奈的摇头,唇角的笑意却愈加深了几分,“丫头,我既从不疑你半分,你便也不能把我往坏处想。” 久晴天瞬时明了,方才司徒殊木那句‘你是不是不惹到我生气,不肯罢休’针对的是她的那句‘你特意来也是想问问我和乔思兰说了些什么’,而不是针对她见乔思兰的事。嘴角微撇,觉得自己的脾气的确来得有点没道理。 “你能永远都不疑我半分?”久晴天紧锁着眉头,不知不觉便直接问了出来,但问完后自己又笑了,低头继续吃饭。 “既然问了,就不想知道答案?”司徒殊木布了道菜,偏头道。 “我知道你的答案。”久晴天晃着筷子,装模作样道:“肯定是让我留在帝都,且看着,定有结果。” “对不对?” “你不留在帝都,怎么能知道呢?”司徒殊木并不否认。 “帝都这等风云际会、人才辈出的地方,不太适合我。起码眼下我就知道,乔思兰知道秦旭没有死,定不会死心。李太后一心要秦旭死,却没做成,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秦旭不死,东阳肯定很高兴。他们又有理由出兵了……”久晴天所绕口令一般说得十分顺口。“趁着一切还来得及,我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医行坐诊结束了?”司徒殊木问道。 “差不多了。”久晴天算了下时间,“还有个几天就够十五天了。” “当你既愿意加入医行,想必对医行是有好感的,何不在帝都坐诊算了。”司徒殊木循循善诱。“何况,你脑袋里的那些东西,随便拿出来一点,都很有用,干嘛要浪费呢?” “行医这回事,在哪里都可以。”久晴天回应,“流水亭前一杯酒,何妨袖手江山棋。我这次坐诊够久了,需要找个流水亭歇歇。” 司徒殊木看着她,“袖手江山棋?唉,早该知道这才是你心中所思所想。” 久晴天笑眯眯地点头,不料司徒殊木却依旧盯着她,直盯得久晴天都有种不好的预感了,才缓缓续道:“胸中有丘壑万千,不知如何才能袖手江山棋?我忽然想起随前辈一语:牵挂随身,恐无法事了拂衣去。晴天,你说,可对?” 48.-第47章 此生愿为逍遥舞 这便是司徒殊木,他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让她留在帝都,哪怕她千般防算也得受他掣肘。可是他永远都是用最直接的方式的对她,告诉她,他希望她留在帝都。 引诱也好,讲道理也好,歪理也好,都是告诉她,要她留在帝都。 久晴天不禁反省自己刚才的脾气发的太过分了,她被曲竹风那句话刺到,虽然并不介意曲竹风的态度,但是她想的却是,这是不是也代表了司徒殊木的猜测,他是不是也怀疑自己把不该说的告诉了乔思兰。 她把司徒殊木往坏处想,而司徒殊木生她气的也正是这点。 “我说了这么多,你却走神去了?”司徒殊木眼神凉凉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 “呃……不是。”久晴天眨了眨眼睛,微微别过头去,“我在深刻反省不该对你发脾气。” 司徒殊木饶有兴致的点头,“只是不该发脾气?” 久晴天继续挖掘自己的错误,试探着道:“打架也不该用指刀。”反正两人打架的次数多的是,不过除了正式比剑,两人并没有亮过刀子。 司徒殊木继续点头,以手支颐,“除了这两个以外呢?” 还有么?久晴天眼神疑惑,不过才多久,她有惹他那么多?探寻的目光看向司徒殊木,然而司徒殊木却依旧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给半点提示,可是明明白白写着:‘你不说个一二三出来别想我放过你’。 于是久晴天继续想,想了半天忽然抬起头十分恳切地道:“下次我再怎么生气也肯定先吃饭!” 然后司徒殊木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司徒殊木微眯的目光便定在她身上,确定了跟一个装傻的人没什么道理好讲的真理,慢条斯理却威胁意味十足的说道:“下次再胡乱怀疑我你便别吃饭算了,我绝不拦你。” 这么开门见山,久晴天稍稍瑟缩了一下,扁着嘴低垂着头装委屈,还故意用司徒殊木听得见的声音嘟囔道:“连饭都不给吃,我告诉师父去,你虐待我。” 司徒殊木的手便揉上额角,“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嗯?”久晴天乍一听有点不懂。 “从来认错很快,却死也不改。”司徒殊木斜眼看她,慢悠悠地补充道。 久晴天讨好地笑笑,继续吃饭。虽则司徒殊木生气的原因是她的怀疑,但是说她死也不改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转移话题,但凡遇到久晴天不想回答或难以回答的,她会转移话题。 于是司徒殊木那番要她留在帝都并问她‘可对’的话又白说了,因为又被她大小姐给绕过去了。 他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却还是放过了她,他对她无奈却还是纵容。 久晴天的手其实也很想揉一下额角了,怎么办,她真的想干脆留在帝都算了。 忽然,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司徒殊木,“司徒,你这几天忙不忙?” 司徒殊木咽下嘴里的菜,才悠然道:“已经忙完了,这几天不太忙。” “司徒……”久晴天软糯着声音,将两个字拖得无比长,眼中含着晶亮的笑意。 “我记得某人不久前还在跟我亮刀子,现在这又是闹哪般?”司徒殊木的话里带着一丝嘲笑,不过看着她的眼神倒是更添了几分无奈。 久晴天在脸皮该厚的时候是从来不会薄的,她对司徒殊木从没有‘不好意思’这一说,所以她直接不在意的挥挥手,“打闹着玩,怎么能当真呢。咱们从小到大比剑的次数还少?” 司徒殊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个时节了,你家里的事务该拿来给你过目了是吧?所以你这是又打算赖上我了?” 久晴天称呼每个季节点为受苦日,因为她家师父的产业,唔,现在是她自己的产业,便会送来一大摞正事琐事的要她过目,抉择,审核。 “你差不多一点,我对你的事都比你熟悉,你好意思么?”司徒殊木心想当初随前辈绕了好大一圈才把那些担子丢到久晴天身上是不是选错了人? 只要司徒殊木有空,久晴天便会用尽方法将事情推给他,可怜他一个若水庄的庄主对她的产业比她自己还要熟悉。 “能者多劳嘛。”久晴天比划道,“我的事比你若水庄的简单多了,比帝都的更是简单到不知道多简单,很快的。” 司徒殊木又好气又好笑,“这么简单你怎么不自己去看?” 久晴天清了清嗓子,也斜眼看着他,“那当初设计我接下师父的位置,也有你一份功劳在啊。”垂着眼又抬眼看他一下,“你明明答应过文姨,要帮我的。” “……”司徒殊木更加无语,“你每次都是这些话,与时俱进也该换个说法吧。” 久晴天详细给他解释,“一般杀手锏都是一招,用多少次没有关系,好用就行。” 好得很,这句话正中司徒殊木下怀,“那我记得答应过我娘的事,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娘的事?” 说到这个久晴天便气,“我那是被你设计的。” “哦,这么说,你也知道我讲的是哪一回?”司徒殊木浅浅笑着,温和尔雅,淡扬眉梢,“我记得某些人明明敬过茶、改过口,还答应过此生……” 话未说完,久晴天便跳了起来,身影一闪就到了门边,还急急地打断了司徒殊木的未尽之语,“司徒,你欺负我!” 司徒殊木见她快速消失的身影,却是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酒,低语叹道:“到底谁欺负谁啊。” 事情便如此不了了之,久晴天依旧每天去医行坐诊,她能感觉到帝都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至于这个平静,是因为她能感觉到明王府的气氛松泛了不少。 不过她对她的动摇感到苦恼,思考了半天本想丢开,但又觉得丢开颇有些不好,因为事情有点紧急。可是想又想不清楚,于是她决定找个人问下策。 于是有一天在医行时,她便找了个机会问邬世韶,她颇为不经意的样子对邬世韶道:“老大,我问你个事啊。” 邬世韶当时正在选药材,随意点了点头,“什么?” 久晴天斟酌了一下,道:“老大,你说,我要是喜欢做大夫,可是又不喜欢在帝都坐诊,怎么办?” 邬世韶闻言一顿,然后将药材分好,才抬头看着她,琢磨了一会儿道:“你这是想告诉我你想罢工了?” “也不是,帝都其实还行,你们都在这里。”久晴天顺着话便往下接,“不过呢,帝都很麻烦啊。” “哪里麻烦?除了物价高点其他都还好吧,吃喝玩乐没地方比帝都更好了。”邬世韶抽了抽嘴角,“吃喝玩乐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哪里麻烦?”久晴天拧着眉头想了一下,然后无比肯定地道:“病人太多啊!” “你确定你不是耍我?”邬世韶语气愈加无力,看向久晴天的目光复杂难辨,“你一个大夫,告诉我觉得病人太多很麻烦?” 问策的话题走向没选好,久晴天深刻反省。 倒是邬世韶拿着一个炙甘草问她,“你觉得这个如何?” “很好啊,炙的方法很不错,能将甘草的作用发挥出来,上品!”久晴天扫了一眼便有结论。 “是,这个炙甘草能发挥更好的作用,但是它与甘草的形状已经有点不同了,是不是?”邬世韶将药材放回去,“要更好的药效,就得有一定的代价。世间之事,也莫不如此。” “哇……”久晴天鼓掌赞叹,“老大你可以去当传到授业解惑的夫子了。” 邬世韶哼了一声,端正古板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就和老二一样,偶尔大智若愚,经常表现弱智。” “……”久晴天被噎住,咬牙切齿看着邬世韶已经选好了药材离开药材房的身影,“说话忒毒!” “可我从不说废话。”邬世韶从远处冷冷地回复了一句。 说得好像她经常说废话一样啊,久晴天不服气地瞪了瞪背影。转身也从药材篓子里拣了个炙甘草,细细看着。 邬老大以为她碰上了什么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权衡,可是她碰上的事情却不是权衡二字便可以概括的,世间之事也不全是权衡利弊就可以做决定。 可是她即使知道她应该如何选,但是她依然犹豫,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其实她可以留在帝都,素日在医行坐诊,她不想插手的事,她都可以不插手。但是心中那个理智的自己却明明白白的推翻了这些打算,在这里,不是她想不插手便可以不插手的,当晚的金华夜宴,便不是她自己惹来的,她若留在这里,类似金华夜宴的事便会继续发生在她身上。 在这种地方,没有不争的资格,除非你本就立于权力的最高峰。 吧嗒一声,她手中的炙甘草落入了药篓中,发丝轻柔地自她面上拂过,脸上的淡淡笑意显现出来,有一丝做好了决定的轻快之感。 便如此吧,她此生,终究只愿为逍遥一舞! 49.-第48章 美人计做局中局(一) 午后的明王府十分静谧,正准备去书房的曲竹风观游廊两侧皆繁花遍植,和四季常青的树木放在一起煞是好看,不过其泥土颜色比较新,可见是刚移植过来不久。 葱郁的绿树丛中闪出一道纤细的人影,正在为树木浇水。 “新罗姑娘。” 新罗听到唤声回头,见曲竹风正站在身后的游廊中看着她,便笑道:“曲先生。” “府中自有花匠,何须姑娘亲自浇水呢?”曲竹风犹自不解。 “府中要种植花木的地方太多,花匠有些忙不过来,这边已经移植好了,我便帮帮忙。”新罗抬袖揩拭了一下额头,解释道。 这明王府四处皆开阔,光秃秃的,没半点景致可言,司徒殊木自然看不惯,早就命人着手重新布置。 “新罗姑娘当真是什么都会,当初常在西宁走动时在便觉姑娘聪慧非常,没料想剪枝浇水亦这般熟悉。”曲竹风看那双细长的手指拿着水壶十分熟练,就和平日里执剑一般熟练,不由赞道。 新罗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下自己手中的水壶,抿嘴一笑,“先生过奖了,不过以前帮小姐种过一段时间药草,小姐教过一些基本的方法,没想到用在这些花花草草上野过得去。” 听到‘小姐’二字,曲竹风眼神一闪,更为感兴趣,“原来是跟小姐学的?药草与医术有关,想必久姑娘于医术一道都极为精通。” 新罗目光一抬,嘴角扯出一个意义不明微笑,“小姐会的可不止于此,曲先生想必也知道小姐师从何人?” 曲竹风诧异的掀起眼帘,“世人皆知,久姑娘师从随隐。” “随隐前辈什么都会,先生不知道么?”新罗神秘一笑,话里的重音咬在‘什么都会’四字上,复又道,“久姑娘作为他唯一的弟子,自然不可能只会医术。” 什么都会?曲竹风一愣,脸色严肃地道:“若论‘什么都会’,这样的人可不多。” 新罗挑了挑眉,嘴角一动,“要是多,就不是鬼才了。” 见曲竹风犹自皱眉思索,新罗提醒道:“先生来此不是去公子书房的么?在此逗留太久令公子久等可不好。” 一语令曲竹风自思绪中转醒,抬目望了眼近在咫尺的书房,对新罗笑道:“多谢姑娘提醒。” 曲竹风本也喜欢提早出来,因此虽然他在游廊和新罗聊了许久,却并未迟到,他走进书房,“见过主上。” “起来吧。”司徒殊木正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东西,薄薄的一张,却写满了字,手边还放着一摞这样的纸。见曲竹风进来,也不过堪堪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看向手中的东西。 曲竹风倒是惊讶,“主上,这是新传来的密报么?”若是密报,怎不见主上召集众人商讨呢? 果然司徒殊木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是……和帝都之事无关的东西。” 和帝都之事无关?曲竹风闻言细细盯了司徒殊木手中的东西一眼,却又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或者说,明白了这与何人有关。想来有这等面子的,也只有那个久姑娘了罢。 曲竹风的确没有猜错,这一摞虽然薄但是密密麻麻的东西就是原属于久晴天应该看,但是却被她耍赖交给了司徒殊木的家里的事务。 司徒殊木看着手里的东西,还分神问道:“你今晨收到的密报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禀主上,是林世子传信说曼吟郡主即将抵达帝都,请主上照看一二。”曲竹风视线自那一摞纸上收回来,道。 “曼吟郡主?她来帝都干什么?”司徒殊木提笔在手中的纸上写下几笔,然后又放在另一边,复又拿起另一张纸。 “林王妃的母家便是在帝都,此番来,想必也是看看外祖一家吧。”曲竹风回道。 司徒殊木慢条斯理地自纸张中抬头,掀起眼帘看了曲竹风一眼,“只是这般?” 林王妃的母家的确是帝都,不过林曼吟并非她的亲生女儿,专门跑帝都来看外祖?未免太扯了一点。 曲竹风一笑,道:“难怪林世子也说肯定瞒不过主上,主上此番贵为王爷,自然是无数女子惦记着的。”明王妃之位,更是无数人惦记着。 “林洺也答应?”司徒殊木挑眉,他记得林洺对这一母同胞的妹妹十分看重啊。 “曼吟郡主身体素来虚弱,帝都的医行享誉全国,所以林世子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主要是要曼吟郡主来医行瞧瞧。再说帝都有主上在,林世子自然也可以放心,不用担心曼吟郡主会被外祖家欺负。”曲竹风将事情细细解释了一番。 “他倒是会利用。”司徒殊木不在意地笑笑。 “主上本也是见过曼吟郡主的。”曲竹风想了想,林曼吟小时候便时常跟在林洺身边,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过几次。 “嗯,等她来了,也盯着点,别让人在帝都被人欺负了。”司徒殊木又放下了一张纸,随口道。 见主上这般不在意的样子,倒是让曲竹风有点儿有口难言,其实据他看那份密信,林洺或许还真存了点想将妹妹嫁进明王府的意思。 其实这也正常啊,虽则林洺能够拿到西宁王府的实权是主上帮忙,可人家毕竟是西宁的世子,手握一方大权,想用妹妹固宠也是自然。当然啦,林洺那种对妹妹十分看重的人,目的倒不可能全然是为了固宠。曲竹风不自觉的将目光有意无意地放在了司徒殊木的脸上,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自家主上这皮相是没得说的,相貌英俊不凡,胸怀大志,手段更是一等一的厉害,最主要的是,这等人居然至今还没有个妻子,身边连侍妾都没有一个。在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眼中,这当然也是良配了。 所以林洺是真的存了将妹妹嫁给主上的心思的吧。 曲竹风在心中细细思索了一番,评估来评估去,皆认为其实这是很不错的买卖,毕竟这也是增加一方忠诚度的好办法,你想啊,自己疼爱的妹妹都嫁过来了,能反么? 越想越觉得这是好主意,曲竹风不由连连点头,所以曲竹风斟酌着说道:“主上,你看这曼吟郡主到帝都,要不要干脆在府里辟个院子算了?” 司徒殊木放下手中的东西,凉悠悠的抬头看他一眼,“竹风,她一个郡主,跑到我这府里来住,合适么?” 曲竹风也抬头,十分恳切地道:“若是主上愿意,没什么不合适的。”不合适也可以让它合适,何况肯定有人对此乐见其成。 “曼吟郡主既然是来帝都看外祖的,自然是住在外祖家比较好。”司徒殊木干脆懒得看他,直接拒绝道。 “属下刚才自院子一路走来,府里的景色比之前好了不知几多,可是太过幽静了,主上,没点儿人气其实也不好,依属下看,倒不如多添点人气。”曲竹风看着司徒殊木,从容地道。 “人气太少?”司徒殊木扬眉,眼中有一抹沉思之色,似真在慢慢思考这个问题,然后看着曲竹风道,“你想让曼吟郡主住王府,是觉得我这府里哭声太少吧?” “呃?”曲竹风一顿,在司徒殊木那认真的眼神下,他有点儿想抹汗。他怎么忘了这一遭了?这曼吟郡主什么都好,性格如小白兔一般,而且十分单纯,可是……她爱哭且胆小,指不定因为什么就要水漫金山了。 见他也呆住,司徒殊木低低一笑,继续对付桌上的东西,“竹风,此事不必再提,让一个郡主住进府里不是不可以,但是意义太多,会招来各方侧目。若是林洺担心自己的宝贝妹妹受人欺负,那大可不必,等她抵京,我会让新罗安排一个人去她身边保护。” 曲竹风深刻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躬身应是后便不再提此事,转而道:“皇贵妃的人手进来动静不小,虽则至今进不去相府,但是门下人员皆为秦旭奔走,希望可以让秦旭重新立于朝堂。” 这话说完,司徒殊木除了唇边笑意加深,便没有别的反应,曲竹风便继续道:“李太后自回宫后便一直在想法子让秦旭光明正大的死,在宫里总与皇贵妃为难,陛下也颇为头疼。” “怕还是皇贵妃略胜一筹吧?”司徒殊木将那叠东西暂放一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道。 “是,秦相一手教出来的人自然非同一般。”曲竹风对皇贵妃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欣赏的。“陛下一向对美人喜新厌旧,不过此番虽然也有新宠,却依旧对皇贵妃颇为爱重,皇贵妃寥寥几语,胜过养母李太后多矣。” 司徒殊木瞟他一眼,“你今天废话颇多。” “李太后为抗衡皇贵妃,十分想拉拢您。”曲竹风十分上道的将消息一说到底,“根据可靠分析,可能想用美人计。” 司徒殊木手中转着的茶杯盖便一停,司徒殊木饶有兴致的抬眸,“哪家美人?” 50.-第49章 美人计做局中局(二) “禀主上,李太后准备了两个,一个身系名门,底蕴厚重;一个深得主上之心。”曲 竹风一本正经地道。 司徒殊木笑容中带着几分兴味,只是看着曲竹风不说话,那意思便是要曲竹风继续。 曲竹风见司徒殊木闻言不见丝毫意外,亦无半点不悦,依旧是笑吟吟的,便继续道: “一个是帝都明家家主的胞妹,一个便是……久姑娘。” 司徒殊木眼眸半眯,“明家?我记得明家哪一支的?” 明家是底蕴的确深厚,一门之中文臣武将不知凡几,家风严谨,尤注重对子女的培养 ,是以无论是明家嫡支还是旁支皆人才辈出。明家最为显赫的时候便是在宣帝一朝,殿 前十大将军中有七个是明家人,三品以上大员中有五个是明家人。而且明家对培养女儿 亦不拘束,明家的女子个个是管理内宅的好手,为人端庄却不拘谨,明家女子一向为众 世家的媳妇首选对象。 “既然是嫁给明王,自然是明家嫡系嫡女。”曲竹风理所当然道。 明家嫡女和久晴天?司徒殊木嘴边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我记得明家的嫡女一 贯傲气的紧啊。” 宣帝一朝曾有一个皇子喜欢上了明家的嫡女,可惜这个皇子已经娶了正妃了,所以特 意去求了宣帝,想以正妻之礼求娶明家嫡女为侧妃,宣帝觉得明家之女做侧妃本就算委 屈了,也确实当得起正妻之礼,便想答应好成就一件好事,哪里晓得这明家嫡女却并不 愿意,言明家嫡女岂有做妾之理!以这样一句傲气的话拒绝了婚事。 当时的明家家主倒是十分快速地上表请罪,宣帝圣明之君自然不会因此而降罪,并没 有收明家的请罪书,道儿孙事儿孙愁,一笑置之。 但是从宣帝一朝后,明家嫡女不做妾便成了惯例。 “咳咳,主上,您即将碰上的这个……也很傲气。”曲竹风以手抵唇,似想掩饰嘴边 的笑意。 司徒殊木却一笑,“李太后指使得动这两人?” 曲竹风眸中掠过深思,“主上,李家和明家本就有渊源,不过也不知道李太后是怎么 说服明家家主明千然的。” “那么久姑娘呢?李太后如何打算的。”司徒殊木手指摩挲着杯盖,对这点极为感兴 趣。 曲竹风看了一下司徒殊木的脸色,道:“对于只有名声和医术的所谓江湖奇女子,李 太后认为,威逼加利诱必能成事。” “明家的嫡女不做妾,那么李太后便是想将让我这王府添一个正妃,和一个侧妃?” 司徒殊木继续问道。心中却有些啼笑皆非之感,让久晴天做侧妃? “属下根据所得情报分析,这确是李太后的意思。”曲竹风思索了一下,禀道。见司 徒殊木依旧也不说话,便斟酌着道:“主上回帝都之时,久姑娘和您同乘一车,便已引 人注目。金华殿夜宴,皇贵妃特意让久姑娘进宫,想必也让李太后明白了久姑娘的地位 ,在他们眼里,久姑娘便等同于主上的软肋。” 司徒殊木嘴角依旧噙着一抹微笑,“这么说明家也知道久晴天于我的意义?” 曲竹风有点迷茫,意义?他很怀疑那些人是不是真搞懂了久晴天对于主上的意义,起 码他就不明白久姑娘对主上的意义是什么。若是珍而重之的对象,那为何要那么高调的 进帝都,将久姑娘立于风口浪尖?想也知道的,明王爷丝毫不避忌带着一名女子同乘一 车,这名女子自然会受到各方的关注。可若说是不看重,也不对,主上带在若水庄的人 基本就是拿那女子当夫人供着。 不过主上既然问了,便没有不回答的道理。曲竹风道:“等明家知道李太后的意思, 想必便会去医行,见一见久姑娘。” 若是其他人,可能明家嫡女会不屑一见,但是是和明王同乘一车进帝都的久姑娘,想 必会先见见,可能还会给个下马威,震慑一番。 “就这样,你刚还问我要不要让林曼吟住进王府?”司徒殊木挑眉看着曲竹风。 “因为属下知道主上必不会娶明家嫡女。”曲竹风狡黠地道。 “哦?”司徒殊木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那你觉得我会娶林家郡主?” “林洺的世子之位多亏了主上相助,若娶林家女儿,必能让林洺更为放心。何况曼吟 郡主性格单纯,不涉纷争,主上也会省事许多。”曲竹风无比冷静的比较着。明家的确 也算底蕴深厚,可是明家嫡女太有想法。 “竹风,林曼吟不只是不涉纷争,而是根本玩不起纷争,这样的人,当不起我的夫人。”司徒殊木目光眺望着窗外新移植过来的石榴花,悠悠地道。 “那么久姑娘便能当得起主上的夫人吗?”曲竹风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但堪堪出口又 反省过来,低头请罪道:“属下逾矩,请主上赎罪。” 司徒殊木却摆摆手以示不介意,不过提到久晴天,他的目光便看向了桌上的一叠纸, 笑容中似颇有深意,“她……” 只不过说了一个字,却不再说什么,而是依旧悠闲地对曲竹风道,“竹风,我的妻子 人选不该在你的算计范围之内。” 淡淡一语中却有不容置疑的霸气,曲竹风被那一语震慑住,呐呐道:“那,主上之意 便是让李太后的算计落空么?” “先让李太后把招亮出来再说,我很期待她会用什么方法。”司徒殊木继续拿起了桌 上的原本属于久晴天的工作,淡淡道。 曲竹风明了的应是,退了出去。 司徒殊木特意将两张纸拿出来分开放到一边,便继续看下面的东西。 书房便又陷入了沉静中,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笔墨碰触的声音。 直到书房被人一脚踢开,打破了一室的沉静。 司徒殊木凝眉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对于来人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想来不喜吵闹,敢 在他的地方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只有久晴天。“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是良心发现,打 算自己的任务自己来?” 久晴天站在门口见司徒殊木的桌上放着一摞的东西,都是她昨天耍赖丢个他的、原本 属于自己该看的东西,眼里的火气便小了些,打算转身回去自己灭点火气算了。 然而她刚转身,后面便传来凉丝丝的一声:“站住。” 久晴天本不想理会,依旧提步想走。 “踹了我的门进来了,不给个说法就想走?”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太清楚,然后久晴天便不得不停住了,她愤然转回去,走进司徒殊 木的书房,气呼呼地坐在了椅子上。 司徒殊木轻笑,“你最近火气特别大啊。” 久晴天闻言低着头揉了揉脸,低声道:“我自入帝都,便各种不顺,火气大点是正常 的。” 司徒殊木起身,走到久晴天面前,将她埋在手心里的脸解救了出来,手微微用力,久 晴天的头便仰了起来,他能清晰看到久晴天眼中的不耐和躁意,看来真有人惹她了,他 亦声音低沉,道:“告诉我,怎么了?” 久晴天推开他的手,继续揉脸,似想将那股子烦躁自脸上揉下去一般,“没怎么,不 关你事。” “不关我事,你来踹我的门?”司徒殊木微微挑眉。 久晴天无奈地低语:“我好想师父啊!” “嗯?” “我想杀人,需要我师父来支持我一下。”久晴天一本正经道。 司徒殊木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个人名,我考虑下要不要支持你。” 久晴天还真沉思了,不知道是在想人名还是想什么,司徒殊木也就那么笑吟吟的等着。 最后久晴天抬头道:“我觉得你最近有麻烦,比在鼎城还麻烦。” “这个跟你想要杀人有什么关系?”司徒殊木眸中沉思,怪异地看着久晴天。 “有人跟我说呢,她家小姐即将嫁入明王府成为明王府的女主人,不过她家小姐倒是 十分有容人的雅量,可以容许我作为侧妃的存在,不过我最好识相点,不要妄图霸占王 爷您一个人。要学会一个做妾的本分。”久晴天眼神一转,琉璃一般璀璨的眸子里便显 出一抹艳色,她的双手攀上司徒殊木,轻语呢喃道:“王爷,你要纳我为妾?” 眼神澄澈,面容娇憨,似真是殷切问着身前良人,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眼神中朦胧不清,也不知道是怨还是喜。 美人主动送上门,看这场景真是娇艳无比,然而只有司徒殊木才知道攀在身上的双手的力道有多大,他已经不得不弯下腰俯就以免自己的手断了。 司徒殊木微微用力,原本坐着的久晴天也受力道所制站了起来。对司徒殊木的掣肘自然也就松了许多。 久晴天站起来后,司徒殊木明显便轻松了许多,也站直了身子,他的手臂翻转,便腾出一只手似温柔的握住久晴天的右手,而另一只手恰恰好扣在久晴天的肩上,他眼眸含笑的看着久晴天,轻声问道:“你生气,是因为那些话,还是因为……我?” 51.-第50章 命犯桃花不假 因为什么生气? 久晴天亮如星辰的眼眸却没有半点情绪,司徒殊木看着她,她也就这么看着司徒殊木 ,如无波古井一般。然后肩膀一震,久晴天甩开了司徒殊木的掣肘,手亦如泥鳅一般一 滑,便脱开了司徒殊木的控制。 “我坐诊好好的,非有个不识相的人跑来唧唧歪歪,我当然生气。罪魁祸首便是你, 我自然也生气。”久晴天自去坐了张椅子,双手环抱,好以整暇地抬着下巴对司徒殊木 道,最后下定结论:“所以我踹你张门算什么!” 司徒殊木点头表示受教,然后问:“那么那个不识相的人你怎么处置的?” 久晴天歪了歪头,“我很客气地请她喝了杯茶,而且是我亲手递上的茶。” 司徒殊木不由咳了一声,“那么,那个人现在的下场?” “也没什么,全身发痒而已。”久晴天解释道,为了表示真的没什么,她又追了一句 ,“我特地放过了她的脸。” 司徒殊木扶额,“我估计明家的人正找你呢。” 似是要印证司徒殊木的话一般,司徒殊木的话刚落,清妍便在书房外敲响了门,“小 姐,小姐?” 久晴天挑眉看了司徒殊木一眼,然后朗声道:“进来。” 清妍立刻推开了门,见到二人先行礼,“小姐,公子。” 然后着急的冲着久晴天道:“小姐,现在明家的人正堵在医行,说要您给个说法?” “明家的人?”久晴天嘴角一撇,带点不悦,“明家的哪号人物?” “明家的管家。”清妍回道,眼神里透着一股看好戏的神采,正眼巴巴地看着久晴天 ,一副盼着久晴天去跟人干一架的样子。 结果久晴天不屑地抛了她一个白眼,“就一个管家,凭什么来找我要说法?管家也配 来跟我说话?” 清妍兴奋得不能自已,“小姐,这个邬馆主已经说了!” 久晴天有些反应不及,郁闷的道:“邬老大?他说什么了?” “那群人不是很不客气嘛,一进医行便说要找久姑娘,然后邬馆主一出面,还只问了 他们的身份,连缘由都没问,就直接说‘一介管家不配与敝馆三馆主说话,请回!’冷 着一张脸便将那群人轰了出去。”清妍笑意更胜,一看那样子就知道对邬世韶赞赏得不 得了。 倒是司徒殊木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邬世韶? 久晴天总算明白了,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清妍,“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管家肯定 会回去搬救兵?” “是。”清妍一个劲儿点头,脸蛋红扑扑地看着久晴天,唯恐天下不够乱。 “告诉他们我在明王府,要找我要说法自己到明王府来。”久晴天一字一顿道,“记 得,等他们去了医行后再告诉他们我在明王府。” “呃,为什么要等他们到了医行再说?”清妍眨巴眨巴眼睛表示不解。 “你家小姐我乐意让他们跑两次不行么?”久晴天哼了一声。 清妍嘻嘻一笑,“是,我这就去。” 久晴天住在明王府一事并无人知晓,拜司徒殊木所赐,明王府宅邸周边的各方暗探被 清理得干干净净,而久晴天也怕惹麻烦,所以平素出入都比较小心,也就无人知道原来 医行的久姑娘住在这里。不过这下好了,估计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会知道了…… 司徒殊木看着清妍消失的方向对久晴天偏了偏头,“你不是并不想让人知道你在明王 府么?” “现在觉得无妨了,反正妾身不明了不是。”久晴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看了四周一 眼,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妾身不明是什么意思?”司徒殊木凝眉,目光直直地看着久晴天,总觉得今天这丫 头有什么不对劲。 久晴天喝下一口水,靠着桌子转了个身,“我也刚知道,原来我和你同车进帝都,在 那些人眼里我便打上了你的标签。” “哦?那叫什么妾身不明?我的女人,很明白啊。”司徒殊木笑着看她,嘴角的弧度 越来越大,似乎很是满意这一说法。 “嗯,现在更好啊,直截了当让明家的小姐知道,本小姐早就入主明王府了,不是更 明了么?”久晴天从善如流,接着司徒殊木的话头便赞同道。 “入主明王府,你确定?”司徒殊木目光淡淡地凝在她身上,语气却轻柔至极。 “她会这么以为就对了。”久晴天回答。 司徒殊木无语地看着久晴天,这丫头怎么好像跟明家死磕上了呢,“你让清妍这么一 说,不只是明家,帝都的人都知道了。” 久晴天看着是司徒殊木,眼里明明白白写着:那又怎么样? “公子,明小姐在外求见,说是侍婢犯了错,特意来给久姑娘赔罪。”新罗忍着笑意 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久晴天敬佩地对司徒殊木点点头,眸子里泛着股冷意,“你要娶的这个人手段的确高 明!” 司徒殊木却好奇地转头,“谁告诉你我要娶她?” “这么说你不娶她?哦,也对,明家根基的确深厚,现任家主也算得上年轻有为,不 过明家的小姐有点难缠,像你这样的可能不愿意想娶省心点的。这么说来,明书芹的确 不如林曼吟有优势。”久晴天见他反问,便想了想,摇着脑袋作分析状,末了还认同的 点点头。“曼吟郡主不日即将来帝都,倒也赶得上时间。” 司徒殊木眉头紧皱,“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林曼吟会来帝都的?” 久晴天丝毫不理会他紧皱的眉头,十分周详地解释道:“林家王府的人早就派了人来 帝都医行跟邬老大定了时间啊,曼吟郡主来帝都总不能只为了调养身体吧。” 司徒殊木只管盯着久晴天,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久晴天,沉声重复道:“你 是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了?”久晴天反手指着自己,同样睁着眼睛和司徒殊木对视,表示不解 ,这关她什么事? “公子,小姐,明小姐那里?”禀报的话说了可里面却半天不见回应,新罗犹犹豫豫 地开口,似乎怕打断了二人的话一般。 “请她去簪玉阁!”司徒殊木开口道。 隔门应了声是,新罗便退下了,久晴天也抬脚就想走,只潇洒丢下一句:“借你的地 方回个客。” 可是久晴天刚走出两步便又被拉了回来,身后抵着桌子,而司徒殊木就站在身前一步 的距离,正好将她围在中间。久晴天仰头瞧他,略歪了歪脑袋嬉笑道:“你也想去?那 便去嘛,反正这是你的地盘。” “丫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种不明原因的闹小孩脾气。”司徒殊木不理会她的笑 脸,眼眸半眯,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似一定要找出个原因来。 听到这句话,久晴天的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脸色沉了下来,“我高兴闹小孩脾气 ,你讨厌可以不要看。” “你!”司徒殊木被她气到,墨眸盯她半天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 久晴天趁他气结,干脆地自他身旁闪身而出,径直出了书房。 步出书房,游廊拐角处,便见清妍已在等候。 清妍看了看久晴天的脸色,小心地道:“小姐,你和公子吵架了?” 久晴天哼了一声,“很奇怪么?我和他不吵架才奇怪吧。” 清妍皱着脸,苦恼道:“可是最近小姐和公子吵得比较多啊,而且次次都是小姐找茬 的感觉啊。” “……”久晴天默然,这真是我的人?“你是若水庄的吧?” “小姐说的啊,帮理不帮亲!”清妍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你记住,无论是亲还是理,你都应该帮我!”久晴天斜了她一眼,教育道。 清妍迫于淫威不再反驳,不过在一旁碎碎念着:“小姐又来强盗逻辑。” 久晴天步入簪玉阁,里面仆婢女围了一圈,但是她一眼便扫到了其中最打眼的女子, 此人身着月蓝色弹墨缠枝葡萄纹绣裙,看着温柔宁静的端整模样,头上却梳着风流别致 飞仙髻,虽端庄却不古板,有女子的柔静之美,亦不乏少女的娇俏活泼之感。这等气派 ,想来便是明书芹了,明家的女子不愧为典范。 见到久晴天进来,明书芹柔柔一笑,盈盈水波的眸子一笑,又增添了几分颜色,“想 必这便是久姑娘了。” 久晴天闻言便眉眼一弯,明书芹见她进来依旧端坐着未动,作为客人倒像是主人一般 招呼着她,这明家的女人的确是典范!久晴天亦柔和一笑,“是,在下听闻明小姐到访 ,忙不迭地便来了。” “本来还担心怠慢了贵客,不过想来是我多虑了,明小姐乃明家嫡女,想必懂做客之 礼,不会跟我一介江湖女子计较。”久晴天目视着明书芹,一副十分惶惑又欢喜的表情。 明书芹闻言脸上的笑容便一僵,目光移向右侧墙上的一幅字画,人便也顺势站了起来 ,“哪里的话,我适才正欣赏墙上的这幅‘独钓寒江雪’,并未等太久。” 久晴天见她居然以这么自然的方式站起了身,化解了她话里的讽刺,也不由击节赞叹 了,随便看了眼墙上的字画,谦虚道:“信手涂鸦之作,让明小姐笑话了。” 52.-第51章 资格 明书芹眼中划过一丝惊异之色,这簪玉阁阁如其名,陈设多以玉器为主,但若是全是 玉未免俗了,而右墙上这幅画则起了点睛之笔,白雪茫茫符合了玉色,画旁题字潇洒疏 阔,意境更进。明书芹亦是学过书画的,但也对这幅画赞叹不已,可惜画中并未署作者 名。原来竟是久晴天所作,可是这样的久晴天真的仅仅只是个江湖女子? 明书芹嘴唇轻抿,水波盈盈地看向久晴天,“侍婢无礼,居然语出无状冲撞了久姑娘 ,书芹特来向姑娘赔罪。万望姑娘莫与计较,赐她解药罢。” 最近得罪自己的人很多,给自己赔罪的人也很多!这便是久晴天此刻的想法,她清凌 凌的目光也看着明书芹,“我给她教训并不因为她语出无状。” 明书芹眼波微动,似有不解。 久晴天一笑,接着道:“她在我给病人施针之时冲进来,打扰我给病人治病,我一时 防范不及。那名病人已在我这里施针两次,今次之后便可痊愈,却因为贵仆的‘无礼’ 还得再施针一次才可痊愈。”声音转冷,但是依旧笑吟吟地道:“我久晴天治病没有特 别的规矩,但是打扰我治病的人,不救!” “久姑娘,你是医者,当有仁心。虽是我侍婢无礼,但是她此番身体浑身发痒,都挠 出血痕了。即使是给教训,这么久了也该够了吧。”明书芹蹙眉,虽语气依旧轻缓,但 是语意却并不赞同。 久晴天垂下的眼睫遮挡了那一丝的冷意,悠悠道:“那明小姐可知,我那名病人是犯 何病?” 明书芹当然不知道,因此她只是眉头皱的更紧,看着久晴天。而她带来的婆子丫鬟皆 对久晴天十分不满,还没有敢如此驳她们家小姐的面子。 “头风!每次发作都会有头痛欲裂之感,为了压制那种痛苦病人甚至会拿头去撞墙, 那一刻便是恨不得死了算了。”久晴天缓缓道。 久晴天声音十分清晰,然而她每说一句,明书芹的脸就白一分,她感觉到,这次来的 目的达不成了,久晴天不会给解药的。 “我的病人要再痛三天才可施针,你的婢女也没什么,就痒个三天而已。”久晴天淡 淡道,但是话里的意思不会改变。 “久姑娘所言有理,不过那丫头是我用惯了的,怕没她不伺候不习惯,才巴巴地来了 明王府。”明书芹看着久晴天,语含深意。 久晴天却心下冷哼,在我这里,你能有什么面子?“明府是煊赫世家,想必不会短了 明小姐的丫鬟吧。” 这便是拒绝了,明书芹心生恼意,“久姑娘认为有了明王爷便可横行帝都么?” 得罪久晴天的人是从小便伺候她的,和她感情自不一般,甚至一贯在丫鬟里面都高个半阶身份,哥哥有意将她许给明王爷,可是又听说了还有一个深得明王爷宠爱的江湖女子,是以那丫鬟才不服气地找上了门。哪晓得却铩羽而归,还染了一身府里大夫都看不出的毒,她如何能不气?这般嚣张,以后她若真嫁进了明王府,怎么弹压得住? 久晴天十分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哪里算是横行霸道了,最后无果,她无辜地看向明书芹,“敢问明小姐,何谓‘横行’?” 久晴天十分客气的请教,听在明书芹耳中,却与挑衅无异,明书芹看向了簪玉阁中的明王府下人,然后斜看了久晴天一眼,却是对那些人道:“请问明王爷可在?可容书芹拜见?” 久晴天觉得情势无比可笑,当真是把她当成了明王爷的侍妾了?以为叫司徒殊木出来,她便得低头交出解药?那么那个因为所谓无礼冲撞而再要受三天苦楚的病人如何算? 那个明王府的下人看了看明书芹又看了看久晴天,显然很是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禀报王爷,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久姑娘的确很是得王爷喜欢啊,可是明家的嫡女身份更不一般。 久晴天看了看那人脸色的变化,对明书芹摊了摊手,“明小姐还是别为难人了,在下只是客居王府,难道明小姐认为,王爷有让我交解药的资格?” “客居?久姑娘在王府只是客居么?”明书芹依旧笑着,但是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一个江湖女子,再医术高明又如何?还不是凭借师父之间的交情攀上了明王爷。 “是,我在若水庄是客居,在这里,亦是客居罢了。”久晴天并不理会她相信与否,依旧道,“既然只是客人,主人家又岂有逼客人交解药的资格?” “久姑娘说的极是,本王自然没有逼人交解药的资格。”一道低沉清冷的男音传入阁中人的耳膜,久晴天听到声音身子一僵。 然后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面沉如水却雅逸非常,头束玉冠,一缕丝绦飘在耳旁,等看清那人的眼睛,却只觉这满屋的玉都俗了,皆不如那人那一双纯黑的墨玉眸子。 明书芹和其带来的人看到如此公子,皆愣住了。明书芹亦是,只呆呆盯着那双墨玉眸子,然后那双眸子里蕴了笑意,眸子的主人浅浅开口,“芳客临门,本王怠慢了。” 明书芹后来一直在想这次的见面,如果说哥哥让她嫁给明王爷,她无可无不可,那么见了这面后,她便觉得,她是十分愿意的,这个人,便是她想嫁的人。在这满室玉辉的簪玉阁,这人比那些玉更温润,浅浅笑开,淡淡一语,便让她忘了平素的教养,完全呆住。 呆愣中只听得有人如银铃般笑开,戏谑之语便入耳,“到底是明王爷,魅力非凡啊。” 明书芹这才反应过来,掩饰性地垂下了眸子,敛身一礼,“书芹见过明王爷。” 阁中下人皆行礼,“见过明王爷。” “明小姐免礼。”司徒殊木伸手虚扶,然后道:“都起来吧。” 待在主位坐下,司徒殊木才道:“明小姐的来意,本王大致了解,不过明小姐刚才也听到了久姑娘的话,本王自然没有资格逼客人交解药。” 难道真是客人?众人都有些疑惑,明书芹倒是小心地掩饰住了疑惑,看了久晴天一眼笑道:“本也是下人无礼冲撞了久姑娘,赔罪是很应该的,不过那丫鬟现在在床上起不来,书芹便来了。料想久姑娘医者父母心,定不忍心惩罚太久,却不成想……” 话未完便停了,可是未尽之意却是十分清楚,起码阁中的人都十分清楚,明家的下人看着久晴天的眼神都现了愤恨之色。 人心毕竟是长偏的,久晴天嘴里那个病人他们并不识得,但是自家小姐的丫鬟他们很熟,惨状也看见了。更何况这个女人如此驳自家小姐的面子。 “其实明小姐没说错。”久晴天笑吟吟道,“我若不是医者父母心,你家的丫鬟就不是在床上起不来了,而是进棺材了。” 其他人皆一怔,倒是清妍不自觉点了点头,的确,那种狗仗人势的刁奴一向为小姐所不齿,更何况小姐看病时从不喜人打扰,没直接要人命真是手下留了情的。 明书芹脸色一变,“久姑娘,这里是帝都,天子脚下,姑娘那江湖人的习气还是收着点好。” “哦?明小姐原来如此看不起江湖人啊。”久晴天颇为遗憾地摇头。 这句含意颇深的话令明书芹陡然惊醒,她怎么就忘了呢,眼前这个明王爷可原就是若水庄的庄主,若水庄绝对是比江湖门派更高的存在!她醒悟过来连忙补救道:“书芹并非看不起江湖人,不过对久姑娘动辄要人性命的习气不解罢了。” 真会说话,久晴天撑着腮看她连连赞叹,叹息道:“明小姐真该听听你那丫鬟在医行是怎么借着明家的名号喊打喊杀的。” 明书芹眸光飞快地掠过司徒殊木,想看看他的表情。 而司徒殊木却开口道:“久姑娘下的药无性命之忧?” 久晴天依旧看着明书芹,点了点头,“三天而已,死不了。我的病人多痛三日,便请明小姐的丫鬟也不痛快三日,我一向十分公平。” “两位各有各的理由,本王亦无资格逼问客人要解药,明小姐若如此担心,不妨去请宫中的御医过府瞧瞧。”司徒殊木道,然后扬了扬手,便有新罗送上名帖,奉给明书芹。司徒殊木继续道:“明小姐特地来本王府中,本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便拿本王的名帖去延请御医便是。” 如此折中的法子,明书芹自然也就借梯子下了,谢过司徒殊木不提,虽心中依旧对久晴天不满,但还是有礼地接了名帖告辞了。司徒殊木命了管家亲送。 明书芹告辞便带走了一众仆婢,簪玉阁中瞬间便空了许多,王府的下人亦在新罗的手势中退了下去,阁中便仅剩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二人。 两人都不说话,簪玉阁中十分安静。 半晌后,司徒殊木不发一言便提步准备出去,在门边时却顿住,声音如往常一般,却带着嘲意,“若是我问你要解药,也没有资格?” 53.-第52章 暗涌(一) 久晴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明书芹想用司徒殊木来压她,她为了堵明书芹,才说了那句话,谁知道被司徒殊木听了个正着。 司徒殊木似也不指望她回答,说完话便准备出门,在他一只脚即将跨出门槛的一刻,久晴天有些急了,站起来急促地叫道:“司徒——” 司徒殊木闻言脚步一顿,手按着门框,“你不避讳地将人叫到王府,不是为了让人知道你与王府有关,而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你仅仅是‘客居’而已,对么?唔,倒是个好办法,能干净利落地和我撇清关系。” 和久晴天急促的声音不同,司徒殊木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但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寂寥失望之感。 司徒殊木那不同平常的语气简直让久晴天的思绪再次乱成了一团麻,最后只能挤出点声音否定,“不……不是的。” 司徒殊木渐渐回转身来,静静地看着她,显然在等她继续说。 那双如上等墨玉般无丝毫杂质的眸子却不复适才的温润,变得锐利而深邃,让久晴天有无所遁形之感。 久晴天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呐呐道:“她摆明了想叫你来,可是我不想,才拿那句话堵她的。”谁知道这人却自己来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为什么不想我来?”司徒殊木眉眼未变,淡淡道。 久晴天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明书芹一提要见他,自己却下意识地想拒绝呢?久晴天茫然地抬头,看着司徒殊木,清澈的眸子却有了一丝空濛之感,云山雾罩地看不真切,“若是……若是你要我交解药呢?” 司徒殊木一时愣住未及时领悟到这话的意思。 而久晴天却明了了,是的,若是司徒殊木真的要她将解药给明书芹呢?明书芹的丫鬟狗仗人势说那么多废话她可以不计较,但是不分场合、搅了她的治疗她却不愿意原谅,她本就没想过要给解药,不过痒个三天而已,和那个头风的病人相比,轻多了。别说是明书芹,就算是明家家主来要解药她都不会给,可是……若是司徒呢?明家在帝都的势力也不同一般,自己再不愿意,可若是司徒要她给解药呢?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久晴天自己倒是白了脸色,然后从如一阵风一般从司徒殊木身边刮了出去。 此后的三天久晴天天天早出晚归,司徒殊木根本碰不到她的面,而在第四天早上,新罗苦着脸支支吾吾对司徒殊木道:“小姐一夜未归,晴斋的行李也被收拾干净了。” 司徒殊木陡然明白了,这丫头早就算计好了要溜!静了片刻,司徒殊木指着桌上一叠已经批阅过了的情报示意新罗,“着人将这个给她送过去,告诉她单独放置的几张东西有点问题,要她小心。” 新罗小心地接过,应是。等着自家公子的下一句话,不知道是警告还是威胁?然而司徒殊木沉吟了一会,却没再说话,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而已经出了帝都的久晴天被清妍弄得烦不胜烦。 “小姐,你这是不告而别。”清妍皱皱鼻子,显然很不满。 这真的是我的人么?久晴天再一次怀疑,这么偏帮司徒殊木,到底给她什么好处了。久晴天更加不满地瞪清妍一眼,“你是若水庄的间谍吧?” “小姐,公子的心思谁都知道,就你一个人不理会。”清妍嘟着嘴嚷嚷道。 久晴天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的风景,夏日绿树成荫,满目翠绿十分舒服,便回道:“那你希望我留在帝都,然后每天被什么太后什么娘娘什么小姐挑衅几次?” “可是公子……” “没有可是!”久晴天打断清妍不满的辩解,“你口中的公子已经是世人嘴里的明王爷,他留帝都是因为身份,我又不喜欢帝都。” 清妍闻言转了转眼珠,天真地道:“小姐,公子不可以不做这个王爷么?” 久晴天无言地摇头,赞叹地看着清妍,“你这天真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啊?这你都想得出。” 司徒殊木怎么可能不做这个王爷?他自小接受的一切教育都是为了如今,甚至这还不是他的目的地,怎么可能放弃呢,自他出生起,这便是他的使命。 清妍的性子一向大大咧咧,但此刻她却耸了耸肩,对久晴天道:“小姐,我总觉得你和公子有缘。” 久晴天诧异,“什么缘?” 清妍望天想了想,肯定地道:“孽缘!” 久晴天听了便觉得手有些痒,她想扁人了。 谁知清妍继续道:“反正你们再怎么闹,作孽的都是别人,好处都是你们的,可不就是孽缘?” “我最近一向被人夸医者父母心来着。”久晴天斜她一眼,表示自己不害人。 清妍认真的看着久晴天,“小姐,总有自作孽的,但是我觉得自作孽的一般会被公子收拾干净。” 久晴天叹了口气,无语状看着她:“我真想看看司徒听到你这些话的表情。”所谓大智若愚啊,她的清妍居然这么有大智慧! “其实清妍更想知道公子知道您不见了的时候的表情。”清妍反驳道。 “改天你可以问问新罗。”久晴天忍不住敲了清妍一下,以示对她看笑话的心情的不满。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清妍虽然急忙闪躲,但是仍旧没有躲得开,捂着脑袋含糊不清地问道。 “回家吧,我们好久没回去过了。”久晴天放弃了四处游玩的想法,终究还是决定回去看看,“等形势难以控制了,师父回来得骂死我。” “那倒不会,老尊主早就说了,只要您乐意,将那些产业全部玩没了都没关系。”清妍嬉笑着凑上来。 久晴天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瞧她一眼,“师父这么说是因为知道我肯定不可能把他家当玩没的。再说了,有本事将那些家当玩没的人,肯定有本事创个更好的。” 主仆二人一路嬉闹倒也顺遂,走到半路见有茶铺,便打算坐下歇歇脚。 随意坐了个位子,点了壶茶再加几碟点心,倒解了一路的燥热。 “哎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不知忽然从何处闪出来的男子一见到久晴天就叫道,还自顾自地在一桌坐下,朝久晴天挤了挤眼。十分自来熟地拿了桌上的杯子,打算给自己倒杯茶。 清妍瞪大了双眼看着这男子,将脑海里的熟人过了一遍,却依旧疑惑,这个人是谁,她不认识啊。 久晴天倒没什么反应,看着男子的动作,将瓜子壳放下,要笑不笑地道:“敢吃我的东西,该说你胆子很大么,不怕有毒啊?” 闻言那男子手一颤,看了看久晴天的脸色却没看出什么来,也猜不到这到底代表有毒呢还是没毒呢?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茶壶一眼,惜命地将茶壶放下了,苦着一张脸,“我都快渴死了。” 清妍认真打量了那男子一下,长相十分普通,属于放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但面部表情十分丰富,道:“嗯,你的确快死了。” 那男子却急眼了,颤抖的手指指着清妍,就差从椅子上蹦起来了,“你这姑娘看着这么可爱,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呢,诅咒我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久晴天抿嘴乐了,将他指着清妍的手打开,“她说错了么?我记得江湖传言被碧血阁盯上的人,都活不过七天的。” 清妍也很不满这男子拿手指她,对自家小姐的话重重点头表示赞同,还附加了一句打击道:“尤其这次追杀你的人还是碧血阁天组的杀手,依我看你的武功连他们一人你都打不过,更别提他们有四个了。” 那男子的脸更加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看着久晴天,“怎么办,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 清妍好奇,“那你想死在谁手里?” 那男子脸色一凛,作正经状,“就算死也得死在美人手里才划算啊,牡丹花下死,做鬼才风流嘛,死在四个男人手里算什么?忒伤我颜面。” 清妍嘴角抽了抽,她低估这男子的脸皮厚度了。而久晴天却八风不动地指了指茶壶,“那喝茶吧,满足你的心愿。好歹我还没碰到过说我长得丑的,符合你的要求。” 那男子身子一僵,幽怨地看着久晴天,“久姑娘,我可是为了你去出生入死了,你却不救我,真是太狠心了。” 久晴天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然后瞟了他好几眼,“你虽然武功不算顶尖,但你轻功却属一流啊,易容术也精湛,怎么就被逼到如此境地呢?” 久晴天不说还好,一说那男子更是大受打击般吐苦水,“别提了,我自己还奇怪呢,我本来也觉得我就算打不赢也跑得赢,可是我一甩开他们,不出一夜,便又会被重新追上,而且无论我怎么易容他们都认得出。真是见了鬼了,什么招都不灵。” 久晴天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随手将手指搭在了男子的脉门上,然后颇具兴味看着他,笑容颇有深意,“其实你若真死了,还真是死在牡丹花下。” 54.-第53章 暗涌(二) 久晴天戏谑地看着那男子,“你知道有种专用于追踪的东西,叫‘附骨香’吗?” 那男子眼角抽了抽,“那个传说中一旦中了便永世摆脱不了追踪的玩意儿?真的存在啊?” 久晴天强忍住笑意,“存在,空穴来风,必然有因嘛。” 清妍也捂着嘴在一边吭哧吭哧地笑个不停,脸色愈加绯红,那男子看着便眼中疑云更 甚,最后颇为无奈,“先别笑了行不行,好歹告诉我有什么玄机啊。就算我中了附骨香,和牡丹花下死又有何关系?” “附骨香不是直接下的,是养在人体内的,尤其是女子体内,一旦与这样的女子春风一夜,就会永远摆脱不了追踪。”久晴天悠悠地看着他,闷笑了一声,“所以,你是不是和什么美人儿良宵一夜了?” 听了久晴天的解释,那男子的脸色便一阵青一阵白,呆呆地望着久晴天不语。 久晴天手背撑着下颌,调侃地笑着,“看来你这千变书生倒真是不负风流之名啊,唔,倒也符合你的想法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千变书生夙诺则由呆呆的表情变为了苦笑,“久姑娘,你医毒都那么精通,不可能搞不定这个问题吧。” “去,你自己惹的风流债,还指望我家小姐替你解决啊。”清妍对夙诺的风流之名也有耳闻,而且还颇为不齿。 “这位姑娘,要知道,我可是为了你家小姐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啊。”夙诺也不赞同了,强调自己的功劳。 “行了,我没说不救。”久晴天挥手打断他们的吵闹,“怎么会连碧血阁都扯进来了呢?” 碧血阁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便为你想方设法要人的命。但是怎么会自己家的事扯上关系呢?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夙诺的心坎里,他面带得色地靠近久晴天低声道:“碧血阁最近高价自神秘人物手中买了一批毒,大大地提高了他们碧血阁杀人的成功率。” 久晴天眼眸半眯,扫过正埋伏在周围的四个杀手的藏身之所,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看来自己真是太久不曾回去了,他们居然胆大妄为到这等地步。“我大概懂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夙诺这下舒了口气,“解药你给我吧,摆脱了那个附骨香,我就可以躲过这些人了。” “我又不知道你会中这个,哪里有解药。而且制药需要三天,我们得到城中再去药店抓药。”久晴天端起一杯茶,浅浅抿了一口。 “那怎么办?这四个人是会要我命的。”夙诺眼角扫了后方一眼,只觉对方的刀剑已经架到自己脖子上了。 “放心吧,你和我一起,他们不会动手的。”久晴天瞥他一眼,淡淡道。 夙诺见她如此云淡风轻,才想起碧血阁虽然只认钱不认人,但是他们有关于三个人的单子不接,即司徒殊木、韶问、久晴天这三个人的杀手令,价钱出得再高碧血阁也不接。此番那些人能按兵不动,想必也是认出了久晴天。这么一想夙诺又下意识靠久晴天那边坐了坐,似乎这样便安全一些。 清妍看他那副样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般怕死,想必不是好汉。” 夙诺耸耸肩,丝毫不在意清妍的不屑,“求生是人的本能,再说了,我从不想当好汉。”复又转头盯着久晴天,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他们怎么一见到你便晓得你是久晴天,然后都不过来了。你虽然名气是很大,但还不至于人人都认得吧。” 久晴天扑哧一笑,“别人不一定认识我,不过碧血阁的人一定认得我。自从将我和司徒还有韶问列为三不接之后,我们三人的画像便挂在他们大堂里。江湖相见必要避开。” 夙诺不禁啧啧称奇,“你们仨到底对碧血阁做什么了,人家怕你们到了这地步。” “这个你问碧血阁的人比较清楚,我也不太记得了。”久晴天一语将事情带过,显然不想多提。 夙诺并非不晓事之人,也不会多问。 三人喝了茶之后便又上了路,路上久晴天又问起夙诺如何知晓她在这里,谁知也不过 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夙诺听说她在帝都,便一路赶往帝都,得亏在路上碰到了她。 而有久晴天在,碧血阁的杀手一直围绕在侧,却始终未有行动,看来真是极为忌惮,这让夙诺深深的体会到久晴天不能惹,你想啊,能让一个冷血杀手组织避忌到这地步,得是多强悍的人啊! 三人在距离最近的城歇脚,久晴天本来打算去药店买点药材,让清妍和夙诺去找客栈,谁知夙诺非要跟着久晴天,就怕离了久晴天碧血阁的杀手会忽然出现。 久晴天本来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喜欢被人跟着,此番更是被夙诺的紧跟缠得烦,但是人家性命堪忧,也没有办法,久晴天干脆先找了客栈,自留客栈休息,让清妍去买药材。 在久晴天进客房时,夙诺居然还跟着想进,久晴天便怒了,哪有这样的狗皮膏药啊?然后直接将人推进了临近的客房。 刚在客房坐定,正要执杯给自己倒杯茶,却又轻轻一顿,将内力凝到声线中,清脆的嗓音便轻轻传了出来,“进来吧。” 原本阖上的窗户轻微的响动了一下,便有一团黑影跪在地上,“见过小姐。” “起来吧,司……你家公子要你来有什么事?”久晴天将杯子放下,看着那团黑影。 “公子吩咐将此物交给小姐,并特意交代他分开放置的东西,请小姐特别留心。” 那团黑影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鼓鼓囊囊地信封出现在了桌上,久晴天扫了一眼信封,大致明了,轻轻道:“替我谢谢他。” 那团黑影抱拳应是,便极快地闪了出去,依旧不惊动任何人。 久晴天看了信封良久,信封上并没有写任何字。她伸手拿起信封,缓缓拆开,里面的东西正如她所想,是她堆给司徒殊木帮忙的任务,每一张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各项事务,笔迹各不相同,然而每一张上面都有朱笔轻评,久晴天认识,朱笔便是司徒殊木的笔迹。 这信封中有几张纸的放置是分开且反着放的,显然便是那暗卫所说的司徒殊木特别嘱咐要她留心的东西。她皆认真看了看,碰到夙诺后倒是对这些并不奇怪了。 捏着薄薄的几张纸,久晴天将这些暗涌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试图将这些事情串起来,已经扯上了夙诺,现在却还扯上了碧血阁,恐怕还不止于此。 如此苦心孤诣将一大神秘帮派拖下水,到底为何? 久晴天将近来之事一件件梳理,她自若水庄出来,和霍凤云去了北安王府,然后又去了趟东阳,最后便是帝都。若水庄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在北安时亦无麻烦,霍凤云虽然谨慎小心,但对她却并无恶意。思来想去,便也只有在东阳和帝都惹麻烦的可能性最大了。 初入东阳即碰上了夙诺和覆齐军的人,后来在东阳王府亦是见到了那些所谓的‘亲人’,焉知那时没有被人盯上?后来入帝都后更惨,基本碰一个得罪一个。久晴天越想越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树敌很多。 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但是并未比以往嚣张多少啊。久晴天心想这可能跟司徒殊木有点关系,自己被人盯上实在是太无辜! 可是……就算自己手上的东西能证明自己这是要被属下策反的节奏,碧血阁和夙诺证明是他们的动作,可是目的在哪儿啊?要篡班夺权实在不需要这么麻烦啊。 久晴天扶额叹息,不就是翘家有些久么?这些人就来抄她老底,这如何不让她惆怅呢。可是篡班夺权为什么要这么多弯弯绕绕啊,增高篡位的难度系数? 久晴天达到目的,一向能一步解决就绝对不走两步,所以她非常不明白这几个人绕这么大一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分析不清目的,她又不想动手。若是人家真的有十分合理的篡位理由呢?那么她也可以合理将这烫手山芋转交出去了。 当久晴天正在努力思考着对方的目的时,清妍已经买好了久晴天需要的药材回来了。久晴天听到敲门声便应了一声,清妍嘟着嘴走了进来,眼神还一边斜着后面紧紧跟着的夙诺。 夙诺一进久晴天的客房便坚决地表示他随意坐坐,绝不打扰。 久晴天正在想事情,对此也不过轻轻一挑眉,倒是不再赶人了。一边检视着清妍买回来的药材,一边问道:“最近墨香居有什么异常吗?” 清妍想了想,回道:“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消息报上来,不过为墨这个月的消息还没到,本应是昨天就该到的。” 久晴天略一侧首,“偶尔也有迟个两天的情况。除此之外呢,有何异常?” “小姐,墨香居倒暂时没有异常的消息,不过我刚刚从药店出来,经过一个小摊时,仿佛听到有人在讨论藏书阁。”清妍想起匆匆而过时无意听到的零星话语,也不由诧异。 55.-第54章 藏书阁 听到藏书阁三字,久晴天眼睛一动,便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看来重点在藏书阁。” 听到藏书阁三字,坐在角落本来十分安静的夙诺便一脸激动地抬头,“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和藏书阁是什么关系?” 当初在东阳柳城时,他用的缠丝便是无意中自藏书阁的人手中购得的,可是久晴天和司徒殊木却并没有中毒,久晴天更是道出了那药的来历,他便疑心久晴天便是藏书阁的人,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个关系呢。 久晴天瞟他一眼,“我和藏书阁什么关系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告诉你。” “哎,你让我查卖毒给我的人的身份,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的呀,咱们之间可以稍微坦承点儿嘛。”夙诺咋咋呼呼地不依不饶,“你医术毒术都这般好,那缠丝莫不是出自你手?” 久晴天继续压根对他的问题没兴趣回答,不过甩出一句,“关你什么事?” “我好奇啊,藏书阁啊,这个隐世不出号称最神秘的可是全江湖都不敢轻视的帮派,能多了解一点当然最好啦。”夙诺走了过来,在久晴天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也探头看了看清妍刚买回来的药材,他的命就靠这些救了啊,真是神奇的药材! “你也说了,藏书阁号称最神秘,就是少有人知才神秘嘛,路人皆知了还叫什么神秘。”久晴天头也不抬的讲话绕了几圈。 夙诺在三个‘神秘’下的确有些晕,最后头痛的看着久晴天,“那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想告诉我好继续保持它的神秘性呢还是本身你也不知道,对你而言它同样神秘?” 清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夙诺真逗,小姐绕他一圈,他便也绕了一圈。 藏书阁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名字,而是一个帮派的名字,其实说它是江湖帮派也不正确,因为它从不牵涉江湖是非,相当于隐世不出。 若水庄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无比崇高,而藏书阁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便是无比神秘,藏书阁中藏书无数,且书类庞杂,什么武功秘籍、医书毒经、奇门遁甲、神鬼异志皆包罗其中,而且大多是已经绝版的珍贵古籍。而藏书阁的尊主,更是传言其什么都会。虽然传言颇多,可是藏书阁到底在哪里,尊主是谁,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无人得知。 “哎,那传说中的藏书阁的尊主真的‘上知五百年’吗?”夙诺继续追问,正因为藏书阁藏书丰富,所以只要是书上有记载的,藏书阁尊主皆知,是以才有‘上知五百年’之称。 久晴天无语地回看他,眼神里有点儿哭笑不得,“你也说了是传言了。” “可是你也说过‘空穴来风,必然有因’啊。”夙诺拿久晴天对于附骨香的说辞堵道,而且十分热忱地看着久晴天,希望她可以说说有关于藏书阁的东西。 “你这好奇心也太大了吧,对藏书阁这么大好奇心做什么?”久晴天觉得应付他源源不断的问题很是麻烦,因此语气也就颇为嫌弃。 “我想知道藏书阁有没有起死回生的书可以让我学一下。”夙诺玩笑般地回答,不过眼睛依然静静地盯着久晴天。 久晴天本来想刺他两句再骂几句无聊,不过当看到夙诺的眼神时,便停住了,怎么说呢,虽然夙诺的声音如开玩笑一般,但是他眼里的悲痛和渴望却强烈得无法让人忽视,久晴天便侧头作思索状,“那你可得失望了,能起死回生的东西这世上不存在。” 久晴天的声音淡淡的,却明显不是调侃也不是玩笑。 “你都这么说啊,久姑娘作为神医,不都是说你可以起死回生、妙手回春么?”夙诺低了头,声音也一并低了下去。 “可以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应该不是神医,是神仙……”久晴天嘴角一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其实你是藏书阁的尊主吧?”夙诺忽然低低道。 “为什么认为我是尊主呢?”久晴天身份倒是第一次被外人一语猜出,不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夙诺抬头看着久晴天,幽幽望了良久,然后幽幽道:“你有尊主的气质……” 久晴天呆住,十分敬佩地望着夙诺,叹道:“夙公子真是大才,我从不知道气质还有这么看的。” “不是传言藏书阁尊主什么都会么?我就觉得你就是什么都会,不过偏要装成什么都不会。”夙诺不理会久晴天的反语,沉思着看着久晴天道。 “什么叫装成什么都不会?”久晴天不满他的用词,眼神便狠狠瞪向了夙诺。 夙诺被她凶狠的眼神瞪得一缩,马上警告自己这个女人惹不得啊。但是嘴上却断断续续嘟囔道:“本来啊,一般人遇到不会的会紧张的嘛,会怕惹麻烦或是没法解决麻烦了或是丢脸。可是你从来都无比坦然无比不在乎,这样的人一般分两种,一种是脸皮特别厚,一种则是自己成竹在胸,不过懒得显摆。” 夙诺扛着久晴天的凶狠目光在久晴天面上打量了一下,小心地退后了几步才继续道:“虽然我认为第一种你也有点儿像,不过还是觉得第二种更像一点。” 久晴天眯着眼睛冷笑,“看来阁下完全忘记了现在是靠着谁保命了是吧。”居然敢说她像是脸皮厚。 “我这是夸你呢,夸你再怎么装普通人也是一股非常人的气质。”夙诺讨好的笑了笑,表示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的命在谁手里。 见久晴天一副不信的样子,夙诺加重了语气强调道:“真的,真的,你看我最擅长易容术,可是想扮演好别人的角色,刚易容易得像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观察不同的人的不同性格和习惯。你这种人,丢在普通人堆里估计也照样让人佩服……和忌惮。” 清妍在一边听着倒是对夙诺高看了几分,因为这话跟公子说得很像,一般而言公子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所以,根据这些你便推测我是藏书阁的尊主?”久晴天抱着手看着夙诺,一副逼供的样子。“你真不觉得你的判断比较儿戏么……” “是啊,作为玩世不恭的人,不太喜欢那么有条理有逻辑的判断模式,就喜欢随便一点猜猜就好,我就是觉得你像藏书阁尊主。”夙诺十分诚恳地表示。 的确是没有丝毫条理和逻辑的猜测方式,久晴天耸耸肩,“那行,恭喜你猜对了。” “哈哈……真是荣幸,你们藏书阁一贯隐世不出,谁知道一出来便让我见到尊主了。”夙诺一副得意的模样,笑得十分开怀。 久晴天没什么兴致地斜他一眼,泼冷水道:“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 “你们藏书阁里书那么多,可不可以送我几本?”夙诺眼巴巴地问道。 久晴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起死回生的书真的没有,你不用指望。不过有一些关于易容术的书,你若喜欢,倒是可以送你几本。” 夙诺闻言便没再开口,久晴天看了一番药材,才道:“不出三天,你的解药就可以制作出来,只要没有附骨香,想必依你的轻功和易容术,逃脱碧血阁的人很是容易。届时你便离开吧,为答谢你这次帮我查到的东西,我送你几本珍本做谢礼。” “为什么制作出解药后便要我离开?”夙诺不解,靠着椅子问道。 “因为藏书阁有大麻烦,我要去找那些闲着没事给我找麻烦的人,情况可能有点儿凶险,所以你还是先走比较好。”久晴天目光看向桌上的一叠资料,道。 “既然麻烦,为何不要我帮忙?作为有素质的男子,愿为美人儿效劳啊。”夙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久晴天笑着抬头,玩味地将他瞧着,也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回复道:“因为阁下和人动手的能力不太够,打架的话会拖累我。” 夙诺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捂着胸口退了几步,“久姑娘,作为一个美人儿,太厉害会嫁不出去的。” “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吧,我又不嫁你。”久晴天颇为嫌弃地见他从头打量道脚,然后用同样嫌弃的口吻道。 夙诺便继续被打击得委委屈屈躲到一边画圈圈去了。 清妍在一边看得笑不可遏,觉得这千面书生实在是逗,和公子身边的元清以及家里的染墨一样,都是一副不注重形象比较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清妍也知道,小姐并不讨厌这样的人,不然小姐也不会说要送夙诺几本珍本了。 久晴天扫一眼正乐得不行的清妍,吩咐道:“去传个信给染墨他们,三天时间给他们做准备,三天后碧血阁等我。” 清妍正在点头表示记下,不过听到再碧血阁等时又重复确认道:“小姐,是碧血阁?” “是啊,藏书阁也是阁,碧血阁也是阁,本该亲近亲近。”久晴天冷冷道。 夙诺一直未出去,听到久晴天的话,眼皮子跳了跳,不知怎么,他忽然好同情碧血阁的那个阁主。 56.-第55章 四大护法齐上场 不到三天时间,久晴天便将附骨香的解药给制作出来了。用了解药的夙诺一副神清气 爽的样子,这是自然的,自己的命这下是真的保住了,谁不开心? 当重新易容后的夙诺站在久晴天和清妍面前时,清妍睁大了双眼,连连赞叹。 “原来你长得也不赖嘛。”清妍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蓝袍,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那入 鬓长眉,狭长凤眼,举手投足间都是魅惑。这等皮相,倒确实是有风流的本钱。 久晴天随意扫了夙诺上下一眼,然后对清妍道:“你忘了他擅长易容了?这个样子可 不一定是他的本来面目。”说着还不怀好意地一笑,“指不定那平凡到不行的样子,才 是人家的本来面目呢。” 夙诺咬牙切齿地看着久晴天,“怎么可能,少爷我怎么能长那等样子。” 久晴天本就是玩笑,对他的咬牙切齿也就一笑而过。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这 个模样也不一定是夙诺的真实面貌。 当初在东阳柳城,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书生模样呢。 一个凭借着易容术闯江湖的人,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真实面貌露于人前呢?恐怕这世间 见过夙诺真面貌的人都没几个罢。 待一切收拾妥当,夙诺便十分识相的告辞了,走前还十分有深意地对久晴天一笑,“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的身份公诸于世的,下次若再有此等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我还 愿意帮忙。久姑娘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 久晴天扬眉,微斜的眼角里倒是含了几分笑意,“多谢你这次的帮忙,以后若有要事 找我,便去医行递信便是。至于身份,公诸于世与否,都无所谓。” 夙诺便不再多话,对二人一抱拳,便翻窗而出,临走前还对清妍挤了挤眼睛,清妍同 样回了个鬼脸过去,夙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加快了翻窗的速度。 夙诺这种人,耍得起嘴皮子,开得起玩笑。说起来倒是和藏书阁的染墨、若水庄的元 清有共同之处,久晴天和清妍倒是都不讨厌。 夙诺已经被打发走了,不过身上已经没有了附骨香,也重新换了个模样,想必客栈外 蹲守了几天的碧血阁杀手并未发现。清妍便想出去查探一下到底是何等情况。 不过清妍还未出去,久晴天便阻止了,“附骨香的追魂作用已经瓦解了,他们所带的 追魂所用的活物想必已经失去了目标。所以你现在出去也没用,他们已经知道夙诺的毒 解了。现在应该是回碧血阁复命了。” 居然连进客栈打探一下都没有?清妍看了久晴天一眼,忽然明白了碧血阁的人为何没 进来了,估计是不敢。 将手中茶盏一放,久晴天站起了身,轻飘飘道:“走吧,我们找麻烦去。” 找人麻烦也是一门深厚的学问,你不能只靠武力解决,那样会在找人麻烦后带来一长 串的麻烦;但也别指望可以完全靠脑力解决,那样可能压根就没有威慑作用。 久晴天师从随隐,在动手能力上面能敌过她的在同辈人中着实不多,而且得益于长年 累月跟着司徒殊木吃小灶的学习,于沙场官场一道亦颇有一番见识。 更别提藏书阁那群日日嫌日日过得无聊的门人了,藏书阁占地面积很大,娱乐设施并 不多,最多的就是说,指不定你在草丛里玩耍,还能从某个地方看到一本书。门人们嫌 弃日子无聊,便只好多看看书,练练武艺,学学这个,学学那个,然后相互切磋一番, 总而言之,学来的东西,全部用在了整自己人身上。 因为隐世不出,都是潜心修炼,所以功夫自然不是江湖上那些沽名钓誉的人可以比拟 的。何况学到的无论什么招都往自己人身上招呼,自然,实战方面也不输人。 二人自客栈出去,清妍便敏锐地感觉到了四周有暗卫跟随,不过久晴天摆了摆手示意 她不要在意,久晴天早就知道自二人从帝都出来起,便有暗卫陆续跟了上来,不过人既 然是司徒殊木派的,她也就不说什么。反正左不过就是怕她喜欢单独出行,而有什么麻 烦。何况她若是想甩开也很容易。 碧血阁的位置离帝都并不远,不过具体地址不容易找,想也知道,山崖下面还要九曲 十八弯的鬼地方,能好找么? 不过在山崖下准备进去的时候,久晴天却打了呼哨,暗中跟随的暗卫便出了一个人, 恭敬地跪在久晴天面前,“小姐有何吩咐?” “我的人已经在碧血阁里了,你们不用跟进去了,在外接应便可。”久晴天指了指一 个小小的山洞,那正是碧血阁的入口。 那人似犹疑了一下,这犹疑便让久晴天有些疑惑了,暗卫向来是令行禁止,从不犹豫 的。所以她瞟了眼前的暗卫一眼,“你家公子还有何嘱咐?” 那暗卫又犹豫了一下,才快速地道:“公子说如果小姐有不让我等跟的时候,便问问 小姐是不是不辞而别还不够,还有别的打算。” 久晴天的表情像被什么噎了一下一样,其实她从前用司徒殊木的人的确是十分顺手的 ,她并不喜欢带人在身边,而有需要的时候便直接让司徒殊木给她调人,可是自从司徒 殊木入主帝都后她便不自觉地收敛了很多。她以为不露痕迹,原来司徒殊木早已看在眼 里了,此番还让一个暗卫直接将这些话问了出来。何况不辞而别的确是她理亏在先,有 点儿赌气的味道。 她面上没有特殊表情的默了一下,然后镇定地开口道:“你家公子最近心情怎么样啊?” 那暗卫神奇地看了久晴天一眼,这一眼又让久晴天郁闷了,今天这暗卫是怎么回事? 问什么答什么不就行了?这么多小动作让她很是困扰啊,作为暗卫的基本素养哪儿去了! 那暗卫轻轻咳了一声,“小姐恕罪,属下无礼是因为公子也提到了如果小姐问属下这 个问题……” 久晴天眨了眨眼,身边的清妍已经深深低下了头,只有肩头在无声抖动。久晴天咬牙 瞪了清妍一眼,可惜清妍低着头并未看到,而是继续在抖动肩膀,而且幅度更大了。 久晴天磨牙问那暗卫,“问了又如何?” “便让属下转告小姐,他心情还行,反正迟早算账,他不介意的。”暗卫的声音虽然 尴尬,但还是平板无波,不带一丝感情。 原来打的是秋后算账的主意,久晴天十分认真地考虑自己要不要回藏书阁好好的修身 养性个一年半载的,反正藏书阁离帝都很远,司徒殊木现下离不开帝都,那么藏书阁想 必是安全的。 “尊主,你在人家门口发呆不觉得太嚣张了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久晴天和清妍都觉得被那冷冰冰的语调给冻到了,久晴天无奈 抬头看着山洞口那个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可怕气势的男人,“宵寒,你们在人家的地盘 这么晃来晃去似乎更嚣张一点。”自己好歹还是在门口而已。 那个叫宵寒的男子一声黑色麻衣,手握着一柄狂刀,声音更是如千年寒冰一般的冻彻 心扉,一看便是厉害的冷血刀客,不过若是看他的面容铁定得觉得这人的面容和他的气 质完全不搭。因为这个人长了一张娃娃脸,即使是二十五六岁了还依然是个十七八的少 年郎模样,唇红齿白、眉目清朗,真是非常……可爱! 不过谁要是敢说他可爱,他手中那把要命的刀一定会瞬间出鞘,将那人劈作两半。是 以久晴天不过是抬头看宵寒一眼,然后十分快速地移开了目光,压下心中想去捏他两把 脸的冲动。 几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宵寒见久晴天抬头看了自己的脸一眼就立刻压下了目光, 哪里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哼一声,“尊主,调戏下属不是明主所为。” 久晴天大吃一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开了眼睛,大声辩解道:“我哪有调戏你?” “你想调戏!”宵寒眼眸一眯,冷声道。 清妍也在看与不看中徘徊,不过听宵寒的冰冷语调,她还是不自觉看了一眼,然后低 头后肩膀又抖动了起来。真是太可爱了,放狠话都这么可爱!那少年皱着眉头,冷着眉 眼,腮帮子都有些鼓起来了,一副傲娇神采,真的好想过去掐两把! 久晴天大呼冤枉,“你还管我心里怎么想?君子不诛心啊!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你猜 的是对的?别冤枉我。” “要真是冤枉你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了。”宵寒继续冷言冷语。 “……”这年头属下居然如此嚣张,久晴天也想找个地方画圈圈去。 这时一个更为无奈地叹息之声从宵寒背后传了出来,“你们来寻人晦气,反而自己两个在人家门口闹起来了,也不怕人家在里面吐血?” 一角鹅黄色衣料自宵寒身后闪了出来,端庄淑静的模样让人觉得这一定是哪家的大家闺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无奈地看了几人一眼,最后柔柔地对久晴天道:“尊主,咱们先进去吧。” 57.-第56章 碧血阁 清妍笑嘻嘻地看着那鹅黄色衣服的温婉女子,“雾静,他们就这样,你又不是才晓得。” 听到雾静的名字,那暗卫眼皮一跳,清妍,染墨,宵寒,雾静,乃是藏书阁尊主座下四大护法! 久晴天冲着雾静一摆手,然后回头对那暗卫道:“你们也跟来吧。”免得司徒殊木又拿这个做文章,还是让暗卫跟着一起进去的好。 一行人便这般大摇大摆地进去了,清妍看了看雾静和宵寒,吐了吐舌头,大概猜到了这碧血阁想必已经被藏书阁的人控制了。 这碧血阁久晴天来过,不过当时来的时候这山洞里四通八达,就是不知道哪条是对的,而且没有一丝光亮可言。而此番久晴天看到了一条两侧都放置了火把的小道,四处打量了一番,久晴天判断这便是正确通往碧血阁的小道。她脸往后一侧,看了雾静一眼,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条正确通路的?” 雾静听到久晴天的话抬头一笑,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看着让人觉得舒心,“尊主怎么知道这是雾静找到的?” 久晴天耸耸肩,“估计染墨也有帮你吧,不过重点应该在于你,四大护法中,你是不折不扣的智囊啊。” 清妍、染墨、雾静、宵寒四人中,清妍活泼,染墨潇洒,雾静聪慧,宵寒可爱……咳咳,不是,宵寒武艺最高!所以一般需要很动脑子的活,他们都是扔给雾静去想。 雾静抚了抚裙子,无所谓地道:“找这个道很容易啊,碧血阁的人带我们进来的。” 清妍好奇地跟上来,歪着头连珠炮似的问雾静,“碧血阁的杀手不都是十分硬气的么?碧血阁的人这么容易就叛变啊?也不怕他们阁主灭了他们?” 久晴天幽幽睇了清妍一眼,“如果他们抓的就是碧血阁阁主呢?” 清妍啊了一声,而雾静掩嘴一笑,“尊主英明。” 久晴天无语望天,居然要挟了人家碧血阁阁主,让人阁主带你们进碧血阁,这得多大的胆量,“你们就不怕他把你们带沟里去?这里好歹还是人家的地盘啊。” 雾静慢条斯理地走着,闻言讶异转眸,朝久晴天眨眨眼,“尊主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久晴天亦笑了一声,“我还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呢。” “尊主放心,我们很小心,他高价从藏书阁购买的那些东西,我们都给他试了一下,然后告诉他解药只有我们尊主有,若是不小心走错了路让我们尊主进来找不到我们,那就不好了。”雾静眼眸里十分安静,就那么看着久晴天,真是十分的无辜。 几人在一路灯火通明的小道中绕了几圈,前面已经逐渐开阔,久晴天指着前方问道:“那个亟需拯救的碧血阁阁主就是在前面?” 雾静点头,拧着眉头无奈道:“前面那个到处都有毒物的空旷场所大概让碧血阁阁主十分有安全感,所以他一定要在那里,染墨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久晴天十分期待地加快了脚步,然而一进到那里,久晴天差点笑了出来,四处的确极为空旷,还有一些长得矮小的灌木丛和草丛,里面爬满了五毒,就是蛇、蝎子、蜈蚣之类的毒物,久晴天甚至还可以认出里面有好几条蛇的品种还挺稀有的,不过这些毒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一副没有知觉的样子瘫在了地上!难道死了? 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的染墨正随意坐在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翘着二郎腿对久晴天挥了挥手,而碧血阁的阁主本来目光有些呆滞,但听到久晴天一行人的动静后,便慢慢地将目光转了过来,目光中是不可压制的愤怒。 四十岁上下,因为长年不见光而皮肤白的不健康,右脸颊有一道不明显的伤痕,久晴天打量了这个人一眼,确定的确是碧血阁的阁主。 看到久晴天,那人显然更为惊讶,他开口嗓音阴柔,“久晴天!你就是藏书阁的主人?” 久晴天也礼貌一笑,洁白的牙齿也露出了几颗,“是啊,真是在下,碧阁主有礼了,挺长时间不见,您脸色更白了。” 碧血阁阁主额角青筋直跳,他恨恨地看着久晴天,“本座不姓碧!难道你藏书阁主人就该姓藏么?” 久晴天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哦,我不记得阁下姓甚名谁了,所以只好称呼碧阁主了。” “本座叫原临!”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一点久晴天的人都不奇怪,反正久晴天就是有本事让别人气个半死。 “哦,原阁主。”久晴天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此番前来叨扰其实是有事请原阁主帮忙。” “你们这是请人帮忙的姿态么?”原临眼睛看了一下满地的五毒尸体,他精心养了许久的东西,便这么全死了。而他自己更是身中多种剧毒。而且碧血阁中自藏书阁买的毒药全部被搜罗一空,凡在碧血阁中的杀手现在已经全部被控制了,这便是请人帮忙的姿态? “我这些属下下手太没轻重,原阁主莫要计较,不过他们虽没个轻重,却还是有分寸的,虽然各有损伤,却未伤人性命。”久晴天轻飘飘地将话一带而过。 “这些我精心养了许久的毒物,却不能再活过来罢。”原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冷冷地看着满地的毒物尸首。 “原阁主误会了,这些小东西不过是暂时的睡一下,还没死呢。”那边厢染墨懒洋洋地对原临道,“既然我们尊主说了不伤性命,那么无论是人的,还是动物的,我们都不会杀。” 久晴天对原临一挑眉,笑嘻嘻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原临不着痕迹的将这洞里的人都看了一遍,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懒洋洋的青年依旧是翘着二郎腿坐着,而那个开始在里面的穿鹅黄色衣服的姑娘则在细细看着自己的指甲,似想看出指甲有没有修理齐,那个拿着一把刀,但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则认真擦着自己的刀,不过银刀反射的光总会有意无意地照到他脸上,另一个刚刚才进来的睁着一双大眼十分清纯可爱的姑娘则好奇地盯着自己,眼都不眨一下,像看什么稀奇一般。久晴天则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反应。还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看不清长相的人,没什么存在感。 这群人姿态各异,甚至都是一副不甚在意不甚认真的模样,可是原临的目光转过一圈之后却觉得在这些人手上,他没有逃脱的可能。单单就是久晴天一个人都可以让他够呛,更别提还有这些人。 原临心内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久姑娘,你想如何?我自藏书阁购买的毒药已经被贵属全部缴走了。” “我想知道原阁主的交易是与谁做的。”久晴天淡淡道。 “久姑娘,我们碧血阁的规矩是不过问客人的背景。”原临深深吸了口气,眼中带着点点挫败,毕竟被一个小姑娘弄得如此狼狈,未免太丢人了。 “原阁主,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久晴天眸光轻轻地扫过去,最后落在了原临的脸上,“若是不过问客人背景,你能知道这些东西来自藏书阁?” “何况不过问客人了背景这种话没什么意义,你们碧血阁做的是杀人的买卖,不论如何都得给自己留点后路,背景那玩意,你们是不过问,不过你们会去查,不是么?”久晴天见原临眉头一皱,似想说什么,便又道。 原临陷入沉思,的确那些有的没的对久晴天来说是没有用的,久晴天不是刚进江湖的菜鸟,她对杀手这一行的了解程度高到让他都有些诧异,但是……总不能让碧血阁吃这么大的亏。“久姑娘,若告诉你,于我碧血阁又有何好处?” 久晴天一晒,嘴角带出点漫不经心的微笑,“好处啊?原阁主,现下这碧血阁中活着的人和物依旧可以活着,算不算好处?” 原临眼神一凛,这是何意?要灭尽他碧血阁的满门么? 似乎领悟到了原临的眼神中的含义,久晴天笑着举起了手,“别误会,原阁主,我与你们碧血阁也没多少恩怨,犯不着灭你们满门。不过……你们碧血阁得罪的了貌似也不少。” 碧血阁做的是杀手的营生,得罪的人岂会少?要不也不需要将碧血阁设在如此隐蔽的地方了。 原临还有些犹豫,而久晴天则慢悠悠继续下猛料,“你们碧血阁关于三个人的生意都不接,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是司徒殊木,而此番司徒殊木已经是明王,若是朝廷要剿灭你们,其实也很正常不是?毕竟,你们碧血阁杀的朝廷命官也不在少数。” 朝廷要是插一手,那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原临脸色更白了,这个他倒是不怀疑,司徒殊木本就对碧血阁颇为不屑,何况若水庄任知与随隐关系那般好,想必久晴天在司徒殊木那里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届时朝廷插手,谁能拦得住? 58.-第57章 认真的前奏 见原临意动,久晴天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静待着原临。 原临抬头看着久晴天,眼神里多了些思考,似乎在回忆,“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 是穿着黑衣,包的挺严实的,不过那个女的即使包的那么严实也有一种魅惑众生的感觉。”见众人都看着他,他冷哼一声,“我没那么好色,我是说那个女的会勾魂术,而且 还很厉害。” 久晴天稍稍侧过身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咳咳,没有别的意思,原阁主,你继续说。” “没什么别的了,那个男的真的看不出任何特征,不过知道那个男的应该喜欢那个女 子。”原临装作没有看到久晴天嘴角的笑意,淡淡道。 久晴天也挑眉一笑,原临也看不出从他的形容中久晴天到底有没有明白那两个人是什 么人,因为久晴天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一丝讶异也无,可是也不懂这到底是明白那两 人身份所以不惊讶呢还是她也没有头绪呢? 久晴天对染墨轻轻点头,然后染墨手掌微张,便有无数粉末自手中飞出,正好洒在那 些瘫在地上的毒物身上,原临心想这大概就是解药,不消多时,果然见原本已经不再动 弹的毒物已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恢复知觉,心下也放心了不少。 作杀手的手段从来不拘泥于刀剑一道,只要是能取得目标性命的方法,他们都愿意用 ,比如用毒!这些毒物都是花了大价钱培养的,若是全死了,才真的亏! 久晴天见原临的脸色稍霁,便接着问道:“他们将毒药卖给你们,可有要求?” “只有一个,日后藏书阁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以藏书阁为尊。”原临研判的目光看向 久晴天,然后玩笑道:“久姑娘,根据我的看法,那个女子似乎已经将藏书阁视为囊中 物了,而且打算让藏书阁名扬江湖。” 久晴天耸耸肩,避而不答,“难道藏书阁现在不是名扬江湖么?” 原临眯了眯眼睛,“现在藏书阁自然也是江湖中皆知的,但是不过是个看不见摸不着 的传奇而已,他们是想将藏书阁发展为江湖第一的存在。” 久晴天细细咀嚼着这些话,“江湖第一?” “若水庄的庄主现在却是朝廷的王爷,若水庄自然都不会再过多插手江湖事务,毕竟 江湖和庙堂得分清楚点,那么藏书阁横空出世,自然会赚尽天下人目光。”原临倒是十 分热心地说明了一番,不过眼神中总带点儿看好戏的味道,似乎藏书阁内讧他看得亦是 十分开心一般。 久晴天这等人一向没有让人看笑话的习惯,她挑挑眉,嘴角带着的那点儿笑意都有些 戏谑的味道,“所以,原阁主其实是很乐意以藏书阁为尊的?” 原临脸色便一僵,谁乐意位居人下?于是只要岔开了话题,“我知道的也就这么些, 那两人实力也十分强悍,本座本以为碧血阁用毒在江湖上已经没几人可以胜过,但那两 人拿出的毒药,几乎瓶瓶都是精品,有些都是古籍上记载的。” 当然啦,本来就是来自古书,能不是精品么?在场的四大护法皆在内心吐槽。该问的 也问得差不多了,其实说起来并不是非要问,对于是何人,久晴天早就心里有底,不过 是确认一下,以免伤了无辜罢了。 久晴天轻轻唤了声:“雾静。” 雾静自然明白就晴天的意思,她右手一弹,便有一个响镖飞了出去,不知道撞到了哪 里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便有一行人抬着好几个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十分重,落在地上时便有厚厚的灰尘受力扬起,久晴天将手一抬,那几人便将箱 子盖打开了。里面的奇珍异宝啊光华四射,刺得人不禁闭着双目。 整整十箱子的金银珠宝,便这般摆在了众人面前,久晴天对着原临笑道:“碧血阁花 大价钱买毒,不过我藏书阁的东西,不让随意流出去。那么便用这些珠宝作为赔偿,原 阁主看,可使得?” 原临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些珠宝,这是他花钱买毒的钱的五倍还有多,不得不说,久晴 天此番的确是大手笔。“久姑娘未免太破费,我花的钱远远不如这些。” “原阁主和我藏书阁的人做的也是买卖,虽然这比买卖是他们瞒着我做的,不过既然 是我藏书阁毁约,这赔偿自然由我认,这些东西,是我藏书阁赔给碧血阁的。原阁主大 可放心收下。” 原临心里根本没有挣扎,做杀手的营生本就是为赚钱,只是他并不认为久晴天会这么 容易就给他这么多钱,“久姑娘如此客气,必然不是只为了赔偿罢。” 久晴天赞赏地看了原临一眼,“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希望原阁主日后不要旧事重 提而已。” 这个并不难,原临自然不会拒绝,他眼光扫过那一排箱子,露出一丝微笑,“自然, 本座的记性并不好。” 该确认的确认了,而且也达成了共识,够了!久晴天向原临一拱手,“如此,便告辞了。” 久晴天一行人便走出了山洞,而在久晴天前脚刚走,原临便立刻去碧血阁各处查看门人的情况,久晴天的确说话算话,并没有人因此而损命,而且碧血阁各处无一丝藏书阁的人留下的痕迹,除了那十箱金银珠宝向众人证明这些人真的来过。 原临看着那些珠宝默默叹了口气,这藏书阁的实力比他以为的还要强悍。 久晴天一出碧血阁,便觉得浑身清爽,在那里面总有一种满是血腥味的感觉,她心里暗恨如果今晚做噩梦,绝对不放过那些人。 久晴天深深吸了口气,才问那几个暗卫,“你们回帝都还是一路跟着我回藏书阁?” “属下自然是跟着小姐。” 久晴天翻了个白眼,敢情司徒殊木是打算把这几个人派给她做长期保镖了?沉吟了一会儿,“你们在帝都人手够么?” “小姐放心,公子已经陆续将人调往帝都,帝都的人自然不会少。” 这些人对于久晴天的问话有问必答,显然也是司徒殊木吩咐过的。久晴天随意道:“你们中间随便让一个人回帝都报信吧,就告诉你家公子,我会回藏书阁一趟。” “是。” 暗卫对于主人的吩咐从无半点犹疑,但是对她这个不算主人的人也无半点犹疑,久晴天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知道暗卫中的一人前往帝都报信,而其他暗卫则隐入了暗处,染墨才调侃地笑道:“哎呀,尊主,您这架势可不像是藏书阁的尊主啊,倒像是若水庄的庄主,瞧人家对你的命令言出即行的样子。” “是啊,藏书阁的属下没人家那么听话,有什么办法。”久晴天不动声色地将话刺了回去。 雾静适时地将话插了进来,“尊主,我们接下来作何打算?” “回藏书阁吧,宵寒我让你将人控制住,可控制住了?”久晴天转向宵寒,因为有正事,倒是没有了开玩笑时那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我已经传书回去,让下面的人行动了。我们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宵寒认真地回答。 “媚鸢如此大胆倒罢了,可惜方法全部用错。”久晴天眼里浮起一层浅薄的笑意,“倒真是可惜,若是方法用对了,其实我也不介意成全她。” “小姐,雾静认为,媚鸢恐怕不只是对碧血阁下了手,毕竟一个碧血阁不过是个江湖不入流的杀手组织而已。”雾静轻蹙眉头,思索道。 “是啊,碧血阁知道的到底不多,不过媚鸢既然是想打着藏书阁的招牌,她就肯定得篡位,我们现在回去,看能不能赶得上她的新一轮计划吧。”久晴天颇感无聊,然后好奇道:“你们告诉我,你们也很希望藏书阁可以成为世人瞩目的天下第一帮派么?” 染墨闻言便嗤笑了一声,“尊主,你以为媚鸢是想将藏书阁打造成第一帮派么?她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 久晴天随手扯了把草便扔到了染墨头上,“我当然知道这些她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我问的是你们觉得藏书阁的现状如何?” “挺好啊,乐的自在悠闲,本来这才是老尊主欣赏的方式。”染墨摊手。 雾静也笑着道:“尊主,我也觉得现在挺好的。” 清妍也使劲儿点头,表明她更喜欢现在这般。 然后久晴天将目光转向了宵寒,见那可爱的娃娃脸依旧面无表情,但是还是给面子的开了尊口,一如既往的简单精炼,“挺好。” 久晴天笑得很开心,她并不喜欢将藏书阁推到世人的眼皮底下,但是接了师父的位置,她也不能完全不管藏书阁。如果这些人也认同藏书阁现在这种逍遥于世的方式很好,那再好也不过了。 “尊主,如果我们认为现在不好,你便会将藏书阁发扬光大么?”染墨笑嘻嘻地凑上来,好奇地问。 “发扬光大那还要广招门人的,藏书阁占地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现在的人正好。”久晴天挑眉看他,嘴角衔着一抹笑意。“我是尊主不是?那么藏书阁是隐是现自然是我说了算。” “那尊主还放任媚鸢……”清妍嘟着嘴囔道。 “嗯,的确是放任了。”久晴天闻言唔了一声,十分认真地点头,眼中划过一抹犀利的光。 便是这股子不同以往的犀利,让四人都不觉有些振奋,一旦认真起来的久晴天,绝对能让人惊艳! 59.-第58章 路遇神算 藏书阁四大护法,是每一届尊主都有的,而且尊主和护法之间同进退,就是说尊主下 位了,护法便也要下位。因此每一任的护法和尊主之间的性格共同点十分多。 比如久晴天座下的四大护法,便和久晴天一样,属于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的。虽然早 就察觉到了藏书阁中有人搞鬼,但是却都抱着如果有能力篡位那也不错的想法,想看看 这些人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藏书阁的门人不算多,但是没一个废物。 久晴天在若水庄待的时间比她在藏书阁待的时间要久得多,虽然她是随隐的亲传弟子 ,但是当初继位也不是那么容易,她是闯过了前任四大护法以及随隐当时那一任四大护 法联合设下的三大难关,才算获得了藏书阁上上下下的认可的。 当然,当初闯那些难关完全就是在她不知道原来这是尊主的继任考验的前提下的,不 然她绝对愿意全部都输给她师父看。 她被设计接下了尊主的位置后,原本在藏书阁比较亲密的四人被她任命为四大护法, 这多少有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累累不如众累累的味道。 虽然当初久晴天时常待在若水庄,但是她是藏书阁尊主随隐的弟子,那么每年总有那 么个把月她是需要回藏书阁的,就是那么个把月里,和清妍,染墨、雾静、宵寒四人玩 的比较熟,在继位尊主之后,她就果断把这四人拖下了水。 然后秉承着师父的优良传统,她把藏书阁中所有事务都分得清清楚楚交给了四大护法 ,自己继续外出行医逍遥。偶尔间或收一下四大护法传来的需要她过目确认的消息,那 还得是她心情好的时候,若是她心情不好或者很忙,就把事情丢给司徒殊木了。 的确是随隐的优良传统,就是因为有随隐的案例在前,所以她一年到头也回不了藏书 阁几天也没关系,不大管事也没关系,反正四大护法很好用嘛! 何况藏书阁的结构十分简单,尊主以下便是护法了,四大护法各司其职,在藏书阁中 拥有绝对的权力。 不过就是因为能人太多,总有不服气的,同样是藏书阁的新一代高端人才,凭什么你 们就成了尊主就成了护法?所以总体而言还是很招人恨的,媚鸢就是恨的那一个。 关于这一点,久晴天是十分不理解的,她叹了口气,“哎,你们以前不是猜测媚鸢是 想做护法么?我怎么琢磨着她的胃口不只是护法啊。” 染墨和雾静闻言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就连清妍都用一种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久晴 天,只有宵寒默默走路没有看任何人。 染墨和雾静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雾静被推了出来,雾静看着久晴天那疑惑的眼睛, 斟酌着道:“尊主,媚鸢本来只是想做护法的。不过后来她胃口变大了。” 久晴天点点头示意赞成,她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她一下子胃口 变大的?” 在久晴天澄澈的眼眸下,雾静的回答愈加艰难,雾静咽了口口水,温婉动人的脸因为 思索而皱起了眉头,不过她倒不像是思索这件事的前因,更像是在思索该这么对久晴天 说清楚这件事,“这个……这个。” 久晴天耐心地看着她‘这个’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挑了挑眉,不知道她到底想 表达什么。 “尊主你不觉得自从媚鸢见过公子,便很有‘上进心’么?”一直默默低头走路的冰 块娃娃脸居然出声了,依旧是冷冷的语调,而且言简意赅地将雾静难以说明的原因说了 出来。染墨看着宵寒强忍住嘴角的笑意,心里暗道:说得好!兄弟。 久晴天闻言不由青筋直跳,清妍、染墨、雾静都十分好奇地盯着久晴天,希望看到她 的反应,见她青筋直跳,不由想难道尊主会吃醋?那会不会因此而记恨媚鸢呢?会不会 因此而迁怒公子呢?染墨以传音入密偷偷给雾静传了一句:好想赌一把啊,你说尊主会 不会吃醋? 雾静眉毛动了动还没有反应,久晴天就有了反应,她眉头一皱,勃然大怒,“原来又 是那个烂木头的功劳,早知道应该再多扔点事让他帮我干。” 一语出而众人皆流汗,迁怒是迁怒了,不过不是因为吃醋而迁怒,是因为觉得惹来了 麻烦而迁怒。染墨偷偷嘟囔了一句:幸好没赌! 当然幸好没赌,不然以久晴天的神理解简直会让所有下注的人都输的当裤子,指望久 晴天以正常反应去吃醋?比登天难多了。她只会觉得是司徒殊木连累了她让她又要费脑 筋去平叛。 久晴天思索了半天,忽然问道:“你们觉得如果我以这个为理由让司徒殊木帮我摆平 这个事,他会答应不?” 宵寒已经默默低下了头继续走路,一副对她不忍直视的模样。而染墨咳了咳颇为无语 地对她道:“尊主,您不觉得这事里公子很无辜么?” “媚鸢因为他而那么有上进心啊,现在在内想夺我的位置,在外败坏藏书阁的名誉, 这么大的麻烦,作为始作俑者他实在应该做点什么才对啊。”久晴天掰出了一套理论, 而且逻辑还挺顺。 染墨还没来的回答,便听到后面有一声幽幽地叹息传了过来,一副十分同情的口气道 :“我真是十分同情司徒殊木那小子,你这女娃娃得神经粗到什么程度啊?” 四大护法心里都在默默点头,然后猛然反应这声音好像不太对啊,谁发出的。 久晴天却没有觉得惊讶,她站住身子,靠着一棵树,对着后边凉丝丝地道:“我说我 怎么这么倒霉,原来又碰上你这鬼见愁了。” 久晴天目光直视的地方果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衣人,五十岁上下,脸上有些皱纹 ,笑起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灰衣飘飘倒还真有几分高人的味道。 雾静看着这人,沉吟道:“神算归剪愁?” 久晴天笑看了雾静一眼,然后斜着眼睛瞟向归剪愁,“可不是么,除了他鬼见愁,谁 永远都是一副神棍的模样。哎,神棍先生,您这身灰衣多少年没换了吧?我每次见你都 是这么一身啊。” 这灰衣人正是名传天下有神算之名的归剪愁了,本来还站在那里笑得十分平和,矜持 的样子很有几分仙气,哪晓得被久晴天几句话一刺激,便炸毛了,恶狠狠的样子朝几人 走过来,然后瞪着久晴天道:“你这女娃娃还是那么没礼貌,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叫鬼 见愁,我叫归剪愁!还有,我喜欢灰衣,喜欢这个款式,我的所有衣服都是这样的,懂 么!” 久晴天丝毫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依旧是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颇为嫌弃地看他两 眼又移开了目光,语带叹息道:“就你这样说哪里出事哪里就出事的,还不是鬼见愁? 我看人看见都得愁啊。” 人人对神算归剪愁都是恭恭敬敬的,就希望他指点个几句,好升官发财,再不济,避 避灾祸也好啊。不过久晴天是个例外,其实久晴天第一次见到他倒是不讨厌,不就是个 有点特殊功能的人么?可是归剪愁看到久晴天却十分热情地凑了上去,说给她预言两句。这就让久晴天讨厌了,久晴天一直觉得人生就在于未知才好玩,什么都被人预言到了 那还有什么意思。 结果便是预言没预言成,然后归剪愁还被久晴天损了个体无完肤。 归剪愁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咳咳……这次找你不是给你预言。” 结果久晴天十分反射性地便回他一句,“给司徒殊木预言也别来告诉我。” 归剪愁幽幽地看她一眼,语气中有无限深意,“给司徒殊木预言我干嘛找你?你跟司 徒殊木有不可与外人道也的关系?” 不可与外人道?四大护法默契的低头,忍笑。 久晴天也被自己下意识的话说的想去撞墙,她在说什么啊?“咳咳……我就跟他比较 熟,误会了,哈哈,误会了。那么你到底跑到这荒山野岭干嘛来了?” “你误会地很有意思啊,看来也不是完全没那根筋嘛。”归剪愁却不放过的调侃道, 然后赶在久晴天恼羞成怒前一本正经道:“玉城已经爆发大规模瘟疫!” 久晴天正把玩着腰带丝绦的手一顿,看向归剪愁的眼神也认真了起来,“瘟疫?” “其实这点我并不确定,不过可以确定是传染性的疾病,而且已经爆发,恐怕会影响 到周边的城镇。”归剪愁也明显认真了许多,那双并不大的眼睛里深邃起来蕴含着无数 深意,不同于方才调侃意味的深意,此刻他便是用那双眼睛看着久晴天,“医行的馆主 已经赶往玉城了。” 久晴天眯了眯眼睛,疑惑地问归剪愁,“这不是你特地来找我的原因吧。” 归剪愁一笑,似赞似叹地看着久晴天,道:“当年你不愿意听我的预言,现在呢?” 60.-第59章 螳螂捕蝉 久晴天抬手将右脸颊旁边的一缕青丝撩到耳后,眸子没有看任何人,语声散淡似要飘散于风中一般,“当初不愿意听,现在自然更加不会愿意听。” “哦?”归剪愁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倒没想到久晴天到这一步依然选择不听。 久晴天看着归剪愁,嘴角轻勾,带上了那么一点子的笑意,却无端让人觉得她笑得有些无奈,“我现在做决定已经够艰难够小心了,再听了你的预言,我怕我该不知道怎么做决定了。” 归剪愁回视着久晴天,眼皮子有些跳,他总觉得这丫头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基本都知道一点,看来这个看法是很正确的,他想了想,开口道:“这么说……你也大概知道我的预言内容?” 久晴天老实地摇头,诚恳地看着归剪愁,“我又不是神棍,怎么会知道内容。我只是大概知道跟什么有关。” 归剪愁促狭地一笑,带点老态的脸上现出一丝暧昧的笑容,“你是大概知道和谁有关吧?”归剪愁十分体贴地将重音咬在‘谁’上面。 久晴天淡淡一笑,“当然更不是了,既然是对我的预言,又怎么会跟别人有关系呢,对吧?”开玩笑,难道她还中招! 一直密切关注两人对话的四大护法见自家尊主笑得淡定从容,也不知道这预言跟谁有关是真的还是假的了,久晴天若是不想人看出来,必定不会露任何马脚。 归剪愁状似遗憾地摇摇头,“不听真是太可惜了。” 久晴天笑而不语,对她而言一点也不可惜,她不希望有任何的所谓预言来影响她的决定。 “其实我就是来告诉你玉城的瘟疫的。”归剪愁摊手,示意自己的来意很纯洁,并无其他用意。 久晴天挑挑眉,根本就不想理他。 归剪愁笑笑转身,并不在意久晴天的白眼,然后袖子一振,一副要走的样子,不过临走前,又回身盯着久晴天得意地笑着道:“你说你决定做得艰难而小心,这大概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小心翼翼吧?” 一旁的四大护法都在琢磨这话到底是怎么个含义,不然怎么尊主眼里都流露出抓狂想杀人的想法了呢? 久晴天目光灼灼地盯着归剪愁的那身灰衣,灰不溜秋的,式样还有些怪模怪样,问道:“你很喜欢这身灰衣?” 归剪愁没想到久晴天居然将话题转到了他的衣服上,倒是有些不解,但是同时也很快的点头道:“是啊,你不觉得灰色最好看么?” 在归剪愁眼里,什么颜色都没有灰色好看。 久晴天哦了一声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这种式样的你很喜欢,有很多套?” 话题的走向有些诡异,四大护法中公认最聪明的雾静都皱着眉头,有些搞不懂苗头,不懂久晴天和归剪愁到底在讨论什么。 其实连归剪愁也没懂,他一头雾水地继续回答,“是啊,老夫亲自设计的,老夫最爱的款式。” 话语中带着得意,还用上了‘老夫’的自称,显然这衣服的设计让他很满意。 雾静和染墨同时有种想扶额的冲动,这神算归剪愁……貌似有点二。江湖中传归剪愁一直都是穿一身式样怪异的灰袍,原来原因在这里。 久晴天也继续‘哦’了一声,然后嘴角绽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希望你有随身携带着另一套灰衣服。”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所以归剪愁继续一头雾水,直到清妍捂着嘴惊讶地指着归剪愁的后方,众人才看见原来归剪愁的衣服下摆居然冒出了一点火星,然后越燃越大。 归剪愁惊地飞身而起,眼睛往四周看了看,显然是在找有水的地方。 宵寒手中的刀撑着地,他自己则看着刀,冷冷地蹦出一句:“往西走五里有个水塘。” 然后归剪愁便急匆匆地往西狂奔而去了,临走前还吼了一句:“久晴天,老夫记住你了!” 久晴天则淡定地掏了掏耳朵,啧啧赞叹了几声,“这神棍不愧是神棍啊,这么大年纪了中气还这么足。” 雾静看着久晴天,眉眼间俱是无可奈何,宵寒依旧是看着自己的宝贝刀,对久晴天视若无睹,而染墨和清妍却捧腹大笑,染墨还对久晴天竖了竖大拇指以示佩服。 无论哪方面,她久晴天何曾吃过别人的亏? “尊主,你这么得罪归剪愁,不怕他报复么?”雾静揉着眉心,关切地问道。 “放心吧,这神棍一向觉得自己很厉害,又是年长之人,怎么会和我这个晚辈的一点点恶作剧计较呢?”久晴天无辜地笑笑,示意雾静不要多想。 雾静同情地看了眼归剪愁飞奔而去的方向,可能就因为尊主口中的一点点恶作剧,神算归剪愁得丢大脸了,就算找到水塘也得烧的衣不蔽体才对。 而久晴天看雾静的脸色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手一伸搭在雾静的肩膀上,道:“真的不用担心啦,那神棍那么会预言,指不定他已经算到今天自己会有火灾,已经在某一处令备了一件衣服了。” 久晴天的乐观带足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清妍吐了吐舌头,心想那神算的模样可不像是预言到了自己会有火灾的样子啊。 久晴天也看了眼西方,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悠悠然一笑,“就算没有自备衣服,也许也有人送衣服呀,唉……不得不说,这神棍还是很受欢迎的。” 说着便无所谓地准备走了,宵寒是早就不耐烦听他们啰嗦了,站起来便走。其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笑了笑果断跟上。 而这边厢急吼吼地找水塘的归剪愁一边咒骂着久晴天那丫头完全不懂何谓尊老,一边全力施展轻功,手还要不停地往后拍打,尽力灭掉点火。便这样终于赶在烧到肉之前找到了水塘,他不带犹豫地直接跳了进去。 一进水塘,归剪愁才彻底放下心来,这下好了,终于不用便火棍了!不过在他决定上岸弄干衣服时却猛然发现不对,因为后面的衣服被点了,所以大块皮肤都露了出来,归剪愁嘴角直抽,自己这是要晚节不保的节奏? 这样出去得丢死人啊,一把年纪了居然搞裸奔。 归剪愁在心里叹气,早知道就不去挑衅久晴天那家伙了,明明知道那家伙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这下好了,衣服被烧成这样,可怎么出去。 于是归剪愁便只好站在水塘里认真的想对策,不晓得久晴天那丫头会不会良心发现给自己送件衣服?不过这念头刚起就被自己灭了,因为不可能,那丫头整人只怕不够惨,从来没有良心发现这一说。 或者自己给谁谁谁发个信号,求救一下,用一个预言换一件衣服?可是那样不也还是丢人了嘛。 正当归剪愁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之际,水塘边却有了动静,归剪愁眉头一凝,沉沉地带着内力的声音便传了出去,“谁?” 这声音低沉但是醇厚,听得人耳膜直震,胸口的气息也一窒。退后了三步,刚刚好退的位置可以让归剪愁看到来人。 来人是一个白衣女子,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便恭恭敬敬地跪下道:“见过归神算,属下奉主上之命,特来为归神算送衣。” 不得不说,这女子说来送衣服的,倒真让归剪愁意动了几分,因为他现在缺的就是衣服啊。“咳咳……衣服呢?” 那白衣女子闻言也不多话,起身走了几步,将手上的衣服放到了水塘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还十分体贴地问道:“神算可需要属下服侍更衣?” 这话若是让久晴天听到一定会笑话他猥琐,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今天难逃晚节不保的命运了,他都一把年纪了啊,这白衣女子顶多二十吧,还服侍更衣……归剪愁眼皮子又跳了几跳,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需要,你走远些。” 那白衣女子也不废话,闻言便立刻退开了。 待到归剪愁感觉那女子离得比较远了,才慢慢地移到岸边,伸手去拿那一套衣服,一看,倒愣了一下,好得很,是灰色的衣服,嗯,自己喜欢的颜色。 然后穿上,才发现,好么,衣服的式样也和自己亲自设计的那个差不多。 归剪愁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换上,一边啧啧称赞这个衣服真不错,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衣服的品位和他一模一样啊。 待他穿好衣服,那白衣女子才又走了过来,笑盈盈道:“神算可满意这件衣服?” 归剪愁皱着有些花白的眉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摇了摇头,“不算特别满意。” “哦?不知道神算哪里不满意?这颜色是特意选的神算喜欢的,式样虽然与神算平日说穿不尽相同,却也差不太多啊。而这布料,更是特意选了苏绣,夏日穿来更是凉爽啊。”那白衣女子颇为不解地道。 归剪愁好以整暇地看着这个女子,幽幽道:“就是太‘特意’了,所以不算满意啊。” 61.-第60章 前往玉城 归剪愁的话明显让那女子一愣,而归剪愁则慢悠悠地踱了几步,“姑娘除了特意来送衣服给我,还有其他事么?” 白衣女子稍稍抱拳,道:“我家主上想请归神算一见。” 归剪愁点点头,“见啊,老夫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既然穿了这衣服,那少不得是要见一面的。”然后又打量那女子道:“姑娘来自东阳?” 身份如此便被拆穿了,白衣女子一笑,“难怪先生被称为神算,果真厉害。” 归剪愁呵呵一笑,却不再提这话头,白衣杀手,东阳! 东阳王段霖苍已经是在死的边缘,而世子段谨溪则把持了东阳的所有权利,更何况李太后回帝都后便真的向献帝要求了要加封段谨溪为东阳王,以示嘉奖,也是补偿。 这新上任的东阳王居然出现在了这碧血阁的附近,真是怪哉啊! 久晴天老是说他是鬼见愁,可是依他看,久晴天才是个鬼见愁呢,直接害得自己要跟那东阳王打交道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归剪愁也不是很担心。 而归剪愁的现况久晴天一点也不关心,在她眼里那个神棍是不可能让别人占了便宜的,何况顶着神算的名头,谁看到他都得恭敬几分。 久晴天关心的是玉城的瘟疫,他估计因为玉城的这事,大齐都可以稍微消停一会儿了,毕竟玉城的位置太特殊,虽然玉城属于西宁王的管辖范围,但是玉城不偏不倚正好就处于四大诸侯王以及覆齐军交界的地方,就是说玉城瘟疫,极有可能影响到各大势力。 玉城的经济十分发达,玉石一道更是全国首位,宫中玉质的赏玩之物,有八成是由玉城进贡的,种种缘由叠加,无论哪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玉城陷于瘟疫而毁于一旦。 久晴天心想看来自己暂时还是不能回藏书阁了,便让四大护法先回去,阻止媚鸢的下一个行动,或者直接扣下媚鸢好了。反正她手上的证据已经可以办她了,到现在了她也懒得客气。 染墨皱眉提醒道:“尊主,你一个人去会不会不太好啊,那个人依旧没有离开大齐呢。” 久晴天瞥他一眼,“管他做什么,我是不想见他,又不是不敢见他,真碰面了又如何。”说是这么说,可是若是再大齐和那个人碰面了,司徒殊木肯定会知道,届时她该怎么跟司徒说呢?想到这里,久晴天还是有些苦恼。 “尊主,我也要回藏书阁吗?干脆我不回去了,我陪着你去玉城好不好?”清妍苦着脸,拉着久晴天的袖子,她也想去玉城不想回藏书阁。 久晴天无语地抽出被她拽着的袖子,“我这不是怕他们三个搞不定嘛,所以你也跟着回去,好歹先把媚鸢搞定啊,别到时候我还没回去,就已经被人把老巢给抄了。” 这理由太光明正大,清妍也不好拒绝,只能扁着嘴不说话了。不过雾静还是觉得久晴天身边没人不太妥当,可惜还没来得及说话,久晴天就看了他们四个人一圈,“难道你们觉得我一个人会应付不了?” “尊主,不是觉得你应付不了,是怕各方势力在那里盘旋,你会嫌麻烦。”雾静同样无奈地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挥挥手,“没有什么会比老巢给人抄了更让我麻烦,要是让师父知道我当个尊主还被人策反了,绝对会笑我三年,所以你们当务之急就是把媚鸢给我搞定了。”摸着下巴踱了几步,久晴天提醒道:“媚鸢绝对不只是和碧血阁有联系,绝对还有别的势力,你们记得要快。可别让别人当了黄雀。” 想到媚鸢,四人也不再说什么了,回藏书阁解决媚鸢才是当务之急。因此一个个的嘱咐久晴天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然后便快把加鞭赶回藏书阁去了。 当众人都走以后,久晴天才猛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让暗卫去禀报司徒殊木自己要回藏书阁了,可是……自己现在又不回去了,久晴天扶额,难道现在又让人去告诉司徒殊木自己去玉城了? 哪怕是暗卫,消息传递也需要几天时间,并不能那么快速。其实根据久晴天的猜测,玉城的瘟疫恐怕司徒殊木已经知道了,玉城这么大一个城,帝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势必要采取行动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大还没有给自己传消息呢?久晴天有些不解。 可是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她想太多,既然归剪愁特地来这里跟她说玉城爆发了瘟疫,那么就代表这事很严重。久晴天懒得想那么多,直接在驿馆买了匹马,便直奔玉城。 玉城瘟疫,由于控制不够及时,治疗没有效果,而且还连累到了与玉城交界的城市,帝都和四王都紧急派遣了医者前去救援,可惜收效甚微。帝都直接通知了医行,请邬世韶前去帮忙,亦有人已经去向神医赖家求援。 但久晴天在两天后到达玉城相邻的清源镇时,便看到了不少医者,可问题是医者太多,她有点找不到组织啊。举目四望居然都没有看到医行的医帐,难道她跑错地方了? 多方打听之下知道,原来医行的医帐在最内围,现在玉城已经全城控制了,西宁王派遣了军队前来守城,无论是何人皆不能随意进出,而在玉城外围的二十里,西宁王专门安排了医行的医帐之地。医者的医术都有高低,届时让你进去了你没治好别人反而自己也感染了那可怎么办?而医行的医术是公认的,所以只有医行在最内围。 打听清楚了,也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最内围的医行医帐,久晴天远远望去就可以知道医行混的的确很不错,因为医帐之外还有士兵在守卫。 可惜正打算走过去时,久晴天却被那些守卫的士兵拦住了,“你是何人?” 久晴天挑眉,“医行久晴天。” 那士兵打量着她,却明显不太相信,还有点厌烦的味道,“你是医行的三馆主久晴天?医行的人都有令牌,请你出示证明一下。” 今天诸事不顺……久晴天无语望天,其实医行的大夫是有令牌的,有些药太过贵重或 者有剧毒的,必须凭大夫的令牌才能顺利从药房拿到药,看来那令牌正好在这种场合被 当成身份证明了,可问题是……“我没带。” 那士兵嗤笑一声,但还是认真给久晴天解释了一番,“姑娘,如果不能证明,我便不 能让你进去。为了进内围,已经有不少大夫冒充自己是医行的大夫了。可是若是医术不 过关,进了这里反而是害了你们自己而已。” “……我真是久晴天。”久晴天有气无力地开口,“我就是把令牌忘记带了而已。” “姑娘,您已经是今天第二十六个说自己是久晴天的人了。”那士兵眼里的厌烦已经 显而易见,“可是没有令牌便不能证明你是真的。” 久晴天目瞪口呆,这个还有人冒充?“第二十六个?” “是,姑娘想见识病情提高医术这些我们都很佩服,可是医术不行进了这里反而是害 了你们自己。”那人虽然厌烦但还是算平和地劝道。 难怪自己说自己是久晴天,这人一副见怪不怪的厌烦表情了,久晴天站在那里思考自 己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不如这样,你去通知一下医行的大夫,随便一个都行,他 们认识我。” “姑娘,大夫们现在忙疯了,没有空陪你玩。何况小姑娘你这么年轻的样子怎么可能 是久姑娘呢。”士兵挥了挥手。 这叫什么状况,到了门口居然进不去!久晴天将目光看向四周,希望可以看到医帐里 出来几个大夫,而且正好认识她,不过她没有扫到大夫,却扫到了另一个熟人,开心地 叫了声,“云将军。”那身着银色铠甲,正在巡视的年轻将军可不就是当初在鼎城见过 的云若禹么。 云若禹听到女子的声音叫他倒是有几分诧异,好奇地回过头,正好看到久晴天如看到 救命稻草般看着他,立刻走了过去。医行在此,久晴天在这里很正常,“久姑娘叫我?” 那士兵看到云若禹走过来,吃了一惊,难道这女子真是久姑娘?“云将军。” 久晴天也舒了口气,指了指自己对云若禹道:“云将军,麻烦你给证明一下我是久晴天,如假包换!” 云若禹点点头,对那士兵道:“这的确是久姑娘,医行的三馆主。 那士兵见云若禹过来,有一丝局促,紧张的解释道:“对不起将军,因为久姑娘一直拿不出证明,所以我误会了。” 久晴天也摆摆手示意不是士兵的错,“是我自己忘记带令牌了,不是他的错,他很负责!”掂了掂手中的包袱,久晴天看着里面道:“那么……现在我能进去了么?” 那士兵这才反应过来,退开了些,让久晴天进去了。 云若禹微微一笑,指了指最中间的医帐,“久姑娘,医行的大夫现在都在主帐中商讨对策。” 久晴天微笑示意感谢,然后便往那边医帐走去,心里却在想西宁都在这边驻扎了,其他几方的估计不远了吧。 62.-第61章 言语交锋 最中间的医帐正是最大的,现在聚集了医行的所有大夫,长条的桌案,主位坐着两个人,正是西宁王世子林洺和医行馆主邬世韶。 此番医行的大夫正在查询大叠书籍,医帐中并无人说话,只有书籍翻动的声音。而西宁世子林洺目光则落在一个空着的座位上,偏头问邬世韶道:“邬馆主,这空座位可是为久姑娘所留?” 邬世韶自书籍中抬头,也瞥了旁边的空位一眼,然后点头道:“正是。” 回首看了眼医帐角落的滴漏,不觉眉心一皱,因此问自己右边下首的一个男子道:“老二,你给阿久传信了么?她怎地还没到。” 被称作老二的正是医行的二馆主边泉,五官俊逸,星眉朗目,顾盼间颇有些邪气,嘴角的笑容更是肆意,听得邬世韶问,边泉也有些不解,虽然久晴天那丫头懒到了一定程度,没事儿的时候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想干,但是一般收到加急信件都会在医行开始工作前一天到达,现在都快天黑了,怎么会还没来。“阿久一向行踪不定,我倒是给鼎城传了一封。” 邬世韶显然不太放心,“现在都这时辰了……” 对于邬世韶的担心边泉却没有丝毫的感受,他十分不客气地嗤笑一声,“那丫头一向都是在最后关头踩着点到,从没早到过。” “啧啧,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编排我什么啊。” 一道清润的嗓音从帐外传了进来,然后医帐的帐帘被撩开,久晴天正站在帐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边泉,而边泉没有一丝被抓包的尴尬,而是对着久晴天挥了挥右手,笑嘻嘻道:“终于来了,恭喜你,又是所有人里最后一个到的。” 久晴天走进医帐,边愤愤不平地道:“谁让你把信送到鼎城的,我又不在那里,若不是碰到归剪愁告诉我玉城出事了我现在还不知道呢。” 听到归剪愁三字,林洺目中便一闪,看着久晴天的眸子里有了深思。 但是对于医行的人来说归剪愁的意义便要小的多,边泉更是在都没在意,只是一个劲儿给自己叫屈,“拜托啊,姑奶奶,你老是行踪不定的,老大还非让我给你送信,我的人都快被你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气氛便活跃了起来,原本无声翻书的沉闷气氛便消失不见了,医行的大夫都是比较熟悉的,自然也清楚边泉和久晴天一碰面便要吵嘴的习惯,现下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摆明了打算看好戏。 “我老早就没在鼎城了好不好,我在医行坐诊离开还没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鼎城。”久晴天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然后鄙视的看了一眼边泉。 “我哪儿知道你居然主动跑到帝都坐诊去了,这里进来要令牌,我还特地给你把上次落在医行的令牌给你送过去了呢,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好意思怪我。”边泉口齿也是极其伶俐的,不急不慢便将话顶了回去。 于是众人含着笑意的目光又看向久晴天,等着她的反击,但是忽然反应过来,目光又变为好奇,医行一个四十左右的大夫问道:“没有令牌久姑娘怎么进来的?” 久晴天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颇为得色地扫了众人一眼,故作神秘地悠悠说道:“山人自有妙计啊。” 边泉眼神轻佻地在久晴天面上看了看,邪魅一笑,“看来世道就是不公平,美人就是比较受礼遇。” 久晴天眼眸一眯,颇为正经的点了点头,“是啊,阁下这种长相扯后腿的就只能在背后哀叹了。” 众人皆忍笑,毕竟谁都不能忍受别人如此直白地说自己丑嘛,何况边泉长相怎么着也是个能惹无数桃花的级别啊。 其实边泉并不那么注重容貌,但是他有一特点,无论是什么,久晴天说出来的话就是可以让他炸毛。 果然,边泉也眼眸一眯。 但是话未出口,邬世韶便咳嗽一声,狭长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狠狠盯在边泉和久晴天身上,打断了两人的吵闹,“你们俩闹够了没有!”若是平时邬世韶也不会怎么阻止,毕竟就当放松一下也不错,但是此刻林洺在座,再闹下去恐怕不好。 邬世韶冷着脸的样子会让边泉和久晴天都不自觉的收敛,更何况是其他大夫。 其他大夫皆眼睛又重新回到了面前的书籍上,一副认真的作态。而边泉垂眸时与久晴天对视了一眼,久晴天比了个得意的眼神过去,而边泉则不屑地别过头去,表明:幼稚! 林洺一直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医行众位大夫的互动,对他们的轻松气氛倒是颇为讶异,见邬世韶开口阻止了众人的吵闹,便适时的开口了,语带笑意,“我一直以为医者皆严谨古板,却未想到医行的大夫皆严谨却有趣,真是让人打开眼界。” 对此邬世韶侧首微微低头,“世子说笑了。” 久晴天自进来便一直跟边泉玩闹,也没有和林洺见礼,但是林洺似乎也并不介意,手上的扳指扣着茶杯,打量了一下久晴天的眉眼,笑道:“久姑娘这容貌品行比那帝都第一美人不知胜了多少。” 虽然说看到美人赞美一句很是正常,但是以林洺的地位却如此对一女子说话,语意真诚却带些轻佻,着实让人摸不透他的意图,起码听到这话的人第一想法便是,这林世子是看上久姑娘了? 久晴天顺手翻了翻边泉手边的书籍,听到林洺的话也不过略略抬头,神色间颇有些好奇,“林世子过誉了,不过……论容貌品行,世子认为比之曼吟郡主如何?” 久晴天提到了曼吟,林洺心神一凛,不知道她是何意思,淡淡道:“舍妹相貌平平、心思单纯,当然更加比不上久姑娘天人之姿。” 久晴天闻言嘴角的笑意便压不住了,不过倒不是得意,而是单纯的觉得好笑,你妹妹相貌平平你还把她送帝都去?久晴天笑着摇了摇手指,“可是无论皮相多美,都不如单纯善良的好,尤其是身处诡谲之中的人,更加珍惜单纯善良的美好。世子说是不是?” 久晴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便那般通透地看着林洺,让林洺有一丝如临大敌之感,心中不禁疑惑,她如何知道自己是希望曼吟用单纯善良打动主上的? 而已经将书籍自久晴天手上抢回来的边泉则顺口接了一句,“林世子开玩笑吧,曼吟郡主那般容颜还算平平?在下可听说曼吟郡主弹琴乃是一绝,西宁王寿宴上,曼吟郡主献曲的婉约之态可是倾倒了无数人啊。” 久晴天窃笑着扫了边泉一眼,不知道这人的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是成功又将话题拉回了正常轨道。林洺眼中的研判之色也渐渐隐去。 “琴弹得再好也不过尔尔,如何比得上久姑娘纤纤素手,却能与阎王爷抢命的能力呢。”林洺依旧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林洺几句话之中都要盯着自己呢,林曼吟按说已经到了帝都了才对啊,“林世子,您是觉得曼吟郡主只会弹琴不太好?” 林洺顿了一下,他刚刚有这个意思么? 然而林洺的不语却直接被久晴天当成了默认,于是久晴天继续诚恳的建议道:“听说曼吟郡主已到帝都,若还想学个医术什么的,可以时常去医行走动一下。” 邬世韶轻轻瞥了久晴天一眼,亦转头对林洺认真的道:“若是曼吟郡主想学医术,在下定当尽心为郡主安排。” ……他又说要让曼吟学医么?林洺嘴角抽了抽。 但是邬世韶看着他的目光却分外认真,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安慰的色彩,“大齐医者大多是男子,女子少的可怜,若是曼吟郡主也有兴趣学习医术,肯定可以带动不少女子的兴趣。” 老大居然如此给力!久晴天抬手不经意地按了按嘴角,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笑场。 而边泉则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对邬世韶道:“老大你学医学痴了罢,林世子的话哪里有希望让曼吟郡主学医的意思。”然后对林洺抱歉地道:“林世子莫怪,我们老大一向醉心医术,巴不得所有人都来学医、将医术发扬光大才好。” 林洺闻言点头,并对邬世韶不好意思笑道:“舍妹胆小,见血则晕,我虽怪责她囿于闺中玩乐之物,却也无法忍心让她学医。白白带累了医行的名声。” 原来曼吟郡主晕血,邬世韶颇为可惜的点点头,“若有晕血症确实比较麻烦,治病救人,不见到血是不可能的。” 这时边泉手边的书已经翻到了最后,在场众人的书亦翻了三分之二了,邬世韶指节扣了扣桌面,众人皆抬头。 “人都到齐了,老翻这医书也无甚用,以诸位之能想必多年前便已滚瓜烂熟。那我们便直接从玉城中接病人出来,还是那句话,他们病皆掌于诸位之手,诸位当尽己所能!” 众人皆肃声回答:“是!” 63.-第62章 两地繁忙 医帐中的小插曲久晴天没放在心上,其实也不过就是个疼爱妹妹的兄长的一点小试探 罢了,她犯不着计较。 玉城早就被西宁的兵马给守死了,闲人不准入亦不准出,医行的医帐驻扎在玉城外几 里的地方,根据邬世韶的要求,西宁的士兵从玉城中接出了三十个染病程度不一样的病 人。 世人皆知医行有三个馆主,不过只有邬世韶长年坐镇帝都,且为医行的创始人,而其 他两位馆主则只是轮番主持医行义诊,偶尔到帝都医行坐诊。此次玉城之外却集结了医 行的三大馆主,这阵容很是强大,但也说明这次的情况极其严重。 医行所有出动的大夫里,也分为了三拨人分别归为三位馆主帐下。 邬世韶将从玉城里接出的三十个病人随机分为了三部分,很明显,每组人负责十个。 医帐驻扎地离玉城城门并不远,犹记当日城门打开从里面抬出三十人时,邬世韶目不 转睛地看着那缓缓打开又缓缓闭上的大门,似乎那大门相隔,便是人间和地狱。邬世韶 幽幽叹息:“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边泉和久晴天一左一右立于邬世韶身侧,闻他此言,久晴天却侧首一笑,眸中俱是坚 定,“那我们就一定不能让它有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的祸事。” “阿久所言甚是,老大,哪有不战便认输的道理。”边泉微眯着狭长的眼眸,语声悠 然,轻言慢语下皆是自信。 邬世韶便淡淡一笑,“有此决心甚好,这如玉之城,覆灭了太可惜。” 当病人抬出来不多久,三人便断定此次疫情为鼠疫,但是性状却有些不同,病情轻重 亦不相同。 “寒战高热,面红耳赤,神识模糊,舌苔黄,脉象弦数。此种病情者三十人中有六人。高热烦渴,咳嗽,气急,胸痛,咯血,亦有些是咯痰中带血,面红目赤,舌苔黄,舌 头红紫,脉象滑数。此种病情者二十人。高热神昏,斑疹紫黑,呕血,便血尿血,舌头 红绛,脉象细数,且面白肢冷,脉微弱欲绝者四人。”久晴天靠着桌子,手里拿着一叠 病情记录快速翻看着,一边向坐于上首的邬世韶汇报,“这便是初步诊断的结果。” 林洺亦坐于上首,这并不奇怪,玉城作为西宁封地甚至是全大齐城镇里经济发达的地 区,此刻再没有什么比玉城的瘟疫更重要了,他需要知道玉城的瘟疫能否得到控制,这 玉城的损失为几何,这玉城他是应该扶还是应该弃。 他冷眼旁观着久晴天以一种认真而严肃的姿态极其顺溜地报出病情,柳叶眉轻蹙,却 依旧是游刃有余成竹在胸的样子。 久晴天对林洺的注视没有任何感觉,因为现在整个医帐中的人,除去医行的大夫以外 ,还有西宁军的几个将军,以及玉城的一些官员赫然在座,现在皆注目于久晴天。 边泉扫了眼久晴天手中的病情记录,转头对邬世韶道:“老大,若将疫情程度分为轻 中重三种,三十人中有三分之二属于中度。” 邬世韶点点头,“那么,便将他们居住的医帐换一下,按照病情严重程度划分,照旧 我们三人每人管十个。诸位有何良方,皆不要吝啬,拿出来商讨,除重度病人的用药可 以特殊外,轻中度的病人用药皆不能过于凶猛。” 众位大夫皆点头应是。 而久晴天则将目光看向了坐于一侧的玉城官员,“敢问诸位,有多少把握可以确定瘟 疫之人皆在城内?”玉城贸易发达,天南地北的商人很多,若是有很多人染了病却带出 去了,就麻烦了。 那几位官员对视一眼,略略思索后一个年约五十的官员沉沉开口,“城中有五十例同 样病情的案例时,城中官医署收到消息并报与我,我立刻便令人关闭了城门,禁止出入 并上报于西宁王府。” “这点久姑娘可以放心,自玉城封城,相邻的几个城也加强了排查,凡是自玉城出去 并有丝毫苗头的,都会被遣送至此。”林洺亦淡淡开口。 玉城位置特殊,四通八达的,周围几个城镇分别隶属于另外三王及覆齐军的管辖范围 ,想必林洺早有通知。 听得林洺此言久晴天倒是微微舒展了眉头,她怕的就是范围再扩大! 而边泉接着道:“既然已经确定了瘟疫类型为鼠疫,便得通知玉城里的人,必须确保 里面无鼠无蚤,病人碰过的东西必须以热水煮过,而且该烧的便烧了罢。” 提到玉城里的居民,邬世韶皱起了眉头,其实在他看来,城中并非是所有人都染上了 鼠疫,正常人和病人都在一起,恐怕会增加患鼠疫的人数。邬世韶直接转头看向林洺, “世子,玉城中有许多居民并未得鼠疫,依在下看,还是得将未患病之人放出来。” 此语一出,在座的许多大夫皆附议,都认为玉城封城虽然阻止了祸及其他地方,但是 也让未患病的人无处遁逃。 久晴天嘴角轻勾,不无嘲讽。边泉没有什么表示。 邬世韶的想法是一个仁医的想法,但是却不是林洺的。鼠疫的传染性那么大,谁也无 法保证哪些人就肯定没有患病,林洺冒不起这个险。将所有人围困一处,损失也就一处 ,若是扩大了患病者的范围,那不知道会死多少人,空多少城。 因此林洺对于邬世韶的话也不过是含糊带过,“邬馆主,此事我还须得上报帝都,并 与其他三王商议,无法现下就给你答复。” 邬世韶便不再说什么,但是那清冷的眸子里不无失望。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忙碌。众人每天都脚不沾地的穿梭与医帐和药房之间,一点点试 药,然后再研究,忽而听得医僮来报某个轻度病人开始了咯血,便直奔医帐观察切脉, 研判为何用药之后依旧病情加重了。 而且病人已经不只是三十个,邬世韶每日还会从城中继续抬病人出来。于是众人的工 作任务再次加重。 负责守卫的云若禹不只一次看到久晴天废寝忘食地加药改药,甚至有时已经过了饭点 才开始吃饭,吃饭时听得医僮说哪个病人又病情加重,扔下筷子便直奔医帐。举步悠闲 快速,但是神情却认真严肃,和以往闲散的久晴天不一样,云若禹想,这大概就是久神 医的样子。 相较于玉城之外医行大夫的忙碌,帝都的风云则是再次翻涌。 乔思兰自得知秦旭活得好好的的消息之后,便一直给献帝吹耳边风力保秦旭,又私下 联络了许多秦旭的旧党在朝堂中造势。 李太后自回宫后与献帝的关系便大不如前,在后宫中给乔思兰使的绊子皆如一拳打在 棉花里。对用李太后用于后宫的手段,乔思兰想起都觉得好笑,哪怕李太后给献帝安排 再多美人又如何呢?她需要君主的宠爱,但是她并不爱君炼云,自然就不介意献帝宠幸 别人,而从身份上来说,她有十成的把握令那些受宠的美人越不过她去。 看起来,皇贵妃占尽了先机,众人原本以为会倒台的秦旭似乎也没到绝路的地步。原 本就处于观望期的人现在更加不敢站队了,秦旭能屹立帝都宰相之位几十年不倒,自有 其独到之处,门人又何止几个?而秦旭一手教导出来的义女乔思兰亦是翻覆风云,跃然 成为大齐宠冠后宫第一人。翻盘的机会还是有的。 ‘释放秦相,查明真相’的呼喊在朝堂持续了三天时间,保秦派和反秦派在金銮殿如 同市井之人一般驳斥来驳斥去,硬生生将威严的金銮殿吵成了菜市场。 着亲王衮服的司徒殊木冷静地在一旁看着两方人马辩论,间或看一眼高坐御座的君炼 云,君炼云明显烦不胜烦,紧皱着眉头,眼里尽是煞气。嘴唇微动,似就要爆发,但最 终却没有说话。 司徒殊木如其他皇室宗亲一般,就这么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却一言不发,倒令人大跌 眼镜,本以为一直有王佐之才美誉的明王爷会一展锋芒,却不知他选择了沉默。 下朝后的司徒殊木便关在书房写点东西,偶尔召新罗进书房,不过一盏茶时间,新罗 便会出来,然后将一张司徒殊木亲手写的纸条传出去。 今天亦不例外,随手将东西递与新罗,“这是此事中他们最后应该做的,一旦做完, 便收网。”而后司徒殊木放下狼毫笔不经意地问道:“她在玉城?” 新罗对这个‘她’根本不需要反应,立刻便回道:“是,正在玉城城外的医帐中。” 司徒殊木点点头,负手踱步至窗前,窗外月色银光泄了一地,琼月高悬,花影摇曳, 带来阵阵清香,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不知道过了多久,司徒殊木淡淡开口,“等此事 收网,你便去玉城,照顾她的饮食。而且……告诉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强硬 ,“不准入玉城!” 进来公子一直忙于帝都之事,这是自小姐离帝都后公子第一次提到小姐,新罗立刻应是,心下却不解,现在所有前去支援的大夫皆是在玉城之外,公子为何会认为小姐会入玉城? 64.-第63章 献帝遇刺 献帝君炼云好美人是天下皆知的,但是君炼云好的是新鲜的美人,所以宫中受宠的美 姬一般受宠时间有限。宫中女人虽多,但是都如枝头的鲜花,盛开过后便是凋零。 不过乔思兰是个特例,她自进宫后便宠冠后宫,君炼云日日宿在她的寝宫,虽然自李 太后回宫后,李太后特意又为君炼云选送了许多美人,分了乔思兰的独占君心,但是乔 思兰是皇贵妃,后宫中谁在乔思兰面前都得老实几分,乔思兰确实是后宫第一人。 在后宫她笼络君炼云的心思,在朝堂她集结了秦旭的势力,两相配合只为了让秦旭重 回朝堂。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了昭阳殿那飞扬的檐角之上,便有一排宫婢轻推那扇朱牗,仪态娉 婷,不急不慢,俱是宫廷风姿地走入当朝皇贵妃的寝殿。除了推门的声音,一行人皆未 发出任何动静,宫中上下都知道,皇贵妃喜静。 皇贵妃的身边的贴身侍婢服侍着她穿衣净面,收拾妥当后扶了贵妃坐在鎏金的梳妆镜 台前,自有专门梳头的嬷嬷前来服侍。 “奴婢娘娘今天想梳什么式样的?”梳头的嬷嬷是乔思兰用惯了的,谦卑地跪着询问。 乔思兰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抿了抿嘴,然后道:“流云髻吧。” 那嬷嬷应是后便起了身,手指轻柔小心地抚上乔思兰的发丝,似怕弄痛她一样,然后 如墨青丝在那双看着并不甚特别的手中翻转,不消多时,巧手之下便梳出了一个飘逸高 雅的流云髻。 然后那嬷嬷看了看乔思兰今日穿着的湖绿色宫装,从妆奁盒子里拿出一支白玉凤凰的 簪子恭谨地问:“娘娘以为这白玉凤凰如何?” 乔思兰瞥了簪子一眼,略微点头,那嬷嬷便十分麻利地将其簪在了发丝中,流云飘逸 有凤凰遨游,确然不俗,又取了额际坠饰。不出一盏茶功夫,便已经弄好了。 乔思兰站起身来,看了看铜镜中清丽高雅的声音,淡淡地夸赞,“不错。” 那嬷嬷紧张的神色才放松了一下来,恭敬地退下了。 这时阿如已经传了早膳,笑着冲乔思兰道:“娘娘快些用早膳去罢,今日的血燕粥炖 的十分的好呢。” 乔思兰用膳时并不喜欢很多人在一旁伺候,一般只留阿如在身侧,今日亦不例外,阿 如看了看殿外,一边给乔思兰布菜,一边悄声对乔思兰道:“昨日陛下召了两位美人侍 寝,听说是明家进献的。” 乔思兰不动声色地舀了一勺血燕粥,细细品尝咽下去后才道:“这么说明家真的和李 太后同气连枝了?” 阿如也觉得奇怪,但是并不能确定,“这一点阿如也不知道,不过工部侍郎林大人说 现在朝堂之上要求杀了秦相的官员的反应已不如前几天的强烈了。” “这是自然,陛下现在的意思摆明了不想杀,那些人不想丢了乌纱帽自然便得识相。”那烈焰红唇微勾出嘲讽的弧度,轻描淡写道。 “即使明家和李太后同气连枝又能如何,他送再多美人也越不过娘娘您去,阿如看, 秦相八成可以被保下了。”阿如嗤笑了一声李太后。 乔思兰的想法却远远不止如此,在知道秦旭活着以前,她是天天求神拜佛希望义父可 以活着。而在知道他的确还活着以后,她便十分希望义父不仅仅可以活着,还可以再度 回到朝堂,傲笑帝王前。“阿如,我不仅仅是要保住义父的命,我还要他再度重整朝纲。” 阿如转念一想便懂得了乔思兰的心思,何况若非为了秦相东山再起,娘娘又何必那般 费劲地去联系原来秦大人门下的学生呢。见乔思兰放下了勺子,食欲不好的样子,阿如 劝道:“娘娘何须如此担心,现在陛下在娘娘的影响下也松口了,朝堂中反对的声音也 越来越小,秦相回到朝堂指日可待。” 乔思兰一笑,她也希望有那么顺利,“要林大人盯着明王府的人一直在盯着么?”若说变数,在乔思兰心中,那王佐之才便是唯一的变数,她可以不将李太后放在眼里,却不能忽视司徒殊木。 阿如的表情有些为难,“林大人说至今他们都无法靠明王府太近。” “说到底,最不简单的只有这个王佐之才。”乔思兰冷冷一笑。 司徒殊木对秦旭的反感非同一般,那是上一代的恩怨残留,所以她一直很防着明王府的动作。以十分小心的姿态联系了义父以往的门人,就是为了一招制敌,不留对方反击的余地。现在看来朝堂的抗议之声渐弱,君炼云亦松口了,胜利在望。但是明王府一直不见动作,她实在不解。 阿如见乔思兰在沉思,也不打扰,又为乔思兰布了几筷子菜,静静等在一边。 半晌后乔思兰回过神来,却未再动筷,“陛下现在在早朝罢?” 这个时辰自然是在早朝的,阿如不解地应是。 “叫厨房做些陛下喜欢用的点心,等会本宫亲自送去御书房。”乔思兰轻轻用帕子擦了擦嘴,道。 然后阿如还来不及退下去吩咐,便有一个小太监一路呼喊着进了昭阳殿,“娘娘,大事不好了。” 那太监在主殿外便被拦住了,乔思兰眉头紧蹙,倒是认得那个太监是君炼云身边的,她侧首对阿如道:“去将人带进来。” 阿如也有丝不好的感觉,赶忙走出去,让人进了殿。那太监一进得殿便直接跪下了,脸色煞白,连请安都忘了,“娘娘快去瞧瞧吧,陛下遇刺了。” “什么!”乔思兰豁然起身,柳眉倒竖,“怎么回事?” 那太监颤抖着嗓子,所幸声音还算流利,“陛下今日下朝下得早,哪知刚走到御书房门口,徐昭仪和林才人迎面而来,行礼过后居然将藏着的匕首插到了陛下身上。” 听完全部的乔思兰来不及多想,如果君炼云出事了,她占尽李太后的先机必被报复,于是乔思兰率先出门,“走,去承乾宫。可叫了太医?” 那小太监也急匆匆地自地上爬起,跟上了乔思兰的脚步,便气喘吁吁地回道:“现在整个太医院有资质的太医皆在陛下宫中。” 承乾宫的气氛如同凝滞一般,那些太医一个个皆苦着脸、战战兢兢地给躺在龙床上的献帝把脉,这种事治好了自然有功,可是若是搞砸了,绝对是要灭九族的。因此太医们都十分审慎,皱着眉毛不知道该开什么药。 乔思兰到承乾宫时,宫中只有明王爷和匀王爷守在殿中。匀王爷见到乔思兰眸中便闪过一丝诧异,乔思兰是除太医外最早到的,足见她在宫中的消息是多灵通,李太后可还没到呢。 而乔思兰美眸看到两位亲王,也不掩诧异,为何这两了会在这里呢。但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快步走到太医面前,声音有些涩然,“陛下怎么样了?” 那群太医正苦恼呢,太医院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为首的那人皱着眉头道:“禀娘娘,刺客的匕首虽未刺中陛下的心脏,但是离之甚近,方才臣已经想法拔下了匕首,可是陛下现在仍然在昏迷。” 说话间宫人尖锐的嗓音唱喏道:“太后娘娘驾到。” 司徒殊木墨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李太后在宫女的搀扶急切地走了进来,也如乔思兰一般先去看了看君炼云,又问了问太医病情如何。 司徒殊木和匀王爷一直都没说话,而在李太后问病情的功夫,乔思兰手拿着丝帕点了点眼角的泪痕,眼睛有些红,更显其柔弱姿态,“敢问两位王爷,这到底是何状况,陛下……陛下他怎么会这样呢?” 司徒殊木看了一眼匀王爷,有这长辈身份的在,不需要他解释。 果然,匀王爷的声音也极为悲痛,“陛下下朝后说有事需与臣和皇侄二人相商,臣等便随陛下一起去了御书房,岂料还未到御书房,正巧碰到了两个宫妃,那两人过来行礼,还拉着陛下说了好些话,臣和皇侄便退到一边静候,谁知才几句话的功夫,陛下却遇刺了。” 匀王爷的话刚说完,承乾宫外便一阵喧哗,隐约还有啼哭之声,司徒殊木眉梢微挑,消息不够灵通的便是现在才到了。 李太后眼神一厉,她显然也听到声音,冷声吩咐道:“让她们都回去,陛下这里需要静养,哭哭啼啼算什么事。” 对于后宫这些事匀王爷是从来不理会的,自然不会管李太后不然那些妃嫔进门。他继续道:“得亏皇侄反应快,点穴为陛下止了血,并制服了那两个刺客。现在刺客正关在大牢呢。” 李太后也走了过来,浓浓的煞气笼罩着她,“那两个贱人可有招是受何人指使?” 匀王爷这时看了司徒殊木一眼,意思很明显,你问出来的你来说好了。 司徒殊木便上前一步,淡淡道:“那两人开始不肯说,不过手被折断后有些受不了痛,惧怕之下招供了是受工部侍郎林大人的指使。” 说着司徒殊木的目光不经意间看了乔思兰一眼,嘴角微勾,倒不是笑容,而是讥讽和不屑。 乔思兰在司徒殊木的目光下猛然反应了过来,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65.-第64章 初起摄政 李太后闻言大怒,“一介臣子居然敢行刺当朝陛下?匀亲王,此事便交由你查证,哀 家倒要看看他哪来的胆子。” 匀亲王躬身应是,倒也不再赘言。 献帝遇刺,虽无性命之忧,但是却仍旧昏迷,一干太医都提心吊胆,就怕因此而让自 己的脑袋也搬了家。 那群宫妃虽然已经被李太后的铁令给赶了回去,可是朝堂的大臣不能被赶回去,以匀 亲王为首,下至百官皆集在承乾宫外等待。 当日酉时,献帝终于苏醒,太医院的那些人这才放下了心,可是……毕竟靠近心脏的 地方被刺了一刀,伤口还挺深,献帝这伤起码得养个个把月啊,个把月不能上朝,那大 齐国事可怎么办? 放心了献帝身体的大臣又开始讨论接下来的事作何安排,献帝稍稍苏醒后又陷入了沉 睡,作为身份最高的李太后和皇贵妃便做到了首位,听着昭明殿中一干臣子的言论。 “禀太后,皇贵妃,臣以为陛下需要卧床休息,可是国事不能休息,如此情况,为何 不请秦相出来主持大局?”一个吏部的官员率先发声。 乔思兰坐于殿上,位置只是在太后下方,听到这人听到秦旭,她下意识看了看司徒殊 木的脸色,而司徒殊木却似跟他无关一般,并未有什么反应。 “笑话,我大齐朝纲便只有秦旭有资格主持么?论身份论资质,此殿中再无人比匀亲 王更有资格,又何须去请一个待罪之臣?”说这话的是正是反秦党。 “……” 其实在李太后眼里,这时候让匀亲王理政是最好的,毕竟所有王爷中只有匀亲王的辈 分最高,而且大齐的王爷手上都没有什么实权,暂代陛下总领朝纲够身份,也不担心他 有能力夺权。 李太后手一抬,下面的人便识相地停了下来,“众卿家意见不一,但是哀家听了半天 ,倒是觉得所有人选中,的确为匀亲王最合适。毕竟,秦旭——”说到秦旭,李太后有 意无意间看了乔思兰一样,“秦旭之事到底还是得归陛下决断,哀家及众卿家都无资格 评定,此次却让秦旭出来支持大局并不合适,但是匀亲王乃皇室宗亲,德高望重,此时 他主持大局确是众望所归。” 这话一出,乔思兰只是微微垂首看了自己细长的手指,并不言语,她心里清楚,想凭 借这事让秦旭出来,是不可能的,李太后不会答应!而司徒殊木……更不会。甚至她心 底不好的预感还不止如此,行刺的那两个人,居然和工部侍郎有关系,这绝对不是偶然。 百官似乎也被李太后的话镇住了,反秦党只是反对秦旭,若是匀亲王主持,倒也合理。而保秦派见皇贵妃都不说话,也就偃旗息鼓了。 不过此时匀亲王却排众而出,“老臣谢太后厚爱,不过老臣年老,又要查陛下遇刺的 真相,实在无力再理朝纲。” 最不可能反对的人,现在却出来反对了,李太后眉头微皱,“这朝堂中无人能比你更 有资质了,王爷却不肯应。” 匀亲王不急不慢,抬头看着李太后,温声道:“太后此言差矣,若说资质,再无人比 明王爷更有。陛下之帝,王佐之才,岂非更为合适?” 顿时,朝堂便静了,都无声地将目光移向了司徒殊木。 虽然被封为明王爷,可是也如大齐的那些王爷一样,不过是个虚名,并没有实权。神 算归剪愁评价的‘王佐之才’自入帝都后便再无作为,不少人都认为是献帝无容人雅量。可是匀亲王的话却点醒了百官,明王爷于祭过太庙、昭告天下的先皇之子,当今陛下 的弟弟,更是名闻天下的‘王佐之才’,还能有谁比他更合适在这个时候总领朝纲? 百官们略略思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臣附议,明王爷乃‘王佐之才’,现在正是 需要辅佐我王的时候。” “臣附议!” “臣附议!” …… 百官们一个个跪倒,皆附议了匀亲王的建议。 高座之上皇贵妃脸色丕变,秋水美眸定在司徒殊木身上,如芒刺在背。 而在乔思兰锋利的眼眸下,司徒殊木微笑着站了出来,拱手道:“诸位同僚盛情,本 王也不敢受,不知皇贵妃认为如何?” 乔思兰发誓她自司徒殊木那温润的眸子中看到了不折不扣的挑衅,那是明晃晃的不屑 ,虽然笑着却满是冰冷。那股子冷意让乔思兰一哆嗦,若是让他摄政,哪怕只有一个月 ,义父还能活着么?想到这里,乔思兰镇定了下来,冷冷道:“本宫亦认为明王爷十分 有资格受,不过……”乔思兰美眸一转,“明王爷归朝不久,对朝政恐怕并不如匀亲王 熟悉,本宫看,还是匀亲王能者多劳比较好罢。” 话音刚落,李太后却轻轻笑了起来,乔思兰闻声看了过去,却见李太后优雅地噙着一 丝微笑,开口道:“思兰这才是多虑了,要知道,明王爷被评为王佐之才已有多年,如 今归朝时日虽短,但是也有些日子了,又怎么会不熟悉呢?话说回来,即使不熟悉,亦 有百官帮衬,定是差不了的。” 然后李太后便站了起来,朗声道:“既然明王爷之能,诸位都认同,那么这段时间, 便由明王爷摄政!” 百官齐齐应诺。 而李太后转身出殿之际特地慢了几步,等到乔思兰离她很近了,才微笑着道:“你不 想明王爷摄政对么?你不想,哀家便偏要让他摄政。” 那微翘的嘴角,眉宇间的笑意,都有些无尽的恶意。乔思兰广袖下的手已经握拳,指 甲都陷了进去,凭这痛感提醒自己要忍耐,嘴角也勾出完美的弧度,轻言慢语回复道: “太后您在说些什么呢?臣妾可听不懂。” 李太后一笑,万分得意地扫了乔思兰一样,也不再多言,便在宫女的簇拥下回宫了,自回宫以来,处处受制,如今却也让乔思兰吃一次亏,怎么能不高兴呢? 看着李太后远走的高雅背影,乔思兰咬牙切齿道:“他是故意的!” 离乔思兰最近的阿如自然听到了乔思兰的话,但是她却不知道乔思兰指的是谁,谁是故意的? 乔思兰缓缓舒出口气,似要将心中的郁闷吐出一般,她明白了为什么在那关头司徒殊木却要出来问自己以为如何,他要的便是自己反对,自己若是反对,那么和自己最不对盘的李太后必定会力挺。 又中计了! 而在世人眼中,大齐的欲亡之势,便是从这里开始翻转,后世人的明眼里,都认为司徒殊木的确不愧是王佐之才。 献帝遇刺,卧床养病,而明王爷在百官的认同中摄政,手握权柄,从此处起,正式登上了大齐的历史舞台,他不再是口口相传中的王佐之才,而是真真正正的让大齐翻转了命运。 而匀亲王查案子也异常顺利,从两位宫妃嘴里供出的工部侍郎,结果那工部侍郎下狱后又供出了一串的人名。献美的目的原来只为了弑君,而且两位宫妃的身份皆不一般,都是当初在君炼云的随意之下含冤入狱的官员之女。 而在行刺案中牵涉的官员多达三人,分别供职于工部、吏部、刑部,当匀亲王将这一真相禀报太后,并公诸于百官时,满朝震惊。这三人献上的美人亦全被李太后赶出皇宫,三官员以罪问斩。 那三人被推出问斩那一日,曲竹风正是站在对面街的楼阁之上,远远眺望,刀光划落,并伴着鲜血横流之时,曲竹风将一枚黑子轻轻扣在棋盘上,而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围着消灭殆尽了。 曲竹风轻轻一笑,满身书生气质,语气却肃杀,“到底只是个女人,宠冠后宫可以,作乱朝堂却差远了。” 广袖轻轻一拂,棋盘上的棋子便乱了,曲竹风不再看棋盘一眼,定赢之局,没什么价值。 高高楼阁之上,俯瞰这帝都芸芸众生,那边有人身首异处,这边却有人悠然自得。手扶栏杆,曲竹风眼中有万千风云。 新罗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斯场景,不由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才开口道:“曲先生,新罗奉公子之令前来。” 曲竹风闻言转身,呵呵一笑,“新罗的武艺确实了得,我竟丝毫未察觉你进来。” 新罗一笑,将手中的锦囊交予曲竹风。 曲竹风拆开锦囊,看了里面的纸条一眼,淡淡一笑,“请姑娘回禀主上,竹风定会完美完成。” 新罗颔首,微一抱拳,“先生辛苦,新罗先告退了。”便闪身而出。 曲竹风拿出一个火折子,将那张纸条点燃,火光中犹见那银钩铁画的两个字——收网! 在主上的计划下,乔思兰手下的保秦党主力现在已经命归黄泉了,的确该收网了!曲竹风看着纸张渐渐化为灰烬,脑袋里还想到,现在工部吏部刑部都空出了三个位置,也该好好利用罢。 66.-第65章 两地收获 医行的忙碌一如既往,大夫分到的病人越来越多,试了无数方子,也渐渐摸索出了最有用的,渐渐的轻度病情的鼠疫便都在控制之中,不少人病情的好转给了人信心。 按照邬世韶的规矩,每日的未时是众位大夫集在医帐探讨病情的时候,玉城相关的官员都会在场,而林洺则有时间的时候也会在场。 而这一次又在众人都到齐了之后,边泉和久晴天才急匆匆地掀开了帐帘,对医帐里的人抱歉一笑,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医行一向奉行能者多劳,自然医术最高的人管的病人就最多,久晴天属于一旦对着病人就会忘记时间的那种,因此总是忘记了开会的时间。 邬世韶见二人坐下,眼神微眯,打量着二人的脸色,严肃的面容此刻却现出了几分担忧,“阿久,你今天该不会又没吃饭吧?” 久晴天茫然地回视邬世韶,回想了一下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我忘了。” 边泉摇摇头,斜睨了久晴天一眼,“以往有清妍在她身边时,起码还有人提醒她要吃饭,现在好了,没人提醒她干脆都不吃了。” 久晴天自己倒没觉得什么,白了边泉一眼,却没说话,懒得跟这人一般见识。 邬世韶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悠悠道:“每个人管着你的确不好。” 被邬世韶这么一说久晴天倒真有些尴尬起来了,正好身后有人给她上了一杯茶,为了掩饰尴尬,她马上端起来喝了一口。水刚过口,却觉得不对劲,马上回头,正好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久晴天眨了眨眼睛,不是说这里守卫很严?“你怎么混进来的?” 那个熟悉的人自然就是新罗,新罗笑得十分灿烂,对久晴天微微一福,“邬馆主带我进来的。” 于是久晴天掉头看邬世韶,邬世韶淡淡瞟她一眼,“这位姑娘说她自己是奉她主上之令来看顾你饮食的,我觉得你的确很需要,就让她进来了。” 久晴天默然,好丢脸的感觉。而身边的边泉更是十分嚣张地笑了起来,久晴天幽怨地回头看了眼新罗,新罗立刻憋着笑低下了头。 最后还是邬世韶敲了敲桌子,“行了,都认真点,将你们现在手头的情况先报上来。” 这种会一般只有一盏茶时间,不过就是了解各自的情况,并看看别的大夫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或建议。 快结束时,林洺突然走了进来,众人都转头看着他。 也许是因为率兵打仗的原因,林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贵公子,更像是一个军人,周身都是硬朗凌厉的感觉,此刻林洺站在帐门口的位置,抬手制止了想要起身行礼的众人,只是看着邬世韶道:“邬馆主,神医赖家的人最迟明日便会到达,邬馆主可愿意与赖家合作治疗这次鼠疫?” 明日都会到了,还问愿不愿意合作有意思么?久晴天嘴角微撇,倒是关心地看了眼邬世韶,她没记错的话,老大和赖家关系有点纠结。 邬世韶似也愣了一下,眉宇微扬,“能与神医赖家合作,在下自然愿意。” 听到邬世韶的回答,林洺满意地点头,然后转身便打算出去,不过目光无意中扫到久晴天身后的新罗时,目光一顿,然后便将目光定在了久晴天身上,研判地看着久晴天,似想知道久晴天到底有何德何能值得那个人如此对待! 久晴天似有感应般抬起了头,神色淡淡地回视他。 不过二人的互动都不过是霎时间发生的,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林世子转身时稍稍一顿,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事情已经说完,在场的官员以及医行的大夫便都退散了,帐中只剩几个人时,久晴天认真地看着邬世韶,关切地问道:“老大,赖家……” 邬世韶也正好起身,听到久晴天开口,转头看她一眼,从久晴天身后走过,拍了拍久晴天的肩膀,丢下朗朗一语更是不减豪气,“没事,医行不会比赖家差!” 边泉则有些好奇,人便也靠过来了些,颇有些八卦地问道:“老大有点儿不对劲儿啊,赖家怎么了?” 久晴天耸耸肩,“你去问老大啊。” 边泉这下直接敲了敲久晴天的脑袋,不过久晴天头一歪便躲开了,他恨恨道:“好你个阿久,知道老大的秘密居然不告诉我。” 久晴天便对边泉假笑,意思很明显,偏不告诉你,怎地? 边泉本身倒是不介意这个,干脆地走了,到帐门口了,才回头坏笑道:“以后我看到好吃的绝对不给你带了。” 久晴天懒得理会,继续端着杯子喝了口水,这个水不是别的,正是蜂蜜水,暖暖的蜂蜜水十分的养胃,以往自己义诊之后回若水庄,下人给备下的便都是暖暖的蜂蜜水,所以一喝,久晴天就知道肯定是熟人来了。 久晴天转着杯盖,看着新罗,“你怎么来了呀?真是来管我饮食的?” 新罗捂嘴偷笑,然后才调皮地道:“真的呀,小姐,新罗可是奉公子之令前来看顾您饮食的,方才听邬馆主说您今天又没吃饭,所以说公子才是最有先知的。” 久晴天这些天忙着研究鼠疫,根本就没去管现在的局势,而看着新罗,倒是想起来了要问一问,“你这个时候到我这里合适么?帝都那边不缺人?” 这话问得倒是有几分认真,因为新罗的身份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她在司徒殊木手下算是很得力的,现在却被派到自己身边当丫鬟,久晴天真心认为有些浪费人才。 新罗想了想,认真道:“小姐,公子现在有大齐上下的摄政大权,皇贵妃的保秦势力也被公子拔除得差不多了,公子正在酝酿着大齐朝堂的换血计划,您也知道的,那些年老体衰的大臣占着位置不作为的行为实在是浪费啊。哦,献帝现在伤口还还处于要不了他的命,但是也愈合不了的趋势。这点必须说行刺的那两个人位置把握得太妙了,还有啊——” “停!”久晴天见新罗越说越兴奋,颇有些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架势,赶忙喊停,“姑娘,我就问你一句,你用得着回答我这么多么?” 新罗无辜的扁了扁嘴,“小姐你这段时间都忙着行医,肯定对公子身边的事不清楚啊,新罗这不是给你说清楚嘛。哦——公子吃得好也睡得好,您放心。” 久晴天愈加无语,无力地抬手制止她,“我知道你家公子肯定不可能过得不好,在帝都也肯定玩的风生水起,这些不需要说。” “久姑娘,三号帐的那个轻度病人有咯血之症了。” 帐帘被猛然拉开,一个医僮急匆匆地禀报道。 久晴天眼神一变,居然又有病情恶化现象,马上便站了起来,“我马上去。” 然后也没时间问新罗了,只回头道:“你便和我住就是,我住哪里你去问下别人就是。” 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身,手点了点新罗,半玩笑半威胁道:“不准告诉他我今天没吃饭!” 新罗对此的反应是学自久晴天的动作,她摊了摊手,咧嘴笑了笑,露出一点点洁白的贝齿,十分的无辜的样子。“小姐,就算我不告状,公子也知道的,公子说我来之前的事他既往不咎,若是再发生……” ‘再发生’之后便没有话了,标准的司徒式的威胁语气。久晴天撇了撇嘴以示不屑,不过转身的瞬间微扬的嘴角却压都压不住。 献帝的病一个月却没有能够好,虽然性命无忧,但是时常昏睡,伤口也不见愈合,依旧缠绵病榻。 朝政之事便依旧把持在司徒殊木手中,在有意无意之下,司徒殊木开始减免某些地方的赋税,弑君一案中含冤入狱的事也开始彻查,即使再查,那些人也早就已经死了,但是司徒殊木的彻查还了他们后世的清名。 在司徒殊木的力主,匀亲王的支持之下,献帝登基二十六年以来的所有冤案逐步重见天日。 最初不过拣了几桩无关紧要的案子那两人正是吏部的几个官员,当年因为被控受贿,而抄家流放,其中一家有一个因受父亲牵连而被投入官妓的女儿,听说王佐之才明王爷摄政,便当街拦了明王爷的马,递上了血书,为父亲喊冤。 众目睽睽之下,明王爷既然接了,自然就不能不查,由此开启了大齐献帝一朝翻案的先河。 何况案件的真相十分鼓舞人心,因为人家的确是被冤枉的,被谁冤枉的?这个明王爷没查,人家只查了当初指证这两人受贿的人。 但乔思兰在后宫中知道金銮殿又有一个官员被下狱时,摔了昭阳殿满屋子的奇珍异宝,当天还以头疼为由没去承乾宫侍疾。头疼是真的,因为被下狱的这个人,也是他义父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已经官至吏部尚书了。 67.-第66章 化敌为友 乔思兰在昭阳殿摔了东西后倒是冷静了下来,昭阳殿里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地在殿外 候着,偶尔往里面瞄一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阿如一直陪着乔思兰,见乔思兰终于冷静下来,才小心地替乔思兰顺着气,“小姐, 这里毕竟是皇宫,别这样,反而让别人看了笑话。”阿如私底下才叫乔思兰小姐,此番 也有让乔思兰冷静的意思。 乔思兰手撑着额头,娇艳的容颜满是疲惫,就如一朵开得正盛的花,已有颓败之迹, 将气息压平,乔思兰才轻声道:“放心吧,我的昭阳殿,没那么容易让别人看笑话。” 缓了没多久,乔思兰坐直了身子,容颜一扫方才的颓败,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端庄娴雅 ,她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地上的碎屑,扬声道:“来人。” 昭阳殿的女官本就候在外面,听到心情不好的主子忽然传唤立刻便推门走了进去,不 顾地上的玻璃玉器的碎屑,便直接跪下了,恭敬道:“是,娘娘有何吩咐?” 乔思兰淡淡看了战战兢兢的女官一眼,嘴角微撇有些不屑,然后道:“去通知内务府 ,给本宫换一套好点儿的摆设、古玩。这一套,本宫不喜欢!” 那女官立刻应是。 乔思兰目光低垂,不过语气微微有些变化,“你乃是我昭阳殿的女官,今日之事,若 有人将昭阳殿的消息传出去,本宫唯你是问!” 这依旧轻柔但是狠戾的话语令那女官浑身一颤,“娘娘放心,昭阳殿绝对没有吃里扒 外的奴才。” 听得此语,乔思兰才满意,染着鲜红蔻丹的手微微一摆,示意她退下,那女官这才颤 颤巍巍地起身,膝盖处已是通红一片,她咬着牙不敢流露丝毫痛楚,然后毕恭毕敬地退 了出去。 毕竟是皇贵妃的命令,内务府的人办事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将昭阳殿中的摆设古玩 都换了更上乘的。华贵大气的昭阳殿在新的摆设下装饰一新,根本看不出开始的狼藉之 态。 乔思兰在阿如的服侍之下进了内殿梳洗,特意换了一套衣服,还重新拢了鬓角。重新 入得大殿中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姐,御膳房送了血燕来,着厨房炖了粥,现在可要尝尝?”阿如亲自捧上一杯茶 ,放到乔思兰面前,陪笑道。血燕比普通燕窝要难得的多,可是昭阳殿从来不缺,足见 主子在这皇宫中的地位。 乔思兰却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想吃,不过提到血燕,她倒是想到了,“现下的皇宫 中,除了陛下那里,也就太后寝宫和昭阳殿不缺血燕罢?” 阿如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三分得意,“娘娘所言极是。” 陛下一直昏睡,伤口不见溃烂,却又无法痊愈,乔思兰原本不在意君炼云的恩宠,可 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没有君炼云的身份,她的能力其实很有限,她再会借力打力又如何?最有力的那一击现在在病床上啊,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今日在承乾宫侍疾的是谁?” 阿如对这些自然都了如指掌,略微思索便回答道:“是云意宫的姜昭媛。”然后试探 着问道:“娘娘可是要去看陛下?无论轮到谁侍疾,只要是娘娘去了,都得让位子的。” 乔思兰闻言含义不明地笑了两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还早,我们去给太后请 安罢。” 阿如愣了一下,自太后回宫,明里暗里对皇贵妃常有刁难,而皇贵妃也都不客气地还 以颜色,除了规矩以外的日子,皇贵妃从不踏足太后的寝宫,今日怎么忽然想起去和太 后请安了?不过即使诧异,阿如也很快便应是然后去安排了,小姐向来很有打算。 阿如领命下去安排了,而乔思兰的手又不自觉的揉上了眉心,就如当初在若水庄却没 有讨得半点好一样,现在在司徒殊木的压制下她毫无办法,这种无助让她有一种深深的 挫败感,她自认聪慧不凡,却被人压制得束手无策。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乔思兰却清清楚楚,司徒殊木最近翻的几个案子,最后全部都 和义父一手提拔的人扯上了关系,司徒殊木这是明摆着断自己在朝堂的后路,偏生用的 理由那么冠冕堂皇。 乔思兰远眺着窗外的风景,外面艳阳高照,殿内则因为四处都摆着冰而十分清凉,她 不会坐以待毙的,乔思兰这般告诉自己! 等阿如已经吩咐好了銮轿,乔思兰便直接前往了太后的寝宫。 李太后乍然听闻皇贵妃来请安,也十分诧异,外面日头正盛,这个点来请安也不知道 是打什么主意。李太后瞟了身边的嬷嬷一眼,“愣着作甚,去请进来啊。” 乔思兰一袭水蓝色纱织襦裙踏入殿中之时,坐于上首的李太后也怔住了,如花的年纪 ,如此相似的容颜,以往因为秦旭的关系,对乔思兰也不待见,可是在如此素雅衣服的 映衬下,乔思兰确实很像当年的宸妃。当年的宸妃也是这般,衣着素雅,不屑金钗,淡 扫蛾眉,便可藐视一殿妃嫔,她出现的地方,先帝的眼神便不会看别人。 李太后还在沉思的功夫,乔思兰已经盈盈下拜,“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李太后自回忆中转醒,略一摇头,似想告诉自己,年华易逝,眼前之人再像也不是宸 妃,淡淡道:“起吧,难得见皇贵妃打扮如此清爽,倒教哀家想起了一个故人。” 乔思兰也没想到李太后开口居然不是讥讽,而是这般平和的语气,倒是下意识看了看 自己的衣服一眼,她平日喜欢穿华服盛装,端庄也不失威严,而今日这身,不过是个水 蓝色襦裙,上面绣着些许花样,的确清爽不少。“太后想起的故人,想必便是先帝的宸 妃罢。” 李太后对一旁的嬷嬷递了个颜色,示意赐座,才转而对乔思兰道:“你果然知道。” 忽而又悠悠一笑,“不过你们也就像个皮相而已。当年的宸妃看似温婉,但是性烈如火。她是真正的才女,无论身份是太傅千金,还是罪臣之女,她都有本事让别人不敢欺侮 她半分。她本不属于皇宫,最后却还是没能逃脱,不过那时宫中之人皆羡慕嫉妒于她, 我们求之不得的,她唾手可得。” 说到这些,李太后轻笑着摇了摇头,似觉得多年前的那群姐妹以及自己都十分可悲。 而乔思兰则有些沉默,只静静听着,她跟谢斓之间的关系也许就因为这张几分相似的 脸,她听过无数关于宸妃的传说,提起宸妃之人无不赞叹,无不惋惜,哪怕是李太后, 提到宸妃也有一丝敬佩。 李太后似已经回忆完了,看着面前的乔思兰嘴角的笑意又扯出一丝讥讽,“皇贵妃除 了规矩里的请安,从不踏足我这里,这次却来了,想必是朝堂动荡,沉不住气了罢。” 在乔思兰看来,冷嘲热讽的李太后要比平心静气地李太后好对付地多,乔思兰抬头直 视李太后,“太后以为,臣妾此来是为求援?” 李太后眉梢一挑,“难道不是?”献帝在病榻上,司徒殊木有意无意地翻旧案,却件 件翻到秦旭身上,若要阻止司徒殊木,没有人比李太后的身份更合适了。 乔思兰丝毫没有弱了气势,“臣妾来与娘娘合作的。” 李太后疑惑地看着她,并不说话,明摆着让她继续。 “这些案子的最后旨意全是陛下所下的,娘娘认为,陛下会愿意看着这等局面么?臣 妾也知道,太后娘娘自东阳回宫后,与陛下关系大不如前,膈应已生,何不乘此机会给 陛下留点面子呢。以陛下的性子,醒来后知道自己当初的‘英明决断’却全部被人给推 翻了,怎么会高兴呢?”何止会不高兴,以君炼云刚愎自用的性子,简直就会杀人。乔 思兰淡淡看了李太后的脸色一眼,“臣妾知道,太后娘娘希望我义父死,但是现在看来 却是司徒殊木更具威胁罢。” 李太后眯着眼眸,有些浑浊的眼睛却依旧带着厉色,“威胁?都是君氏子孙,能有什 么威胁?” 乔思兰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掩嘴笑了,眼里是明晃晃的讽刺,“臣妾说句大不敬 的,太后娘娘到底是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陛下做皇帝呢,还是希望明王爷做皇帝呢?” 这话的确很大不敬,可是也一语中的,司徒殊木现在总领朝纲,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持 朝政?以感情来说,李太后肯定还是偏向君炼云的。 李太后冷哼一声,“哀家也可以等他整倒秦旭的所有人之后,再逼迫他将权还给陛下 ,届时陛下的伤也好了,而明王爷不过是一个总领朝纲而已,连个正式职位都没有,凭 什么威胁陛下。” 乔思兰看一眼李太后,“陛下的伤至今不愈,太后娘娘便不觉得奇怪?” 献帝的伤口不恶化却不痊愈,未免太可疑了罢。 而李太后眼神也有些疑惑,她也觉得献帝的伤有蹊跷。却否定了乔思兰的猜测,“你想多了,为陛下诊治的太医,皆是陛下自己的人,哀家亦派了人细细查了,并没有什么问题,明王爷更是不曾插手。” 68.-第67章 摄政为王 乔思兰一直都觉得献帝的伤迟迟不好必定与司徒殊木有关,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所 以即使李太后否定了,她也并不相信,不过她没有证据,也不好再说,只道:“陛下迟 迟不好,朝政已归明王把持,太后娘娘再不压制,恐怕就晚了。” 这些话对于李太后并非没有说服力,人心都是偏的,李太后自然更偏向君炼云一些, 司徒殊木此番作为,相当于推翻了君炼云的很多圣旨,损伤献帝威望,又收买了人心, 的确……不得不防。李太后沉沉的目光看向乔思兰,“哀家不明白,你今日来就是为了 让哀家出面压制明王?” 乔思兰并不掩饰自己的企图,很是大方的承认了,“最近翻的案子件件都能与我义父 间接挂上关系,当然非我乐见。”眼眸悠然一转,嘴角微勾地看着李太后,“当然了, 我知道太后也恨毒了我义父,不过事情轻重,太后必定看得清楚。不是?” 李太后冷冷一笑,丝毫不让,“对,即使我此次压制了明王,我也定会让秦旭为他所 为付出代价。” 对此乔思兰眉目不动,只是淡淡一语,“这个,自然各凭本事。” 后宫中两个权势最大的女人,皆云鬓高挽,淡雅端庄,嘴角一弯浅笑,不过那温然目 光下是繁华背后的算计,步步机心,稳坐宫闱。 乔思兰从太后寝宫出来后,便直接去了承乾宫,陛下病重,宫妃们轮流侍疾。而皇贵 妃凤驾到后,原本侍疾的妃嫔便十分谦卑地退下去了。 这段日子,献帝都是偶尔转醒,但不久又会昏睡,对于这一点,太医已经常驻承乾宫 却都百思不得其解。可巧帝都医行的馆主又已经前往玉城了,乔思兰细细打量着承乾宫 中的一切,甚至连伺候的人都看了好几遍,可是并未有蹊跷,伺候的人都是平时伺候惯 了的,并没有什么新面孔。 翌日,李太后懿旨召明王入宫。 司徒殊木虽是王爷,但身份上亦是外臣,进后宫并不多。此刻站在李太后的长宁宫, 他却不期然想起了他娘亲。 当年的宸妃的确得宠,甫入宫门即为妃,一人一宫,嘉帝甚至还御笔赐宫名为‘飞凤 ’。他自回帝都,还不曾去飞凤宫瞧瞧,原以为并不如何,现在却觉得有些遗憾。 在大殿中候了片刻,李太后才扶着一个嬷嬷的手走了进来。 司徒殊木上前行礼,李太后自然是一叠声地让他起来,“在哀家这里就不用多礼了。” 司徒殊木从善如流,不过嘴里却道:“太后心善,殊木却不敢放肆。” 随后李太后赐了座,又吩咐人上茶。司徒殊木见她这架势倒不意外,李太后现在虽无 母家撑腰,但是身份却无人可逾,论参与朝政,李太后的身份比乔思兰要名正言顺得多。 李太后一直都是温言软语地和司徒殊木聊着他认祖归宗前的生活,偶尔还会跟他回忆 几句宸妃在宫中的时候的事。 “你虽长于江湖,但是却被归剪愁评为王佐之才,这也是幸事。这当今天下,有王佐 之能的也没几个啊。”李太后感叹着,似及心疼他长于江湖。 司徒殊木但笑不语,李太后也感叹够了,便又悠悠道:“王佐之才如今能总领朝纲, 必是我大齐之福。听说这些日子,有不少冤案被掀了出来?” 来了,司徒殊木眉梢微挑,“是啊,当街拦轿送血书,众目睽睽下,不查也不好。” “这些哀家理解,你初掌权,自然不能落人话柄。”李太后和善点头,了然微笑,缓 缓道:“陛下现下病重,却实在不宜再动荡,如今翻案多了,恐有人借题发挥,若是陛 下好了,受人蛊惑影响了你们兄弟的感情却不好了。” 自己当时定的案子,都被翻案了,的确是很打脸的。司徒殊木认真点头,表示非常认 同,他道:“太后所言有理,既如此,已查的无法,今日刚接的便不查了。” 此话一出,李太后微滞,这么容易便被说通了?她还准备了很多后话呢。李太后打量 着司徒殊木的脸色,依旧是可使无数伊人折腰的温雅浅笑,无丝毫勉强和不悦,也不是 玩笑,而是……真的答应了。 “现在朝堂局势可都还好?”李太后虽然讶异,但是如此好说通,她也省点力气,转 而问了些朝政。 司徒殊木淡淡回了四个字,“一切如旧。” 又说了几句,司徒殊木目光扫了眼大殿的滴漏,有些抱歉的对李太后道:“太后恕罪 ,臣得先行告退了,臣得赶在吏部的官员出发去闽河前拦住他们。” 李太后有些不解,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哦?此事为何。” 司徒殊木坦然一笑,回道:“太后不是说怕有心人借题发挥,有些事还是不查为妙嘛 ,今日正是有人状告闽河河道修建一事,乃有心人故意为之,才使河道工程久久不成。 而且已建的河道之所以容易坍塌也是因为有人偷换了材料。原本臣已定好了人去闽河取 证,不过既然不查了,自然也不要他们去了。” 李太后闻言脸色一变。 原本涂抹了胭脂的脸色唰地变白了,司徒殊木却似没看到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太 后,那双眸子如黑夜的苍穹,悠远而平和,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玩味,闽河河道,你说 查还是不查呢? 当初李氏一门获罪,便是因为李太后之父自认懂河道知识而自荐主持修建河道,可是 因为河道工程久久不成,而且已修建好的河道质量不堪一击,李大人被控贪污修建河道的公款。那是李家门庭覆灭的开始,也是李太后噩梦的开始。 李太后一直认为此事乃秦旭故意栽赃,甚至在东阳时曾当众控诉,现在有机会查清,李太后会放弃么?司徒殊木嘴角地笑容越发带着趣味,人心啊…… 李太后沉默了一下,目光一直变换不定,“是闽河河道案?” 相对于李太后的嗓音的艰涩,司徒殊木回答地很爽快,也简短,“是。” “哀家想了想,还是查吧,既有人喊冤,自然该还人公道。”李太后幽冷的目光看着司徒殊木,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她不能让李家背着冤名! “是,公道自然是要还的。”司徒殊木依然是不愠不火的清淡嗓音,在这已有些炎热的天气,听着很是舒服。 在昭阳殿的乔思兰自听到司徒殊木被召入宫,便知道李太后行动了,然而两天后司徒殊木手中的案子却依旧在继续。 直到打听到具体案子,乔思兰才知道李太后不会阻止司徒殊木的,司徒殊木将人心算计得那般清楚。 不过这个案子来得太蹊跷,出现时间太巧了,乔思兰到底气不过,让阿如去查清了那案子的来龙去脉。 “小姐,柳大人说这个闽河河道的事其实早报上来了,不过一直没查,近日才被明王偶然翻到的。” “偶然?”乔思兰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相信是偶然才怪,早不查晚不查偏偏现在查。 如果久晴天在这里,一定会劝乔思兰不用生气,要知道司徒殊木最擅长的就是把握人心,然后根据弱点一招制敌,时机什么的绝对刚刚好。 所以献帝一个月依旧没能痊愈之时,匀亲王上书奏请封明王爷为摄政王,那时朝堂的反对之声寥寥无几,即使有,也被忽略了。 李太后在那时反应过来什么叫把持朝政,难以压制却已经晚了。 而远在玉城的久晴天却在封摄政王的当天便收到了来自帝都的密信,就一句话,看得久晴天嘴角直抽。 新罗也在帐子里,见久晴天表情怪异,倒也兴趣盎然地凑过去,“小姐,这是公子的密信么?” 久晴天偏头看了新罗几秒,点了点头。 新罗好奇地打量久晴天的表情,“可是新罗怎么觉得小姐的表情很怪异?难道公子写了什么……”情话?不过新罗想了想还是觉得太直接不太好,就婉约地问道:“奇怪的话?” 久晴天手撑着下巴,想了想,奇怪的话?好像也算,于是点点头。 新罗的表情一下子便激动了起来,这是终于有了新进展了?她兴冲冲地道:“那小姐要不要也回个信,写几句情……呃,奇怪的话?” 久晴天无语,“我才没这么无聊!” 难得清闲的久晴天坐在灯光下,双手折着那张小小的纸笺,昏黄的灯光映着她的侧脸,偶尔打开纸笺看一眼,嘴角的弧度不知道是笑容还是不屑。 良久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倒不是烦恼,现在大齐帝都献帝久伤不愈,李太后身份虽高,却没有实权,乔思兰处处被制,而司徒殊木,已经由明王变成了摄政王!帝都,果然已经在他手中了。 新罗以为久晴天还在想司徒殊木写的情书,便捂着嘴偷笑着出去了。 久晴天手中的纸笺中其实只有一句话——与明王比,摄政王是不是好听些? 69.-情人节番外 犹记年少 随隐一向随心任性,若不是有一身高绝的武功,任知一直认为,他就是欠扁的相,不过因为那一身功夫,没几个人敢惹他。 随隐不喜欢管闲事,但是偶尔也会管几件,最闲的那件就是捣毁了一个杀手组织,然后顺便得了个乖巧徒弟。 司徒殊木犹记得随隐向任知解释他为什么单单挑中了久晴天做徒弟,原因是随隐手刃杀手后,那些用来培训做杀手的孩子都吓呆了,只有四岁的久晴天一看到他咧嘴笑了,还伸手做了个要他抱的动作。 随隐一生孤傲却被那个笑容打动了,他就真去抱了那个孩子。用随隐的回忆,就是当时那个四岁的小丫头,脸上还沾着些血污,可是葡萄般的眼睛那么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笑起来,弯得跟月牙一样。 初到若水庄的久晴天脾气很乖巧,却不爱说话。谢斓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久晴天的脸蛋,然后对随隐皱眉道:“这孩子也太安静了。” 随隐嘴角一抽,眼角瞟了一边的司徒殊木一眼,那意思——你儿子好像也不活泼。 谢斓看到了随隐的表情,也轻飘飘地看了眼司徒殊木,语气颇为幽怨,“都怪老任,把我儿子教的跟闷葫芦一样,一点也不好玩。” 八岁的司徒殊木听到自家娘亲的话,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有这么嫌弃自己儿子的娘么? 然后谢斓抱着久晴天跟随隐打商量,“要不借我养?” 随隐神色一敛,很是认真严肃的模样,“不行,给你养了谁接我的位置。” 谢斓下意识将孩子抱得更紧一些,“我又不跟你抢徒弟,我就是让这丫头在若水庄长大而已,再说了,你个男子怎么会教养女儿呢?我比你在行!” 随隐扶额,谢斓这个才女一向是不好对付的。 谢斓再接再厉,“你看啊,这么玉雪可爱的丫头,若是教得跟你一样,那多不好。” 随隐额角青筋直跳,“像我怎么不好了?” 谢斓斜他一眼,“会嫁不出。” 随隐并不是拘泥于凡尘俗礼的人,对于谢斓的直言他并不是很介意,不过他同样斜了谢斓一眼,“像你也不一定能嫁出去啊。” 才女孤傲,谢斓这等人还性烈如火,的确不符合当世人的标准媳妇要求。 谢斓得意一笑,将司徒殊木拉了过来,“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我儿子娶了,怎么也不可能嫁不出去。” 司徒殊木眼中无奈意味更浓,他看个戏为什么还能被殃及? 不过随隐的思维也非常人可比,他认真将司徒殊木从头看到尾,直看得司徒殊木毛骨悚然,然后随隐若有所思一笑,点头道:“行,这小子能配我宝贝徒弟。” 在谢斓拿儿子做饵的情况下,久晴天便成功留在了若水庄,偶尔才回藏书阁住段时间。 在谢斓的宠溺下,久晴天的胆子的确越放越开,司徒殊木眼看着一个当初有些不爱说话的小丫头不出一月就敢上房揭瓦了。对久晴天上房揭瓦的行为,随隐和谢斓从不责骂,顶多怪她揭瓦揭少了…… 随隐的话的确没错,久晴天笑起来的样子,眉眼弯弯,很让人拒绝不了。那软糯的声音,再配上那天生无辜的表情,让人看着别说是上房揭瓦了,拆房子都行啊。 不过若不是偶然看到这丫头陷入噩梦的样子,司徒殊木也想不到这个才四岁的丫头还有如此一面,很明显这个已经足够开朗的孩子心里还有一个角落,深刻记着那一片杀戮和鲜血,深陷梦魇,不能自拔。 她垂着头,低低道:“不要告诉师父和文姨。” 司徒殊木记得那个倔强的姿态,那般姿态没有四岁孩子的稚嫩,她知道谁对她好,也知道不让对她好的人为她担心。 于是这就成了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之间的秘密。 70.-第68章 定入玉城 神医赖家倒是在林洺通知的第二天,便来了两个人,引得医行一众医僮围观。林洺早就辟下了帐子让人居住。 无论什么领域,都讲究一个论资排辈的,在医术一道也不例外,在众人眼中,神医赖家的人无疑就是权威,医行的大夫对神医赖家不可谓不尊敬。 不过医行的三个当家态度就不明一点,比如邬馆主吧,不冷不热的就那样,边泉吧,笑得十分礼貌,但是明显对人不是很感冒。而久晴天更离经叛道一点,没事儿还会调戏其中一个人两句。 那个被调戏的人自然就是赖世宁,因为在陨城见过一面,所以赖世宁和久晴天比较熟悉,久晴天没事就会开他几句玩笑,将人逗得满面通红了才罢手。 神医赖家来的两个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人家分量足,一个是赖家的现任家主,一个很有可能是赖家下任家主。赖世宁很是缠着邬世韶,大哥大哥的叫,可是邬世韶明显不是很甩他,而对赖家那位家主更是客气地紧,除了商量病情从不说其他的话。 对于赖世宁叫邬世韶大哥,听到的人都觉得奇怪,但是邬世韶并不理会,赖世宁笑眯眯地也不曾解释过,赖神医天生一副生人勿进的脸色,自然也无人敢问。 边泉一向聪明,稍微一联系便知道了二者的关系,意味深长的对久晴天笑了笑,也不多话,久晴天耸耸肩,表示老大明显不想让人知道的事都装傻比较好。 虽然神医世家的家主赖长鸣着实是不好接近的样子,但是人家医术的确还是对得起神医的称号啊,两方携手之下,治愈率大大提高。但是众人又开始头痛,因为鼠疫重症病人的治愈率仍然低下,能控制轻度和中度病情又如何,重度鼠疫病人你总不能就让他们去死啊,久晴天提出想要进玉城。 此话一出,出邬世韶及边泉外,众人都侧目。久晴天迎着众人的目光,依旧道:“这病情最重的病人肯定与其环境有关,不如进玉城里面看看,也好对症下药。” 赖长鸣的眼神犀利而冰冷,面无表情,不过眸子里此刻也蕴着些许讶异,“久姑娘,玉城现在无人敢进。你进去不怕被传染么?” 久晴天很是认真,“自然会做好措施,若是那样仍然被传染了,哈哈……那可真是命中注定了。” 而新罗自听到久晴天的话之后脸色都变了,居然被公子说中了,小姐居然真的要进玉城。这关头,新罗不由看了林洺一眼,眼神焦急很是明显,就是希望林洺作为世子可以阻止一下。 然而林洺却仿若没有看到一般,眼中含着敬佩对久晴天道:“久姑娘高义,林洺实在佩服。” 本是商议,而此刻听林洺这么一说,就像是已经板上定钉了一般。邬世韶面目表情地看了林洺一眼,淡淡道:“我也去。” 边泉原本低垂的目光闻言抬了一下,脸色居然有些不知道是遗憾可惜还是赞赏。而赖世宁小心地看了赖长鸣一眼,见父亲脸色如常,不过眼底已经冒火了,自然也诺诺不敢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起来。 邬世韶冷静地吩咐边泉,“我和阿久去玉城的期间,病人便全部交由你负责。” “馆主,我们也去。” 原本都冷静坐着的医行大夫,现在却开口了。也许是学医之人的冷静使然,众位的语气皆不激动,似深思熟虑过一般,然而吐字却坚定万分。 邬世韶看上去并不是多和善的人,他冷冷扫了一眼众人,“都去了,在这里的病人怎么办?不需要那么多人去,就我和阿久两人足矣。” 众人被那目光一逼竟然都没话说了,久晴天在心里偷笑,邬老大的威严无人可挡啊。不过还是有冰冷程度不低于邬世韶的,一直沉默的赖长鸣眼眸一眯,亦冷冷看着邬世韶,“此等情况,进玉城者生死难料,你就一点不为家人想想么?” 赖世宁听了一个劲儿点头,表示同意,应该为家人想想。 然而邬世韶毫不退让地直视赖长鸣,“在下母亲早逝,孤身一人,并无那么多顾虑。”然后在赖长鸣陡然升腾的火气中从容转开目光,看着久晴天,“阿久,倒是你,是否该考虑一下,你家人如何会同意你进玉城?” 久晴天本来看赖长鸣的脸色就觉得很有喜感,正偷笑呢,邬世韶忽然这么问,久晴天便一顿,她虽然也没有家人,但是估计司徒殊木听说她进玉城得气死,她下意识偏头看了看新罗的方向,然后轻松耸了耸肩,“我应该没问题。” 邬世韶深深看了久晴天一眼,“若是真没问题,就明日出发。” 等商议完毕回到各自的帐子里,新罗就急得跳脚,“小姐,公子早就吩咐过我不能让您进玉城的。” 久晴天扬眉,“这他也能预测得到?真乃神人也。” 见久晴天依旧在玩笑,新罗更是着急,“小姐,玉城现在压根没人敢进。” “里面还有不少人呢,哪有这么恐怖,好了我会注意的,一定不会死在里面的。”久晴天轻松地拍了拍新罗的肩。 “小姐,不如新罗替你去吧,你想查什么?”新罗拉着久晴天的手,急切地道。 久晴天无语望天,“我想查什么只有我进去了才能知道啊,那些重度病人的情况太不妙了,我必须进去看看。其实早该这样了,必须搞清鼠疫来源和情况,才能治病的。” 的确本该如此,不过玉城封城,也没人敢让他们进,也幸好根据病情摸索出了一些药方,不过就地考察具体病源,更有利于确定治疗的方案。 新罗细眉紧蹙,很是不赞同久晴天的做法。而久晴天看了也不过一笑,轻描淡写道:“新罗,我是医者。” 新罗怔怔地皱眉眉头看着她,似没听懂一般。 久晴天浅浅绽放笑颜,轻轻道:“我要救他们,不管病情如何,我都要不顾一切让他们活下来。” 新罗喃喃如自语一般,“小姐……你真不懂么,玉城……到了一定情况,是会被放弃的。”包括玉城里面的百姓,都会被放弃的。 “那些政客的想法我懒得管,不过我要想办法让那些鼠疫的病人能活多少就活多少。”久晴天耸耸肩,道。“至于你家公子,你可以放心,他不会怪你的。既然他提到要你阻止我进玉城,就肯定知道你八成拦不住我。” 久晴天忽而狡黠一笑,“不过保险起见,咱不告诉他。” 新罗一愣,不告诉公子?那会死的更惨吧。 “他若问起,便说我要求的。”久晴天弯腰收拾着自己的行装,“他把你们留在我身边,应该不是为了监视我,对吧,既如此,此事暂不告诉他。” 久晴天的话说得很明白,无论是新罗还是那些暗卫,都不许将此事告诉司徒殊木。 新罗咬咬唇,“小姐,即使我们不说,公子也肯定会知道的,曲先生一向熟知各地之事,邬馆主与你进玉城,肯定会报与曲先生的。” 久晴天眨眨眼睛,笑得神秘兮兮地,嘴角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点讽刺的味道,“不会的,既然是报与曲先生,那司徒殊木肯定不会知道的。” 新罗抬眸,眼中闪过厉光,“小姐您是说曲先生有二心?” “不不不……”久晴天骇笑,赶紧摇了摇手,“你想哪儿去了,放心吧,那般人才不但没有二心,而且对你家公子忠心耿耿。” 见新罗依旧不解,久晴天方收了笑,淡淡道:“就是忠心才不说的。东阳近日肯定会有动作的,他怎么会让司徒分心呢。” 久晴天寥寥几语,新罗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曲竹风的确忠心,但在曲竹风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辅佐司徒殊木登上那个位置,握天下最重之权,俯览山河小。而小姐平素虽然不将什么放在心上的样子,但却看得清清楚楚。久晴天正在收拾行李,还整理了一些药材,新罗看着久晴天的背影,忽然问道:“小姐,您为何不与公子一道呢?” 和公子一道,将这万里河山揽于怀中。在那凌霄楼上并看万民臣服。 “我学医啊,跟你家公子学的不一样。”久晴天扬眉淡笑,颇为诧异地回头看新罗。 新罗眉头皱的更紧,良久却叹息一声,“小姐,您明明不只会医术。” 久晴天摊手,“可是我只喜欢这个。” 忽然久晴天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提醒林洺一声,自作聪明太多,我也会烦的。” 新罗想起林洺,还有那个已经到了帝都的曼吟郡主,“小姐,您脾气和善啊。” 久晴天闻言干笑一声,“我最近总被人误会为脾气和善啊,让我师父知道一定笑死我。”随隐的徒弟居然脾气和善,唉,要说和善只有任前辈那种才算啊。 嘴角微翘,波光粼粼地眸子现出一丝凌厉之色,“认为我和善不算什么,欺负我和善的可绝对会后悔。” 71.-第69章 世之‘应该’ 眉眼处那一丝不常露的凌厉让新罗看了个正着,新罗神色有瞬间的恍惚,在公子身边伺候的人,一定会认识久姑娘,这个世人嘴里的神医,哪怕不是若水庄的人,他们也是恭谨地称呼小姐。若水庄的庄丁都暗暗猜测过什么时候才会改口为夫人呢,连新罗自己也是如此猜测的,因为公子从不曾对别的女子有如此用心。 但是新罗却觉得自己看不懂小姐,她是真的不想留在帝都,恨不得离麻烦远远的,可是,这般心性,如何与公子相守? 很多人只知道久晴天是神医,嬉笑和善,医者仁心,但是藏书阁和若水庄的人都知道不只是如此,随隐前辈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绝对不是普通的良善之辈,不过甚少动气,甚少有人看到她眉目带煞的模样。 不过新罗一直认为,刚才小姐眉眼间的那抹凌厉,才是现任藏书阁尊主的实力,她荆钗布裙,嬉笑天下能得神医之名,某日拔剑而起,秋水利眸亦能让人臣服。 “哎,看什么呢?瞧你这傻样。”久晴天那纤白如玉的手指在新罗面前晃了晃,玩笑道。 新罗没有被吓到,不过本来怔然的眸子忽然回过神来,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久晴天,那模样倒吓了久晴天一跳,久晴天果断后退了一步,然后惊疑不定地样子问道:“怎么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胆小的。” 新罗早就习惯了久晴天的不着调,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忽闪着眼睛问道:“小姐,公子的信你回了么?” 久晴天诚实地摇头,何况司徒殊木那种明显炫耀的信有什么好回的?难道回一句:继续努力再升官? 新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姐,您怎么不回呢?”那种情书啊,公子从来没写过啊,不应该回应一下么? 这两个人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讲着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的信,久晴天想了再想依旧觉得没啥必要回那玩意儿,而新罗则一再强调这个信应该回。 被逼的急了,新罗才说一句,“小姐,帝都大家小姐很多呢,而且林家的郡主也去了啊。”这情况太不妙了。 久晴天顿时被噎住,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看着新罗,最后将收拾地差不多的行礼放在桌上,“新罗,你想多了。”久晴天拖长着声音,明显很是无奈,但这点无奈却只是针对新罗。“就算我回了信,那些人也不会消失啊。” 新罗苦恼的脸色更甚,看她那苦恼的模样,久晴天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诱拐,“这么为我着想啊,不如别跟着他了,来我藏书阁跟我吧?” 听到久晴天的话,新罗无语叹息,微凝的眉头展开,那一丝笑意来得有一些释然,“小姐,我算明白了,这事根本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久晴天也歪了歪头,同样苦恼的表情回视她,那淡淡的眼神里还带着一点儿天真,“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急。” 关于自己和司徒的事,一直就处于理不清的状态,对于搞不懂理不清的事,久晴天一向都是选择懒得理,自己该干嘛干嘛,压根就不去想,可是身边的人似乎不一样,总是会这样那样搞很多事情出来。其实久晴天并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但是他们焦虑过头,久晴天也实在不好说什么,索性由得他们。 新罗认真想了想,道:“可能因为在所有人心中,小姐就应该是公子的夫人。” 强盗逻辑,久晴天默默在心里吐槽,嘴角还不自觉地抽了抽,光影晕在久晴天的脸上,那一张玉面朱唇含着微笑,眼角微挑,看不出什么想法,半晌后,久晴天清越的声音响起,如珠走盘的清脆之感,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却不带任何感情,“其实,若说‘应该’二字,林曼吟才是最适合的。” 林曼吟,西宁王世子的亲妹妹,虽然不是嫡出,但日后肯定就是西宁王的妹妹,这等身份很够。性格绵软单纯,没能力兴风作乱于朝堂。安于宫室,不乱前朝,还有个可以开疆扩土的哥哥。这等女子才应该是他的夫人才对。 “曼吟郡主那等单纯的性子,若是进了那吃人的皇宫,哪能存活?又如何与公子共担风雨。”新罗却是想也不想便反驳了。 久晴天意义不明地笑着看着新罗,直看得新罗有些不解了,不知道自己身上那里不妥了,才缓缓开口道:“我发现你们在我面前都特别放松啊,新罗,这种话,在司徒面前你绝对不敢说。” 久晴天扶额,想起无论是藏书阁的还是若水庄的,在自己面前都特别放得开,什么玩笑都敢开,什么话都敢说,在司徒面前倒是都收敛了。 新罗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眼角闪现的俏皮确实于众人面前的稳重很不一样。 久晴天无声笑笑,“你家公子要护她自然能保她宫廷无恙,倒是你,别下次又被你公子抓到你议论主子。” 对于林曼吟的问题久晴天便这般一语带过了,然而久晴天终究不想谈论这些,便朝帐外看了看,“我再去病人帐中看看,你先歇着吧,不用给我等门的。” 出得帐子,久晴天便去几个病人的医帐中溜达了一圈,每个帐子中皆有几名医僮在照料,病人情况也没有什么大变化,于是久晴天招呼了几个医僮注意不要被传染便出去了。 夜空广袤无垠,只有稀疏的几点星子挂在空中,不远处还有西宁军在巡逻,铠甲和刀剑的碰撞声,以及鞋子踏在地上走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个帐子皆点着灯火,影影绰绰的样子,整个营地颇有些闹哄哄的味道。 忽然久晴天问到了一股酒香味,不由好奇,这西宁军的人在营地中是不允许喝酒的,除非立了大功获得主帅特许。而现在居然有人大大咧咧地把这酒香弄得到处都是?随便移了几步,便看到了坐在一排栅木上的边泉,此刻他随意坐在栅木上,一条腿曲着,而另一条腿垂着,人往后仰,微微靠着后面稍长的一根木头,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酒壶,微睁的双眼已有几分醉意,看着夜空,偶尔才会喝一口酒,那姿态看上去十分的闲适。 “这烟火人间,绝地军营,生死场中,所遇亦是人生一大奇景,姑娘你循香而至,可要在下分一口酒?”边泉并未回头,不过也发现了站在几米开外的久晴天,懒声相邀,微扬的语调里还可以听得出一丝笑意。 这便是边泉,薄唇微掀的一笑,狭长凤眼的回眸,那一身宽袍磊落似江湖浪荡子,但是偏偏有一身不输于任何人的气派,他开口亦必是合乎礼节,一言一行满是风流。明明是轻松几语,由他说来却让人觉得特别有趣。 “你就不怕西宁军找你麻烦啊,这么大咧咧地喝酒。”久晴天眉梢一挑,劈手夺下边泉手中的酒壶。 “他们西宁军的军规难道还能管住我?”边泉身子正了正,微回首正好见久晴天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带有醇香的酒香如一线清泉流进她的嘴里,末了久晴天用袖子抹了抹,朝边泉笑道:“正经是好酒啊。” 边泉有些得意,“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带的。”顿了顿,“哎,刚某人还跟我说这西宁军营不能喝酒。” 久晴天浑不在意将酒壶扔了回去,同样斜睨边泉一眼,“刚你不还说西宁军的军规管不住你么,那凭什么管我?” 久晴天右手撑着那栅木一跃而起,坐到了边泉的身边。淡紫色的衣角随便撩起,虽然刚喝了一大口酒,但是脸色如常,无丝毫异样,边泉很有兴趣地叹道:“阿久,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久晴天隐约记得有不少人问过自己是什么人,口吻不一,探究的、沉痛的、冷冷的……果然有很多,但是边泉却不一样,他只是用一种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的口吻,兴致盎然,却没有丝毫刺探。所以久晴天略微抬首,“江湖人啊,师从随隐的神医,不过神医不还是江湖人么?” 边泉浅浅一笑,嘴角的笑意蔓延到眼底,眼神晶亮地看着久晴天,“不,你也不像江湖人,起码不完全像。阿久,你底气太足,没有江湖人的谨慎。” 久晴天哑然失笑,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她底气足,所以不像江湖人,她皱眉,“江湖人不应该豪爽大气,随心而为么?哪来那么多谨慎。” 边泉闻言放声大笑,“阿久,你何止是随心而为,简直是任性而为了。不过也对,你是随隐的徒弟……” 见久晴天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边泉再次摇头,“你这次进玉城,你就真不怕在意你的人担心?” 久晴天闻言笑容一滞,然后她抬手又夺过边泉手中的酒壶,低声嘟囔道:“让他知道我死定了。” 灌了一口酒以后,又狠狠道:“所以,我不让他知道。” 72.-第70章 黑衣人 边泉却又笑了,带着不怀好意地调侃姿态,左手稍稍撑着头,侧首看她的样子十分的 风流,十足的公子哥儿,“他?这么说阿久妹妹有心上人?” 久晴天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哪里听出是心上人?不就是会担心我的人咯。”久晴天 斜睨他,一派坦荡,然后眸光微转,那双琉璃似的眸子在昏暗的灯火下依旧熠熠生辉, “我不想让别人担心,所以我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 天上的星星似乎又出来了一些,夜空也亮了些许,而边泉却在那亮光下一直看着久晴 天,眼中含着一丝疑惑,“这就是我最搞不懂你的地方,自认识你起,我便觉得你这姑 娘十分厉害,不管何等情况,皆可处理得好好的,可是有时候听你说话,又觉得你十分 之任性,像个被宠坏的丫头。” 久晴天讶然挑眉,眼中是明晃晃的不解,“原来我在你们眼中十分的厉害啊?不过我 师父他们一直都认为我只有闯祸非常厉害。”其实不只是随隐,连司徒殊木都觉得久晴 天只有闯祸非常厉害。 边泉听得笑得合不拢嘴,直接从那栅木上跳了下来,在久晴天鄙视的目光下捂着肚子 继续笑,边泉终于明白了久晴天为什么有时候那么成熟,而有时候又那么任性,大概便 是有个宠她的好师父吧,在江湖独当一面可得万人称颂,在自己师父面前却任性如孩子。 笑了一会儿,边泉才停下,那双含情目却看着天际。久晴天再次灌下一口酒,觉得这 酒的滋味真不错,随意瞟一眼边泉,才道:“二哥,我觉得你肯定勾引过不少女孩子。” “哦?为何?”边泉慵懒地扬着语调,是一贯的作态,带着几分懒散,几分贵气。 “你那双眼睛啊,天生就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就那样子看着某个女孩儿,人家铁 定以为你在跟她说‘美人儿,跟我走吧’。”久晴天还有样学样地微眯着眼睛,“说, 你是不是欠下了特多的风流债?” 边泉不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在想些什么呢,我需要这么勾引别的女子吗?” 久晴天将他的手打开,也一副不屑地样子看着他,“这话很有歧义啊,说清楚点啊。” “清楚点儿,就是哪怕我不看着那些女子,她们都会愿意跟我走,这是人格魅力所致 ,眼睛不是主因。”边泉大言不惭,还摇头晃脑地以示自己没说错。 久晴天撇撇嘴,看了看里面的医帐,“要是老大在这里,肯定有办法让你自惭形秽。” 这倒是真的,邬世韶看着那么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是对着边泉和久晴天会好很 多,有时冷冷地来上一句,十分有水平,可以把边泉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到邬世韶,边泉便止了笑,他也看向了医帐的方向,浅浅叹道:“其实我也很想去 玉城。” “都去玉城了,这医行谁管呀。你在这里主持不一样么。哪里救人都是救人,对不。”久晴天打趣道。 边泉嘴角衔着一丝笑意看着久晴天,“不,我想去玉城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救人那么伟 大,我单纯只是想进那种环境去查一查瘟疫发生的原因。” 久晴天扬眉,不知道这和救人有何不同。 而边泉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叹息着接道:“不过不可能,我不能进玉城。 阿久,玉城其实还是很危险的,哪怕你们有再大的把握让自己不感染。” 久晴天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手指虚虚一点玉城方向,淡淡道:“不 管有多大的困难和危险,总而言之玉城绝不可能是我的葬身之地。” 清越的声音,坚决的态度,但是却笑得漫不经心,这便是久晴天!能在众人都愣神的 功夫果断出手将病人治好的神医。 “没办法,我的命不全属于我自己,得好好保着,若真有个万一,就糟了。”边泉玩 笑般的道,指了指自己,以示自己的确命很值钱。 久晴天挑眉看着边泉,很配合做出讶异的姿态,“你的命这么值钱?我怎么不知道。” 边泉的身份为何是三人中的谜,邬老大的身份是久晴天偶尔得知,然后猜测到的,而 久晴天的身份,很不幸地被凤云郡主公诸于世,三人中也就边泉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公 子哥样子,但是久晴天想他绝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公子哥。 但是久晴天并没有问,边泉眼中那一抹深深的无奈何平时的懒散不羁很是不同。人人 都背负着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的命运,何必追问那么多呢? 久晴天将酒壶扔到了边泉手中,自己靠得更低,仰头看着星空,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情 愫,是啊,各人都有各人的命运,便比如,他一世王权富贵,而她一世潇洒江湖。即使 有十几年的交集又如何呢?终究还是不同的。 忽而边泉却一跃而起,将手中刚接过来的酒壶甩了出去,寒光乍现,陡然便看向了酒 壶,酒壶与刀剑之间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久晴天也敏锐地跃起,看向了刀光剑影来的方向,手摸向了腰间的暗袋。 边泉只听到身边之人浅笑一声,“呵……居然还不止一个。” 然后便有银针飞速射出,银针冷芒所到之处,皆有黑衣人因为躲避而闪了出来,也因 此露了踪迹。不过很快那几个黑衣人便又想往隐蔽处躲去。 久晴天哼笑一声,如蜻蜓点水般踩过栅木落到那些人的中间,悠长的语调中带着睥睨 的傲岸,“行了,都露馅了还有什么好躲的。” 而边泉看了眼已经循声而来的西宁士兵,便也飞身落在了久晴天身侧。久晴天手中的 银针再次射出,原本想躲的人再次现了踪迹。 边泉无语地看了眼正扎在某些木头上的银针,貌似在白天的时候,这些银针还是久晴 天拿在手中救人的,此刻却变成了暗器。边泉顿时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于是不顾身边 还有一圈被逼出来的黑衣人,他转头吐槽道:“你把银针全当暗器用了,明儿的治疗你打算用什么?” 久晴天也是个妙人儿,在那群黑衣人的瞪视中,她也转头回答道:“你不是有一套金针么?你把那套给我用用。” 边泉这下肉痛了,脸上的表情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我自己都是用的银针的。” “是啊,你用银针啊,金针给我用啊。”久晴天从善如流道,说话的同时还飞出了一根针将一个想攻击的人给逼退了。 “你们未免太自大了,居然这般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久晴天正前方的黑衣人怒道,这两个人自发现他们后还那般轻松的模样,现在更狠,居然在他们的一圈人中间聊起了天,那人实在是不能忍,他吼道:“滚出来,爷跟你们单打独斗。收起你们这副看不起人的嘴脸。” 久晴天目瞪口呆,她哪里有看不起人啊,真是活天冤枉啊,边泉也觉得有些冤枉,这群黑衣人的自尊心比较强大啊,“阿久,我们有看不起他们么?” 久晴天肯定地摇头,“没有。”然后久晴天对着那个已经被他们气得眼睛发红的黑衣人叹道:“你们心理承受能力略差啊,这样的人怎么做杀手啊?” 那黑衣人似乎终于不想忍他们了,一刀便砍了过来,还挺有风度,避开了久晴天,中冲边泉而去,“闭嘴,我们才不是杀手。” 西宁军早就到了,他们同样将黑衣人围了一圈,这般便呈现了层层包围的局势,而久晴天和边泉便是最里面的那一层。 见那黑衣人直接冲向了边泉,久晴天便乐得轻松,干脆的退到了一边,只是在心里嘀咕道:居然不是杀手! 而那边厢接下了黑衣人一刀的边泉犹在叹息,“哎,也对,杀手哪有这么蠢的。” 久晴天点点头,她心里也这么认为,不过好奇之下,久晴天问了下她后方的一个如木桩站着的黑衣人,真的如木头一般,直挺挺地站着,久晴天斟酌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问道:“哎,这位,你们同伴在那里打架呢,你们干嘛还傻站着,过去帮忙啊。” 那木头黑衣人看了眼局势,居然坚定地摇了摇头,“一对一就可以了,一群打一个算什么。” 久晴天嘴角一抽,好有君子之风的人啊,然后她又问道:“那你们干嘛不跟我动手?” 那木头黑衣人再次抬眼,这次看的不是边泉和同伴,而是看向了久晴天,那一双感觉没有焦距的眼睛在久晴天身上盯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不打女人!” 果真是君子之风啊!久晴天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而许是看到了边泉正在和一个黑衣人打斗,而其他黑衣人也没有动作,所以外面的一圈西宁军也没有动作。拧着眉头观察局势的云若禹看着还在和黑衣人说话的久晴天,又看了看在另一边正和黑衣人动手的边泉,觉得这形势颇为诡异。而林洺、邬世韶、赖长鸣等人也纷纷闻讯赶来。 久晴天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她继续对那个木头款式的黑衣人道:“其实你们应该一起上,你看啊,只上一个,打不过我们这边的人的。”久晴天还认真地指了指边泉那边,那个黑衣人的刀已经被边泉打落,的确有些招架不住了。 73.-第71章 黑衣人(二) 闻讯而来的那几位也正好听到了久晴天指点对方的这些话,都额角青筋直跳,就差跳 起来骂一句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相较于这几人的只是心中腹诽,边泉就直接多了,他直接便吼了出来,“阿久你到底 是哪边的啊。” 久晴天无辜地转头看了看边泉,“人家没找我麻烦,所以我想报答一下嘛。” 站在外围的云若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转头看了下林洺的反应,然后又低头掩饰自己嘴 角的笑意。 久晴天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只是若有所思地对一圈黑衣人笑了笑,倒也没 主动攻击人家,而边泉在将攻击他的黑衣人的刀打落后便没有进一步行动。边泉和久晴 天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跳出了包围圈。 奇异的是那群黑衣人完全没有阻止,就这么非常干脆地让久晴天和边泉跳到了包围圈 以外。 “二位可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在久晴天和边泉潇洒落地后,林洺便端着笑容走了 过去,问道。 边泉一边的嘴角微微挑起,笑得很是有意思,但是他微微摇了摇头,而久晴天则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道:“他们只说他们不是杀手,不过也没报来历。” 然而就在林洺问他们时,云若禹已经手一挥,围着那群黑衣人的士兵都严以待阵,云若禹朗声相问:“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本将不杀无名之辈。” 那群黑衣人都跟木头一样,各自望着自己身前的士兵,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然后在云若禹疑惑的眼神中,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杀人! 方才见他们动手颇为君子,因此那些士兵都没有想到这些人会这么蛮横,居然说都不说一声便直接杀人,前面一排的士兵已经倒下了。 林洺不由侧首看向久晴天,那眼神就像是在问——你确定他们不是杀手? 久晴天和边泉摊了摊手,表示他们也不知道。不过林洺的眼神里分明就是不信。 黑衣人的表现完全和方才不一样,他们现在手起刀落便有士兵殒命,眼神中皆是冰冷无情,浑身都散发着凛冽的阴森之感,挡他们者死! 边泉看着局势的变幻,道:“让他们走吧,这些人都是高手,没这么容易留下来的。” 这话是对林洺说的,不过林洺并没有理会,不过看到云若禹只能和其中一人打成平手,而那些士兵完全不敌这些人时,林洺终究是铁青着脸下了令,“退下!” 士兵听到林洺下令皆从战圈中退了出来,不过眼底都是愤恨,显然死了十几个弟兄,他们并不愿意罢手,不过碍于林洺的命令,他们还是退了出来,一个个凶狠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的反应则要冷静许多,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受了伤,可是依旧不动如山,甚至林洺下令让士兵都退下了,而他们却没有趁机走人,而是稍稍后退几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 林洺上前几步,眼神如淬了毒的利刃看着黑衣人,沉声问道:“诸位是什么人?” 早先和边泉动手的黑衣人开口道:“在下奉我主之令,特来请几个医行大夫回去帮忙,惊扰了林世子,还望海涵。” 说是‘请’,不过久晴天觉得应该主要是想‘掳’。 林洺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胆子不小,敢来我西宁军营抢人。” 那人闻言叹息一声,附和道:“林世子说得对,看来今日是抢不到了。”虽然他们个个武功好,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今日的确讨不得好了。于是他果断转身几个起纵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只远远传来一句:“撤。” 其他黑衣人也就紧跟其后,这些人飞身而出的方向皆不相同,显然是为了避免被人追踪。 平白无故让自己人受伤了,林洺的脾气当然不会太好,他豁然转身对边泉久晴天道:“不知边二馆主与人动手为何要手下留情?亦不知久姑娘与这些人何等关系,这些人居然独独便不与久姑娘动手。” 林洺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似要他们无所遁形,邬世韶和赖长鸣都皱眉不语,这的确很奇怪。 而边泉在林洺逼人的目光下,依旧是游刃有余的闲散模样,他下巴轻点那些黑衣人离开的方向,道:“这些人是来找林世子麻烦的,与在下无关啊,又何须要人性命呢?” 久晴天低头,嘴角一动,边泉有时候很是欠扁的,就是这种懒散的口吻,完全是不将人放在眼里,斜睨的眼角有万千风情,可是也真的是傲气无比。 林洺眼眸一眯,被将士们的鲜血一刺,顿时语气更为森冷了,“方才那些人指定是为医行大夫而来,二馆主还好意思说为我而来?倒是二馆主与他们动手却放水,不知为何?” 边泉叹了口气,然后手指医行大夫居住的帐篷方向,“他们那么说世子就信么?他们要找医行的大夫,怎么会跑到这边呢?我和阿久是喝酒才到这边坐着。” 的确,这边正好是医行帐篷的反方向,久晴天也抬手指了指就近的帐篷,道:“若说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世子您的帐篷了。当然,这边守卫也最严格。他们专门从这边进,的确为世子而来的可能性要大些。” 边泉紧接着久晴天的话就说道:“是啊,既然是找世子,明显就是属于众位将军的责任了,在下又怎么好逾越呢。” 邬世韶本来想为自己人说几句话,但是这下没说话的打算了,反正好的坏的,正理歪理都被边泉给说完了,再说什么都是在林洺的火上浇油。不过邬世韶下意识看了久晴天一眼,这丫头一向没有见好就收的优点。 林洺看了看自己的帐篷,脸色阴沉得更不像话了,有人闯了他的军营,居然还不知道是谁,朗声道:“来人。” 云若禹赶忙应道:“末将在。” 林洺看着边泉和久晴天,不过话却是对云若禹所说,“派人根据蛛丝马迹去查,务必要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云若禹低头领命而去。 林洺又将目光定在了久晴天身上,这个女子依旧是方才模样,面不改色,带着薄薄的笑意,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于她而言都是好玩的。在医帐里说要去玉城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现在依旧是这个样子。 而久晴天在林洺的目光下反应过来,“哦,对了,世子想知道那些人为何不与我动手是吧。其实我估计吧——” “不用了。”林洺眉心跳了几跳,最后有些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久晴天的话,他有预感,这女人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有任何价值,而且会把他气死!他镇定地接道:“本世子相信久姑娘与这些人没有牵连,刚才不过是一时心急罢了。” 久晴天一脸可惜的样子,她还打算好好说说理由呢,怎么就不让她说了呢。 而边泉闻言也对她挑了挑眉毛,那意思——区别待遇啊,就这么放过你了。 久晴天得意地一翘嘴角——长得好的待遇当然好。 林洺当做没有看到久晴天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道:“虚惊一场便罢了,诸位各自回去休息罢。”想起方才那些黑衣人的话,林洺特地对邬世韶道:“邬馆主放心,本世子会加派人手守卫,绝不会让医行的人出事的。” 邬世韶自然道谢,一行人便都又各自回自己帐子休息去了。临走了邬世韶还手指虚虚点了二人几下,一副无奈又无语的模样。 边泉和久晴天相视一笑,顿时颇有些做成功了一个恶作剧的兴奋。 两人落在最后,并肩往医帐那边走去,边泉小声问道:“阿久,那些人你知道个大概吧?” 对于边泉挤眉弄眼的笑意久晴天没有理会,回了个白眼,“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两点。” 边泉来了兴致,“哦,那两点?” 久晴天得意地拿出一根手指,“第一,他们不想动我们。” 边泉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他们还回来。”久晴天笑着道,“下一次便可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了。” 74.-第72章 有意无意 即使是晚上,天气也有些燥热,边泉将手伸到半空,却没有感受到半点儿风。他顿住 脚步,看向久晴天,脸上浮着一点儿笑意,“明日就要去玉城,今日早些休息吧。” 久晴天含笑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夜色如墨,西宁军营的灯火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边泉却忽而问道:“阿久,你和明 王,哦,不,是摄政王了,关系想必不同吧?” 这个早就不是秘密了,久晴天无语,反正早在她进帝都的时候,别人眼中她和司徒殊 木的关系就不一般了,因此久晴天百无聊赖的模样点点头,“是啊,他们都这么说。” 边泉斜睨她一眼,那狭长的眸子一瞥之间也满是风情,久晴天不得不说,边泉这张脸 最出色的就是这双眼睛了,一个大男人,却有如此勾人的眼睛。 “我问的不是别人,阿久,我问的是你。”边泉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浮光掠影间多了几 分正经,或许所谓的吊儿郎当也不过是保护色。 久晴天垂眸沉思,然后斟酌着开口,“那你眼中什么才叫不一般?” “能使他动心,志改,摇魂动魄。可谓不一般。”边泉一字一句说道,眼睛紧紧地盯着 久晴天,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然而久晴天却忽然笑了起来,那点儿笑意带着嘲弄,似乎是嘲笑时间怎么会有这样的 ‘不一般’,久晴天抱着肚子笑了半天,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才磕磕巴巴地回道:“ 你……你这不一般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呵呵……我估计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啊。”动心,志改,摇魂动魄,啧啧。 边泉嘴角勾起,却反而没有方才的笑意,眼神里多了一丝迷茫,“世间都没有么?” 久晴天右手拨了拨头发,将有些散乱的发丝摆弄到最后,脸上因为笑得停不下来而有 些红晕,“我只知道世间那些做大事的人,个个都有坚韧的心性,百折不挠的意志。这 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去为一个女子动心,志改,摇魂动魄呢?” “阿久这般妄自菲薄?”边泉一笑,别有深意地看向林洺的帐篷方向,“听说西宁的 曼吟郡主此番去了帝都,却还没有见得了摄政王的面呢。” 久晴天眉心一跳,帝都那边的事她从未主动问过谁,难道这才是林洺近期有些太针对 她的原因?不过久晴天面不改色,只是讶然道:“帝都的这些你都知道?你到底是何方 神圣啊?” 边泉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的久晴天的脑袋,倒真有些分辨不出久晴天的反应是真还是假 ,“不管我是谁,我没想害你啊。” 久晴天狡黠地一笑,“我也没想啊,而且,二哥,你都没让我们看过真正的模样,可 没资格说这些。” 久晴天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在边泉的脸上,这幅模样恐怕不是本来的样子吧,眼神轻 点又移开,意思很明显,你都不曾真面目示人,凭啥让人相信。 被久晴天看穿倒不是意外的事,边泉笑得有些无奈,“难道我害过你?” 久晴天摇头,“非也非也,只是帝都的事我不沾边,你想从我这里下手有点儿不厚道 啊。” 久晴天凉凉地道,语气中颇有些不耐烦,在帝都不得安生,在玉城也没有多舒服。久 晴天倒真是有些不明白了,到底什么叫逍遥? 依久晴天看,江湖中的麻烦事儿一点也不少。 边泉没有生气,不过言语间却有点儿不理解,“阿久,你虽离了帝都,但是却没有和 摄政王撇清关系,这难免让人认为可以从你身上下手啊。” 久晴天挑眉,语气有些睥睨,“为何?” “现在的人都在想尽办法找摄政王的弱点,不管是哪方面的。”边泉点到即止,不过 看她的语气里倒是有三分疑惑,“可是我倒真不知道你是不是。” 久晴天闻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啧啧赞叹道:“原来都这么看得起我啊。”转瞬, 久晴天又似真似假的笑道:“你要知道,他们那种人的弱点不是那么好找的啊。” 默默估算了一下时辰,久晴天不再相陪,只是道:“我得回去休息了,二哥你也早些 休息吧。” 边泉在她身后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叫我二哥了呢。” 久晴天略略回头,“你足够君子,我也不能小人啊。你若真想从我身上下手,今天说 的这些未免也太打草惊蛇了。” “阿久,帝都是众矢之的啊,换而言之,司徒殊木就是众矢之的。”边泉声音很轻,刚好只让久晴天听到。两人站的位置很妙,正好停在离那些士兵不远不近的位置。 这些久晴天也知道,在覆齐军眼里,东阳眼里,还有未出手的南平眼里,帝都本来已经是大厦将倾,可是司徒殊木现在却硬生生将帝都扶了起来,原本献帝已失天下民心,大齐也国祚无法延续。而现在却被扭转了命运,可想而知司徒殊木挡了多少人的路。 “其实我想说的也没有这么复杂,不过是想告诉你,司徒殊木是众矢之的,你身上的目光就不会少。起码……连我都知道你是和摄政王同车进帝都的,你们又是同在若水庄长大,你也要小心。”边泉淡淡道,“林世子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针对你啊。” 久晴天略略扬眉,明白了边泉误会了林洺针对她的原因,西宁大部分势力已经被司徒殊木收归手中,这个消息一直是封闭的,边泉肯定不知道。久晴天笑了笑,带着点不解,“你好像也对帝都有想法啊,现在却又提醒我小心,你这是怎么个立场啊。” 边泉回她一笑,眉眼锋利起来,“我边泉不用那种下作的手段,别说你叫我一声二哥,即使不叫,我也是认你这个妹妹的。” 边泉一向都是懒散的,虽然那种慵懒的尾音一直都带着高贵,昭示着他的身份不凡,久晴天陡然看到边泉眉角开始飞扬凌厉倒有点不习惯。但是久晴天依旧是冲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帐子。 她不期然又想起了司徒殊木对她说的,这就是一局江山棋,需要步步谨慎。 走进帐子,新罗便迎了上来,看了她一圈,问道:“小姐,刚才听说有人袭营,没事了吧?” 久晴天摇了摇头,“能出什么事。” 新罗见久晴天似乎在思考什么,便不再说话了,然而久晴天却开口了,“新罗,去找笔墨来。” 新罗眼睛一亮,欣喜非常,“小姐,您给公子回信?” 久晴天在桌前坐了,闲闲地倒了杯茶,却就那么摆着而不喝,没好声气地道:“是啊,还不快去。” 这下子的行动速度果然是很快的,新罗飞快地找了份笔墨摆在久晴天面前,久晴天觉得这东西有些熟悉,“你从哪儿找的?” “哦,跟前边帐子的赖公子借的。” 看来是赖世宁,久晴天看那砚台墨迹未干,小心地猜测道:“你不会是在他用的时候抢过来的吧?” 新罗无辜地看着久晴天,“我说馆主要用,他就马上让给我了。” 久晴天嘴角抽搐,医行里馆主有三个,但是一般只称呼邬世韶为‘馆主’,其他都是二馆主,三馆主。赖世宁想必是以为邬世韶要用,所以才用了一半都借出来了。“你这是骗人啊。” 新罗摇头,发髻也跟着晃动,表示不赞同,“小姐也是馆主啊。”所以不算骗人。 久晴天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果断懒得再说了,直接铺开宣纸,挥毫写下三个字。 待墨迹微干,才递给新罗,“尽快传去帝都吧。” 新罗拧着眉眼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她真有劝小姐再写一点的冲动啊,不过久晴天明显不是开玩笑的,她便立刻应了是,然后便出去找暗卫了。 不过还未出帐门,便又被久晴天叫住,“新罗,我进玉城的事,你们不要告诉你们公子。我知道你们不算我的人,但是既然在我身边,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久晴天的语气并不高,不过是平常淡淡的样子,但是却让新罗不自觉地低头,不敢再开玩笑。新罗浑身一凛,应道:“是,小姐。” 司徒殊木虽然经常有派暗卫在久晴天身边,但是用途都是为了方便久晴天,而不是为了监视。久晴天平时并不喜欢让人跟着,若是有了跟着她是为了监视她的话,她恐怕早就一勺烩了,绝对不会给任何人机会的。 边泉的话到底还是给久晴天留下了印象,何况那些黑衣人的出现也不是偶然。新罗出去送信了,只有久晴天坐在帐子里撑着头,神色颇为懊恼,一副想撞墙的样子,原本心里打算得好好的,绝对不搀和,现在好了,又主动搀和进去了,久晴天头埋得更低,嘟囔着:真是够了。 半晌后忽然抬起头,自言自语道:“就当是答应了文姨的,对,不想了。 75.-第73章 传书 献帝二十六年,原本暗涌不断的天下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看着江河日下的大齐王朝居然有了死而复生的趋势。而原本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各方势力,不知不觉又被朝廷给压制了。 曲竹风眼神奇特地看着面前长长铺开的天下舆图,至于形容他眼神奇特的是元清,按照元清的说法,曲先生看格局图那种东西的时候,那眼神就跟男人看到美人儿是一样的。男人看到美人眼神变得沉迷很正常,可是看到格局图居然也迷乱就太不正常了,所以元清斟酌之下用了奇特这个词来形容。 格局形势图是很考验逻辑的,因为各方势力盘踞,错综复杂,很不好理清,但是对曲竹风来说都是小儿科,他对哪个城有哪些重要势力,这些势力又与哪些交好、哪些交恶,哪些势力应该拉拢,哪些应该打压,都了如指掌。 有一种人,生而为某些东西存在。曲竹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生而就该立于朝堂,步步心机,辅佐他认为的明主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所以能让他迷乱的不是美人,不是金银,而是一点点囊括于舆图的土地。 手中的朱笔轻点局势图,另一只手则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书生气的脸庞掩不住那股子精明,而看着局势图的眼神更是锐利,不住的自言自语道:“嗯,西宁没问题,北安和南平没动作……唔,太没动作了,最近闲的太厉害。居然东阳都没有反应,段谨溪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曲竹风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有暗卫轻轻敲门而入,暗卫一般都是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将各地的情况交于曲竹风,然后便轻轻退下了。 曲竹风眼角微撇,将那一叠小小的东西随便翻了翻,翻到一张标注玉城的时,手不由一顿,纸上的字很短——疫病危,邬馆主与小姐入玉城。 玉城的情况天下皆知,现在还真没有几个人敢进玉城,曲竹风突然有点儿担心,若是主上看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担心之下便赶往玉城? 跟随主上多年,但是曲竹风现在都不能确定对主上而言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好像是帝位江山,毕竟主上这么多年的作为全是为了它,但是主上又似压根没将那些放在眼底。若说是久晴天,似乎也不对,久晴天若那么重要,主上怎么会放任她站在风口浪尖,又怎么会放任她离开帝都呢? 曲竹风脸色变换不定,看着那张写着玉城情况的字条,几经思考才终于下定决心,眼神的光芒锐利得摄人,将那张字条抽出来,动作缓慢但是坚定地将字条放到了烛火旁边。 他决不允许任何影响到主上正确判断的意外存在,他认定的主上,要收天下于囊中,踩世人于脚下,一览这锦绣河山,又怎么可以为了个女人而乱了心神? 可是曲竹风没有发现,当他自己对这玉城的消息如此抵触,甚至冒着主上会发怒的风险将其付之一炬时,其实反而是承认了久晴天对司徒殊木的重要性。 曲竹风没有想这么多,他立刻出去截问暗卫,吩咐人若有暗卫自玉城来,定要先截下。他要的就是主上对这消息一无所知,决不能让主上涉险。 但是在玉城的暗卫并没有消息传来,听到暗卫的禀报,曲竹风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越来越发现,他也一样看不懂久晴天,他并不知道久晴天要的又是什么。 曲竹风有分管部分暗卫,但是在玉城的暗卫是直接对司徒殊木负责的,也就是说若是久晴天真要将消息告诉司徒殊木,没人拦得住。这是微小的变数,曲竹风十分担心的变数。 翌日晌午,曲竹风等人在司徒殊木书房中议事时,元清照样从窗户跳了进来,解弗斜了他一眼,但是没有做声。反正元清的做派公子并不计较,自然也就没有人会说什么。 元清笑得懒洋洋的,跟大伙儿打了个招呼,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恭敬递与司徒殊木,司徒殊木没什么兴致地瞥了一眼,没有接。 被司徒殊木一瞥之下,元清明显收敛了很多,“公子,这是小姐吩咐送来的信。” ‘小姐’二字一出,一旁的曲竹风眼神一凝,难道他终究防不住? 而司徒殊木也有些意外,自从久晴天离开帝都,除了吩咐暗卫告诉自己她去了玉城,再无半点消息,倒是把生气的架势摆了个十足,却没想到这下子居然来了信。 眼神无波的看向那封信,那丫头一向很有小性子,倒真没想到她会主动回信,司徒殊木想了想,接过那信后,修长的手指一翻转,便拆出了那封信,不过翻来覆去,信上也不过三个字。 曲竹风一直有些紧张地盯着司徒殊木手中的信,司徒殊木拆了信后看了两眼便将目光转向了他,淡淡问道:“玉城可有消息?” 曲竹风冷静地将那一叠情报奉上,然后禀报道:“主上,西宁军营遭到了几个黑衣人的偷袭,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司徒殊木并没有翻那叠情报,一般曲竹风负责的事,他只要听曲竹风的禀报就行,但是他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长眉微挑,眼神依旧是没有波澜的看着曲竹风,“关于鼠疫呢,没有消息?” 在司徒殊木的目光下,曲竹风觉得自己后背的衣服有些被汗湿,但是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平稳地回道:“禀主上,鼠疫仍在治疗中,神医赖家已经去了玉城,其他尚无特别。” 司徒殊木轻轻哦了一声,尾音稍扬,听不出什么含义,却让曲竹风心神一紧,哪怕他认为自己的欺瞒有理,却也难免不被司徒殊木的威压所摄。 不过司徒殊木确实觉得不对劲,如果鼠疫至今没有解决,按照他对那丫头的了解,那丫头肯定得进玉城调查,就是担心这个,他才早早地派了新罗去玉城。不过现下来看居然没有丝毫异样。 也许那丫头这次比较懂事一点,没拿自己去冒险。司徒殊木推测着原因,然后道:“既然没有异样,那就好。竹风,接下来,重点防着覆齐军。” 似乎过了这一关,曲竹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听到主上说要重点防着覆齐军,倒是觉得有些诧异,“主上,覆齐军并无异样。” “没异样最好,怕的就是有异样。东阳的后招反正就那些,咱们都猜得出。而这覆齐军却一直没有反应,不得不防。”司徒殊木摩挲着手中仅仅写了三个字的信纸,脑海中却不期然想起了被自己废了一只手的覆齐军二当家,按照覆齐军大当家那种护短又霸道的性格,这事肯定会有报复。 “东阳也就能拿秦旭做点文章,不过再怎么样,段霖苍都已经那样了,而且真要追究事实,段谨溪也不敢。而覆齐军不同,这群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不一样。” 曲竹风等人皆躬身应是,然后缓缓退出了书房,曲竹风在走之前瞥见了桌上那封信,信上的字迹颇为潇洒写意,飘然写着三个字——覆齐军! 曲竹风了然,原来这就是主上忽然严防覆齐军的原因。 而司徒殊木并没有注意到属下的心思,在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他又拿起了那张不过三个字的信,字迹飞扬。 久晴天的字迹颇有风骨,当初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文夫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很吸引人,但是久晴天觉得太过娟秀。而其师父随隐则是喜欢写狂草,笔走龙蛇,随心随性,但是久晴天觉得太嚣张了。所以久晴天的字不嚣张不娟秀,但是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见之忘俗。 司徒殊木的字体与久晴天并不相同,但是司徒殊木可以完美的模仿出久晴天的字迹,哪怕是谢斓也分不出来,这项功能是久晴天被罚抄书每次都找他帮忙而练出来的。 对此司徒殊木觉得很不公平,便也非逼着久晴天学他的字体,理由是被罚了我能帮你抄书,我被罚了你却不能帮我抄书,太不公平了!于是在司徒殊木的威逼利诱下,久晴天努力坐到了让司徒殊木觉得‘公平’。不过在之后久晴天才觉得压根没必要,因为司徒殊木完全没有被罚抄书的可能,司徒殊木一向沉稳老练,轻易不会做错事,哪怕做错了事也有本事让任知不罚他。 忆及往事,司徒殊木也不禁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一支紫毫笔,往砚台里轻点,然后在久晴天的那张信纸上同样写下了覆齐军三字。 虽然一个墨迹未干,但是笔迹一模一样,就如出自一人之手。司徒殊木素来无波的眼神中光芒闪烁,看着那两列完全相同的笔迹,嘴角微勾,这么多年,有那么多东西互相牵绊,岂是你想断就能断的? 可是……有些东西,到底不是一个人不肯放手,就可以得到成全的。墨迹微干,司徒殊木半眯着眼眸,所谓前路,似那团渐干的墨一般,没办法明朗。 76.-第75章 玉城之中(一) 乔思兰蓦然转头,发鬓上的朱钗也跟着晃动,轻启朱唇,语气却恁地温柔,“阿如,这昭阳殿,可有被人监视?” 阿如一怔,却又反应过来,“不曾。” 乔思兰作为皇贵妃,身份贵重不说,凭其手段亦是后宫翘楚,这昭阳殿中原本安插的别宫探子,早在乔思兰入宫之初便被她收拾了。 “宫外呢?我们的人行动可有被人阻滞?”乔思兰轻扯嘴角,问道。 宫外的人,除了在朝的官员外,大部分都是秦旭原本的私下训练的人。秦旭出事后,乔思兰便接手了他们。 阿如依旧摇头,“赵护卫说他们在宫外的行动并未被人阻滞。安排在四处的探子除了摄政王府和丞相府靠近不了,其他地方皆无难处。” 乔思兰按了按眉心,“是了,我这昭阳殿不曾被人监视,太后的长宁宫亦不曾被人监视,整个皇宫,看似和往常无异。” 说到李太后,阿如也不禁黯然,原本以为是最后一步可以压制摄政王的棋,哪料却成了摄政王翻查旧案的支持者。“若是太后反对,摄政王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可一手遮天。当初娘娘明明说服了太后的,谁知道闵河河道案一出,太后便反戈了。” “那是自然的。”乔思兰却淡淡道,“所有世家女子在入宫之初,族里都会叮嘱,要精心侍奉陛下,不可带累门楣。何况君恩淡薄,谁又能获宠一世,靠的还是母家的家世为后盾。当初李家获罪,李太后这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却未能帮上母家半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家门庭败落。如今有机会为母家洗刷冤屈,李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乔思兰嘴角的微笑中带出一丝讽意,“说到底,在李太后心中最重要的不是君氏江山,而是李家的声誉。洗刷了李家的冤屈,有她这个太后在,李家还有重振家门的机会。若是背负着罪名,李家也就只能永远从世家大族中除名。不过也对,帝王是全天下最不可靠的丈夫,还是母家值得依靠一点。” 说到这里,乔思兰脸上的笑意愈发淡薄,“阿如,去请父亲入宫,就说本宫有事相商。” 乔家这些年来借秦旭之势,不可谓不风光,如今,也该偿还一些了罢。 帝都繁华似锦之下,是不动声色的权力翻覆。而千里之外的玉城,每日上演的却是看得见的生离死别。 合医行与神医赖家之力,所出治疗瘟疫之方皆是治标不治本,病情浅者或还有病愈可能,而对病重者却依旧是无力回天。 久晴天目光淡淡地看着从医帐中抬出来的病人,身上蒙着白布,气息已无。而新罗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叮嘱着:“小姐,您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玉城里的东西怕是都不能吃,我给您备了干粮和水,若是干粮不够了,千万记得先出玉城……小姐,您到底有没有听新罗在说呀。” 久晴天收回心神,叹了口气,“听到了,新罗,你以前没这么啰嗦的。” 新罗嘴角一抽,十分老实地回答道:“因为我希望您可以在公子知道您入了玉城前出来,而且必须是平安出来!不然恐怕谁都保不住我了。” 久晴天漫不经心地笑笑,“哪有这么严重。” 新罗目视久晴天,但见她嘴角轻挑,如往常模样,那笑意中带着几分洒脱和肆意,那亮如琉璃的眸子映着初升的朝阳,整个人都如镀了一层金光。 二人入玉城,西宁世子及几个将军,加上医行众人和赖家父子都在送行之列。 “二位为玉城百姓舍身忘死,乃玉城之福。我等静待二位归来,万望邬馆主和久姑娘保重身体,满载而归。”林洺目光深深地看着邬世韶和久晴天,玉城瘟疫有多严重他也清楚,但这二人却敢以身犯险,他确实是佩服的。 邬世韶看了林洺身后的众人一眼,目光在赖家父子身上一掠而过,才缓缓道:“在下定尽力不致空手而归。” 邬世韶私下跟边泉叮嘱了几句,便和久晴天一起转身走向玉城城门。 晨光初升,天边的云彩都染成了绯红的色彩,还可以听到虫鸣鸟叫之声。若是在普通城镇,恐怕早就热热闹闹了,可是玉城却如一座死城一般静寂,阳光之下,依旧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两人不由自主停了下来,邬世韶侧首看着久晴天,目光温然,“阿久,你为何要入玉城?” 久晴天一副奇怪的模样回视邬世韶,莫名道:“老大你糊涂了?来这里当然是查瘟疫源头啊。” “你个姑娘家,当真不怕被这瘟疫传染了?”邬世韶却依旧问道,“我们比谁都清楚,若在这里面被染上了,是会死人的。” 久晴天意味不明地笑了,眉目一动,颇有些不在乎的味道,“有人跟我说我的命不错,绝对不是短命鬼。想必不会死在这。” 邬世韶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似无奈她如此儿戏。 “那老大你怕不怕?又为何要入这玉城?”久晴天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我?”邬世韶看着那玉城,淡淡道:“我要尽我所能救这些人,如此而已。”说完便率先走进了玉城。 久晴天紧跟其后,还不死心地狡黠问道:“老大,你要尽你所能我能理解,不过赖神医的脸色铁青,你看到没有?” 送行的人之中,赖长鸣眉头紧锁,看着邬世韶的眼神都带着火光,而赖世宁对父亲的怒火很是无奈,对邬世韶却是十分的担心。 “在他看来,我若死在这里,对赖家是一大损失罢了。不过他也不想想,我和赖家又有何干系呢。我姓邬,不信赖!”邬世韶不甚在意地道,语气中带着几许悲凉。 久晴天怔了怔,不妨一向淡然的医行老大说出了这番话来。但没来得及回话,便被眼前的景象被惊呆了,玉城之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那街角四处可见尸体,原本的店面酒肆招牌都歪歪斜斜,街旁只是站着几个百姓,面色都病恹恹的,眼神里没有生的渴望,只有木然。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这城门,也如没有看到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玉城之中本来也有本城大夫的么?怎么任由尸体陈于市集,不知道这些尸体亦是有传染作用的么?”久晴天脸色变得凝重。 邬世韶的脸色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他扫视着城内的混乱景象,浓眉紧皱,“我们先去找找玉城内的大夫吧。起码先要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久晴天点点头,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街角流窜的几只老鼠,个头竟是比一般老鼠要大得多,而且行动十分的敏捷,在街角一现,便闪去不见了。 邬世韶亦看到了,连连摇头,“居然灭鼠都不曾,这里到底是何人在管。” 自他们到玉城外,玉城便由西宁军把守,以防城内感染了瘟疫的人逃出去,但是他们着实不知道这城内居然是这幅模样,这和等死有何区别? 不过久晴天觉得那老鼠似有怪异,便道:“老大,你先去找这城内的大夫。最好安排让他们赶紧着人将可能被传染的东西都烧了或者用热水煮过罢。我去瞧瞧那老鼠。” “怎么,看到老鼠便有开窍口了?”邬世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是呀,有点儿想法了。”久晴天眼眸一眯,笑道。 邬世韶也不多问,“那你便去看看吧,自己小心些。我去看看这玉城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无论你有没有收获,必须半个时辰内回来。” 两人皆有主意,也都对对方放心,便各自行动了。 邬世韶费了好大劲才在玉城西边一个药店里找到玉城的大夫,如今这些大夫皆聚集在此处,亦是商讨着治疗之法。看到邬世韶倒是又惊又喜。 “老朽不曾想居然还可见到邬馆主,多亏了医行送进的药方,对于疫情不重者甚是有效。”一个六旬医者老泪纵横,十分激动。 “老先生客气了,我们在外亦发现了药房的效力有限,是以才进玉城,想看看到底疫情是为何而起。”邬世韶亦客气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适才进城,发现城门口还有尸体未被处理,还有几个百姓在那里,不知是怎么回事。” 另一名医者不由苦笑,“邬馆主有所不知,玉城自瘟疫爆发便被封锁,最初尚不能断定瘟疫为何种类型,是以处理并不及时,倒是引得更多百姓遭殃。玉城内的百姓人人自危。城门口的尸体不是我们不处理,实在是没有人手了。” 邬世韶默然,玉城内疫情严重,除了每日定量抬出的病人外,并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不过也正因如此,导致没有外援。“先将派送药材的人分一部分出来,不管如何,尸体必须先处理。”顿了顿,“而且玉城内的百姓也有不少,同样可以帮忙。” 稍稍年轻些的医者有些呐呐,“可是……这些百姓可能是染了鼠疫的。” 邬世韶目光蓦地严厉起来,如利剑般射向那年轻医者,“鼠疫是有临床症状的,并非在这玉城之中,便会染上鼠疫。” 77.-第74章 富贵之花 司徒殊木抬手将那张信纸归置到一旁,轻轻舒了口气。 这座王府的布置已经越来越符合司徒殊木的要求,庭院遍植,楼台水榭,九曲回廊,典雅却不失皇家的大气。门口的匾额已经早已换上了更为威严显眼的‘摄政王府’,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帝都的掌权者,就是在这里。 书房的门被扣响,司徒殊木淡淡应了声:“进来。” 门应声而开,正是解弗,不待司徒殊木询问,解弗便禀告道:“公子,阿瑾传来消息说皇贵妃要召见曼吟郡主。” 司徒殊木闻言悠然一笑,眼神里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叹息,“她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林曼吟是西宁郡主,虽说不是王妃嫡女,可是人家亲哥哥是西宁世子,那地位自然不是普通庶女规格,如今入帝都拜见外祖家,皇贵妃召见诸侯王女眷,以示皇家重视,也说得过去。 解弗自然知道公子在说什么,如今公子已经手握帝都大权,可是皇贵妃却依旧不肯放弃,想拉拢西宁郡主来增添和公子对抗的筹码,可惜的是,这位皇贵妃并不知道西宁早就是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让曼吟郡主自己做主吧,若是她愿意进宫也无妨,阿瑾跟着她,总不会叫她吃亏的。若是害怕,寻个理由推了也没什么。”司徒殊木不甚在意地道。 林曼吟是林洺的亲妹妹,性格又单纯,一直是被林洺护在手心里的,出于对林洺的重视,在林曼吟抵达帝都之时,司徒殊木便安排了阿瑾过去伺候。说是伺候,其实也是保护,毕竟所谓的外祖家其实是西宁王妃的母家,而林洺和林曼吟都不是王妃嫡出的孩子。西宁世子的封号落在一个庶子头上,西宁王妃的母家能高兴吗? 解弗应是,却没有退下,似乎在踌躇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曼吟郡主还有事?”司徒殊木随口问道。 “呃……倒不是曼吟郡主。”解弗努力寻找着措辞,但是想了想觉得也不对,“其实……也算是曼吟郡主的事。” 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解弗在心内暗咒阿瑾真会给他找事。 解弗寻常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此番如此纠结倒是少见,司徒殊木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此事和曼吟郡主有关,不过是阿瑾让你说的对吧?” 阿瑾和新罗虽是女子,但在司徒殊木手下的暗卫中实力都是出挑的,新罗性子沉稳而阿瑾的性格更为跳脱,说跳脱都是轻了,简直是有点泼辣。 既然主子都说开了,解弗自然也就不纠结了,十分顺畅地道:“是,阿瑾说曼吟郡主在帝都没有熟悉的朋友,倒是时常念叨着想见见公子。” 司徒殊木表情丝毫不见讶异,只问道:“她这话是对阿瑾说的?” “倒不是,曼吟郡主知道阿瑾是公子派去的人,自然不会在阿瑾面前说,不过是阿瑾偶然听到曼吟郡主在念叨而已。”解弗解释道。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支支吾吾的原因,因为阿瑾自己也不确定此事应不应该禀告,却怂恿威逼自己跟公子说,若是公子生气也怪不到她头上,哼,真是女人与小人难养。 “阿瑾最近是太清闲了吧。”司徒殊木凉凉道,目光一转,却也没生气,“想必还有其他,你一并说了吧。” 解弗咽了口口水,继续道:“阿瑾说曼吟郡主初入其外祖府中,性子比较拘谨,平素甚少和其表姐妹交流,倒是喜欢待在厨房学做菜。”解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道:“阿瑾说看曼吟郡主学的菜式,都是公子喜欢的。” 司徒殊木以手支颐,目光淡淡地看着窗外,不过解弗知道,自己说的话,公子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这座王府也是有莲池的,不过并没有若水庄的大。而且莲池和书房中间还隔着假山和水榭,看得并不真切,从书房左侧的窗户望出去,也只能隐约看到一角的荷花迎风摇曳,虽有人精心护理,但到底逃不过四季轮回,已有衰败之象了。 “解弗,你看这王府中的莲池,和若水庄的莲池相比,哪个更好?”司徒殊木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了搭桌子,另一只手端起了手边的茶杯,淡淡问道。 解弗闻言眼神一抬,反射性地看向了窗外莲池的方向,不过从解弗站的地方看出去只能看到水榭亭台。解弗收回目光,回道:“王府的莲池中品种不凡,自是天家富贵。而庄内的莲池具万千风情,乃是傲然脱俗。” 司徒殊木嘴角略略一弯,“好个傲然脱俗!”头微微一侧,鸦发便散落满肩,遮住了主人的锋芒,但语气中的锐利却是遮不住的,“品种再是珍稀不凡,凭天家富贵也能得到,又如何能与傲然脱俗比肩呢?” 解弗是跟随司徒殊木最久的人,自然听得懂其话中深意,“是,属下明白了。” “若是竹风听到刚才的话,恐怕又要进言了。”司徒殊木玩味地笑了,但是眼神轻慢,明显不是很在意。 “那是因为曲先生是谋臣,而属下不是,属下只遵公子之令。”解弗一板一眼地回答。 司徒殊木哑然失笑,轻一摆手让解弗退下了。 品种不凡,自是天家富贵。犹记得当初久晴天还在帝都时,两人临池对月,司徒殊木亦调侃地问过她要不要把王府的莲池也折腾一下。不过久晴天只扫了莲池一眼,然后浅笑着摇了摇头,似真似假地叹了句:“不是人间富贵花,哪适合种在这宝地啊。” 司徒殊木自是不同意,“也不过是亭台水榭,和若水庄有何不同。” 久晴天原本迷蒙的眼便清明了一瞬,“这里的亭台水榭、寝楼别院都不越亲王礼制,但彰显的天家富贵皆在点滴之间,自然是不同的。” 她说自然是不同的,可是在司徒殊木眼中,这着实没有什么不同。就算有不同,又如何呢?晴天,你待如何? 摄政王府的动静是所有人都关心着的,若说在此之前,众人还疑惑被神算称之为王佐之才的人居然入帝都后如此平静,现在也都明白了,人家哪里是没有动静,根本就是在不动声色间将朝堂换了天地。 乔思兰恨的就是这样的对手,你不知道他何时开始布局,亦猜不到他的下一步打算,但是你的防守在他眼里如同虚设,你的攻击都是如同拳头打在海绵上。一连多次的失败,已经让乔思兰彻底没了脾气。 “今日又有人入宫禀报闵河河道案的进程?”乔思兰问道,但是语气却并不带什么疑问。自此案重新开始查,司徒殊木便以体恤太后心忧为由派了人每日入宫像太后禀报案件进程。 果然阿如也是怯怯地看了看乔思兰的脸色,点了点头。 如今献帝卧床,遇刺又是宫妃所为,是以后宫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各宫妃子除了侍疾,皆不出自己宫门半步,因此平素热闹的昭阳殿也冷清了不少。 乔思兰云鬓华服,衣着素淡却精致繁复。淡扫峨眉,朱唇轻点,这容颜依旧是艳冠群芳,但眉宇间却有一丝遮不住的焦虑。“阿如,派去请曼吟郡主的人可回了?” “娘娘,此人正在殿外候着。”阿如听得乔思兰提起,便立刻向殿门口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伶俐地将人带了进来。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刚进殿,跪下还来不及开口请安,乔思兰便挥了挥手,“免了,告诉本宫,曼吟郡主如何回复?” “回禀娘娘,曼吟郡主言感念娘娘顾惜,但是身体实在太弱,近来又得了风寒,怕入宫反而过了病气给娘娘,是以待病愈后再入宫给太后和娘娘请安。”那太监声音尖细,但是口齿伶俐,说得十分清晰。 可是这番话,便代表了林曼吟拒绝入宫了。不知怎地,乔思兰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司徒殊木身上,焉知那摄政王没有从中作梗呢?“你在那可有看到摄政王府的人?或者说……可疑的人。” 那太监认真回想了一会,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娘娘,曼吟郡主自入帝都便是住在西宁王妃的母家,而且素来体弱,基本足不出户,平素在府中走动的亦皆是朝廷官员的女眷。奴才此次去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乔思兰闻言便陷入了沉思,而阿如见乔思兰已经问完了,便挥手让太监并一众宫女都退下去了。 阿如倒是有些不解,“娘娘,您若是想见那曼吟郡主,直接命她进宫便可,又何须让人如此客气问询呢?” “林曼吟素来体弱,入帝都本是为了去医行问诊调养身体,可惜医行三大馆主皆不在帝都。客气请她入宫,那是天家体恤。若是强令她入宫,恐要落了西宁口实,反得罪了西宁。”乔思兰神色有些恹恹。现在后宫中李太后一心只关注着闵河河道案,根本指望不上。而前朝她的人被司徒殊木拉下了不少。本想见见林曼吟,探探西宁的虚实,哪知道却见不成。 难道便真要眼睁睁看着义父再无翻身之日,眼睁睁看着司徒殊木得尽民心?乔思兰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陷入掌中亦未察觉,那盈盈秋波漾着一抹狠绝,她从小自诩才智过人,就不相信,会一次次输给司徒殊木! 78.-第76章 玉城之中(二) 那年轻医者在邬世韶的目光下不由瑟缩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那六旬医者倒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也不能怪他,邬馆主,这玉城之中的人,因为封锁了这些时间了,都难免有放弃之意。” 瘟疫带来的影响向来是毁灭性的,不少地方因为瘟疫而导致了满村死绝,而且瘟疫是有传染性的,一般地方官在知道后都会以隔绝封锁的方式。玉城的百姓也难免认为,他们的现状也不过是等死而已。 “若是找不到解决瘟疫之法,这玉城之中的人,恐怕都要是被放弃。”有人帮着说话,那年轻医者胆子又大了起来,“邬馆主,自爆发瘟疫,这里便被封锁,人都出不去,可是有不少本来没有得病的,全部被锁在这里,也被传染得差不多了。” “玉城本是重要商镇,何况城内的达官贵人又何其多,怎么可能会被完全放弃呢。”邬世韶不解的问。 听得邬世韶此言,那年轻医者脸色愈加愤怒,连呼吸都粗重起来,不只是他,其他的医者亦是十分的愤怒,最后还是那六旬医者苦笑着解释了一番,“邬馆主有所不知,玉城虽富,但是真正显贵的人却不多,而那些显贵之人,亦早就不在城中了。封城封城,封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而已。” 这里面没有身份贵重的必救之人,玉城之外那么多的医者待命,也不过是尽人事而已,若是实在没有治疗之法,这里说到底最后还是会被放弃。一座富裕的城镇被毁当然可惜,但若因此牵扯到更多的人,就不仅仅是可惜了。 这不过是最简单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但这些弯弯绕绕邬世韶并不懂,在他看来,任何一条生命都不应该被轻易放弃,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医者,语气缓慢而笃定,“可是我进来了,我代表着在玉城外面辛苦了数个日夜的医者。我进来就是想要找到鼠疫的源头,想查清楚为何药方的效力有限。外面的大夫都没有放弃,你们,要放弃么?” 众人都有些愣住,他们的确想放弃了,因为试过了无数的药方,无数的方法,都没有用。每日会有一些病人送出城,请外面的高明大夫救治。可是他们知道哪怕是出了城,那些人也是被监管着的,若是治不好,亦是隔离等死的结局。他们在城内,也是等死!看着病人一个个痛苦的死去,他们作为大夫不是不愧疚。可是困于危城,那种看不到尽头的无望之感更能吞噬所有人。 邬世韶静静地看着他们,无声等待着。 不一会儿,那六旬医者倒是笑了,“同样都是大夫,外面那么多同仁都没有放弃,我一个糟老头子也不给大夫们跌份。”说罢看看众人,“你们呢?” “邬馆主本在玉城之外都敢进来,我么这些本在玉城之内的,哪有脸谈放弃。”又有一个医者叹道,话语中倒是不乏对邬世韶的敬佩。 “是呀,都到这地步了,放弃倒不如拼了。” “……” 随着一个个大夫的表态,氛围一下子便又轻松起来,原本困在城内愁眉苦脸的大夫们倒是多了份释然,嘴角也有了丝微笑,似乎都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他们认为很正确的决定。哪怕结果不如人意,但这决定一定是正确的。 邬世韶原本淡漠的面容上也浮起了一丝微笑,“是啊,都辛苦这么久了,放弃反而不值。何况,若是大夫都放弃了,病人恐怕更没希望了。” 环视了四周一眼,“好在这城内倒是不缺药材,除这些外,我还带了些药材来,各位是都是第一手接触病人的,不若跟我讲讲从发病之初的特点,也好调整药方。” “正好,我也想听听。” 一道清越的嗓音横空插入,犹带着几分笑意。 除邬世韶外众人都愕然看向立在门口的女子,一身俏丽紫衫,背光而站,手扶着门框,随性之极。 “你倒是快,我还当你要多些时间。”邬世韶笑道。 “老大,我刚刚还真有发现,不过我还是先和你一起听听鼠疫病初的特点。毕竟送出去的病人都是确诊为鼠疫的,还真不知道起病之初是什么样子。”久晴天随意地对众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你是。” “我是医行久晴天!”那个大夫一副张口结舌的震惊样,半天也没‘是’个所以然出来,久晴天好笑地打断了他,报了自己的名字。 医行三位馆主虽非神医赖家之人,但医术之高,亦被人尊为神医,却没想到如今有两位都出现在了这玉城之中,众人震惊之余,又觉得欣喜。 “诸位,莫要发呆了,先和我们说说可好?”久晴天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悠悠提醒道。 对于久晴天熟门熟路的将自己安置好了,邬世韶只能无奈地摇头,不过看这丫头情绪不错的样子,难道还真找到了突破口? 那六旬医者最先回过神来,老人家精神矍铄,坐在了久晴天对面,回忆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开口道:“其实要说起来,玉城鼠疫的病人起病之初并没有十分特别的地方,和医书中记载的鼠疫情况差不多。起病之初是发热,可是有一点奇怪的是,发热后会有一段时间退热,退热之后会有再一次的发热加剧。这一点倒是与以往的鼠疫不同。” 这倒的确是奇怪,一般的鼠疫会有热象,但是从低热到高热的过程,不曾有鼠疫病例是发热后退热再加剧发热的。 久晴天默默记下这一点,然后问道:“对了,这玉城是不是有一种喜好生长在阴凉脏乱处的植物叫烂柯草。” 六旬医者目带疑惑,不知道久晴天为何忽然提起了烂柯草,但是他还是点头道:“是,这烂柯草虽然长在脏乱腥臭的地方,可是本身却是绿油油的,而且成片生长,郁郁葱葱很好看,只有玉城才有的。” 邬世韶亦不解久晴天怎么忽然就跑题了,不过听着烂柯草这名字,他觉得有些熟悉,似在哪本书上见过。忽然他灵光一闪,看着久晴天道:“我记得烂柯草有健骨益筋的作用……生长在阴凉脏乱处,难道这就是我们看到的老鼠个头比一般老鼠大的原因?” 老鼠是杂食性动物,五谷杂粮也好,蔬菜水果也好,还有剩饭剩菜它们都吃,烂柯草生长在老鼠喜欢出没的地方,老鼠会吃也不奇怪。而且烂柯草的作用是促进骨骼筋脉的生长,这也解释了为何玉城的老鼠个头大于他处。 久晴天点点头,“刚才我一路从城门探查到了城郊,沿途所过房屋以及植物和水源,我都大致看了下。的确看到了不少烂柯草,这可能和鼠疫有些关联。” “可是……就算是因为烂柯草的缘故,玉城的老鼠个头比较大,但这又和鼠疫有什么直接联系呢?难道个头大的老鼠咬人导致的问题便严重些?”另一个大夫有些不明白其中的逻辑。 对此邬世韶闭目摇头,“老鼠的大小的确有影响,但不是重点,重点不在于烂柯草的药性,烂柯草正好与我们药方中的两味药材相克。老鼠必是常年吞食烂柯草,老鼠体内也有烂柯草的药性,正好与我们的药方相冲,是以病情严重者,药方无效。” “对,而且不幸的是,与之相克的两味药还是药方的君药。”久晴天摊摊手,倒有一些无奈。 “这无妨,有问题可以解决,怕的是找不到问题。”邬世韶眼角一抬,目中闪过一抹利光,“万物相生相克,我就不信找不到既能治疗鼠疫,又能克制烂柯草药性的药材。” 原本的鼠疫药方亦是有效的,可是效力到了一定程度便不再起作用了,众人把药方中的配药改了多种都没有办法把药效提高一点。而现在的发现不吝于另一个突破口。药方都讲究一个君臣佐使的搭配,起主要作用的自然就是君药,而如今却发现烂柯草与他们研制的药方中君药相克,那药方发挥的药效自然是有限的。 玉城的大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哪怕是邬世韶和久晴天也是为这发现十分的高兴,就像是浓厚的黑雾中,偶然看到一缕光。 接下来众人都为药方而忙开了,这道程序也不轻松,毕竟能对鼠疫起作用的药材就是那些,尤其是可以用作君药的药材,更是少,如今选取的药材不但要可以治疗鼠疫,还必须能不被烂柯草克制住。把药方翻来覆去地改了好几次,却依旧不得要法。 待众人从医书及药方中抬头,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忙了半天都没有进食,久晴天不由嘟囔:难怪这么饿。 “等会会有人给我们准备午饭来的,不过不知道合不合邬馆主和久姑娘的口味。”坐在久晴天身边的大夫听到了久晴天的话,轻声解释道。 这人话说完没有多久,便有几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抬着东西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还咋咋呼呼地道:“师父,童婶子让我们把午饭给您带过来了,听说医行的神医来了,大家伙本来都想来看看,但又怕打扰了神医。” 79.-第77章 蔺氏寻语 “囔囔什么,就你一个人话多。”那六旬医者训斥道,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并没有认真生气的意思。转而问道,“让你带些人将城门口的尸体收拾好,并告知大家伙还是勤快点将该烧的烧了,你可办好了?” “您放心吧,我跟大家伙说医行的两个神医都进了玉城,正和大夫们想办法呢,让大家都注意鼠患,若是老鼠爬过的衣物最好都烧了,若是物件,便最好用沸水烫过。”那小伙子圆脸,看着很伶俐地模样,忙不迭地将一切都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明白。 久晴天右手托着腮帮子,很是有兴趣地听着那个圆脸小伙子说话。 那小伙子一双眼睛也极为灵活,透着股不安分的气息,他回完他师父的话后便将目光转到了屋里子唯二的陌生脸孔上,那堪称热辣的眼神让原本头也不抬查着药典的邬世韶都不禁抬起了头,微微皱起眉头向他望去。久晴天更觉有趣,嘴角一翘在一边偷着乐。 被邬世韶目光一盯便不由自主转开目光的小伙子恰好便和久晴天笑意盎然的眼神碰在了一起,倒有些呆愣。这满屋的大夫中,也不过这么一个女子,他早就听说了是医行唯一的女馆主,原以为也是和师父和邬世韶一般严肃的人,结果却不是。外面昊日当空,阳光热烈照在人身上简直刺的人生疼,而这个紫色罗衫的女子倚着椅背,一手托腮,另一手还随意转着一支狼毫笔,白玉出尘的脸庞,一缕鬓发不知何时散落到了嘴角,衬着那略微上扬的嘴角以及弯弯的眉眼,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那副模样,让小伙子也不禁咧嘴跟着笑了起来,不过憨憨的模样和先前不大相同。 久晴天眼珠一转,收了笑容,下巴一抬,道:“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那小伙子抓了抓脑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些日子有个人跟我说久神医十分漂亮,不过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 邬世韶听到这话,目光又冷了几分,哪来的毛头小子,说话这么轻薄。 久晴天也抽了抽嘴角,这小伙子开始看着挺伶俐的,原本这么憨,话说得直白得像登徒子啊。不过……‘有个人’是什么人?“哦?她除了说我漂亮,还说我什么了?” “她还说你喜欢捉弄人!”那小伙子眨眨眼,老实地和盘托出,“还说你不靠谱,要找你帮忙时都不见人。” “阿成,你在胡说些什么。不得对久神医无礼!你何时见过什么认识久神医的人。”那六旬医者,也就是阿成的师父怕徒弟得罪了久晴天,赶忙呵斥道。 久晴天笑着对那六旬医者摆了摆手,“无妨的,他应该是真的见过。”转而又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女子,说话做事十分的粗鲁,但是人又长得不错,右侧额头至鬓发处还描着一朵盛放的牡丹?” 阿成忆及那个长相娇美,却又偏偏动作粗鲁,嘴里还会骂脏话的女子,右便额头的确还描着一朵花,姿容艳丽便如那朵盛放的牡丹一般。不由点头,“对啊。” 久晴天手中原本转动的笔便停了下来,眼里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她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么?” “她原本想在玉城等着你的,可是忽然又说自己有事,然后便走了。她告诉我若是见到你,便告诉你,等玉城的事解决了,赶紧去救她的命。”阿成说到这里语气也急迫了些,毕竟人家还等着救命呢。 不过久晴天听到这些话却没有多着急,而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还有么?” 阿成摇摇头,“没了。” 长相娇美但是行为粗鲁,额角还描着一朵牡丹的女子,邬世韶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不过他并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阿久,这女子是你朋友么,有危险?” 久晴天耸耸肩,眼中露出一抹深思,“可能有些麻烦,不过她暂时还能应付。” 那六旬医者本来担心自己的徒弟在乱说话,却没想过说得有理有据,看久晴天的反应,说得确是实情,但是已经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玉城封城已经有些日子了,那个女子是如何出城的呢,该不会还在城内吧。” 久晴天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个女人别的本事都一般般,逃命的功夫却练得不错,封城了也拦不住她的。”含笑的眸子扫过众人,转移了话题,“我看我们便先吃午饭罢,等吃完了,赶紧将新药方研制出来,好试试效果。” 吃过午饭众人又忙了一下午,翻遍了医书和城内囤积的药材,才找到几味足以代替原来的君药又可以克制烂柯草药性的药材,邬世韶掩饰不住心中的迫切,自己拿了药方就亲自去熬药了。 能够达到治疗鼠疫的作用,又可以抑制烂柯草的药性,这样的药方才能够治疗此次的玉城鼠疫。久晴天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心想这个药方可以随意找个鼠疫病重期的人试试,作用和原药方差不离,若是这药方药效更为明显,就可以说明的确是烂柯草在其中作祟了,若是无效……便代表问题不在烂柯草。 太阳西斜,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玉城里也升起了炊烟,久晴天负手站在院子外看着那炊烟袅袅,一时神思有些飘散。 “久姑娘,童婶子做饭很快的,再等一会儿便好。”阿成不知何时来到了久晴天身后,见她盯着那炊烟,道。 久晴天回身,歪头看他,晶亮的眼神里透着疑惑,不解他为何有此一说。 “呃,是那个姐姐说,你很贪吃。”日暮西斜,最后一丝余晖映在久晴天的眸子中,让人觉得那眸子中光华涌动,阿成在那流光溢彩的眸子的注视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原来是以为自己饿了才盯着那炊烟,久晴天不禁扶额,那该死的女人,究竟是把自己说得有多贪吃啊?抱着不跟少年郎计较的心态,久晴天移开了目光,“你叫她姐姐?你如何认识她的?” “我奉师父命令上山采药材,不过中了山下猎户的捕兽夹,幸亏是那姐姐救了我。”阿成解释道。 “她救了你,然后让你看到我便告诉我那句话?”久晴天随意问道,不过心里却猜测定有隐情,那女人不可能救了个人便让人带话。 “那个姐姐身上受了轻伤,还有人在追她,我带她藏到了药材库里,用药味帮她掩了血腥味。本来她打算留在玉城等你的,她说你定会来玉城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又决定走了。让我若是看到你便告诉你一声。” “哦?”久晴天眉目轻扬,“若是没看到我呢?” 阿成十分自然地回道:“那便将这些事烂在肚子里。” 久晴天轻轻笑了,这个少年做事的确是有分寸的,这些具体的内容他适才都没有在众人面前说,连他师父都没有告诉。她看着少年,正色道:“谢谢你帮了我的朋友,还帮她保守了秘密。” 阿成在这句感谢话下有些局促不安,脸都红了起来,“不用的……本来便是那个姐姐先救了我,还和我聊了很多玉城以外的奇人趣事。我师父本来就教我做人要活泼才讨喜,但做事要沉稳才可靠。帮她保守秘密亦是应该的。” 本来久晴天就觉得这少年看着伶俐活泼得过分,但是说话却诚恳憨实,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集结在一个人身上,居然也不让人觉得诧异。原来是那个六旬医者教导出来的,久晴天顽皮地道:“想不到你那看着刻板的师父还这么好玩。” 阿成亦调皮地回以一笑,“师父虽然是一副老古董的样子,但是对后辈很开通,并不希望我也如他一般严肃古板,他觉得我要活泼些才讨人喜欢,这样才娶得到媳妇。当然,能娶得到媳妇才是最重要的。” 久晴天撑不住笑弯了腰,露出洁白的贝齿,一点也不淑女。 “其实你和那个姐姐很像,就算做很粗鲁的动作,也不会让人觉得粗鲁。”阿成看着她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头上的唯一的簪子都在颤动,乌黑的秀发垂在胸前、后背,毫无女子应有的贞静,却笑得肆意而自然,不由赞叹道。 “那当然了,可以成为朋友的人,都是有那么些共同点的。”久晴天止住笑声,赞同道。 “难怪那个姐姐说她和你是‘同道中人’。”阿成耸耸肩,似是印证了姐姐的话的正确。 “对,绝对是臭味相投的那种!”久晴天回答。这是空中飘来一缕药香,久晴天不由看向了熬药的方向,“我去看看新药,你去看看你师父那需不需要帮忙吧。” 久晴天对阿成招呼了一声,打算去药房看看。 “久姑娘。”阿成急急地唤了一声,原本提步的久晴天便回头过来,挑眉看着他。阿成稍微低垂的脑袋蓦地抬起,“你可以告诉我那个姐姐叫什么么?” 久晴天有些诧异。 “我日后也想去看看那个姐姐说的奇人趣事,山河万景。若有机会,到时还可以和那个姐姐聊聊我的见闻。”少年目带向往,似已看到了山川异景、万千风光。 久晴天微微一笑,“她叫蔺寻语,是‘四美’中的‘美人’!” 80.-第78章 瘟疫得解 彼时这个从未出过玉城的少年并不知道蔺寻语是何人,亦不知道久晴天口中的‘四美’为何等妖娆风景,但他牢牢记住了‘蔺寻语’三个字。 久晴天亦不再多言,直直地奔向了药房。 药房已经聚集了不少大夫,邬世韶站在药罐旁边查看着火候,久晴天亦探头看了看药汁的成色,侧首道:“新药是先给一部分病人试呢,还是全部都把药换了?” 邬世韶将药罐的盖子合上,道:“黎大夫说五里外的庄子病人的鼠疫乃是最严重的,便先将他们的药换了。” 大夫们都点点头,这药方并没有什么危险,若是真如他们所想,问题出在烂柯草,那么喝下这个药,药效应该会比之前的药要好很多。若是问题不在烂柯草,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因此大家都有些期待,想知道此次鼠疫是否真是烂柯草在其中作祟。 药熬好后,那个六旬医者也就是黎大夫亲自带着药去了五里外的庄子。 这时晚饭也已经做好了,来送饭的却不是中午的那群年轻人,而是阿成口中的童婶子,那个衣着朴素却十分干净的四旬妇人,带着几个相熟的姐妹将饭送来,言语中俱是对邬世韶和久晴天的感激。 “这玉城封城这么久了,幸好粮草什么的还算充足。”邬世韶打开食盒,看到比中午还丰盛的饭菜,不禁感叹了一句。 另一个大夫则笑呵呵道:“邬馆主,我们平日的伙食可没这么好,都是托二位的福。” 邬世韶和久晴天对视一眼,心内都清楚,在入城之初,城门口的几个百姓见着他们都没怎么理睬,那副神情怕是本来对一切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他们不畏危险的进了城,刚入城便查到了烂柯草的问题。这些朴实的百姓,在用他们的方式在表达谢意。 用过晚饭,大家又都喝了一大碗防止被传染鼠疫的药汁。毕竟处在这鼠疫之城,据黎大夫说,原本玉城的大夫远不止这些,但是为病人治疗时,也有不少大夫染上了鼠疫。 邬世韶和久晴天之后也去了五里外的那个庄子,那个庄子暂时专门用作鼠疫重症病人的居住地。 直到病人都服下了药,又观察了病情,二人才回到黎大夫着人为他们安排的住处,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月色如银,那柔柔的光倾泻在地上,如铺了一层银色的地毯,天空中星月生辉,无端觉得静谧。 久晴天看了看星象,转头对邬世韶道:“看来明天的天气依然很不错。” 邬世韶略略点头,面有倦色,不过月光下原本端肃的面容也柔和了不少,”阿久,你打算在玉城待多久?“ 久晴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来一天呢,老大你怎么这么问?“”刚才在庄外,那只盘桓在空中的隼应该是找你的吧,想必是新罗那丫头不希望你待太久。“邬世韶淡淡一笑,他犹记得那只白隼,在夜幕的空中倒是不那么打眼了。身侧的女子抬头看了那只白隼一眼,却没有理会。顿了一下,继而道:”阿久,我早说过了,若是家人担心,你本不用来。现在也是一样的,若是家人担心,你可以尽快出城。“ 久晴天与邬世韶和边泉的关系都是不错的,但是所有的接触都是医术上的。邬世韶这番话里的关心她自然听得懂,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认真问道:”老大,你打算何时出城?“”我?“邬世韶眉梢微挑,轻描淡写道:”我是大夫,自然是解决了鼠疫再出去。“ 闻言久晴天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语音微扬,”我也是大夫,又岂会中途逃脱。“ 邬世韶看着她,目光里倒是有了丝无奈,“你又何苦让关心你的人一直为你担心呢?” “亦有人在玉城之外为你担心,你不是照样不会走?”久晴天想起了赖世宁那副担心的模样,调侃道。 邬世韶似是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眼里俱是悲苦。“你以为我是赖家子孙,不过因为一时意气才改姓离家,然后在帝都建了这医行吧。“ 其实久晴天本来真是这么猜测的,可是在邬世韶那蕴含悲意的眼神下终究没有开口,或许这世间事,本就不如表面上的那般简单。 良久后邬世韶方轻轻道:”有家之人,是不会意气离家的。“ 这话轻轻悠悠似叹息一般,久晴天一愣,眼里瞬间清明,有家等同于无家,自然没有所谓的家人,又有何人关心? 邬世韶轻描淡写地说完后又恢复了平静,似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即使你打定主意不回去,也应该看看那隼带来的消息,报个平安也好。” “那消息也就是催我赶紧出城的,没什么特别。”久晴天却摇摇头,“报平安也没必要,最后平安出去便好了。” 邬世韶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劝。他向来知道久晴天是有分寸的女子,而且打定主意的事,是不会更改的。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住处,两间相邻的厢房不算华丽精致,但是却十分的干净。折腾了一天的人看到屋内点着的那盏昏黄的灯火,都觉得疲惫,只想好好歇着。 不过这一夜并不安稳,在四更天之时便有人来敲门,焦急地禀报服了新药方后的病人有吐血之症,邬世韶和久晴天急急忙忙赶过去,神色都有些不好。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病人吐血后病情反而有所减轻,邬世韶把脉后欣喜地得出了这个结论,也就是说,问题的确是出在烂柯草,不过调整的药方克制烂柯草有效,但是治疗鼠疫的作用却也没有达到最大。 接下来的几天久晴天特地去采集了烂柯草回来研究,邬世韶翻遍了医书,将药方一次次改进。 足足半个月后,玉城之外的边泉才收到了一份由玉城内递出的信,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匆匆一扫,边泉抬头对着主位的林洺道:“世子可以撤玉城守军了。” 林洺惊愕之下才反应过来,有丝不敢相信地道:“边二馆主是说……” 边泉将信摊在桌上,引得众人注目,连神医赖家的家主赖长鸣都不由看了过来,素白纸笺上的字龙飞凤舞,正是一道药方。边泉指尖点了点药方,嘴角微勾,“能真正治疗玉城鼠疫的办法被他们找出来了。” 这个‘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边泉回身将药方一摆,对医行的人吩咐道:“尽快将药熬出来,喂所有病人喝下。” 那些一门心思钻研医术的人一个劲凑上来,边看药方边捋着胡子感叹这药配得妙,将药方记下后便直接出了医帐,吩咐手下的医僮准备药材,还叮嘱道:“让他们准备药材就好,这服药老夫要亲自熬。” 这些大夫都忘了礼数,也没有和林洺行礼便奔出了医帐。边泉笑笑摇头,这群痴迷医术的家伙真是……然后跟林洺告了个罪便也出了医帐。 待帐中只剩林洺和西宁军的将军时,医帐后方一道帘子被掀起,走进一道颀长的人影,轻袍缓带,如闲庭信步一般自在,脸上犹带着雅然浅笑,温润如玉,只有那一双墨色的眸子,幽深而无波,看不出喜怒。 林洺站起身,恭谨地一抱拳,“主上,玉城鼠疫得解。” 那人淡淡扫林洺一眼,声音若玉珏相扣,但一字一句透着威严,“速开玉城!” 林洺自然不敢懈怠,立刻着人去解禁玉城。林洺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主上的脸色,可是他无法从那张温文儒雅的脸上得到任何信息,就如他实在无法明白主上三天前秘密来到玉城,究竟是担心玉城鼠疫,还是担心那个入了玉城的女子。若是为了那个女子……那曼吟还有什么机会呢。 这能让西宁世子称一声主上的人,自然就是司徒殊木,如今的大齐摄政王。五天前他在朝堂问及玉城鼠疫一事,官员奏报已有两个大夫入玉城探查鼠疫原因,他便知道不好,就算不问入玉城的大夫是谁他都可以断定久晴天是其中一个。这女人居然不顾他的警告便这么入了正在闹瘟疫的玉城,司徒殊木眸色深沉不知道是怒还是气。 司徒殊木坐了下来,西宁军中的云若禹简单地向他汇报了西宁和西宁军的近况。司徒殊木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表示,只有说到那一晚突袭西宁军营的黑衣人时才轻轻挑了挑眉。 林洺见司徒殊木并没有说什么,便躬身问道:”主上,如今玉城瘟疫得解,您是立刻回帝都么?“ 司徒殊木却轻轻摇头,漫不经心道:”玉城瘟疫,本王本该亲临玉城慰问百姓。如今疫情得解,自然是要代表朝廷褒奖有功之人的。“声音微顿,加重了语气,”尤其是舍身忘死入了玉城的有功之人!“ 81.-第79章 一如当年 玉城封锁的城门被打开,百姓们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顺着涌动的人流,邬世韶和久晴天脚步轻快,原本紧绷的神经在得知新研制的药方十分有效后松了下来。 玉城外的医行医帐亦是沸腾,都在改熬新药,想让玉城外的病人早日恢复健康。 久晴天回到医行后便十分不厚道地将围上来的一圈人都推给了邬世韶,”各位有什么想问的都问老大啊,先让我去睡一觉。“ 久晴天虽然在行医问诊时十分的认真,堪称废寝忘食,但是在解决了疑难杂症之后都会要睡个昏天黑地。回到医帐后久晴天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新罗那丫头知道自己回来了居然没有出现,久晴天一边皱眉一边爬上床,可是头一沾到那软软的枕头,思绪便有些模糊了,算了,自己还是先睡吧,料想以那丫头的本事不可能出事的。 有邬世韶的吩咐,自然不可能有谁不长眼来打扰久晴天好眠,久晴天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不过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肚子嘟囔道:”好饿啊。“ 帐子里一片漆黑,可想而知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还有些迷茫的久晴天似乎感觉到了身边有股熟悉的气息,顺势便脱口而出道:”司徒,有没有吃的?“语音中尚带着浓浓的困意。 但话一出口,久晴天便回过神来,自己真是糊涂了,司徒殊木怎么会在这里呢。久晴天推开锦被坐了起来,靠着床头懒懒地醒瞌睡,想等到再清醒些便出去找东西吃。可是背刚碰到床壁,身形便一顿,头微微一抬看向靠近帐门口的位置,有丝犹疑的开口:”……司徒?“ 话音刚落,便有人用火折子点亮了帐子里的琉璃灯,明亮的灯火恰好清楚照见那人的脸孔,再熟悉不过的容颜。眉目清朗温润,琉璃灯的光映着那双幽深的墨眸,此刻正抬首望着她。 自己醒来的那刻感觉到的熟悉气息居然是真的,这个本该在帝都翻云覆雨的家伙居然真的站在她的帐子里,久晴天也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警觉性越来越低了,我在你这坐了许久你才醒来。“司徒殊木将火折子仍在桌上,仍在靠近帐门口的椅子上坐了,淡淡开口道。 久晴天眨眨眼,”许是近来太累了。“ 这倒是真的,哪怕是睡了一觉,久晴天眼中的血丝依旧清晰可见,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无辜地看着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起身,步态优雅地走到久晴天面前,那入鬓长眉微挑,”你自己都觉得累,却还跑到玉城里面去了。“ 声音轻柔若和乐一般,但却让久晴天不由得想退后一点,可惜后面就是墙壁,无处可退。久晴天无奈,这摆明是要算账啊。不过久晴天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她蓦地抬头,”……新罗呢?“ 司徒殊木轻轻哼了一声,”不遵主令,视同背主,你说她会在哪里。“ 背主的后果又岂会轻?久晴天刷地掀开被子,下床紧紧抓着司徒殊木的袖子,不可置信地道:”不会吧,这就算背主了。“”我明明吩咐她要拦住你进玉城,结果她不仅没拦住,还未将你入玉城的消息报与我,这不遵主令不叫背主叫什么?“司徒殊木任她住着自己的袖子,声音一派沉稳,轻描淡写道。 久晴天被他的话堵住,挣扎着为新罗开解道:”你明明知道,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而且,我要做什么她也拦不住我。“ 司徒殊木睨她一眼,”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新罗是他的属下,却听了自己的命令,瞒了入玉城一事,可不就是背主么。司徒殊木背着琉璃灯的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却不带丝毫笑意,久晴天无端觉得有些无法理直气壮,缓缓松开了司徒殊木的袖子,”说到底,是我不准她告诉你,她并非故意不听你命令的。“”哦?“司徒殊木扯了扯嘴角,慢慢地迫近久晴天,直到两人四目相对,鼻息可闻,”那你为何不准她告诉我?“”……“这不废话么,让你知道了你能放心让我进去?久晴天干瞪着他不说话。”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司徒殊木眼眸微眯,幽深的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动。 十分危险!久晴天轻轻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司徒殊木的审视,插科打诨道:”你忘了,那鬼见愁见我第一面可就说过我是福泽深厚的命格。可想见不是短命相,自然不会把命丢在玉城嘛。“”你当初不是说那个神棍的话信不得么,现在又信了?“司徒殊木淡然一晒,眉目间俱是讽意,似笑她前后矛盾。 久晴天倒是不惭愧,”人总是愿意相信那些好的嘛,再说了,我也不觉得自己是短命相啊。“ 司徒殊木看着她久久不语,那深沉的模样似要将人吞噬一般。”司徒,你既特意嘱咐新罗告诉我不准入玉城,那想必早就知道我必会入玉城对不对?以你对我的了解,必然能知道我不会置玉城鼠疫于不顾的。“久晴天抬头看进那双眸子里,神色认真,不似刚才的玩笑。 司徒殊木依旧不语,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他们相识相伴这么多年,他自然是清楚久晴天个性的,她不救的便也罢了,但若是她打定主意要救的,那她必然不会中途放弃。久晴天从不以‘仁医’自表,但是她有自己的骄傲。 算了,跟这女人计较什么,平白气死了自己。司徒殊木心头一叹,复又转身闲适地坐下了,扬声唤道:”来人。“ 几个婢女应声而进,麻利地将温热的饭菜放置于桌上,行了礼又安静退下了。”你不是饿了?先吃饭吧。“ 本来就觉得饿,看到这香喷喷又温热的饭菜更觉得食指大动,久晴天嘴角一翘,便坐在了桌子前面,刚拿起筷子,却又想到了新罗,试探性地道:”那……新罗?“ 司徒殊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凉凉回了她一句,”罚了一年的月俸而已。“ 忆及司徒殊木前面的话,久晴天还有些不放心,”那她现在在哪?“ 司徒殊木瞟她一眼,淡淡道:”在厨房为某人做点心。“ 这下久晴天彻底放心了,一年的银子罢了,她出得起。还有点心吃,美哉! 当初久晴天不告而别离开帝都,便想过司徒殊木会生气,但是她并不后悔那么做,毕竟谁也不喜欢被人当成靶子算计。不过瞒着他入了玉城,久晴天还是有些心虚的,玉城里鼠疫病人无数,若是染上了又找不到解决鼠疫的办法,那的确是要把命搭进去的,司徒殊木自然会因为担心她而生气。 于是傲娇的久神医喝了几口鸡丝粥后,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颇为殷切地问着坐在旁边的大齐摄政王,”你不饿么?要不要一起吃一些。“ 司徒殊木对于久晴天心虚后的讨好把戏了然于心,嘴角微勾,笑意温雅,”你以为我跟一样有好吃的就不生气了么?“ 想法被看穿,久晴天也不难为情,耸耸肩,将一只水晶虾饺塞入口中,才灿然一笑道:”司徒庄主可一向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怎么会生气呢。摄政王万人之上,高贵尊荣,那就更不会与人生气了。“ 司徒殊木嗤笑一声,懒得理她。 不过说到摄政王,倒是让久晴天觉得奇怪,”你不在帝都坐镇,跑到玉城来做什么?“ 司徒殊木正慢条斯理地整着袖子上比久晴天抓住来的褶皱,听到久晴天的话及其自然地回道:”玉城鼠疫如此严重,本王自然应该来看看以示朝廷关心。“ 久晴天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你问对外宣称的时间,还是实际时间。“司徒殊木反问道,嘴角勾勒出狡黠的弧度。 久晴天咽下最后一只水晶虾饺,嘴角抽了抽,”都问!“”三天前。对外宣称是今天。“司徒殊木似不经意道:”倒真是巧,我一来,玉城的鼠疫便研制出有效的药方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久晴天自然也听得懂,她都想象得到在帝都的那个曲先生能把这事利用到何种程度,你想啊,摄政王刚一到,玉城鼠疫便解决了,”看来摄政王的光辉真是泽被万民。“久晴天啧啧称赞,不掩讽刺。”哪及得上久神医的医术无双。“司徒殊木也回讽道。 两人不知不觉间便又回到了以往的斗嘴状态,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气氛也变得轻松,一如当年在若水庄中。 82.-第80章 西宁旧事 在久晴天的唆使下,司徒殊木终究是拿起了筷子。从帝都不告而别,然后又瞒着他入了玉城的事便如翻页一般翻了过去,想到这里久晴天便觉得逃过一劫,心情舒畅。 无事一身轻了,胃口便大开,在吃完一桌子佳肴后,久晴天还十分开心地吃了几块新罗送进来的点心。 帐子外的几人眼神复杂的看着帐子,灯火影影绰绰,将帐子里的两人的身影映在帐子上,隐约间可看到女子正吃得欢快,而男子则优雅地喝着酒,间或才举箸夹菜。偶尔身影重叠,竟十分的默契。 突然而至的摄政王在庆功宴上只露了个面,喝了几杯酒便退席了,此刻却在久晴天的帐子里和她吃饭,这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云若禹站在林洺身后,率先收回目光,心中也不能免俗地猜测难道主上的心上人真是这久姑娘?当初入帝都时便有流言纷纷,现下又是如此…… “世子,你说这久姑娘日后是否会成为主上的妻子?”云若禹不知不觉地问出了声,难得地八卦了一把。 林洺转头轻轻挑眉,倒是不怪罪,而是诧异,西宁军的几个年轻将军和他都是并肩作战的情分,他向来拿他们当兄弟,不过还是诧异一向专注于行军作战的人居然有此一问,“难得你也关心这个。” 云若禹有些窘迫,“倒不是关心,只是看主上如此不避讳,有些不解。” 现下摄政王便是站在风口浪尖,若真心喜欢久姑娘,如此不避讳,那不吝于是将久姑娘也置于了风口浪尖。若是不喜欢……可是看起来却是如此的重视。 林洺也是明白云若禹的未尽之意的,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这种重视,到底是真把人放在心尖上,还是只是将人当作挡箭牌呢?林洺悠悠叹了口气,“主上的心思,谁猜得到。” 那人永远浅笑雅意,墨色眸子中都含着温润的笑意,从来都成竹在握,不知慌张为何物。林洺眼神一凝,忽而想起了当年自己尚在西宁柴房做事,饱一顿饥一顿时的日子。 彼时他只是西宁王府中的庶子,只有在过年时才有机会见一眼自己的父亲,虽然是高贵的西宁林氏血脉,可是却活得像个奴仆,府中下人亦是对自己呼来喝去。 冬日里人人都穿得臃肿,而他却依旧穿的单薄,挥汗如雨,刚刚劈好一车柴,却还被总管责骂太慢,西宁的冬天很冷,各房的炭火是少不了的,一车柴只够主殿的主子用,可是还有侧殿受宠的如夫人们呢。 那总管是王妃的心腹,而王妃不待见他阖府皆知。王妃进门多年却无所出,眼见如夫人们多起来,庶子庶女亦是一个个出生,西宁世子的位置还极有可能落在庶子头上,心情又如何能好?西宁王府的如夫人亦多是名门闺秀,身家不凡,所生子女也不能苛待。只有他这个青楼女子所生之子最好欺负,自然是将一腔郁怒撒在了他身上。 那日总管又一次呵斥他,“这大半天了你才劈这么些,是不想吃饭了吗?冻着了那些贵人,看王妃可会饶你。” 不过一上午时间,他已经劈了三车柴了,自然不是那总管嘴里轻松的‘这么些’,但是多年受辱,他早就习惯了,只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也不理会。 可能那个姿态反而更加激怒了总管,更为骂骂咧咧道:“永远都是一副冷漠的死样子,你当你真是王府的公子吗?和你那妹妹一个样,永远都只有受人欺负的份。” 这话让他抬起了头,娘亲生下妹妹后便撒手西去,在这个王府中,其实他只有一个亲人,就是妹妹!难道妹妹又被那些人给欺负了?他狠狠地瞪着总管,“你说曼吟怎么了?” 总管被他陡然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但转瞬又觉得被他吓到失了面子,喝骂道:“少摆公子的谱,你一个青楼下贱女子所生之子也配?” 但话刚落,总管便发现这个平日沉默寡言地庶公子眼中射出利剑一般的光,手中握着的斧头都紧了紧,似随时会冲过来将斧头砍在他头上一般,他惊骇地退了一步。 而林洺则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莫要太过张狂,莫忘了,王妃膝下无子,这王府迟早是庶子的。而我,也是西宁王府的庶子!” 在他的逼视下,总管的头上都不由得沁出了汗珠,似被他震慑住了。而他却进一步狠狠道:“说!我妹妹到底怎么了,若是不说,我便砍死了你。说到底,我还是府里的主子,砍死一个奴才,王妃也不能拿我如何。” 许是那一刻的表情太过狠历,总管骇地退后几步,结结巴巴道:“那个贱……不,曼吟小姐被王妃罚在宗祠抄家规百遍。” 虽是兄妹,到底男女有别,女眷的居所,他亦不能随意进。可是一想到妹妹又被王妃找茬罚抄家规,他眼底便黯然了,他无法保护她的妹妹。他们年幼失母,妹妹无人教导,并不懂得在府中生存的法则,太过单纯,亦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总是被人寻到过错。 总管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便跑了,他也不阻止,只是心头的无力感在蔓延,他娘亲香消玉殒,他的妹妹被人欺负,可是他一个都保护不了。 “你想成为这西宁王府的主人么?” 一个温润的嗓音惊醒了他,他蓦然抬头,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一个月白衣袍的少年坐在屋顶,一条腿曲着,手肘撑在腿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墨色眸子盯着他,带着无边的蛊惑。 这少年与他一般年纪,可是这人意态优雅,风姿慑人,而他却穿着下人衣服,狼狈不堪,他对着这个气质不凡的少年皱眉,“你是谁?西宁王府守卫森严,你如何进来的。” “咦,这么快就真以王府主人的架势审问我了?”那少年却动也没动,只是眉头微挑,眼睛里带着戏谑地调侃他。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若是你想当这王府的主人,我可以帮你。” 林洺很想笑,这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少年居然在大言不惭地说可以帮自己当西宁王!可是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他便笑不出来了,那面容俊雅,却冷静从容,无端让林洺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 这时那少年从屋顶上飞身而下,冬日的凉风掀起了他衣袍的一角,稳稳落在林洺面前,眼睛悠悠地打量着林洺,似在审视些什么,嘴角微勾,笑道:“刚才打发那个奴才还那般气势,现在却没有了么?” 林洺避开他的眼睛,害怕自己被那黑色漩涡一般的眸子卷进去,“就算你有帮我的本事,你又为何要帮我?” 少年温雅一笑,“难道你以为我是图谋你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可惜地道:“现在的你可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图谋。” 林洺有些无力,这人看着温文尔雅,说话却如此嚣张,可是林洺还无法反驳,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的确没有什么被图谋的价值。 “我可以帮你走出这个柴房,成为西宁王府的世子,你和你的妹妹再不用受人欺压。”少年道。淡淡的语气里满是成竹在胸的傲岸。 这些条件的确很让人动心,林洺目光一动,看着少年。 “当然,最后能不能成为王府的主人,全看你自己的本事。”少年继续道,话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若你有本事成为王府的主人,我可能的确就要图谋你一点什么了。” 人生有时候,就是一场豪赌。天上掉下来的机缘,赌的就是际遇。偶得机缘,人生瞬变。 比如他自己,便由受尽欺压的庶子,一跃成为西宁的世子。最后手握西宁军大权,成为了西宁王府实际上的主人。 可是他至今仍不清楚,那个少年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让自己得了那个估计都不记得自己长相的父王的青睐,一跃成为世子。 那个少年自然就是司徒殊木,被称为‘王佐之才’的若水庄庄主,如今的大齐摄政王!俊雅写意,心深似海,他的确揣测不出那人的心思。 “世子,怎么了?”云若禹见林洺半天没反应,竟是发起呆来了,不由问道。 林洺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他原本认为曼吟若能嫁与主上,那定是一生无忧,可看到方才的场景,他也不能不犹疑,心深似海、算无遗漏的主上,真能看上单纯无邪的曼吟么?“罢了,我们该回席了,出来这么久不太好。”摄政王提前退席,若是他再退席,让别人怎么想? 云若禹点点头,二人便转身回去了。 直到两人身影不见,另一角才走出一道人影,亦是看着久晴天的帐子方向,那勾人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半晌方悠悠叹息,“这真真假假可真不好分辨。” 83.-第81章 云川四美 久晴天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宴席上,既然瘟疫已经解决了,基本她就想跑路了。所谓朝廷褒奖,有邬老大在,有她无她都没什么关系。 在休整了一天后,久晴天便想离开了。司徒殊木尚在玉城,久晴天自然不可能再一次不告而别。因此在用膳时,久晴天便略略提了提自己打算先走一步,这里有邬世韶和边泉断后便够了。 司徒殊木动手添了一碗汤,听到她的话也只是淡淡扬了扬眉头。 久晴天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汤匙轻轻搅了搅,一个小小的动作做起来愣是如画优雅,久晴天无数次叹息过,这大概就是规整门庭培养的所谓气质。同样的动作,有些人做出来就是给人不同的感觉。 “我都没急着走,你这么急做什么。”司徒殊木冷不防开口道。 “寻语可能有些麻烦,我得去看看。”久晴天道,“再说我还得回藏书阁一趟,在玉城都没有和他们联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司徒殊木静静听着,并不言语。不过久晴天却觉得奇怪,“你堂堂摄政王,为什么天天还跑到我帐子里来用膳。” “一个人用膳无聊。”司徒殊木说得无比自然。 久晴天嗤笑一声,戏谑道:“那你也该和西宁世子这等身份的人一块儿用膳才对啊,还顺带展示你的平易近人。” “和他们吃?那他们别想吃好了。”司徒殊木淡淡道。“你何时走?” “明天。”久晴天回道,“你……” 见久晴天欲言又止,司徒殊木抬头凝视着她,问道:“什么?” “没什么。”久晴天本来还想问问司徒殊木接下来是不是回帝都,但是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却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司徒殊木深深看着她,半晌方移开目光。“若无意外,我会直接回帝都。” 好嘛,也不用问了,人家直接说了。久晴天只愣愣地点了点头,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早就不指望她开窍的司徒殊木按了按眉心,“蔺寻语和你联系了?可知道她是碰到了什么麻烦?” 对这一点,久晴天也十分疑惑,“她倒是没有传书给我,不过是恰好在玉城碰到一个见过她的少年而已,要我赶紧去救她的命。”见司徒殊木一副了然的模样,不由问道:“你知道关于她的消息?” “我并不知道蔺寻语的消息。”司徒殊木却摇摇头,蔺寻语不过是一介江湖女子,他要知道她的消息做什么,不过……“我倒是知道云伯侯的消息。” 久晴天讶然,“什么消息?” “云伯侯要成亲了,不过新娘不是蔺寻语。”司徒殊木慢条斯理道。 久晴天眼睛一眯,嘴角便带出一抹轻蔑的笑意,轻轻吐出一句,“那个云伯侯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好。”珍珠在前,却选鱼目。 司徒殊木也是见过蔺寻语的,听到这话倒是疏朗一笑,“珍珠也好,鱼目也好,也得看是在谁眼里。焉不知你之珍珠,正是彼之鱼目呢。” “哦?这么说云伯侯娶的那位姑娘比寻语还要好?”久晴天依旧不屑,淡淡问道。 对久晴天的护短,司徒殊木也只是摇了摇头,“那得看你怎么比,不管怎么说,那位姑娘十分符合做云伯侯夫人的要求。” 久晴天眼带疑惑,示意司徒殊木继续说。 “书香世家,肱骨名臣之后,绝对的名门毓秀。”司徒殊木解释道,见久晴天并不将这家世放在眼里的表情,又强调道:“你也知道的,云伯侯府的老夫人十分重视门第,以及女方的教养。” 久晴天了然,云伯侯府的老夫人出了名的古板,曾有人在一次女眷的宴会中隐晦地问过老夫人对于未来儿媳有何要求,老夫人当众言明,须家世与云伯侯府相配,须教养严格,有主母之风。可惜这两条,蔺寻语都不沾边。第一,蔺寻语虽是魏紫园主人,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一个江湖女子。第二,蔺寻语生性张扬而刚烈,容貌艳丽而不妖,却媚色入骨,和教养严格有主母之风亦没有干系。如此说来,蔺寻语在云伯侯老夫人眼里的确是鱼目了。 但久晴天依旧觉得为好友不值,“可是娶妻的是云伯侯而非老夫人,那云伯侯就这么软弱?居然就这么顺着母亲的意放弃了自己心仪的女人。” 司徒殊木脑中闪过云伯侯云逸的身影,有丝惋叹地道:“云逸为人端方严肃,言语也不多,怕是不会为了这事违了老夫人的心愿。” 久晴天默然,现任云伯侯云逸的爷爷、父亲、二叔,皆是武将出身,云府一门三父子皆是疆场悍将,可是也都死在了战场上,云伯侯的侯位是他们以性命铸就的功勋。云逸的二叔无子,所以云家在失去了三个男子后便只余云逸这么一棵独苗。爷爷、父亲、二叔皆战死沙场时,云逸年岁尚小,云伯侯府只剩孤儿寡母,自然被不少族人眼红惦记着,是云逸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的老夫人咬牙硬撑着将云逸养大,并不辱其祖英明,当得起云伯侯这一位置。 “云伯侯事母至孝,又岂会为一女人违母亲之愿呢。”久晴天半是嘲讽半叹息,“只是可惜了魏紫美人蔺寻语。” “可能云川四美,还得留待有缘人吧。”司徒殊木将汤饮尽,淡淡道。 胤城中的云川,云川中的魏紫园,魏紫园中的‘四美’,吸引的贤人雅士不知凡几。 不过这四美并非四个美人,而是魏紫园的美酒、美景、美人、美事。美酒乃天香酒,美景乃魏紫园,美人自然是蔺寻语,美事乃姻缘美事和赏花比才之雅事。 云川乃是大齐的牡丹之乡,那富丽堂皇、玉笑珠香的牡丹花本是‘花中之王’。不知是哪朝哪代,有极爱牡丹之人在云川建了一座魏紫园,并种植了满园魏紫,牡丹花开之时,这花中之冠年年都占断春光。 春深富贵之花,芍药逊其端庄,芙蕖少其风情,国色天香占尽风头,引得天下名人雅士前来观赏。 不过魏紫园如今这一任的主人蔺寻语更为特别些,她极爱牡丹,曾以牡丹入酒,酿成的酒一滴沾唇便可闻及淡淡牡丹香味,于是取名天香酒,乃魏紫园中特有的美酒,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蔺寻语爱的牡丹不仅仅是魏紫,那些雍容富贵而又风情摇曳的姚黄赵粉亦是她的心头好,因此她手底下的魏紫园便不再仅仅只有魏紫,而是添了各类牡丹珍品。何况蔺寻语还有一双巧手,无论是多难养活的名品到了她手上,皆可花姿盛放,傲笑群芳,因此这魏紫园中汇集了天下牡丹的名品,花开时,前往魏紫园递帖子求一观花貌的人络绎不绝,倒真应了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盛名。 而魏紫园的主人蔺寻语便更是一个妙人了,此女可着绫罗华赏,妆容奕奕地与众才子雅士谈古论今、煮酒饮茶,亦可荆钗布裙、脂粉不施地在满是泥土的园中扶植牡丹。她细细在额角描绘的牡丹华而不妖,别致又漂亮,引得胤城女子争相效仿。魏紫园名品无数,想花重金购买的人亦不在少数,不过这蔺寻语偏看不上那些阿堵物,合她眼缘的,她可以白送,不合眼缘的,那抱歉了,千金不卖! 牡丹花开时拜访的客人有很多,恰好蔺寻语又是喜欢热闹的人,因此常常会办一些赏花品酒的诗会,男女分席而坐,这位才子联一首诗,那家才女隔着屏风抚一曲琴,如斯惬意倒真让人流连忘返,不失为雅事。何况总有不小心从屏风间隙处觑见的美人,在盛放的牡丹下更是灵秀动人,还真玉成了好几对姻缘。 这云川四美在胤城乃是风雅的标志,蔺寻语便是这风雅事中的风雅之人,虽然这美人忒个性了点。 久晴天垂下眼帘,心内为好友叹了口气,也许这云逸真的不是蔺寻语的有缘人。“罢了,我还是先去找她,也许除了心上人另娶他人之外,她还有其他麻烦。”不然又岂会受伤呢。 说着久晴天便起身准备收拾行李。 司徒殊木亦放下了碗,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冷不防问道:“晴天,若是你的心上人另娶他人,你当如何?” 这算什么问题,久晴天收拾行李的手一顿,觉得莫名其妙,回过声皱眉道:“既然会另娶他人,那说明那人的心上人不是我,既如此,有何好说。” 这似是而非的答案没有任何重点,司徒殊木起身端过一杯热茶,揭开盖子,看了看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却没有喝,“也许是有苦衷呢,云逸心中并非没有蔺寻语,他另娶他人也属无奈。” 久晴天放下行李对他嫣然一笑,“可是不管是苦衷还是无奈,都是他云逸的,与蔺寻语何干?”既然云逸想当孝子,那自然苦衷和无奈都得自己吞下去。 84.-第82章 许我为妾 司徒殊木悠然笑着,拿杯盖滤了滤茶叶,“所以说你和蔺寻语能够成为好友,不是没有理由的。”皆外表柔弱,内里刚烈之人。 “能成为好友的自然都是有原因的。这么一想我得赶紧去找她,希望她能以天香酒浇愁,那我愿意陪她一醉方休,不!几醉方休都可以。”久晴天抿唇一笑,想到天香酒的滋味,不由眼露向往。 司徒殊木扶额,“敢情她失恋你就只想着喝她酿的天香酒?” 久晴天耸肩,“若是她想去闹婚礼现场,劫新郎什么的我也愿意帮忙啊。” 说话的功夫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久晴天对司徒殊木扬了扬下巴,“那我先走。” “就这么走,真不打算问问我的情况如何?”司徒殊木睇她一眼,不动声色问道。 关于帝都和各方势力的情况,新罗昨晚便不经意地对想对久晴天提,不过刚起了个头,便被久晴天的呵欠打断,因此现在久晴天也不是很想问,她掂了掂并没有多少重量的行李,认真地看着司徒殊木道:“不用问我都知道,反正你在谁手上都吃不了亏。” 更何况,庙堂之事,她一个江湖人掺合什么? 久晴天挥挥手便潇洒地走了,只余司徒殊木一人负手立于帐中,眸光幽深难测。半晌方淡淡唤道:“来人。” 解弗应声而进,“公子?” “那个四处寻医的异族人,现在在何处?” “本去了赖家,可是正好赖神医来了玉城,于是他又改去了东阳。” 司徒殊木一笑,神医赖家在南平习城,从赖家取道东阳,可真是‘顺路’啊。 “公子,还有一事……”解弗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不过眼中倒是有一丝疑惑,“领命跟踪的弟兄们还禀报说似还有一批人在暗中关注那个异族人,观其行事章法以及武功身形,倒有些像藏书阁的人。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与那异族人亦有瓜葛。” 司徒殊木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神情辨不出喜怒,“不用管他们,互不相扰便好。” 久晴天走之前去跟邬世韶打了个招呼,正巧边泉亦在邬世韶帐中。 听到久晴天说要走,邬世韶也不奇怪,以往义诊结束,久晴天亦是直接便走了。倒是边泉眼神微妙地看着久晴天,“你回帝都?” 久晴天诧异扬眉,“不,去找朋友。” 边泉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地微笑,“若是去帝都也不错哦,估计你这‘红人’得很受欢迎。” 红人?久晴天嘴角抽搐,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肤色,“什么‘红人’?” “摄政王身边的红人啊,你不知道么?西宁世子在庆功宴上特意给老大敬酒,为玉城幸免于鼠疫的百姓谢谢他,老大推说你的功劳更大些,便有人闹着确实应该请你出来喝几杯。不过这时摄政王淡淡来了句:她还在睡,无须扰她。”边泉细细解释。 久晴天挑眉,“我的确是在睡啊。” 边泉啧啧了几声,故作神秘道:“你不懂男人。摄政王当时的表情温和雅意的紧,不过给人的感觉就是:别去打扰我的女人。” 久晴天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倒是懂。” “当然,我是男人!”边泉依旧笑眯眯。“而且是拥有无数红颜知己的男人。” “不就是仗着这张脸。”久晴天不屑地看着他,吐槽道。 两人故态萌发地斗嘴,邬世韶坐在一边听着,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如看戏一般,直到有医僮进来禀报林世子请邬馆主过去一趟。邬世韶才站起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行了,阿久不是还要去救你朋友蔺寻语么,赶紧动身吧。老二你也少说两句。” 说完邬世韶便出了帐子,而边泉则好奇问道:“蔺寻语,魏紫美人蔺寻语?出什么事了还要你去救?” “你知道蔺寻语?”久晴天反问道。 “你以为我是老大啊?沉迷医术医书,不关心外事。只要是美人,哪有我不知道的。”边泉得意洋洋道。 久晴天鄙视地看着他,吐出一句:“果然风流!我懒得理你,先走了。” “阿久。” 久晴天刚转身,便又听到边泉的唤她,停下脚步侧身回首,“还有事?” “摄政王在庆功宴上半路退席,却去了你帐子同你用膳,之后用膳亦是同你。他对你,不可谓不看重啊。”边泉静静看着她,道。 久晴天略略移开目光,眼神不知道望向了何方,声音传在空气中带着股飘渺的味道,“有很多人都明里暗里跟我说他很看重我,可是这些人也都怀疑这种‘看重’是不是真的。” 边泉不语,因为他亦不懂这‘看重’是真是假。“你自己也不知?” 久晴天眉目微垂,掩去了眼中的狡黠,“对我而言真假不重要,只要没有不长眼的来招惹我,我都懒得管。”说罢还抬头颇有深意地看了边泉一眼。 看着久晴天十分干脆地掀帘而去,边泉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自己也被她划分到‘不长眼’的类型里去了,喃喃自语道:真是头疼,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难搞,我怎么这么倒霉。 而已经出来了的久晴天则在心里断定,所有跟司徒殊木有牵扯的事情,都是麻烦!她是打定主意要离麻烦远一点的。还是先找蔺寻语吧,天香酒的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心上人另娶他人,受了情伤不说还受了轻伤,跑到了玉城,听阿成的意思,似乎还有人在追杀她,久晴天思索着该上哪儿找人才好。 久晴天自离开西宁军的驻扎地,便在最近的驿馆买了匹马,现下握着缰绳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我就知道你不关心我,磨蹭了这么些天才想起去找我,结果还在这里发起了呆。” 清越柔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语气里还带着淡淡的嫌弃。 久晴天却乐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抬头循声望去,正见前方的一座楼阁二楼的栏杆上坐着一个红衣美人,斜斜倚靠着柱子,不胜娇慵的姿态。美人额角的描着一朵牡丹,雍容盛放,十分显眼,不是魏紫美人蔺寻语又是谁?久晴天飞身而起,落在了蔺寻语身边,笑道:“蔺美人你轻功太好,我派去寻你踪迹的人都跟不上你。刚还在想要不要丢个铜钱决定走那条路去找你呢。” 蔺寻语斜她一眼,也笑了起来,说到底看到久晴天她还是很高兴的。 “你怎么还在这里?”久晴天好奇道,这里离玉城并不远。 “有人追杀我,我有家归不得。所以甩了那些追杀我的人之后我干脆就在这里待了几天,正好等你。”说到这些,蔺寻语神色有些恹恹,烦恼之情溢于言表。 本来听说蔺寻语受了轻伤,久晴天便有些奇怪,不过倒不是很担心,蔺寻语的本事她向来清楚,何况既然留话是让她解决了玉城之事再去救她,自然事情也不紧急。可是听蔺寻语这么说,久晴天不觉皱起了眉头,“有家归不得,还有人追杀?你得罪什么人了?” 蔺寻语嗤笑一声,颇为不屑,“我得罪了未来的云伯侯夫人咯。” 久晴天挑眉,看着好友沉声道:“我曾以为未来的云伯侯夫人会是你才对。” 蔺寻语轻盈一跃,跳下了栏杆,看着辽阔的天空,声音带着怅然,“我也曾经那么以为。” 魏紫美人喜欢云伯侯云逸并不是秘密,云伯侯府是云川首屈一指的世家,可是在云川蔺寻语的风头一点也不输于云伯侯云逸,两人的事在云川的人眼里也是公子佳人的美事。魏紫园每一场赏花诗会皆会为云伯侯备一份请帖,而一向喜静不喜闹的云伯侯却破天荒接了请帖,从不缺席。 众人皆调侃道,这云川中除公事外能够请到云伯侯的人也只有魏紫美人蔺寻语了,当真是美人的面子比较大。 蔺寻语叹息一声,又轻轻开口道:“你知道么,满云川的人也都以为我蔺寻语是迟早要入云家的门的。” 张扬不羁的女子此刻却细眉轻蹙,眉宇间萦绕着数不清的烦恼,久晴天侧首看她,“因为这个,他那未过门的妻子便要追杀你?” 蔺寻语闻言放声大笑,不过笑声中不闻喜悦,只有怅恨,“那倒不是,是因为我不小心刺了那女子一剑。那女子的娘家本就对我不满,现在还伤了她,如何肯放过我。” 久晴天望天,觉得关系颇为复杂,“你想杀那女子?”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蔺寻语白她一眼,“是那女子忽然扑过来给云逸挡剑,我一时没收得住。” “噢。”久晴天受教地点头,“所以你是打算杀云逸。”顿了顿,久晴天的声音变得认真了些,“你的性格,不像是会因为这个就要杀人的啊。” 蔺寻语久久没有说话,但眼神却不复淡然,一丝丝恨意涌出,半晌方颤声道:“晴天,那天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他愿许我为贵妾。” 久晴天一震,不知该作何反应。 蔺寻语闭目,嘴唇犹在颤抖,“我从来不知在他心中,我和他的情意,只当得一个贵妾的归宿。” 85.-第83章 何人共醉 蔺寻语只记得当时听到云逸的话时,便气血上涌,那股愤怒直接烧没了她的理智,不是名门毓秀,没有父母亲族,所以便只合当你的贵妾么?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她的心上人,她曾以为会和他琴瑟和谐的人,却在刚才柔声相问可愿为他贵妾。蔺寻语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怎能辱我至此!” 一只手温柔地扶上蔺寻语的肩,手的主人认真的问道:“要不再杀他一次?我给你帮忙。” 蔺寻语深深吸了口气,止住了颤抖,看着久晴天那副认真的模样,露出一个想笑却笑不出来的表情,“干嘛要再杀他?” 久晴天手指在其肩上轻点,眯着眼睛道:“我也觉得他该死!” “那我们就得被云伯侯府的人追杀了。”蔺寻语挥了挥手,表示对被人追杀没兴趣。 “哎,对了,追杀你的人呢?”久晴天下意识四处张望,“咱们俩这位置够显眼了啊,怎么没人跳出来找你麻烦?” “这几日消停了。”蔺寻语道,“我都没怎么躲,也没见人来找我麻烦。” 两人在阁楼上站了许久,忽然蔺寻语出声道:“走吧。” 久晴天抬眸,“干嘛去?” “心情不好,本姑娘要一醉方休。”蔺寻语嘴角一扯,娇柔的容颜露出些许烈性。 久晴天倒是不排斥这个方法,不过……“你不是有家归不得么?天香酒可只有魏紫园才有。”蔺寻语的怪毛病之一,从来只喝自己酿的天香酒,其他酒她都认为不如天香酒,不屑一喝。 “我轻功好,你武功好,我怕什么!”蔺寻语带着骄横地斜了久晴天一眼,语气铿锵,“咱们回魏紫园,若是有人敢拦,你便将他们收拾了。” 久晴天嘴角抽了抽,“你这是拿我当打手吧?” “我亲手酿的天香酒,不值得?”蔺寻语继续拿眼睛斜她,一副吃定她的模样。 蔺寻语亲手酿的天香酒,那滋味,啧啧,“……值得。” 二人骑马一路狂奔,蔺寻语扬鞭纵马速度飞快,浑身都笼着一股寒意。久晴天也不阻止她,悠悠跟在她一丈远的位置。 风露清愁,红颜傲骨,奈何! 两人一路从玉城到胤城畅通无阻,原本追杀蔺寻语的人再没有出现。蔺寻语和久晴天本来就不惧任何人找麻烦,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一路回了魏紫园。 守园的门人见到蔺寻语和久晴天便殷切地迎了上来,“小人见过小姐,久姑娘。小姐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也不通知家里一声。” 蔺寻语下马的动作便一顿,觉得有些疑惑,她刺伤了云伯侯府未过门的女主人,他们不知道么?抚平了红裙上的褶皱,问道:“云川进来可有大事?” 那门人看向蔺寻语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怜惜,踌躇了半晌,话还是没说出口。直到蔺寻语略略皱眉问他:“为何不语?” 那门人才期期艾艾道:“云伯侯府半个月后办喜事,听说未来的候夫人不知道怎么受伤了,可是这婚期不但没有推迟反而提前了。” 蔺寻语淡淡唔了一声,心想她刺伤那未来候夫人的事大概是被云逸压下去了,眼中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将缰绳递给门人后便招呼久晴天进了园子,“走吧,我酿了八十一坛天香酒,皆埋在魏紫园中,恰好派上用场。” 久晴天脚步一停,迟疑道:“就是三年前你亲手所酿后又埋入园中的那八十一坛天香酒?” “嗯,不过实际上如今园中只剩七十九坛了。”蔺寻语一语轻柔,似叹息一般。 这些久晴天也是知道的,三年前蔺寻语十九岁,初识云逸,一见钟情,却也是互有衷肠,蔺寻语满心欢喜地亲手酿了八十一坛天香酒,埋入魏紫园中,两人初遇的那个位置。打算每年挖一坛出来,与心上人畅饮,赏花喝酒,共谋一醉。等到八十一坛喝完,亦是二人百年。如今蔺寻语二十二岁,而与她谋一醉的人也不过陪她饮了三坛天香酒而已。 久晴天看着满园珍品牡丹,无端想起多年前自己曾描摹过得一句诗:年年雪底埋新酒,却与何人谋一醉。这魏紫园中期许百年的天香酒犹在,那心心念念共谋一醉的人却已消失不见。 蔺寻语的酒量并不如久晴天,蔺寻语有八分醉意之时,久晴天依旧是眼神清亮。蔺寻语抱着一个空坛子,细眉微蹙,似在回忆什么,抓着久晴天断断续续地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那会……他陪老夫人来赏花。那些日子正值魏紫花期,来魏紫园的人非常多。呃!”蔺寻语打了个酒嗝,又道:“有人不小心踩倒了一株‘青龙卧墨池’,他蹲下身子给花扶枝,丝毫不顾及泥土沾上他的衣袍。” 久晴天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嗯嗯,然后呢?” “然后什么来着……”蔺寻语眉头皱得更紧,用力回忆着,“噢,他救治那珠牡丹的手法十分正确,一看便是精通此道之人。我心疼我的花,急急忙忙地走过去,他侧身对我道:‘这株牡丹已无大碍,蔺姑娘放心。’那眉目清朗冷淡,我却偏偏觉得这人怎如斯温柔,一点不像传闻中的冷面木然的模样。” “我以为我可以和他喝尽这魏紫园中的天香酒,却不曾想,也只有三坛的缘分罢了。”蔺寻语喃喃道,似也不信缘分如此之短,那一声悠悠清叹荡在了二人心中。 蔺寻语的声音越来越小,久晴天估摸着她已经醉了。将酒杯一放,久晴天扬声道:“来了这么久,难道阁下也想试试这天香酒的滋味?” 园中暗处忽走出一道人影,一身藏青色的衣袍,更衬得眉目清冷,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醉倒在石桌边的人。 “云伯侯到此有何贵干?”久晴天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也不看来人,和着美酒入杯的沥沥声问道。 云逸并没有理会久晴天的话,依旧是看着伏在桌上的蔺寻语,那人眉目无一处不是自己熟悉的,额角描绘的牡丹他亦曾细细看过,此刻即使已经醉倒,眉头却依旧皱着。 “云伯侯婚期将近,还是莫要来魏紫园比较好。”久晴天不客气地道,看向云逸的目光亦带了几分锐利。 云逸依旧没有移开双眼,目中的淡然一寸寸龟裂,不掩痛楚,“我亦想与她年年共饮天香酒,朝朝暮暮相对的。” “哦?”久晴天轻蔑地一笑,“以妾室之位许她白头之期?这说法倒是新鲜。” “我知道以妾室之位待她,以她那性子,她定以为我践踏了她的真心,反以妾位辱她。可我正是想跟她朝朝暮暮,才希望她做我的妾。我娘以死相逼不允许我娶一个江湖女子为妻,我多番恳求才答应让寻语以妾室之位进云家的门。哪怕我知道她定会生气,我也要试试,除妻位以外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她。可惜……我还是赌错了。”云逸的声音有些涩意,清楚地飘散在这魏紫园中。 不得不说,云逸是了解蔺寻语的。久晴天也一时无言,两人皆不言语,云逸依旧紧紧地盯着蔺寻语,久晴天亦看了蔺寻语几眼,因离得近,久晴天都怀疑自己看到了有一滴泪从寻语脸颊滑落,跌到了石桌上。 魏紫园中出奇的安静,清醒的二人一坐一站,而已醉过去的人则伏于石桌陷入梦乡,一直没有动静。这么过了半刻钟,久晴天见蔺寻语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对云逸道:“侯爷慢走罢。” 云逸眼中那浅浅的期盼如火星一般一点点熄灭,她不肯醒来,便是没有机会了…… 云逸离去的脚步略显沉重,久晴天看着他的背影,不期然想起司徒殊木说的话,云逸确是有苦衷和无奈的,他心中并非没有蔺寻语,可是他事母至孝,而蔺寻语一点也不符合老夫人心中的媳妇标准。云伯侯府的夫人不需要容颜倾城,亦不用风雅倾人,而是要懂中馈,明白贵族世家之间往来的那些弯弯绕绕。哪怕没有主心骨,也能够撑得起云伯侯府这显赫门庭。 蔺寻语依旧安静地伏在石桌上,可是她醒着,这一点云逸知道,久晴天也知道。寡言少语的他才细细解释了这番话,希望可以她可以醒来。 平心而论,云逸也是做过努力,想让二人有机会相守的,虽然相守的资格并不够理直气壮。 蔺寻语倒是在过了些年岁后对久晴天笑着感叹过:哪怕知道他以妾室相许不是践踏又如何?他要另娶她人,就算有朝朝暮暮,亦不只是我和他的。还是罢了好,不然哪天我一把火烧了云伯侯府可怎么办?我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不喜欢‘对影成三人’。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此刻这魏紫园中,有天香美酒,有满园丽色摇曳,久晴天却生不起任何欣赏的心思,她想起临走时司徒殊木问她的若心上人另娶她人她当如何的问题,她忽然也想问问司徒,因为苦衷和无奈,他可会另娶她人? 但问题刚自心间涌现,久晴天便扶额失笑,“真是魔障了……” 86.-第84章 再遇神算 云伯侯是云川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如今云伯侯要娶妻,未来的夫人亦是名门之后,这聘礼嫁妆之多真是让云川百姓皆咋舌不已。 在魏紫园歇了一夜后的久晴天本想出来随意逛逛,结果误打误撞看到了女方在送嫁妆,那场景确实壮观。 “不愧是嫡女的嫁妆啊,哪怕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出嫁也不过如此了吧。”一个百姓看着那似望不到头的送嫁妆的队伍,啧啧称赞道。 “云伯侯送出的聘礼虽然也让人惊讶,不过和这嫁妆比起来,似乎还是差一筹。”另一个人则压低了声音笑道。 “那又如何?云伯侯是何等门第?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事,都是这未来候夫人家高攀了。” 一众讨论皆收入久晴天耳中,她挑眉一笑,的确,有钱却不代表‘尊贵’,不管这嫁妆是有多少,女方家里的门第不如云伯侯府的高贵,说到底都是高攀了。 但是嫁娶之礼不但讲究门当户对,亦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之说,想必云伯侯府的老夫人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久晴天看了几眼,便觉得无聊,打算转身回去算了,魏紫园的天香酒还剩了一些。却又注意到嫁妆队伍的前头似乎为怎么走出现了分歧,前面的几人都停了下来正在商讨着,而后面的人亦放慢了脚步。 这是几个意思?去云伯侯府,只需要直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再转个弯便到了,难道在这里还迷路了?久晴天直觉间便往送嫁妆的队伍前头走去,原本停着的几人却又动了,居然是带着队伍左转上了云川的打马桥。 过桥后……正是魏紫园方向!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久晴天的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 久晴天快走几步,离嫁妆队伍很近了。又耳力过人,恰巧便听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 一人语气犹疑,带着点担心的道:“你确定我们私改路线没事吗?云伯侯府的人不是千叮万嘱直接回候府不要满城炫耀么?” “放心吧,别担心了,是小姐吩咐我在这里左转的。小姐日后就是候夫人了,难道她的话你还敢不听?”另一人小声安抚道。 久晴天冷笑一声,看来这未来的云伯侯夫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久晴天亦跟着看热闹的百姓人群,慢悠悠地走着,眼神颇为诡异的扫过嫁妆队伍。在这庞大的嫁妆队伍到了魏紫园门口时,她暗地里扬手扔了把东西出去。 然后嫁妆队伍的马匹前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 因为这变故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马背上驮着的嫁妆因为猛然冲击还摔了一些出来,那精致玉器古董或多或少摔了一些,字画布匹倒是还好。下人们的脸色都大变,赶紧补救。 本是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都被摔出来的玉器给惊到了,果真富贵啊!乱了阵脚的人中忽然有一人感叹道:“这马儿看着如此精神,却跪在了这魏紫园门口,也不知道是什么预示啊。” 众人闻声抬头,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这地方可不就是魏紫园门口嘛。然后眼神便微妙起来了,魏紫美人与云伯侯的关系当时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谁料到嫁给云伯侯的人却不是她。但是嫁妆队伍的马匹却跪在了魏紫园门口,难道……是云伯侯负了蔺寻语,亦或是这未来夫人横刀夺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久晴天才懒得管其他人怎么猜测,反正无论怎么猜头痛的都是云伯侯和未来候夫人。她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然后心满意足地回身,却不期然看到一个不怎么受她欢迎的熟人。 来人灰衣飘飘,满脸皱纹,眼睛对嫁妆队伍斜了斜,开口道:“你这女娃娃是要跟老夫抢饭碗么?” 久晴天翻了个白眼,不屑地道:“谁跟你抢了。” “你看你看,你闹这么一出,百姓们都认为上天警示,才致使马匹跪地。难道你也改行算命预测吉凶了?”那人笑眯眯道。 久晴天双手环抱,斜睨了那人一眼,“那你可以去给人家化解一下啊,你这神棍不就懂这些嘛。” 被称为神棍的人,也就是神算归剪愁对久晴天这挖苦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认真地看了看嫁妆队伍,然后掐指算了算,最后皱眉道:“没法化解,这对夫妻注定是夫妻情淡,貌合神离。” 久晴天扶额,“貌似你比我更不厚道。”她也就是小小教训一下,这老头更好,直接说人家夫妻将来肯定是貌合神离。 “老夫这是实话实说。”归剪愁摸了摸胡子,不以为意。 久晴天才不在意归剪愁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人家夫妻貌合神离与她何干?久晴天转身便走,可是归剪愁却一直跟着她。“你跟着我做什么?难道又想给我预言什么?” “老夫身上没带银子,可是肚子饿了。”归剪愁的话十分顺溜,然后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无语地看着他,怎么觉得这众人眼中的神算越来越二了?不过还是道:“走吧,前边有座酒楼的菜不错。” 说到底,久晴天虽然烦这老头每次看到她便要给她预言,但是本质上却不讨厌他。秉着尊老爱幼的原则,请这老头吃个饭也无妨。 不过嘴上却依旧不肯放过他,“神算你只要说一句,恐怕多的是人愿意请你吃饭啊,你怎么沦落到没钱吃饭了?” 说到这个,归剪愁便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说到这个,老夫还不是被你害的。” 久晴天想了想,“我上次见你时可只烧了你的衣服啊,又没抢你银子。” 说到衣服被烧,归剪愁的眼神便十分的怨念,“就是怪你烧了老夫的衣服,老夫才被迫和东阳王打交道。你知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摆脱他吗。” “和权贵打交道不是你最擅长的吗?”久晴天故作惊讶,嘲讽道。 归剪愁依旧忿恨,“那也得看是什么权贵!”当他什么人都愿意理啊。 久晴天耸肩,丝毫不觉得烧了他衣服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更不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与东阳网打交道负责任。 上到酒楼的二楼,二人随意捡了个空桌子坐了,归剪愁菜单都不用看,十分熟悉地报了一串菜名。 “行啊,老头,对这挺熟悉啊。”久晴天一听他报的菜名便知道都是这酒楼的招牌菜,挑眉笑道。 归剪愁眉头微动,带着丝得意,“这天下好吃的酒楼老夫都吃过。” 菜上齐后,归剪愁果真是吃的非常开心,一副对这味道十分怀念的样子。久晴天第一次和归剪愁一起吃饭,看他用膳规规矩矩,一丝不乱样子倒真不像是饿了的模样,不由奇道:“老头你真的饿了么?用膳很斯文嘛。” 挟了一筷子菜的归剪愁抬头白了她一眼,“好歹我也是神算,名声在外,哪能海吃海喝不顾形象啊。” 久晴天闷笑起来,觉得这老头只要不缠着她要给她预言,其实也蛮可爱的。于是也不再调侃他,两人各自用膳。忽然间归剪愁却问道:“女娃娃你和东阳有什么关系吗?” 久晴天动作一顿,却瞬间又恢复了自然,“没关系。””是吗?“归剪愁抬起头,眼里没有了玩笑意味,倒有些不解,“不是在碧血阁附近被你烧了衣服嘛,得亏是东阳的人给我送了套衣服。拿人手短,也就只好见了见东阳王。” 久晴天眼神一凝,眸子看着归剪愁,“你是说,东阳王出现在碧血阁附近?” 归剪愁点了点头,放下筷子,仰头喝了杯酒,目带深意地望着久晴天道:“新任东阳王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可真不少啊。” “跟‘王’沾边的肚子里的弯弯绕绕都多。”久晴天淡淡道。 归剪愁深以为然地点头,能当得上‘王’的人自然都不是善茬。然后不怀好意地对久晴天笑了笑,问道:“那你认为最近获封的摄政王算不算?” 久晴天亦笑了一声,避而不答道:“我认为你这个不跟‘王’沾边的神棍也算。” 以往被久晴天称为神棍,归剪愁都会跳脚,不过今天却平和了许多,一副不跟她计较的模样,转而道:“你请老夫吃饭,老夫一把年纪也不能白吃你的,不如告诉你点事当做回报吧。” 久晴天以为归剪愁又要给她预言算命,她本就不堪其扰多年,自然不答应,“打住打住,我早跟你说过了不需要你给我预言。” 归剪愁听她这么说立马就吹胡子瞪眼了,一副她不识货的模样,不过却道:“不是预言算命!是告诉你东阳的人会来找你。” “东阳找我干嘛?”久晴天一头雾水。 归剪愁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嘴角带着丝看透世情的笑意,这高深莫测的样子倒真像个神算,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久晴天,“所有关注着司徒殊木的人,对你可都不陌生啊。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依老夫看,东阳找你,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司徒殊木的缘故罢。”归剪愁笑意莫名,似意有所指。 87.-第85章 有祸东来(一) 久晴天闲闲地瞟了归剪愁一眼,对归剪愁那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不以为意,常年和司徒殊木相处,久晴天从来不害怕任何审视。悠然饮了杯茶,“我早说了你就是个鬼见愁,遇到你从来没有好事。” “你这女娃娃说话真是让人不舒服。”被人评价为鬼见愁,当然不会高兴,归剪愁皱眉不悦,末了还带着丝赌气意味道:“本来老夫还打算告诉你点额外消息,看你这样,大概也不需要了。” 归剪愁虽然这么说,但是目光却观察着久晴天,就盼着这丫头露点好奇的表情来。可惜的是他小看了久晴天油盐不进的程度,久晴天八风不动地喝着茶,连余光都没赏他一个,一副没听到那句神神秘秘的话的模样。 “哎,你就真的不想知道?”归剪愁无奈。 这下子久晴天倒是抬头看着他,目光里十分疑惑,“你就这么想告诉我?我记得江湖传言神算归剪愁的脾气可不好,从来不会巴巴地上去要给谁算命。”可是自他们认识起,归剪愁便十分想给她算命。 这下归剪愁是真的无奈了,那久经风霜的面容上绽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似看毫不知事的晚辈一般,目光深深地看着久晴天,“有些人本该大放光彩,却偏偏要做蒙尘之珠。老夫也没有办法。” 久晴天挑眉,“难道你还知道在这乱世里,谁该登场,谁该唱罢?” “既是乱世,当出英雄,既有英雄,自然亦有雄主。人才是顺应时运而生的,如浪潮一般,一波平了才有一波起。如今,便是人才辈出的时候。”归剪愁冷静地分析,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 “可是人才够多了。”久晴天淡淡开口,“镇守四方之诸侯掌权之人皆青年才俊,旗下大军将领骁勇善战。覆齐军大当家看似蛮横实则有勇有谋。更别提被传了多年的王佐之才如今手握帝都之权,轻徭薄赋、翻冤案,一点也没让百姓失望,而帝都朝廷最近更是涌现了一大批与以往只知溜须拍马之人不一样的大臣。你看,这天下的人才的还不够多么?依我看,怕是有点太多了。”人才太多,才致使个个认为自己能力不凡,可王诸侯。 “要不,怎么叫‘天下大乱’呢?乱而后整,破而后立,献帝继位,秦旭掌权,便颠倒了这江山社稷,才为这天下之乱埋下了祸根。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有德才兼备之士横空而出,重整这山河,使干戈休,九州清。”归剪愁说着,脸上有着期待,他亦十分想看到这九州清晏,干戈休止。 “很有道理!不过请不要忽略了那些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他们不求掌权,亦不求青史,只想图个现世安稳。”久晴天冷冷道,满脸嘲弄。 然而归剪愁亦寸步不让,“你当知道,现在的‘杀’是为了日后的‘不杀’。如今的混乱亦是为了日后的安稳。” “这个道理我也懂!”久晴天点点头,却叹息道:“不过谁又甘愿去当历史的垫脚石呢。”转念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可笑,摇头自嘲道:“天下事自有想得天下的人去愁,我瞎操心什么呀。” 归剪愁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若水庄中出‘王佐之才’,你亦是住在若水庄,又与那摄政王如斯交情,难道便不想……?”话并未说完,但是意思不言而喻。 久晴天手一顿,拿茶杯的手都差点没拿稳,最后扶额叹息,“我就知道你这神棍就喜欢蒙人!难道你当初算出来的王佐之才,还不止一个?” 能力再次被质疑,归剪愁狠狠盯了久晴天一眼,断然道:“当然不是,随王星升降浮沉的伴星当然只有一个!” “那容我提醒,那个王佐之才现在已经去履行职责了。”言下之意,与己何干! 久晴天直翻白眼,搞不懂这老头想说明什么,难道说是若水庄的人,就应该为王佐之才贡献一份力量?那若水庄的人可不少,自己正经来说还不算是若水庄的。 这个榆木脑袋!归剪愁恨不得打开久晴天的脑袋里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长长叹息了一声,归剪愁最后也只能喃喃自语,“难道是时机还不对?” 久晴天也叹息着看着归剪愁,挖苦道:“神棍你真不像个高人,若是高人就该故作神秘的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然后摆谱走人。” 其实归剪愁面对想探听天机的东阳王段谨溪时还真是这么做的,偏偏人家因为有所求而不敢妄动。哪里像眼前这位,压根不在意。难道真是无欲则刚?忽然,归剪愁身形一动,便如一缕青烟自二楼的窗口飘然而去,空中只留下一句:有祸东来,你自己小心罢! 归剪愁刚走,便有人绕过隔出空间的实木屏风,走到久晴天面前,恭谨地一礼后,道:“小人奉我主之令,请久姑娘一见。” 久晴天嘴角一抽,不是吧,这神棍刚放话自己有祸东来,便来了? 她看也不看来人,只道:“若是本姑娘不去见,贵主当如何?” 那人似乎早就想到了久晴天会这么说,听得久晴天此言也不以为意,更为客气地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久姑娘不愿移步一见,她自然就会亲来拜见了。” 这姿态放得够低的,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久晴天十分干脆地起身,“那走吧,见见也无妨。”说着便准备掏银子结账。 不过那人看她动作后便赔笑道:“饭钱小人已经结了,不需久姑娘再破费。请久姑娘移步便可。” 于是久晴天掏银子的手便拿了出来,心内啧啧称赞,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吃饭付钱也叫‘破费’。眼底随意打量了来人几眼,背着手叹了口气,有祸东来,这可不就正好是打东边来的么。 出了酒楼,那人便直接带久晴天去了邻街的客栈,普普通通的样子,但是久晴天注意到自己一入客栈,便被大堂里的几个客人给盯上了,久晴天淡淡一扫,看来这客栈是被包场了。 上到楼上的雅间,那人为久晴天推开门后,便不在上前,只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主人正在里面等着姑娘。” 里面的人显然已经候她多时了,见她进来亦起身相迎,是一个年近三旬的男子,身量略矮,但眉目风流,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到久晴天,男子一开折扇,点头示意,倒是风雅得紧。“能请到久姑娘,实在是荣幸。” 久晴天一笑,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淡淡道:“卿夫人客气了。” 一开始便被拆穿了身份,做男子打扮的卿夫人亦是一愣,才缓缓笑道:“你的确很聪明。” 卿夫人将手中折扇放下,温柔地看着她,如母亲看一个颇有成就的儿女一般,眼带笑意,温柔中还有一丝自豪。 久晴天亦看着她,目光锋利如刀,一寸一寸地从她脸上看过去,从眼到额,从额到鼻,再到嘴,再到下巴,看得十分的认真,卿夫人亦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任她打量。最后久晴天似失去了兴趣,移开了目光,评价道:“你笑得再温柔,也掩饰不了你眸子里的冷漠和狠毒。” 久晴天很是可惜的表情,似十分遗憾如斯美人却不懂得真正的温柔。 卿夫人笑容一滞,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指责冷漠狠毒,而这个人,血缘上来讲还是她的女儿。她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但是很快压下,她并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她转身在桌边坐下,不看久晴天,只是语声轻柔地解释道:“人有很多面,不可能永远对人温柔,亦不可能永远冷漠和狠毒。” 久晴天一笑而过,并不作声。其实卿夫人此番不但是作男子打扮,亦是有易过容的,不过一平凡男子模样。但是久晴天就是在见到之初便认出了那双眸子,那双当初从自己身上刮过,如看待陌生人一般没有波澜的眸子,即使如今对着她笑意满满,她亦只觉得浑身一冷。刻入记忆中的狠辣和冰冷,不是这点笑意可以冲掉的。 “卿夫人找我何事?” “我今日,是奉老王爷之命,来看看你。”卿夫人美目中闪现点点涟漪,“谨溪继位东阳王后手段颇多,老王爷实在不愿意看着东阳王府毁在他手上。” 久晴天表面上看不出想法,只是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听说摄政王对你颇为看重,但是到底如今一朝入了帝都,身份便不可同日而语,自然不是那个若水庄庄主的身份可比的,王爷想着你以江湖女子之身,怕你受那些贵女的欺负。”卿夫人慢慢地走近久晴天,语言恳切,那细眉轻蹙,一副十分担心她的模样。“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你尽管放心,你亦不是谁人可欺的,只要你愿意,你身后便是我整个东阳王府作为后盾。” 久晴天觉得有些好笑,如今这段霖苍是打算向司徒殊木示好,以保全东阳王府么?可是现在东阳王可不是段霖苍,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一闪,笑意中透着一股轻慢,“卿夫人有资格以东阳王府做赌?” 88.-第86章 有祸东来(二) 如今东阳王府做主的早就是段谨溪了,卿夫人笑容一顿,也知道骗不过久晴天,美目依依看向久晴天,认真道:“若是有摄政王帮忙,老王爷重新掌权亦不是难事。” 帝都插手,重新扶植段霖苍,的确不是难事。久晴天但笑不语,只是悠悠地看着卿夫人。心里却纳闷了,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和司徒殊木关系匪浅,所以想着利用她从司徒殊木那里得点好处。 “如果老王爷重新掌权,自然便再也不会和帝都作对,必当拱卫王室,对帝都而言,岂不是少了一大麻烦?”卿夫人拿捏不准久晴天那笑意的含义,只能继续说道,“再说了,你若是嫁给他,有东阳王府为后盾,你家世亦不输于任何人。” 这番话着实有说服力,帮助段霖苍重新掌权,东阳承诺做安分守己的诸侯王,那明面上的乱党便只有覆齐军了。而自己若想嫁给司徒殊木,有东阳王这么个诸侯王做后盾,后台可不比其他大家闺秀弱啊。久晴天不由得连连点头,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见她如此反应,卿夫人的目光中亦闪过一丝欣喜。 可惜久晴天接着便戏谑道:“可是我若是不想嫁给他呢?” 卿夫人闻言哑然,眉目低垂,掩住目中的不可置信,但是顷刻却又抬起,“你从小在若水庄长大,哪怕和摄政王不是儿女之意,亦有手足之情吧,我刚才所言,对摄政王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是么?” 真是好口才,若不是早猜到了司徒殊木的想法,久晴天或许还真得思量思量。但此刻她淡淡摇头,“我乃江湖女子,他身份大白天下,自然就不是江湖人了。你刚才所言,应该去和摄政王谈才对。” 卿夫人倒是不死缠烂打,只是脸色有些黯然,叹道:“你没说错,我的确不该拿这些来麻烦你。” 久晴天漠然地看着她,半晌后方道:“既无其他事了,我便告辞了。” “晴天。” 才走出几步,卿夫人便急急地唤了她一声。卿夫人叫过她‘久神医’,还叫过她‘久姑娘’,但如今却叫了声‘晴天’,这个称呼让她脚步一顿,怒气上涌。 “对不起,我也知道我没资格这么叫你。”卿夫人声音很局促,似怕久晴天不高兴一般,但是却依旧坚持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摄政王入帝都后亦不曾纳过姬妾,对你亦十分看重,他堪为良配。” 这殷切叮嘱,声声入耳,便如关切的母亲担忧她错过了良人一般。 久晴天回转身来,面上并无异色,只是看着那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眸子,淡淡一晒,问道:“不算计到我你不死心是么?” 卿夫人眸光一闪,带着几分伤感的笑意,“我怎么会算计你?你是我的……” “闭嘴!”久晴天冷冷打断道,浑身杀气四溢。 “你……”卿夫人张了张嘴,却被久晴天凛然的杀气惊到。卿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是有身份上的优势的,可是这一刻却不敢那么自信了,她真不敢保证若是把那句话说完了,久晴天会不会杀了她! 久晴天却没有真的动手,“我一直觉得,段霖苍能够用血缘作绑,将自己的庶女都训练成杀手着实是没有人性可言的。而你这么多年,被他看重,当做左膀右臂一般,想必也没什么人性残留了。人性都没有的人,怎么会有子女呢?” 久晴天的声音十分的轻柔,就像她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非指责什么。不过几句话却皆是诛心之言。 “说到底,你就是希望我能嫁给那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也好能够给你谋点好处罢了,不需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们自己不拿血缘当回事,却用血缘绑住了那些自小接受训练并充当杀手的庶女。难道如今还想用血缘来绑住我?”久晴天挑眉,眼中是明明白白的嘲弄。 卿夫人收起了柔弱的表情,而是恢复了淡定,对久晴天的话并不反驳。她现在知道,亲情牌和关怀是没有用的,久晴天不会上当。久晴天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女人,所谓良人所谓家世的诱惑对她都构不成吸引。如斯出色的人,却不能为自己所用,卿夫人不由觉得可惜。 “与其想着算计我,不如去提防段谨溪吧。”久晴天看卿夫人恢复了冷静从容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明明这才是卿夫人原本的性格,能柔能媚,却也能狠能杀。“如今他才是东阳王,身份印信以及能够调动东阳军的虎符都在他的掌控中,若让他知道你想和帝都合作,怕是不会放过你吧。” 自己狼狈的处境被人点透,卿夫人的目光便也不客气了几分,只是终究没有说什么。 久晴天对她的目光不以为意,反而继续道:“你易装而来,想必是为了瞒住段谨溪。也可想见你在东阳王府的日子不算好过罢。” “人有低谷亦是正常,我这一生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但也从未被人压制得无法翻身。”卿夫人淡淡开口,语气是与其面容不符的霸气。 久晴天看她一眼,缓缓道:“那是因为你的对手都不够强!”若是碰到司徒殊木,你看你能不能翻身。 卿夫人静静看着久晴天提步出门,那悠然的模样和她来的时候是一样的。她扶着桌子坐下来,刚才被久晴天杀气所致,她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回想刚才的谈话,卿夫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久晴天,她以为自己能够凭借身份的优势掌控她,结果却被久晴天看穿了。 轻轻揉了揉眉心,卿夫人闭目叹息,她必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王爷说过以段谨溪的能力,是不可能玩过司徒殊木的,还会将整个东阳王府搭进去。她本想找久晴天搭桥和司徒殊木合作,如今这想法泡汤了。既然久晴天不愿,她直接找司徒殊木,可会愿意? 而已经走出客栈的久晴天却知道司徒殊木一定不会和卿夫人合作的,哪怕这合作看起来十分的诱人,对帝都百利而无一害。若是真的帮了段霖苍,让他重新掌权了,然后东阳安分守己了,那司徒殊木后面的计划怎么完成?而以段霖苍的人品来说,会遵守信诺的可能性实在是成谜。何况在司徒殊木眼里,段氏父子,还是儿子比老子好欺负点,他怎么可能反而去帮一个智商高些的对手? 当初段霖苍中毒后,虽然她出手救了他一命,但是因为救治时间拖延,段霖苍余生皆要与床榻为伍了。在病床上都能派卿夫人出来,暗地里给他儿子捣乱,久晴天也真是服了。 一路溜达回魏紫园,蔺寻语已经酒醒了,不过精神并不好,懒洋洋地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喝的比我还多,可你倒有精神啊。那么早就出去散步了,现在才回。” 昨晚云逸走后,久晴天也没管蔺寻语是醒着还是醉了,反正一个装醉的人,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干脆将她扶回了房间休息。自己也回了住惯了的客房,可能因为在玉城起早贪黑习惯了,今天也起得很早。 久晴天耸耸肩,“我本来酒量就比你好,何况天香酒本来就不是很醉人。” 蔺寻语慵懒地模样甚有风情,以手支颐,眼睛半闭,偶尔溜人一眼,眼波醉人。“我刚不小心听到下人在讨论今日魏紫园门口发生的一件趣事,说是云伯侯府未来夫人送嫁妆的队伍到了门口,忽然天降警示,那些马匹居然齐齐跪下了。” 久晴天咧嘴一笑,“天降警示?” 居然扯到了天降警示,久晴天觉得人民群众的思维果然是发散的,捂着肚子笑弯了腰,“老天够闲的,这事都管。” 看她笑得就差倒地上了,蔺寻语不由直翻白眼,“这事是你干的吧?”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十分的肯定。 久晴天对蔺寻语眨眨眼,“不是说是天降警示么。” 蔺寻语也撑不住笑了,纤手半遮着樱唇,“有道理,也算出气了。” 末了收敛了笑意,眺望整座魏紫园,风景如旧,声音轻浅却坚定,“日后,便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罢,我蔺寻语不作矫揉姿态攀附男人。” 既已无心我便休! 久晴天淡淡一笑,这才是蔺寻语,爱便倾尽全力,放手亦洒脱大气。她可藐视阿堵物,亦能为心上人洗手作羹汤。酿得下以期百年的八十一坛天香酒,却不受心上人另娶她人的委屈。 正待开口,却陡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鸣叫,声音太过熟悉,久晴天霍然抬头,正是一只隼。久晴天抬手打了个呼哨,那隼便直直地冲了下来,落在久晴天手臂上。 蔺寻语看了看隼,不由赞道:“这玩意儿倒是比信鸽更好啊。” 久晴天从隼身上取下装了信件的小竹筒,随口应道:“那是自然。” 蔺寻语见久晴天匆匆扫了一遍信件后眉头都皱了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久晴天将信件递过去,叹息道:“我怀疑这才是那神棍说的‘有祸东来’!” 89.-第87章 爱来不来 蔺寻语接过久晴天手中的信,略略瞄了一眼,讶然看着久晴天,“你这是被人造反的节奏?” 蔺寻语是为数不多知道久晴天和藏书阁关系的人,因此看到这条消息,她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某个老是不归家的人被自己人策反了。 久晴天被她的话噎得直翻白眼,却又觉得无力辩驳,最后抚了抚额头,这好像是被自己人造反的节奏啊。 只见那张小小的纸上写着一行清秀的字,一看便是雾静的字迹,上面写着:媚鸢外逃,借藏书阁名诛人数十,后抵言城。 “哎,你做了什么让媚鸢要给藏书阁泼脏水来报复你啊?”蔺寻语手肘轻轻碰了久晴天一下,语气促狭,一副幸灾乐祸又好奇的模样。 久晴天直接将她的手肘推了回去,目光冷然地看着信上的‘媚鸢’二字,“恐怕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才导致了这后果。”说到这久晴天不禁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下好了,司徒那家伙知道了得可劲儿笑我。” 蔺寻语离得近,倒是将她的嘟囔亦收入了耳中,不由摇摇头,“总在外面蹦跶,对自己家的事从不上心,最后还被属下倒打一耙,我也很想笑你。” “哼,说得好像你很管事一样。”久晴天斜睨蔺寻语一眼,除了亲自种个牡丹,你不也是个甩手掌柜,名下产业何时管过。 “我就算不管名下产业的收益,也不过是让下面的人贪几个银子而已。你这可不同,藏书阁虽然隐世不出,但名望却是不可动摇的。这好不容易出现个藏书阁的人,就杀人无数,你也不怕砸了藏书阁多年的几百年的招牌?”蔺寻语抱着胳膊,恨铁不成钢地道。 久晴天手掌一收,再打开时,那信便变成了碎沫,纤手微倾,点点碎沫飘扬而下,看着那雪白的碎沫,她淡淡道:“我就是不想砸了藏书阁的招牌,才让他们百花齐放的。本来指着出个可以顶替我的人才,我也好名正言顺撒手不管,不过没想到倒让人起了歪心思。” 见久晴天收了玩笑之意,倒有几分自责,蔺寻语美目一凝,思索道:“媚鸢所为,说到底是个人私怨,她也代表不了藏书阁,你将她逮回去处置了,也算是个交代。” 久晴天笑着看了蔺寻语一眼,摇头叹息道:“没有这么容易的。” 见蔺寻语一副不甚了解的模样,开口解释道:“她逃去了言城。如果我没猜错,她下一步会把主意打到覆齐军头上。跟覆齐军扯上关系了,事情哪能善了。” “可是藏书阁属于江湖,覆齐军是乱党,她能如何?”蔺寻语皱眉道。 久晴天看了眼在天空盘桓尚未飞走的隼,声音有些悠远,“我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不过藏书阁铁定是要被牵扯进去的。” “多想无益,干脆我和你一起去言城看看吧,起码要知道她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蔺寻语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弄清楚敌人的目的比较重要。 媚鸢想要闹到什么地步呢?久晴天微微一怔,百无聊赖地笑了笑,“她最终想要的是什么,我大概猜得到。” 蔺寻语闻言抬眼看她,不过久晴天的笑意有些无奈,明显没有细说的打算,她虽疑惑,却没有再问。 “其实……”蔺寻语似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诡异地拖长了声音,待久晴天目光移过来,才继续道:“你可以找某人帮忙啊。要是覆齐军闹出什么幺蛾子,还有谁能比那人更有立场帮忙呢。” 某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久晴天眼皮子抖了抖,面无表情地看着蔺寻语,然后身形一晃,‘嗖’地一声便消失了,蔺寻语愣了愣,才明白了久晴天要做什么,赶紧施展轻功追了过去,边追还边叫道:“你这女人要不要这么小气啊,我开玩笑的啊,你敢碰我那株最漂亮的魏紫我跟你拼命的!” 藏书阁向来隐世不出,不涉武林纷争,但如今居然有自称是藏书阁的门人出现,还随意出手伤人。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武林,藏书阁的确是神秘无比,传说天下武林各派的武功秘籍,藏书阁皆有,这倒是让不少武林人向往。 可是武林是一个讲究侠道和正义的地方,如今这人一出来就滥杀无辜,自然就导致有些人对藏书阁的看法不太好,觉得这神秘的藏书阁有点邪乎。 解弗也向司徒殊木禀报了关于藏书阁的消息,司徒殊木本来在看曲竹风派隐卫快马送来的帝都奏折,听了这消息后倒是抬头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那几个暗卫还是没跟上她么?” “是,虽然能猜到小姐在魏紫园,但是派去的人一次都没跟上过。”解弗一板一眼地回答,心内却不住忍不住叹气,小姐自从离开玉城后便不知道怎么了,明摆着不让原本跟着她的暗卫再跟着,每次都甩得远远的。 司徒殊木将手中的奏折一合,随手扔在了桌面上,面色依旧是温润雅然,但是右手却不由按了按眉心,“让他们不用跟了。”反正那丫头不让跟,那群暗卫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的。 解弗恭谨地应下,并问道:“公子,曲先生问您是否是按照原计划五日后返程回帝都?” “不,暂时不回了。”司徒殊木摇头,又转而问道:“那丫头可有传消息过来?” 解弗一愣,否定道:“没有。” 司徒殊木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目中有丝无奈,最后摆了摆手,“我们去言城,不用带很多人。下去安排吧!” 解弗没有丝毫犹豫应了声是后便退下去了,这便是解弗和曲竹风的区别,若是曲竹风知道司徒殊木要去言城,一定会以言城覆齐军泛滥、不安全为由劝谏司徒殊木,最好能说服司徒殊木改变主意。但是解弗不会,他对于司徒殊木的任何命令都不会有异议,而是果断地执行。 司徒殊木在解弗退下后便继续看奏折,只是翻了不过几本,便又放下了。奏折被甩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向优雅温和的摄政王此刻眸光有些森然,几分怒气在墨眸中翻滚,那个丫头居然想跟他断开瓜葛,如何能不让他生气? 司徒殊木双眸微眯,夜明珠明亮的光线下,眸光一闪带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其实早在那丫头自离开玉城后便甩掉了那几个专门跟着她听候差遣的暗卫时便该明白她的打算了,只是没想到她倒是真做得出。而此次藏书阁出事,媚鸢最后的落脚点是言城,都不见她来个消息,司徒殊木便可断定了。想到这司徒殊木不禁冷哼一声,以往把藏书阁的事都推给他也没见她不好意思过,如今事关覆齐军,倒不见她找他帮忙了。 四日后,言城。 久晴天和蔺寻语一路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言城。因为覆齐军在这里扎根的原因,这里的民风都要彪悍些,家家户户的男丁多少都会点儿功夫。 蔺寻语看久晴天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一路策马来到言城主街的一家客栈门口,倒是觉得好奇,“你对这儿挺熟啊。” 久晴天一边跳下马,将马交给迎上来的小二,一边跟蔺寻语解释道:“有一次听说覆齐军训练将士的方式十分不同,我出于好奇,特地跑到言城来过,就是住的这家客栈。” 蔺寻语嘴角一抽,觉得这的确像是久晴天会干的事。将缰绳交给小二,进客栈前,蔺寻语特意抬头看了眼店名,结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是什么名字啊?” 只见店名的匾额上写着四个红漆大字——爱来客栈!四个字的外面还用金色的笔勾勒了一圈,十分的打眼。 蔺寻语呆住,啧啧称奇道:“我还一直以为天下的客栈名字都是什么‘同福’‘悦来’之类的呢。” 久晴天倒是十分理解蔺寻语的反应,也是一副无语地样子道:“这个掌柜十分的有个性,我一直非常奇怪他那种性格怎么能把生意做得下去。而且他的店子还不止一个,喏,旁边那个酒馆也是他名下的。”说着久晴天指了指客栈旁边的一家酒馆。 蔺寻语循着久晴天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看到一家店面比客栈略小的酒馆,而酒馆外面悬着一面用作招揽客人的酒旗,上面同样书着四个大字——不来酒馆!墨笔写就的狂草,看着十分气派,也十分嚣张。 蔺寻语顿时明白了久晴天为什么说这个掌柜十分有个性,这两家店的名字加在一块儿不就是爱来不来的意思嘛,果然是拽!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进了客栈。 一般客栈都是可以打尖也可以住店的,现在客栈大堂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人,不过刚一进去,久晴天便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情形和当初去客栈见卿夫人时有些相同,难道这家客栈也被人包场了?这些客人可实在不像是普通老百姓啊。 久晴天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准备拉着蔺寻语出去另找客栈时,一个男子恭敬地迎了上来,笑道:“小姐终于来了,属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90.-第88章 可否割舍 久晴天自看到那个男子起便明白了这里的人是谁,挑眉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覆齐军的盘踞之地,而覆齐军对于大齐朝廷是恨之入骨,司徒殊木乃大齐皇室之人,若是让覆齐军的人知道了又岂会放过这等送上门的机会? 那男子也是苦笑不已,明显也觉得主子来敌人的地盘这种做法有些欠妥,“主上有令,谁人敢违。” 久晴天淡淡一笑,其实称呼司徒殊木‘公子’的人和称呼他‘主上’的人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忠于司徒殊木这个人,打心底眼的敬服,在他们眼里就没有他们公子解决不了的难题。而后者是忠于司徒殊木的雄心霸业,潜心跟随,仰望着他们的主上,却又明白有些行为不适合明主所为。 比如现在,暗地里来言城,在眼前男子心中,就是不适合的。 “你们主上呢?”久晴天眼角随意瞟了大堂里的人一眼,看着都是生面孔,不过武功倒是都不错。 “小姐,二楼雅间已备好酒菜,请您和蔺姑娘移步。” 久晴天和蔺寻语闻声抬头,就见解弗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说话的正是他。 蔺寻语和司徒殊木也有过几面之缘,听到解弗的话,蔺寻语十分兴奋地拉着久晴天便迈步上楼,边走还边道:“有好吃的了,快点!” 久晴天斜眼看她,“你怎么知道有好吃的,指不定这‘爱来客栈’是普通菜式呢。” 蔺寻语却悠然摇头,抿嘴一笑道:“司徒庄主在的地方,不可能出现普通的东西。”哪怕只是几面之缘,也足以让她知道司徒殊木对于事物的要求之高。 久晴天听了这话额角抽了抽,看来那家伙的挑剔劲儿十分的明显。 二楼的雅间中,临窗的位置正是开了一桌酒席,上面摆满了各色菜肴,十分的丰盛。司徒殊木一身月白轻衫端坐其椅子,正执壶为自己倒酒,听见动静侧头看了进门的二人一眼,眸光轻轻自久晴天身上划过,嘴角一勾,随意道:“请坐。”又看向蔺寻语,温然笑道:“希望这些菜合蔺姑娘的口味。” 轻袍缓带,乌衣风流啊,蔺寻语心中不住赞叹,当初见到司徒殊木便想着如此人物,哪像是个武林人士啊,就该是显赫门庭中的贵公子才对,却不曾想到居然还真是天潢贵胄。在席间优雅落座,蔺寻语扫了眼桌上的菜,都是平时难以一见的菜式,亦回以一笑,“摄政王客气了。” 久晴天看到桌上的菜便眼前一亮,听到司徒殊木的话却不由嘴角一撇,嘀咕着也不见你问问是不是合我的口味。 蔺寻语模模糊糊听到了久晴天的嘀咕,嘴角一抽,鄙视地看了久晴天一眼,“就连我都看得出,这桌上的菜就没有一道是你不喜欢的。” 久晴天眼角余光看到司徒殊木平静的墨眸,明智地选择了装作没听到。 为了转开话题,久晴天张望了四周一眼,奇道:“那个小胡子去哪儿了?” ‘爱来客栈’的掌柜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不过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且瘦,但是那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久晴天一向称呼他为小胡子。 司徒殊木自然明白久晴天是想转移话题,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道:“在旁边酒馆里研究新的酒呢。” 这下久晴天是真的好奇了,“你把他这宝贝客栈弄成这样了他也不管?” 小胡子这人性格十分怪异,别人开店巴不得客人多,而他却不,人太多了他还嫌吵,会客气而坚定地请你另寻客栈去。若是有人用钱开道,他会十分不客气冷哼一声:这点钱也好意思来砸老子?可是现在居然同意司徒殊木把他这宝贝客栈全给换了人? “用钱当然没用,不过我用了一本《杜康酒酿》的孤本跟他换几天客栈管理权而已。”司徒殊木淡笑道。 久晴天嘴角一翘,倒是了然,小胡子喜欢酿酒,尤其是别处没有的酒。 酒足饭饱后蔺寻语说自己没来过言城,要出去转转顺便消食。解弗命人进来撤了席,又重新泡了两杯云山银针后下人皆退出了雅间,雅间便只剩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两人。 临近窗口,外面的阳光正好可以进来一些,斑斑驳驳地洒在司徒殊木那月白色袖口和衣角处,说不出的慵懒之感,久晴天移目看了好几眼。 在若水庄时,司徒殊木喜着月白色衣袍,但是自从入帝都后,司徒殊木的衣服大多以玄色为主,看起来庄严厚重。不知道为何现在又开始穿月白色了,久晴天盯着那月白色的衣角出神。 “媚鸢现在正是在覆齐军中,你打算怎么办?”司徒殊木顺着她的眼神看到自己的衣角,见她那模样,大致知道又在发呆,不由开口道。 久晴天收回目光,往椅背一躺,微微皱眉,这椅子好硬,没有软塌舒服。“人都没出招呢,还是先看她打算怎么办吧。” “当初就跟你说过别对他们太放任自流,搞得现在这么被动。”司徒殊木瞟她一眼,显然对她这种消极怠工的姿态不满意。 久晴天这次倒是没反驳他,反而点了点头,“是太放任自流了,所以才让她连我是谁都忘了。”久晴天手抚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眼中的凌厉清晰可见。 “这么说,你打算在言城大动干戈?”司徒殊木眼里透出一丝兴味,似极为期待。 久晴天横他一眼,“什么叫大动干戈?我藏书阁收拾个叛徒而已,上升不到那高度。” “以媚鸢的本事,得到韶问的庇护也不难。”司徒殊木挑眉。 久晴天嗤笑一声,“他庇护他的,我收拾我的,看谁厉害呗。”眼波笑意中带着一丝狡黠,“武林不就是这点好咯,不用太讲道理。覆齐军正好也不知道道理为何物,所以说,谁强谁胜!” 司徒殊木舒眉一笑,赞同地点点头。的确,身处庙堂的话,对付谁都讲究一个有理有据,但是武林不同,快意恩仇没那么多道理可讲。 “你为什么现在在这里?”久晴天看向司徒殊木,皱眉问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司徒殊木闲闲道。 言下之意他是来探查覆齐军的底的。 久晴天嘴角一抽,“不是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么?” 司徒殊木笑了一声,“我从来不信这玩意儿。再说了,我既然敢来自然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久晴天瞄他一眼,思索道:“我估计韶问最恨的就是你了,有你在,他想覆灭大齐的壮志难以实现啊。” “恨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司徒殊木摇头失笑,不但没什么忌惮之色,反而兴奋得很。“我还挺希望他能成点气候的,不然光在帝都和那群人勾心斗角久了我也嫌烦。戎马战场总比算计宫闱要爽快些。” 久晴天看着司徒殊木脸上那点淡淡的笑意有些愣然,看着他翻雨覆雨步步为营久了,她都忘了,司徒殊木其实并不是养在深宫的皇子,而是江湖里成长的。他们曾携手同游,看江山万景,灭鼠辈匪寇,快意恩仇如每一个江湖人,而如今……想到这里,久晴天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晴天……”司徒殊木淡淡唤道。 久晴天抬眼看他,目带不解。 “我以为十七年的相处,总是不一样的。”司徒殊木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他盯着久晴天的面容,那是一张他熟悉至极的面孔,哪怕是闭着眼睛,他都能细细描摹出来。 这淡淡一语似没头没尾,但是久晴天却明白了。她了解司徒殊木,便如司徒殊木了解她,自己甩掉暗卫的意思司徒殊木必是猜到了。久晴天略略垂眸,其实在边泉说那番话时,她就下定了决心了,在有些人眼中,司徒殊木对她的确是好得过分,但是那些人又多疑,不知道她到底真的是司徒殊木的软肋,还是司徒殊木故意露出给世人看得软肋。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那些人都会盯着她。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关系撇清楚点。 下决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理由很充足,毕竟庙堂和江湖本来就是要撇清楚的。可是现在司徒殊木的目光下,她没来由的觉得心虚,好像自己做了一个逃兵。 “我有耐心等,但是你也不能不但不往前跨一步,反而步步后退。” 在久晴天默然的时候,司徒殊木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淡淡落下一句后也不等她反应便走出了雅间。哪怕不抬头,久晴天都知道他的步伐肯定是优雅写意的。 司徒殊木走出后顺手将雅间的门轻轻一带,门阖上的轻响声后是久晴天无奈的一叹,她伸手揉了揉脸,白皙的脸孔泛起了红润的光泽。司徒殊木从来就不好敷衍,她也没敷衍他的习惯,可是现在可该如何是好? 十七年的相处,当然不一样的。但是这点‘不一样’就足以支撑他们走过下一个十七年么? “唉,师父跑哪儿去了,能赶紧出现给我指点下迷津就好了。”久晴天眯着眼睛看那釉彩瓷杯里的茶叶,长吁短叹道。 91.-第89章 大打出手 从昊日当空到日暮西斜,久晴天都没有出来。 解弗不免奇怪,怎么公子那么快便出了雅间回厢房了,小姐还一个人坐在里面呢。正准备进雅间看看,顺便问下小姐要不要甜点,却不妨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雅间的门。 久晴天看了眼解弗依旧停在空中准备敲门的手,挑了挑眉,“你家公子呢?” 解弗收回手,回道:“公子在厢房内看书。” 于是久晴天便看了看走廊两边的厢房,然后歪头看着解弗,那意思——哪一间? “左手边第一间。”解弗接收到眼神便十分快速地回答。 久晴天点点头后便走到了那间厢房门口,省略了敲门的动作,直接推门进去了。 厢房内司徒殊木正翻着一本书,听见门口的动静,眼都没抬,轻轻翻过一页书后方闲闲道:“进别人房间不知道要敲门吗?” 久晴天对这话压根就不在意,气势汹汹地冲到司徒殊木面前抽走了他手中的书,“我找你有要事!” 司徒殊木听她把音重重咬在‘要事’二字上,倒是笑了,也不在意她那么野蛮地把书给抢了,抬头看她,“什么要事?” 久晴天咬了咬嘴唇,目光左看右看偏偏就是不看他,别扭地问道:“你带了多少人来?借我用用。” 司徒殊木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服,不答反问道:“你要多少人?” 嗯?久晴天不解,终于移目看了他一眼,几个意思? 就见司徒殊木薄唇轻勾,正是一个笑意的弧度,墨色双眸中似划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那眼中毫不掩饰的笑意,和司徒殊木以往对待别人的礼貌笑意是不同的,似乎是在看什么很珍贵的人,那般庆幸、那般专注。久晴天被这个眼神看得一愣,觉得心里那些从不对自己承认的东西似乎有破土而出的趋势,但是立刻地,久晴天就压制住了,她暗暗告诫自己,自己只是个江湖人,也只愿做个江湖人。 “我是问若水庄的人。”久晴天看着司徒殊木,重复道:“我只借若水庄的人。” 原来如此,司徒殊木眼中的笑意一点点冷下去。“只愿与若水庄有牵连,而不愿与帝都有任何牵连,对吗?” “本该如此,江湖和朝廷,最好便是没有任何牵连。”久晴天无比冷静地回视他。 两人站在这家客栈的厢房,房间的格局是陌生的,四周的摆设是陌生的,连对面站着的人似乎都陌生了起来。 “好一个江湖朝廷最好便是没有任何牵连。”司徒殊木目光又冷又利,似可以穿透人心一般。依旧是寻常语气,但是话里的怒气清晰可闻,“那你当年为某一个人出谋划策、征战疆场时怎么没有这个想法?” 久晴天双眼圆睁,眼中俱是不可置信,那些事,他怎么会知道? 司徒殊木的怒气在一瞬间被点燃,铁青着脸走近久晴天,“运筹帷幄战无不胜的人,现在却不想和朝廷有牵连。久晴天,你不觉得可笑吗?” 久晴天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得退了一步,在世人眼中,司徒殊木向来是温和儒雅的翩翩贵公子。而久晴天虽然清楚司徒殊木并不是一直会温和儒雅,可是也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以前哪怕再怎么得罪他,都不曾见他这般生气过。 “我那时候少年意气嘛,一时不知道收敛而已。”久晴天小声嘟囔道,“现在如何与那时比。” 司徒殊木便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墨眸中暗涌翻腾,也不知道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有,最后手一扬,直冲久晴天而去。 久晴天直觉不好,下意识便随手甩出一物来挡。 在门外不远处守着的解弗便听到了玉器与竹制物品相撞击的声音,隐约还带着内力的波动。解弗眼皮抖了抖,赶紧跑向了客栈靠着小花园处开了个窗户的厢房。在解弗进门的时候,司徒殊木的厢房传来轰然一声响声,解弗赶忙往窗外探头一看,果然!公子那间厢房的窗户不但连着窗框都毁了,连带着还飞了小半堵墙。然后一紫一白两道身影掠出,停在小花园里,然后身影交错,又打起来了。 已有不少属下听到动静,皆跑到了花园旁边,还有人抬头看到了二楼窗口探出头的解弗,便飞身直上落在了解弗旁边,不解地问道:“解大哥,公子怎么和小姐打起来了?” 而解弗还在沉思,摸着下巴看着空中交错的两道人影发呆。 那人见解弗没反应,便拿手在解弗面前晃了晃,“解大哥,你想什么呢?我们要不要去劝个架啊?” “小姐的笛子果真奇怪,原本没见她带身上啊,从哪里冒出来的。”解弗看着公子手中的玉笛和小姐手中的竹笛不停在空中相碰,也不由好奇小姐的竹笛到底是收在哪里的。 “哈?”那人没懂解弗的意思。 而回过神来的解弗却只摇了摇头,显然不打算细说,然后对下面跃跃欲试想上去劝架的侍卫摆了摆手,“都该干嘛干嘛去,没事做的看看高手对决也可以。” 而那人还在迷糊中,看着空中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摸了摸脑袋,“让公子和人打架真的没问题么?” 解弗抱着剑斜了那人一眼,“你可以上去劝架试试啊,保证你接近不了一丈就会被他们的内力砸回来。” “那我们就这么干看着什么也不做?”那人似乎十分不能理解看着主子打架,属下旁观。 解弗慢悠悠地回道:“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准备好钱就可以了。” “……准备钱做什么?”那个侍卫一头雾水。 解弗认真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道:“暂时看来,只需要赔一间房的损失。” 原来是赔钱……那人了然。 “希望等会不要赔一栋楼。”解弗叹气道。 “嚯,这是怎么了?”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好奇和兴奋。 解弗转头,就见元清蹲在侧面的屋顶上,双手捧脸睁大了眼睛望着下面的战局,话却是对他说的。解弗和元清一向性格相冲,于是也不理他。 但是元清却一跃落在了解弗和那个侍卫的中间,手肘还搭在解弗的肩上,一副咱们哥俩好的表情问解弗,“公子和小姐怎么打起来了?还打得这么认真,好多年没见了啊。” 的确打得认真,两人招式所到之处,便有树木倒下或者墙碎裂,照这个进度打下去,恐怕要赔人家整个客栈。解弗不期然想起那么性格十分‘难搞’的掌柜,眉心一跳,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痛。 见解弗还是不理自己,元清不放弃地摇了摇解弗的手,“到底有什么八卦啊?说来听听嘛。” 解弗白他一眼,“公子和小姐在厢房里的事谁知道?本来还好好的,莫名其妙就动起手来了。奇怪的是打得一点都不避讳。” 这倒的确很奇怪,虽然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一言不合打起来是很正常的,但是却很少会因为过招而毁坏四周的物品。要知道两人的功夫都是顶尖的,要做到过招而不毁坏物品是十分容易的事。可是现在……两人都跟泄愤一般,四周的墙一堵接着一堵的塌,花园的花盆都碎成渣了。 元清被这架势弄得目瞪口呆,张着嘴问解弗,“公子是对这家客栈的布置风格不满意,打算帮人拆了重建么?” “……”解弗无语,只得继续移目看着花园里的战局,他为什么觉得,小姐也是帮人拆房子的节奏呢? 而花园里打得正酣畅的两人却没管四周属下的想法,手持暂时充作武器的笛子,满带内劲的一招一式毫不含糊地向对方招呼。两人原本就对对方的功夫了如指掌,现在正是打得难解难分。 本来司徒殊木眼神一变时,久晴天就觉得不好,电光火石间她就果断拿出了竹笛,心里还纳闷呢,以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不应该是她自己吗,怎么司徒殊木也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但是司徒殊木压根不说话,看着她手中陡然出现的竹笛,眼中还掠过一缕战意。 接连几招后久晴天也被司徒殊木逼得来了火,抬首一掌轰了小半堵墙,手指对司徒殊木勾了勾,然后飞身而出,那意思——这里太小了,有本事出来练! 于是两人就在花园这空旷地继续过招,原本还是打得算文明,可是久晴天在发现司徒殊木那一招‘剑指苍山’的内劲居然扫碎了她身侧的花盆后也火了,好呀,你居然对我来真的!然后左手换过竹笛,一招‘云意挽花’便直接劈了司徒殊木身后的那颗樟树。 原本诗情画意、幽深清雅的花园在他们的招式下便变成了废墟之所,还不能忽略,厢房的那一栋楼中还少了几堵墙。 解弗和元清都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解弗心里默默盘算该赔人老板多少钱,而元清则皱着眉头想不知道这两位祖宗要打到什么时候停下来。 直到花园入口处传来一声呼喊,“你们这两个野蛮人,居然毁了我的客栈!” 这声音悲痛得如丧考妣,撕心裂肺。 解弗叹气,那个很‘难搞’的掌柜来了! 92.-第90章 如愿奈何 “天呐,你们这是拆房子吗?”一声惊呼自掌柜的身后传出,正是出去闲逛了一下午刚回来的蔺寻语。她杏眼园瞪看着空中翻飞的两道身影,无比同情地看了掌柜的一眼。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本来打得正开心,但是陡然听到那掌柜的声音,手中的武器便一顿。久晴天这才想起两人不是在若水庄,而是在‘爱来客栈’,那个最麻烦的小胡子的地盘,顿时觉得有些头痛。和司徒殊木对视一眼,不出意外也看到了一瞬的哑然。然后两人便停了手,落在花园的废墟中。 两人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但久晴天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头痛怎么摆平这个正扑在地上做哭丧状的掌柜啊,她抬眼瞄了瞄司徒殊木,估计他也在头痛这个。 “我的花啊,这可都是我家夫人亲手种下又亲手护理才长这么大的,你们两个简直是野蛮人,过招就算了,居然还把这里毁成这样。”那掌柜捧着一株花残零的花朵,如捧尸体一般,眼泪哗哗地流,再配上那嚎哭的嗓音,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久晴天看着他那模样,不由眼皮子抖了抖,咳了一声,道:“呃,小胡子,这朵花是那株梧桐树上的,那梧桐至少是三十年了,你家夫人貌似才进门五年……” 那小胡子的嚎哭声便戛然而止,眼色迷蒙的抬起头,认真看了看手中的花,还嘀咕道:“这是梧桐树上的?不是那海棠?” 久晴天连连点头,表示这是梧桐树上的花无疑。 但是那小胡子将花一放,恶狠狠地瞪了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两眼,酝酿了一下又准备狼嚎鬼叫。司徒殊木虚无地看了他一眼,果断插嘴道:“我可以赔你银子。” 小胡子依旧一脸愤恨,一副十分不屑银子的模样。 赶在小胡子出口拒绝前,司徒殊木补充道:“足够你建原先客栈两倍大的银子。” “那也不行啊,我这个店子是祖传的,我和我夫人……”小胡子眼珠转了几圈,却依旧絮絮叨叨道。 “三倍!”司徒殊木淡淡截断他的话。 小胡子的表情出现挣扎,一副心动却又不是很心动的样子,“可是……” “四倍!”司徒殊木继续加码。 直砸得小胡子噎得说不出话,四倍大的客栈,那得多少银子? 见小胡子眼珠骨碌碌转,却依旧不肯松口,久晴天叹了口气,补充道:“再加一本酿制‘离鸿酒’的珍本。” 小胡子摸了摸嘴边的八字胡,看着久晴天商量道:“要不……两本?” 久晴天睨他一眼,“四倍银子加一本珍本,你知足吧!不然我给你两本珍本,你银子别要了。”反正藏书阁最不缺的就是书。 两相权衡,小胡子果断选择了四倍银子加一本珍本!然后也不哭丧了,还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眯眯看着司徒殊木,等着兑现银子。 司徒殊木扫了解弗一眼,那意思——给钱! 解弗额角的青筋跳得极为欢快,他就知道,只要和小姐在一块,公子败家的几率便会上涨。然后他引着掌柜到一边去商量银子事宜了,身上当然没那么多银子,总得先让他去趟钱庄啊。 四倍银子加一本古书,这个架打得真贵。久晴天看了看四周的残垣断壁,觉得这个架打得莫名其妙,还不得好处。赔了银子和古书不说,还得换个客栈睡啊! 这是蔺寻语凑上来,颇为好奇地看着掌柜离去的背影,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看到了那小胡子微微翘起的嘴角,问道:“你不是说这个掌柜十分有个性,有人用银子开道,他还会不屑说‘这点钱你也好意来砸老子’吗?怎么你们拆了他房子,他这么好说话?” 四周的人都无语,姑娘你确定这掌柜好说话?他家主上整整赔了四倍银子,小姐还添了一本珍本,才搞定的呐。 “因为他那句话就是字面意思,你用个两倍房钱砸他当然砸不死。但是你要是用四个爱来客栈的钱砸他,你觉得还能砸不死么?”久晴天倒是十分淡定,还一本正经给蔺寻语解释道。顺便瞄了刚才砸出四倍银子的司徒殊木一眼。 蔺寻语脑袋里想了想四个客栈的银子该有多少箱,然后确定,的确能砸死,估计还能砸扁!“那这掌柜的个性之处便在于这个?” 久晴天叹了口气,“除了爱酿酒成痴和毒舌,他最大的本事是若是不让他满意,那所有人都得不到清静。” 蔺寻语受教的点头,推开几步看了司徒殊木一眼,然后又细细打量着久晴天,两人的衣服并没因为打斗而凌乱半分,身上也没落下半点灰,站在这满园废墟里显得十分的不相衬。然后蔺寻语十分八卦地问道:“那你们到底是为啥打起来啊?就算打起来,以你俩的功夫也可以不碰到任何物品才对啊。”然后眼睛扫了眼满园废墟,那意思不言而喻。 当蔺寻语问完这个问题,司徒殊木和久晴天敏锐地感觉到旁边的元清和四处的侍卫都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十分专注的样子,显然,他们也很好奇。 司徒殊木目光淡淡地扫视了众人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是低眉顺眼作‘我什么也没想听’状。 不过久晴天倒是不甚在意地一笑,笑声如银铃般传出,让人不免就放松了心神,然后就朦朦胧胧听到久晴天问道:“你们都想知道?” 此话一出,便有好几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于是久晴天笑得更欢了,眼角不经意地溜过司徒殊木。 惨了!一旁的元清十分清楚刚才那一下小姐用了‘摄魂音’,几个功力不深的毛头小子便这么中招了,可是公子岂会放过? 果然,就见司徒殊木甩了甩袖子,无比轻松地道:“都这么闲啊,那今晚都去言城城郊的山上训练一整夜吧。” 元清嘴角直抽,果然被小姐坑了之后,公子是会来补刀的!训练就算了,居然还要训练一整夜!元清想了想,决定帮帮这群碰到无妄之灾的人,他清清嗓子,道:“公子,这样不太好吧,都训练去了,您的安全谁保护?” 司徒殊木嘴角一勾,“我的安全还需要别人保护么?再说了,有解弗在就够了,你不用担心。” 只留解弗?这意思,是要自己也去?元清顿时想捶地痛哭,早知道他就该明哲保身的,这下好了,自己也折进去了。 然而司徒殊木压根没理会众人的痛苦表情,十分潇洒写意的跨过断壁残垣走出了花园,没给元清回过神求情的机会。 一旁的蔺寻语倒是没有被半夜扔去深山训练的危险,不过她看到久晴天脸上那无比甜美的笑意不由咽了咽口水,乖乖,居然‘摄魂音’都用出来了。她果断对久晴天摆手,“想了想,其实我不是很想知道。” 久晴天挑眉,笑了笑,倒是没有做什么,也和司徒殊木一样走出了花园。 那身姿盈盈,步履优雅,任谁都想不到就在方才这人还拆了这家客栈的一半。 然后他们当晚便换了另家客栈居住,也不用包场了,反正大部分人都是要去训练的。司徒殊木一间,久晴天和蔺寻语合住一间,解弗一间,三间便够了! 而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在打了那一架后,便又心照不宣地对打架原因揭过不提了。这在解弗眼里其实不算什么,公子和小姐以往在若水庄时打架的时候多了去了,有时因为对史书人物的看法不同,都会打起来。反正两个人都是学识渊博的人,旁征博引,谈古论今,谁都说服不了谁,然后小姐觉得不想说了,又心里不舒坦,一拍桌子站起来便会动手。公子自然不惧,迎头便接招,然后两人便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哪怕是文夫人、老庄主和随前辈都劝不住。但是打完了,又没事了。继续一起上课,一起讨论,然后不保证哪天不会又打起来。 所以在解弗看来,这次也和以往差不多。 不过解弗没想到的是,这次先动手的居然是他家从来都温润优雅的公子! 而久晴天却知道这次是不一样的,那家伙是动了真火了,虽然两人过招都不曾伤到对方,但是司徒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明显没有任何玩笑成分。 司徒殊木直接扔给了她一个令牌,可以调动言城内一百若水庄暗卫的令牌。“这些人是属于若水庄的,我还没让他们参与帝都的事。有这个令牌,你的任何命令,他们都会做到!” 这本是久晴天自己要求的,可是听到司徒殊木这淡然的话语,久晴天却觉得胸口闷闷的,她不由皱眉,为何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己却依旧不开心呢? 久晴天皱着眉头走了出去,并未看到身后司徒殊木凝视着她的背影亦渐渐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不知是无奈还是苦恼的情绪。 蔺寻语本来在房间中优哉游哉地吃着点心,看到久晴天进门后倒不由一愣,“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啊。” 久晴天想了想,看着蔺寻语问道:“寻语,你有没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依旧不开心的时候?” 93.-第91章 抽丝剥茧(一) 蔺寻语愕然地看着她,片刻后又恢复了笑意,额角描绘的牡丹在那一笑后都鲜活了起来,让人移不开眼睛,她开口道:“那可能因为达到目的的事情并非你内心真正想要的。” 久晴天皱眉,手无意识地紧紧握着手中的令牌,那是司徒殊木刚才给她的,足以调动言城中上百若水庄暗卫的令牌,令牌的棱角处抵着手心,她都没感觉到痛感。内心真正想要的,到底什么才是她内心想要的? 蔺寻语看着久晴天紧紧皱眉的模样,却不由摇了摇头,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虽然晴天和她一样,都是不知道父母是谁,是被人收养的孤儿,但是本质却是不同的,晴天一直被身边的人宠着,见惯了自家师父肆意江湖、自在随心,心中也一直觉得逍遥江湖、无所拘束便是最好的。可是现在作为摄政王的君殊木是不可能属于江湖的…… 良久后蔺寻语悠悠一叹,“唉,看来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其实以久晴天这般聪明的人不可能想不通其中关节,不过是刻意压制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而已。想到这里蔺寻语倒是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觉得得不到?或者是觉得会失去? 久晴天则甩了甩头,似要甩到脑袋里的烦恼一般,哼了一声,“我这叫‘难得糊涂’!” “哦?想明白了?”蔺寻语含笑打趣道。 久晴天敛眉沉思,摇了摇削弱根葱的手指,“不是很明白。”随后又歪头,“不过懒得想了。” 蔺寻语眼波微转,看了眼窗口的位置,“好像有客到。” “半天不进门的叫什么‘客’?那叫‘贼’。”久晴天笑了一声,右手忽地横至胸前,猛然扬手,便见原本紧闭的窗口一开,一个人从窗口滚了进来,正好摔在二人的面前。 “尊主尊主,这么久不见,别这么热情嘛,属下五体投地多不雅观啊。”摔进来的人一边用手护着头,一边叫道。 久晴天双手抱肩,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地上的那一团人影。那人抬头,英俊的脸上俱是讨好地笑意。 “噗……我就知道是染墨你这活宝。”蔺寻语一见那人的脸,便大笑起来。 染墨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站起来,还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见过尊主,见过蔺姑娘。许久不见,两位美人真是美得惊为天人啊。” 其实以染墨的功夫,倒不至于在久晴天一招之下便直接滚进来,但是偷听在前,为了让久晴天消气,也就顺着力道滚进来了。 这一点久晴天自然知道,却偏偏不肯放过,她看着染墨笑了一阵,然后忽然问道:“你这意思是我以前不是美得惊为天人?” 染墨对这话早有准备,“您以前是美得倾国倾城嘛。” “嘴皮子还是这么利索。”蔺寻语摇头失笑,对这对主仆的相处模式,她也只能写个‘服’字。 染墨和元清就是一个类型的,耍嘴皮子都是个中翘楚,但是这样的性格一向很合久晴天的心意,因此她也从不计较,“你在窗口待那么久,想干嘛啊?” “这不是听说‘爱来客栈’被有些人拆了,我先听听动静嘛。”染墨贼笑,眼睛不住地瞟向久晴天。 传得真快,久晴天抽了抽嘴角,但是想起傍晚发生的事,也有几分尴尬,抬首抵唇咳了咳,“少说废话,除了你,还有谁来了言城?” 说到正事,染墨收敛了原本玩世不恭的笑意,“禀尊主,藏书阁中该来的都来了!” 久晴天满意一笑,“除了斥候队,其他人可以在言城转转,看看风景什么的。” “尊主,有些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染墨抬眼瞄了久晴天一眼,然后又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副十分矛盾的样子。 久晴天‘温柔’一笑,“既然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就别说!” “这事可不是我问的,是法堂的长老问的。”染墨在久晴天那危险的笑容下退后了一步,然后撇清关系,表示自己是无辜地。 法堂是藏书阁执行帮规的地方,染墨一提到法堂,久晴天便猜到了是和什么有关,挥了挥手,“行了,问吧,她老人家又想问我什么?” “眉正长老想问您,待抓到媚鸢,您会如何处置?”染墨虽然语气平稳,不带一丝感情,但是眉宇间还是泄露了一点不屑。 法堂长老眉正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妇人,是久晴天师父随隐那一辈的前辈,当年藏书阁排名前三的高手,因为不是护法,所以在随隐退位后并未跟随隐退,而是依旧执掌法堂,虽然有些不顾人情,但是处置事情刚正不阿,倒是没什么可让人说的。眉正长老一生未嫁,处事亦较真绝不徇私,倒是有不少晚辈敬畏她。 “眉正长老执掌法堂那么多年,难道怎么处置叛徒还需要问我?”久晴天挑眉,末了不由感叹,“也不知道眉正长老到底看上媚鸢什么了,全藏书阁里,她老人家也就对媚鸢高看一眼。” 对久晴天的感叹,染墨也觉得奇怪。要说起来,藏书阁现在的年轻一辈中,有久晴天珠玉在前,其天分能力足以秒杀一众同辈,而媚鸢除了长相妖艳外其他资质都只能算普通。但是这么多人里,眉正长老也就对媚鸢慈和一点。媚鸢小时便被她带在身边,自己的独门绝技都不曾对媚鸢藏私,媚鸢刚满十五,她便让媚鸢熟悉法堂事务,明摆着就是把媚鸢当成下任法堂长老在训练。 “可是眉正长老这么问的意思,不就是想为媚鸢求个情么。”染墨为难地说道,“要说起来,眉正长老还从未因为这些事向谁求过情呢。” 久晴天长长的睫毛低垂,看不清表情,低低叹了口气,“媚鸢并非第一次有出格行为,但是我以前从未计较过。而这次,既然打算计较了,就不会放过。” 染墨自然明白久晴天的言下之意,点头道:“是,属下会去和眉正长老说。” 蔺寻语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直到染墨和来时一样翻窗而出,才意味深长地对久晴天道:“其实你这藏书阁的事也不见得多简单。” 久晴天淡淡用一笑,只要是跟权和利有关的事物,那一件又能真正简单?但是不管藏书阁的事多复杂,总比帝都的那些事要简单。 “啊!我忘记跟司徒殊木说一件事了。”久晴天想到帝都,便不期然想到了东阳。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都忘了和司徒殊木说了。 蔺寻语无语地看着她如一阵风一样又刮了出去,眯着眼睛倒是笑得很欢,自言自语道:“这么紧张……啧啧。” 而那边厢的司徒殊木抬眼看着又直接推门走了进来的久晴天,已经没想法再提醒她进来要先敲门了,墨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见她表情还挺严肃认真,倒是有点儿疑惑,“还有事?” “对!”久晴天点头,“几天前卿夫人去了云川找我,大致意思就是希望和帝都合作,让段霖苍重新掌权,然后段霖苍会唯帝都命是从。” 司徒殊木听到‘卿夫人’三字倒是目光一凝,飞快地扫了久晴天一眼,见她并无异色,方移开目光。待听完久晴天的话,司徒殊木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问久晴天,“你如何说?” 久晴天耸耸肩,顺势靠在司徒殊木身前的红木案几上,“我没答应啊,至于和帝都合作,得找你才行,找我有何用。” 司徒殊木飞快地抓到了久晴天话里的漏洞,“既然和帝都合作你并不管,那你‘没答应’的是什么?” 久晴天眉心一跳,一着不慎,说漏嘴了。难道要她告诉司徒殊木卿夫人以日后东阳全力支持她嫁给他为筹码换她为帝都和段霖苍牵线搭桥?久晴天目光游移了一下,想着应该怎么圆过去。 “东阳现在是段谨溪全权负责,段霖苍居然还可以安排人出府找你,手段的确非同一般。不过……要和帝都合作,为何要去和你谈呢?”司徒殊木盯着久晴天缓缓道。 久晴天眨眨眼,左手挠了挠脸颊,无辜状猜测道:“可能是因为觉得我和你关系还可以,适合去探探你口风吧。” “哦?是吗?”司徒殊木八风不动地看着久晴天,但是那语气那表情,明显就是不相信。 久晴天泄气,目光盯向别处,若无其事地补充道:“卿夫人以为我会嫁给你,所以以日后东阳会支持我为筹码希望我可以说服你和段霖苍合作,让他重掌东阳。” 司徒殊木见她那副不自在的样子,眸中倒是不自觉闪现了一丝笑意,“这么说,好处还挺多啊,你多个助力,我也少个敌人。” 久晴天嘴角一抽,她好像并不需要这个助力。“你若是需要少个敌人,可以直接和段霖苍的人接洽。” 司徒殊木不置可否,依旧看着她,“你以为呢?” 久晴天嗤笑一声,道:“我以为你很需要这个敌人!” 94.-第92章 抽丝剥茧(二) “覆齐军不够,要加个东阳才够。而且东阳有覆齐军所没有的作用。就这些来看,你是不会和段霖苍合作的。”久晴天嘴角衔着一抹笑意,最后目光一顿,下结论道:“因为你需要的就是敌人!” “对,毕竟我这个摄政王算是受命于危难之中,若是危难都解除了,那我哪还有用武之地。”司徒殊木点点头,十分爽快的承认了。 久晴天却摇头,断然道:“若说你是为了摄政王的地位才不和段霖苍合作,我是不信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司徒殊木站起身,两人便离得很近,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诱哄的味道,问道:“那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若重新扶植段霖苍,然后东阳再不行不轨之事,这样毫无疑问是双赢的,不管是兵力的损耗还是百姓的疾苦,都可以得到减轻。但是这样的太平是短暂的,谁也不能保证东阳是不是还会反。 久晴天避开司徒殊木的目光,轻轻道:“你想一劳永逸,起码要太平得久一点对吧?” 司徒殊木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依旧执着地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久晴天叹气,有些退无可退的无奈之感,只得摊手道:“神棍说你是王佐之才啊。” 司徒殊木月白的衣袖晃动,神情倒是十分不在意归剪愁的预言,而是紧紧盯着久晴天,“谁问那神棍了,我问的是你。” 久晴天偏头纠结了一会儿,考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答这个问题,“何止王佐之才,你简直是帝王之选!” “哦?”司徒殊木淡淡的发出一声,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一张明黄色的奏折,看着那奏折的眼神有些变幻莫测。 顺着他的目光,久晴天也看了那奏折一眼,批阅奏折,原本是帝王才有的资格。久晴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如今奏折也在他手里!“到底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也不奇怪,对吧?” 司徒殊木抬头瞧她,目光中是不掩饰的笑意。这点笑意倒是让久晴天心里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原本两人大打出手,其后司徒殊木也么消气,久晴天心里也不舒服,可是现在两人站着这么近的距离,他抬头一笑,让久晴天有些恍惚,上一次这样的情景,似乎还是发生在若水庄的书房。 “你知道的又何止多一点。”司徒殊木将奏折放回原处,浅浅感叹。末了欺近久晴天,直到两人的脸都只隔了一掌的距离方停下,“你想知道得更多,我都可以告诉你,就看你想不想问。” 久晴天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点了点头,“我的确还有想知道的。” 司徒殊木讶异扬眉,示意她说。 “韶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久晴天随口问道,又似想起了什么,抿唇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调侃地意味。 “你问就问,有必要笑得这么诡异吗?”司徒殊木倒没想到她居然问的是韶问,可是见她笑得狡黠,也想到了些什么。 “我只是想起了当初某人自负功力高深,结果偷看人训练还差点被人抓个正着。”久晴天缓缓道,泛着笑意的眼睛时不时瞟司徒殊木两眼。 “那也比某人好,到了地方,结果被美食勾引走了。”司徒殊木也不示弱地嘲笑道。 两人所说的事情,也是与言城有关的。当年覆齐军横空出世,而且打退了两拨前来声讨的帝都军队,一年后将言城作为了覆齐军的根据地,让帝都都拿其没有办法,覆齐军首领韶问之名天下皆知。两人对于覆齐军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韶问以蛮横的武力打退了人数多他一倍不止的帝都军队十分值得他们去看看。正好那阵子司徒殊木没有出庄,而久晴天也没有义诊,都有闲工夫,便一拍即合,一起去了言城。 当时覆齐军的人马还是据山为王的那种,队伍也都在山上。可是久晴天到了言城后被集市的言城特色小吃吸引,怎么也不愿意跑到深山老林去喂蚊子了。司徒殊木无奈,只好一个人去了,期间发生了什么久晴天并不清楚,但是清楚的是,司徒殊木是一路被覆齐军的人追杀回来的,若非久晴天中途插一脚,引开了那些人的注意力,恐怕还不好解决。 事后久晴天便一直笑司徒殊木肯定是仗着轻功高轻敌,结果反而被人反侦察了。 “我本来就是凑个热闹,有美食了自然弃覆齐军选美食啊。”久晴天振振有词,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那你现在干嘛来问我韶问,你没见过,难道觉得我见过?”司徒殊木哼了一声,斜睨着她。 久晴天笑眯眯地点头,“我没见过,不过你肯定见过,以你这狡诈的性子,那次差点被发现,说不定就是靠得太近了。” 司徒殊木目光嫌弃地看着久晴天,“我肯定见过?你从哪里判断的。” “我就是知道。”久晴天一副笃定地模样瞧他,“行了,别废话了,这次我和韶问好歹是对手,你让我知道得多一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司徒殊木一笑,倒是十分干脆地给出了答案,“武功天下少有,性子也是天下少有。” 久晴天挑眉,“怎么个‘少有’法?” “他不重名,不重利,不惜命,只要大齐亡。”司徒殊木解释道,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这个人身上有种亡命之徒的感觉,难怪帝都那群‘君子’做派的人打不赢他。” “那你说他不惜命,是指他不惜自己的命,还是不惜别人的命?”久晴天目中略过一抹深思,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司徒殊木听她这般问,眼中露出几许赞许意味,“都不惜,他不要命,也不怎么珍惜别人的命。” 久晴天啧啧称奇,“这等亡命之徒带出来的人估计也是亡命之徒,帝都那群横的碰上这群不要命的,肯定够呛。难怪这么久都只能让他占地为王。” 司徒殊木不屑地一笑,“帝都那群将军,到底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君子’做派太严重。他们不知道对付无赖就要比他更无赖。” 久晴天对他的形容哈哈一笑,提醒道:“摄政王,要论身份,没有人比你更‘大户人家’了。” “但我从不故作‘君子’。”司徒殊木讽笑。 “你哪需要故作呀,你就长了一张君子脸。”久晴天端详了一下那张英俊而正气的脸,感叹造物主的偏爱真是毫无道理。忽然收敛笑意,对司徒殊木道:“其实我知道怎么怎么对付亡命之徒。” 司徒殊木闻言注目于她,只见久晴天脸上淡淡利光闪过,扬眉道:“对于不要命的人,让他没命了不就不能蹦跶了。” “你这是打算帮我灭了覆齐军?”司徒殊木眨眨眼,颇觉趣味地问道。 “我就说说而已,怎么会抢你的事呢。”久晴天果断地摇头,“再说了,我刚说的,不就是你想的嘛。”太了解了就是这点不好。 久晴天拣起桌上被归置在一边的奏折,也不打开,只是细细看着奏折外表的纹路,像看什么工艺品一般仔细。在司徒殊木以为久晴天不会在说话的时候,久晴天却忽然开口了,“如果韶问一心都是为了覆灭大齐,那我估计媚鸢不会真心跟他合作。” 这话说得十分肯定,也令司徒殊木不解,“为何?” 久晴天侧头一笑,眼中透着迷蒙,看不真切,“因为,我是女人!” 司徒殊木奇怪地扫了久晴天一眼,见久晴天并没有往下解释的意思,眉头极快地一拢,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来言城,恐怕不是找韶问的。”久晴天并没有看司徒殊木,依旧是沉思道。“神棍曾在碧血阁附近碰到了段谨溪,这事可能和东阳脱不开干系。” “真是可笑,绕了一大圈,她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得到藏书阁,或者毁掉藏书阁而已。与什么天下、什么大业没有关系。”久晴天手指无意识地在奏折上摩挲,眼微微眯着,似抽丝剥茧般在心里理顺着一切的联系。 司徒殊木闻言,闲闲问道:“你得罪过媚鸢?” 久晴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司徒殊木,眼中的含义有些不明,倒是点了点头,“在媚鸢眼里,肯定是得罪过,还得罪不小。” “你素日都不怎么回去,怎么会得罪她?再说了,你是尊主,她一个下属哪来这么大仇恨。”司徒殊木也没想到久晴天居然还真点头了,但是在他记忆中,媚鸢一直都是安分的,言语亦不多,怎么会对藏书阁有这么大仇恨呢? “细细想来,其实这仇恨,早在我十五岁登上尊主位那天,便种下了。”久晴天回忆道。她登上尊主位那天,亦是她的及笄之礼,在长辈和一众门人的见证下,她的长发由德高望重的长老轻手挽起,上簪时却没用师父早前预备的火云凤簪,而是司徒殊木亲手递过来的玉簪。 那一刻,便有仇恨深埋了罢! 95.-第93章 白玉凤簪 及笄之礼原是行于订亲之后、出嫁之前的,一般会在女子十五岁时举行。久晴天满十五岁时虽然并未许人,但是已获得了继任藏书阁尊主的权力。随隐选在了她生辰之日让她继位,又因疼她,特地为她办了一个盛大的及笄之礼。 除了藏书阁中所有德高望重地长辈还有任知前辈和文夫人都到了场,且正是文姨为她加笄。清妍托着一个金丝楠木的托盘,笑意盈盈地站在文姨身后看着她,托盘上的火云凤簪炫了所有人的眼睛,那凤簪通体晶莹,钗头雕着一个展翅待飞的凤凰,高昂着头,桀骜而贵气。 然而为她加笄时,司徒殊木却含笑着瞥了那凤簪一眼,从袖中拿出了另一支白玉簪,轻轻放置于托盘之上。众人包括久晴天都莫名其妙,久晴天看向司徒殊木,司徒殊木淡笑不语,只是不动声色的动了动嘴角,久晴天还是认出了口型:生辰贺礼! 久晴天眨眨眼,嘴角一勾,移目看向了自家师父,自己备的簪子被人挑衅了,不晓得师父会不会生气啊。却见随隐目光复杂地盯着托盘里那一支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白玉簪,半晌方沉声说了句:“换那支白玉簪吧。” 此言一出,久晴天感觉到站在师父身旁的任知前辈以及自己身边的文姨似乎都松了口气,文姨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司徒殊木一眼,极为满意。 藏书阁的人都有些不解,本来就觉得司徒公子闹这么一出有些失礼,而且就外观来看,这火云凤簪可比那白玉簪要精致多了,就这样,尊主居然还答应用白玉簪换下了火云凤簪。 但是随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哪敢有意见,长老亲手为她挽起如墨青丝,然后退至一旁,静待文姨为她插上那支白玉簪。而文姨嘴角含笑,原本准备去取凤簪的手便一转,取了那支白玉簪,轻轻簪于久晴天发髻之中。 久晴天行叩礼起身时,臻首微抬,目光自座中嘉宾身上一一溜过,还正好撞上过媚鸢那满含怨恨的双眸,但她自问不曾得罪过媚鸢,也就不曾在意。 久晴天目光浅浅自司徒殊木身上流过,心想现在倒是可以理解那目光了,自己可真是后知后觉得厉害。 而司徒殊木尚在沉思,“你十五岁那年得罪过她?我怎么不记得。” 久晴天看着司徒殊木那认真回忆的模样,嘴唇轻抿,一副不可说的神秘模样扬了扬下巴,“女子的心思你不懂。” 司徒殊木摇头失笑,他亦没兴趣去懂别的女子的心思,只是心绪转到了她十五岁那年,淡淡道:“说起来,你十五岁生辰之前,亦发生了不少事。” 久晴天笑容一僵,笑意渐渐淡去,手无聊地拨弄着手腕的玉镯,“有什么事都不重要,反正都过去了。” “若你的猜测是真的,媚鸢来言城和东阳有关系。那么段谨溪可能也来了言城,段谨溪来了,恐怕那个异族人也在。”司徒殊木见她不欲多言,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提醒道。 久晴天愣了一下,倒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还和东阳有了牵扯,但也只是一晒,“与我何干?”久晴天手撑在桌上,看着司徒殊木,笑得诡异,“司徒,如今段谨溪和那个异族人出现在言城,你该头疼才是。按理说,东阳和覆齐军没有交情反而有过节的。” 司徒殊木无所谓的点头,“要说起来,当初在鼎城鼓动满城赌局以及散布谣言就是覆齐军的手笔,而后在柳城追杀武陟的亦是东阳杀手。过节的确是有!但是如果利益大于过节的话,是可能化敌为友的。” “唔,废了武陟一只手的可不是东阳的杀手,而是你!” “那又如何?”司徒殊木依旧带着淡然的笑意,“就算我没有废武陟的手,我和覆齐军也注定是对手。在我看来,韶问会是个合格的对手。” 眼前的人依旧是温润的模样,嘴角的笑意那般淡然,但一字一句入耳,却恁地能让人听出他的笃定,似这天下格局都是他手底任他翻覆的棋,而他,高坐云端,翻覆风云! 久晴天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自他身上挪开,低低道:“果然这才是你!” 司徒殊木微微阖目,“我会让人去查,看此次言城里到底汇集了多少人,若是段谨溪他们真的在,情况便会复杂些。届时你如何打算?” “藏书阁隶属江湖,清理门户别人管不着。”久晴天脸上的笑容泛起冷意,“这些年藏书阁绝迹江湖,恐怕都让他们忘记藏书阁行事的规矩了。” “既然你让人去查言城的人马,那我便不查了,等你的消息。我回房休息了。”久晴天扫了眼屋里的滴漏,觉得时间也晚了,便打算先回房休息。 “晴天。”司徒殊木浅浅唤道,见转身之人停步,侧首,才继续问道:“擒到媚鸢,如何处置?” “师父有命,忘恩负义,有辱同门者,杀无赦!” 久晴天清凌凌的嗓音掷地有声,她能原谅媚鸢妄想篡权,因为那本就是她放任的,但是不原谅媚鸢妄想毁掉藏书阁! 是夜,客房中一片寂静,蔺寻语安静地卧于软榻,呼吸平缓,已然睡去。而久晴天负手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天边的一轮圆月,月光轻柔地洒在她身上,在身后的地板上泄了一地的白光。因是洗浴之后,久晴天只披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后。 背在身后的手中紧紧握着一物,半晌后手移至身前,借着月光打量着,隐约可见那正是一支白色的玉簪。久晴天低着头,耳边的青丝便落下了一些,遮住了她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她的手指在簪头细细的划过。 若不细看,旁人也只以为这是一支普通的白玉簪,只是晶莹得过分了点,似可以透过簪子看到对面的风景一般。但若细细摩挲簪头,便会发现,簪子上居然还雕刻着一些细微的东西。 其实这是一支丝毫不逊色于火云凤簪的簪子,越城西仑山的雪玉,还是巧手世家的人亲手打磨、雕刻而成,雪玉本是玉中极品,更别提配上巧手世家的微雕了。 她当年不识货的时候还笑话过司徒殊木,调侃他怎么随便用跟玉簪子来打发她的生辰。 原本摩挲着簪头的手陡然停住,她早就熟悉了这根簪子的所有,自然也清楚,簪头处雕着的是一支展翅翱翔于九天的凤凰。 将玉簪抬高,正对着月光,便如可以透过通体雪白的簪子看到月光一般,而原本因为微雕而不轻易看见的凤凰在月光下愈加清晰且栩栩如生。 师父洒脱之性,虽然欣赏文姨谢斓的风姿烈烈,傲骨铮铮,却对司徒殊木诸多为难。然而那日藏书阁主殿之中,司徒殊木当堂换簪,师父脸色不好却答应了,大概便是因着这点诚意! 这支满含心意、甚至胜过火云凤簪几分的白玉簪,便是他的诚意! 手轻轻放下,将簪子拢于袖中,阖窗之际亦掩去了她的一声轻叹。 翌日,言城天威赌坊。 作为言城最大的赌坊,这座建筑十分的阔气,匾额上的‘天威赌坊’四个字龙飞凤舞。一个身着浅紫衣裳,脸上覆着白色轻纱的女子微微抬首看了眼匾额,便径直走了进去,两名黑衣男子紧随其后。 赌坊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且龙蛇混杂,一个个都是眼睛通红地盯着赌桌上的结果,嘴里还念着:“大,大,大!格老子的这一把一定要赢!” 那紫衫女子在这等密集的人流之中,也掩去了一些存在感。她莲步轻移上了二楼,后面的两名黑衣男子目不斜视。 相较于一楼的喧闹,二楼要安静很多,虽然也是一堆一堆地凑在一起,但是却并未发出太多声音。这里的赌局和一楼不同,一楼的玩法大多是立刻就有结果的。而二楼的赌局,则需要些时日才能看出谁胜谁赔! 东西两面墙,一面写着‘朝廷’,一面写着‘江湖’。 紫衫女子身后的一名男子好奇地看了看写着朝廷的那一面墙,其中一个赌局便写着:献帝何时驾崩!赌局下面标注着几个时间,还清晰的注明了赔率。那男子眉头一挑,心想真不愧是言城的赌坊,覆齐军占地为王,连带着这里的百姓也不将献帝放在眼里。 正这时,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头走到了江湖那一面墙下,直接跳到了众人下注的桌子上,身姿颇为矫健,他一上去,原本埋头正苦想怎么下注的人便都抬头看他。那老头满意收获了众人的注目后方慢悠悠道:“各位,此前江湖有人以藏书阁名杀人数十,诸位皆知,藏书阁向来神秘而强大,不少人猜测这是藏书阁欲威震江湖之举。若水庄庄主乃凤子龙孙,自然便不是江湖中人,此番藏书阁重现,定是受人瞩目。”话说到这里,那老头微微一顿,方笑着继续道:“我等对藏书阁不甚了解,此次便赌得儿戏些罢,便赌那杀人之人,是否是藏书阁尊主。此局十日为期,大家快些下注吧。” 96.-第94章 神秘设赌 众人都思索着准备到赌桌旁下注,那老头抚着山羊胡,满意地笑着跳下桌子,看向赌桌上的赌资,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笑意。 赌场是从来不关门的,那山羊胡老头昨晚本就一夜没睡,此刻倒是精神有些不济,打了个呵欠,准备回自己房里补一觉,却不期然看到一角里站着的紫衫女子,那女子脸上罩着轻纱,看不清容颜,正奇怪这是何等人物,那女子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本来正打量着墙壁上的赌局的眸子陡然移到了他身上,那灿若琉璃的眸子让他猛地一惊,条件反射般便往楼下逃去。 看那老头脸色惊慌地下楼,紫衫女子的眼睛略弯了弯,漾出浅浅的笑意。 而老头便擦汗便往楼下走,姿态实在说不上从容,却见黑影一闪,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人咧嘴一笑,带着调皮地意味说道:“李老板,你跑什么?” 老头看着那黑衣男子意态悠闲地堵在他面前,眼睛颇为灵活地往四周转了转,最后得出怕是跑不脱的结论了,倒是不慌了,无奈苦笑道:“小老儿有个毛病,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觉得危险。” 不愧是老江湖,路被堵死了,居然还能这般镇定地耍贫。那黑衣男子挑眉一笑,并不说话,只是望向了老头身后。 老头转身,果然那紫衫女子就站在他身后,身量修长,腰肢纤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老板放心,我不吃人。” 老头再次苦笑,他并不知道眼前女子是谁,可是就是本能的觉得危险,现下被人堵得这般严实,只得打点精神小心应付,“姑娘言重了,小老儿并非这意思。” “我听闻无人敢在这天威赌坊撒野,原因之一便是这赌坊之中高手无数,李老板若不想被堵在这,为何不将高手叫出来呢?”紫衫女子柳眉一挑,抬眼有意无意地看了几处地方。 “赌坊的高手,恐怕都不及姑娘身边的这两位,小老儿何必给自己人找麻烦呢。”那老头不以为杵,对紫衫女子正色道:“此地乃是赌场,不知姑娘驾临是为何事?若是赌钱,敝赌坊自是无任欢迎。若是找麻烦……”老头微微一顿,眼中利光一闪,“就算我赌坊内的高手奈何姑娘不得,还有赌坊外的高手。” “瞧李老板这话说的。”紫衫女子在老头的目光下浅笑依然,“来赌坊,当然就是为了赌。若是找麻烦,在下就不会如此客气了。” 紫衫女子说话虽语气温软但是步步不让,一点也不为老头赌坊外的高手恐惧。 那老头目光一凝,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实在是搞不懂眼前女子是谁,但是可以想见跟着这女子的两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如此两人居然奉一女子为主。江湖中哪有这号人物? 心内思虑半晌,老头躬身道:“姑娘赌什么?敝赌坊一楼二楼皆可赌,小老儿领姑娘看看如何?” 紫衫女子却摇头,漫不经心道:“李老板,我更喜欢天威赌坊的三楼。" 老头眼睛蓦然睁大,震惊地看着紫衫女子。 天威赌坊共有三楼,普通人只知赌坊一楼二楼皆是赌场,却不知三楼亦是。但是三楼一般是不开启的,因为三楼不赌银子,只赌命!赢者生,败者死! “姑娘可知天威赌坊三楼是赌什么的?”老头震惊之后依旧是小心求证,因为他实在不确定眼前这位即使不见容貌亦可知是个美人的女子到底知不知道赌坊的规矩。 谁知紫衫女子淡淡看他一眼,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不就是赌命嘛。” 老头不自觉抬袖子插了把汗,道:“请姑娘随小老儿移步雅间,既是三楼赌局,自然要细细商量。” 紫衫女子倒是十分好说话,纤手一摆示意他先行,而跟随女子的那两人皆默然不语,只有最先堵住老头去路的男子挑起嘴角笑了笑。 雅间里,老头立即吩咐伙计上茶,并请女子就座。 但是待茶上来后,老头见那女子只是掀开茶盖子看了看,似是茶叶不合意,也没有喝,便轻轻撂下了。 老头垂下眼帘,他这茶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虽比不上贡品,但是也不是别人轻易可喝到的,这样级别的茶叶都入不了这女子的眼,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雅间里一片安静,老头不说话,而女子亦只是笃定地坐着。 从思虑中回过神的老头疑惑地问道:“不知道姑娘是要和谁赌命?可有和那人联系好?” 天威赌坊的三楼虽然是赌命的场所,可是只是作为一个场地,客人们自己签了生死状,便可开赌。 “还不曾联系。”紫衫女子摇头。 闻言老头为难道:“赌坊的规矩,是客人自己商定的,敝赌坊只是为客人提供场地,并做个见证罢了。” “李老板何必糊弄我。”紫衫女子却轻笑,声如银铃。“贵赌坊哪里是仅仅作为场地呢?不是还可以作为中介为客人们联系嘛。当然,前提是给得起银子。” 紫衫女子说着眼睛一转,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那男子得了眼色立马自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女子手边的小几上。女子转头看他,随意问道:“这些银子可够?” 那叠银票每张的面值都是一千两,足有一寸厚的一叠,老头眼睛都看直了。虽然他见过的银子并不比这人手里的少,可是一人一次拿这么多出来,他不能不讶异。尤其那女子还一副‘不够再加’的有钱人做派。 老头咽了咽口水,他都搞不清这女子到底是危险人物还是冤大头了。最后声音低哑地回道:“姑娘,这些银子有些太多了。” 见老头虽然眼都直了,却并没有要吞这笔银子的意思,紫衫女子倒是满意一笑,“看来天威赌坊能够屹立言城这么多年不倒,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赌坊里,‘贪’便是毁灭的开始。 原来这叠银子是试探,老头不由庆幸刚才没有被银子冲昏头脑。望向女子的眼睛又多了几分警惕,这女子明显不是冤大头。他努力定了定神,“姑娘还未说,是要和谁赌命。” 紫衫女子见他终于问到正题了,不由悠悠一笑道:“我乃女子,自然要和女子赌。就和那近来风头最劲的女子赌吧。” 从女子说话起,老头嘴角便不由一抽,一般人到他这里要求三楼赌命,一般都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这女子的理由怎么听起来如此儿戏?老头看着女子有种不知道该如何接招的感觉,只能抖着声音地问道:“姑娘所指‘风头最劲’是指谁?” “咦,李老板不知道?”紫衫女子美目一转,一副讶异的样子,“近来风头最劲的,自然便是那自称藏书阁的人还杀人数十的女子了。” 这下老头不仅声音抖,连手都开始抖了,方才他刚设赌局赌那女子是否是藏书阁尊主,转眼便有神秘女子要求要和那人赌命,他身子前倾,想再确认一次,“姑娘要和那藏书阁的人赌命?” 紫衫女子笑眯眯点头,“正是!” 老头脑袋里轰然一声,他感觉这次麻烦大了。 紫衫女子似没看到老头脸色都变了,依旧自顾自说道:“不过呢,我找不到那女子身在何处。便有劳李老板联系了,总之,三日后,我和她相约此处。赌命!” 老头怔住了,半晌方苦笑道:“姑娘也太高看我天威赌坊了,小老儿恐怕亦没有门路找到那女子。” 紫衫女子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李老板自谦了,这言城之中,天威赌坊的收入可是覆齐军军费的大头啊。那么,言城之中,岂有李老板找不到的人?” 老头的眼神简直变得惊恐了,这紫衫女子究竟是谁,如此轻描淡写地点出了天威赌坊和覆齐军的关系,还暗示了他那藏书阁的女子现下就是在言城。 “麻烦李老板跑腿的银子,我便放这儿了。我的人会在两日后来赌坊和李老板确认赌局能否顺利开启。”紫衫女子并不理会老头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将银票推向了老头方向。然后淡然起身,显然是打算要走了。莲步轻移至门口,却又顿住回首,嫣然笑道:“李老板,若是拿了银子却没办成事,那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姑娘!”老头似鼓起勇气般猛然起身,豁然抬首紧盯着紫衫女子。“既要小老儿联系,那姑娘总得告诉小老儿,您究竟是何人才行。” “我?”紫衫女子嗓音中犹带着笑意,落下一句:“我亦是藏书阁之人,位至尊主!”然后便从容出门,潇洒而去。 而老头则无力般跌坐回椅子上,一副要晕了的模样,手撑着额头思虑半晌,扬声急急叫道:“来人!” 便有一伙计应声而入,“老板,您吩咐。” 老头急急忙忙地对伙计喊道:“快……快把方才赌藏书阁尊主的赌注都撤了。要快,要快!” 伙计应了声是,但是却为难,“可是,我们如何对客人解释?” 老头沉重地叹了口气,“藏书阁真正的尊主,重现江湖了!” 97.-第95章 她会答应 紫衫女子刚一出赌坊大门,便感觉有人跟踪,嘴角轻勾,脑袋向后一侧道:“你们找个地方甩掉后面那些人,顺便好好教训一顿。” “这个您让染墨做吧,他擅长。”女子身后左边那个看起来年纪很小但是面上跟结着冰渣子一样的男子撇嘴,果断将任务甩给了身边的人。 而那个笑得十分讨喜的男子听到这话笑容一顿,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什么叫我擅长?” “难道不是?所有跟恶作剧有关的事你都擅长。”宵寒眼波平稳,冷冷地道,似就是在陈述事实。 紫衫女子也就是久晴天努力保持着形象,免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捧腹大笑。 宵寒瞥了久晴天一眼,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幸灾乐祸,淡淡来了一句:“尊主大人您一次性扔出去十几万,还是公子的银子,真的没关系么?” 话音一落,久晴天笑容僵在脸上,而染墨十分给面子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久晴天隔着面纱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眼睛骨碌碌转着,不确定地问道:“反正他挺有钱的,应该不会让我还吧?” “咳咳,尊主啊,十几万可不是小数目啊。”染墨小声道。 只有宵寒根本就不理久晴天那一脸担心的模样,明知道她是装的,公子怎么可能让她还?再说了,真的要还又不是还不起。 三人一边斗嘴一边绕进了一条巷子,身后跟踪的人一路尾随而去,却在巷子中失去了三人的踪迹,正觉得奇怪,却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调笑,“你们在找我吗?” 这边厢染墨正教训这些跟踪的人,而那边厢久晴天和宵寒已经隐秘地进了客栈。 “小姐,宵寒弟弟。”一人蹲在房顶上对二人招了招手,十分热络的模样。 光听声音都知道一定是元清,久晴天默默望旁边挪了挪位置,果然身后‘锵’的一声,宵寒已经抽出了刀,然后刀光一闪,直逼房顶上的元清而去,还可以听到宵寒咬牙切齿的声音,“谁是你弟弟!” 房顶上的元清显然早有准备,十分快速地侧身躲过了气势汹汹的刀势,一边还不怕死的继续道:“哎,宵寒弟弟,你别这样啊,虽然咱们同岁,可是你这脸看起来可比我笑了四五岁,叫声弟弟也不为过嘛。” 久晴天顺手摘了脸上的面纱,仰着脸看着空中你来我去正过招的两人。元清和染墨的性子真是相近啊,每次都喜欢戏弄冰块脸的解弗和宵寒,偏偏几人的武功都不相伯仲,不然元清和染墨早就被人砍了。 “呀,元清这招‘剑挑西山’着实不错啊,不过下盘正是弱点。”久晴天眉眼弯弯地仰着头感叹,声音却恰好可以让元清和宵寒听到。 宵寒听到后,那冷峻的眸子扫了元清一眼,手中的刀一横,便向他下盘扫去,不过位置并不够低,而是选在了元清腰以下,大腿以上的位置。 元清这下简直要跳脚了,“死宵寒,你攻下盘就攻下盘,这是作甚,打算让我做太监吗?” “你比太监还啰嗦。”宵寒冷眼看着他抓狂,嘴里蹦出的话可以噎死人。 “果然和解弗一样都是大冰块,开不起玩笑。”元清空中一旋,探身,弯腰,手中的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了出去。 “你无不无聊,居然有闲心看他们打架。”不知何时出现在久晴天身后的司徒殊木摇了摇头,颇为不耻地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头也不回,“就是无聊才看啊。” 司徒殊木走到和久晴天并肩的位置,淡淡看了眼刀剑相向的两人,继而开口道:“闹够了吧?” ‘唰’地一声,元清率先避开了宵寒的攻势,还剑回鞘,落在离二人五尺远的地方,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表情。而宵寒虽然没有这么狗腿,但是手中的刀也没有再追上去,同样停了下来。 看两人这样子,久晴天扶了扶额,强忍住向天翻白眼的冲动,为什么这烂木头的话就是比她的管用,哪怕是藏书阁的人也照样听他的话。 司徒殊木随意地朝两人看了几眼,但是就这么几眼却让元清恨不得再退几步,宵寒虽然没有这么明显,但是目光明显垂下了。久晴天嘴唇一抿,这下倒是觉得能治住这两人也挺厉害。 不过司徒殊木看了几眼便转身离开了,并没有怎么样,而久晴天对元清和宵寒挤挤眼,做了个嘲笑的表情,也转身跟着离开了。 “你就是对人太没有架子!”久晴天刚一进门,便听到司徒殊木如是说道。 “只要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平时随便一点也无妨啊。”久晴天显然并不当回事,耸耸肩说得不在意。 “‘礼不可废,不可戏言,戏则相轻,轻则生反,主上自该有主上之威’。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司徒殊木眼角微动,缓缓念道。 久晴天原本已经坐在了桌旁,正执壶为自己倒水,听司徒殊木这么一念,倒是将壶放下了。这句话,她当然记得,这正是二人共同的先生所说的御下之道。久晴天侧头叹了口气,“司徒,咱俩不一样。” “你是摄政王,肯定还不满足于此,那等身份自然不可能和谁玩笑。”久晴天继续道,语气也凛然了几分,“王者之尊,犯者,必斩!” “媚鸢的忤逆之心,便是因为你这无所谓的态度。”司徒殊木却并不为久晴天理由所动,目中透着几许嘲笑。 久晴天手指挠了挠脸颊,觉得这倒是没有办法反驳。她本身就不是很想接手藏书阁,因此一直都是放任自流,某一些人的小心思并非不知道,只是没有计较,但是这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任前辈执掌藏书阁时,亦不喜欢管很多,但是在他手里,藏书阁没有作乱犯上的属下。”司徒殊木继续打击道。 久晴天也不恼,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司徒殊木,“好在我还是很懂得知错就改嘛,没关系的,那群人翻不了天。” 虽是笑着,但是久晴天眼底的认真是毋庸置疑的,司徒殊木顿时觉得放下了心,这丫头虽然不爱管太多,但是只要认真了,就不会让自己输! “那你到底打算和她怎么赌命?”司徒殊木也走了过来,将方才久晴天倒了一半的茶水续至八分满,正准备端起那杯茶,却被久晴天半路拦截了过去。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又重新拿了个杯子。 仰头喝了一杯茶,久晴天才问道:“你就知道了?消息挺快啊。” 司徒殊木从袖中掏出一张极小的字条,放到久晴天面前,“你们前脚刚走,便有飞鸽从赌坊飞出,我的人正好在场,便活捉了飞鸽,把消息抄了一份送回来。” “哦?”久晴天来了兴致,“那飞鸽最后肯定是放了咯,有没有追踪飞鸽是往哪儿去的?” “你应该猜得到啊,不是覆齐军还有谁。”司徒殊木淡笑道。 “可惜啊,覆齐军就算得了消息又如何。”久晴天嘴角一翘,十分得意的模样。“他照样不能插手,我藏书阁尊主收拾叛徒,关别人什么事。” 司徒殊木倒是十分清楚久晴天的想法,也点了点头,“对呀,不但覆齐军,就连东阳也没办法光明正大插手,而且世人也都会以为是藏书阁内部问题,媚鸢叛变所以对藏书阁心怀不满,在外毁坏藏书阁名声,与其他什么都无关,是吧?” 久晴天打了个响指,“正确!同样的,媚鸢杀人数十的罪名,便不能以偏概全的算到藏书阁身上了,本座自然会让她杀人偿命的。” “可是天威赌坊的人可能找不到媚鸢,找到了媚鸢,媚鸢也可能不答应这赌局。”司徒殊木凝眉思索,似在考虑问题的关键,忽然目光看向久晴天,声音也危险了一些,“你可别告诉我,拿了我十几万银票出去,就是为了砸到天威赌坊没法找不到媚鸢!” 可事实就是如此!久晴天嘿嘿一笑,笑容讨好,但是身子却往后退了几步,小声辩驳道:“就是用十几万,让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嘛。” 司徒殊木嘴角抽了抽,“你藏书阁的事,却让我破财,这是何道理?” 久晴天想了想,理直气壮道:“我没那么多银子啊!” “敢情我才是那冤大头?你没钱,谁信?”司徒殊木哼了一声,横了她一眼,压根不信久晴天会没钱。 “真的,和你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带钱!”久晴天见他不信,还信誓旦旦的补充道,就差指天发誓了。 “……” 良久后,司徒殊木无奈道:“若是砸了银子,媚鸢却不肯应战,那就好玩了。” “其实她应不应都无所谓,世人知道此事乃藏书阁内部事情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久晴天讨好地冲司徒殊木笑笑,花了人家十几万还是要客气点儿。眼珠一转,久晴天又道:“不过,和媚鸢的事总要解决,赌命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所以?” “所以,我会让她答应的,她会应战!”久晴天清越的嗓音中是不可忽视的自信。 98.-第96章 赌命之局 天威赌坊的办事速度绝对是让久晴天满意的,十几万银票砸进去的当天,赌坊二楼关于此次出现的自称藏书阁中人的女子是否是尊主的赌局便被撤了。 第二天,天威赌坊对外宣布沉寂已久的三楼赌局即将再度开启。 第三天,天威赌坊公布了三楼赌局参赌人物:藏书阁现任尊主和前些天以藏书阁名杀人数十的女子。 同时,市井之间的流言以众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传播开来。 听说,藏书阁现任尊主是个妙龄女子,而且是个大美人。 听说,藏书阁现任尊主并不会武功,不过十分聪慧。 听说,前些日子出现的以藏书阁名杀人的女子是藏书阁的叛徒,怀恨在心所以特意在外损坏藏书阁声誉,才致使现任尊主亲自来清理门户。 …… 久晴天静静听着雾静禀报着外界的情况,琉璃双目不时闪过笑意,尽是成竹在胸的傲岸。当蔺寻语第三次把目光盯到久晴天身上时,久晴天无奈地斜了她一眼,“你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蔺寻语手撑着下巴,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久晴天,一派天真的模样,嬉笑道:“除了治病救人的时候,我可很少见你这般认真,难免觉得奇怪啊。” 闻言久晴天不由一怔,歪头回忆道:“从小到大,好像有很多人批评过我不够认真。”先生说过,任前辈说过,文姨也说过,司徒……也说过。 站在下首的雾静眨了眨安静的眸子,自有一股书卷味在其中,她淡笑开口,“因为尊主认真的时候最让人惊艳,可是尊主却偏偏喜欢得过且过。” 久晴天笑得开怀,入云破日出那种陡然让人觉得光芒万丈,“嗯,我就爱听这种夸我的话,还有没有?”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办正事吧。”蔺寻语无语地看着她。 久晴天手肘撑着桌子,身子前倾,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声音却依旧清明,“其实也没什么了,雾静你亲自去一趟吧,我要她应赌。” 雾静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让媚鸢应赌就可以么?” 久晴天眸子中褪去慵懒之意,是如水的清明,她勾唇一笑,“对,不管什么办法。” “是,属下知道了。”雾静鹅黄色的裙裾一摆,恰似其主人的柔和从容,但是一举一动皆带着笃定。“尊主,明日的赌局,想必公子也会去的对吧。” 久晴天失笑,果真是聪明人,从来都知道打蛇打七寸。那个偏执而又深情的人,翻天覆地闹出这般动静也不过是为了得一人的注目。但是久晴天还是摇了摇头,“利用他不是个好主意。” 主意被否定,雾静目光一闪,似又想了想,依旧从容,“尊主,我知道了,我会让眉正长老一起去的。” 久晴天点点头,挥手让她去办。 而蔺寻语则笑得十分诡异,走到桌旁八卦地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利用他?” 久晴天偏头避开蔺寻语那意味深长地笑容,转头看向窗外的树木,夏日已快到尽头,如今这风吹来,已有凉爽之感,目光看着那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照射在地上,淡淡却坚定的道:“有些人,不可以拿来利用。” 天威赌坊三楼赌局开启那天,不仅赌坊,就连赌坊对面的酒楼和客栈都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按照赌坊以往的规矩,若是舍得花银子,是可以买票上三楼观战的。可是此次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论外人砸多少银子,赌坊的李老板都不肯答应,说是赌者不愿意让人观战。 好在赌坊三楼是大开大合的格局,赌坊对面的酒楼或客栈的三楼正好可以看得清楚,这倒导致了赌坊对面的客栈酒楼都十分的紧俏。 赌局定于巳时开始,辰时三刻,一个一袭火红色衣裙的女子从赌坊对面的客栈房顶上飞跃而下,妖娆的身姿一转,已经越过了赌坊三楼的栏杆,手臂间挽着的那条同色的带子落了一截在栏杆外,在空中飘扬着。女子偏头,手一转,露出雪白的皓腕,带子也就跟着进了三楼,听话地垂在地上。 众人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子动作,只见她一侧首,一投足,皆是无边的魅惑,那偏头时隐约可见的侧脸上,媚态丛生,好一个妖娆人物! 外面只见了这一掠而过的身姿的人都是那般反应,就更别提早已在三楼恭候的李老板了,本来抚着山羊须的手在陡然看到从栏杆处飘进的女子后顿住了,人都不知不觉地有些口干舌燥,呼吸不顺了。 “你看够了么?”甜腻的声音入耳,细语呢喃如撒娇一般。 “……小老儿失……失礼了,仙子请随意就坐。”李老板到底还是老江湖了,把握得住,立刻回过神低下了头,不再看女子的容貌。 媚鸢吃吃一笑,眉眼间更添妩媚之色,“阁下真是有趣之人。” 赌坊对面客栈三楼的贵宾间,开了一扇窗户,正对着赌坊,有人看了这一场景后回头啧啧称赞,“公子,这媚鸢的勾魂术似乎又进一步了。” 不过没有人理他。 离巳时只有一炷香时间时,那个传说是藏书阁尊主的女子依旧没有出现,李老板看了看滴漏,不住地皱眉。到底不自觉地瞟了那红衣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正闭着双目,一副老僧坐定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条一丈宽的祥云毯不知从何处飞了出来,直直地搭向赌坊三楼的栏杆,一女子脚踏红毯,似凌波而来,面覆轻纱,依旧是遮不住的丽人之姿,眨眼间便亭亭立于三楼,气势雍然。 人到齐了,总算赌局顺利开始是没有问题了,李老板看着那有过一面之缘的紫衫女子,松了口气。 媚鸢自感觉到久晴天的到来,便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收了满身媚态,眉目间是难得地凝重,目色沉沉地看着那飘然而至的一袭紫衣,然后目光轻转,眺望着四周,有丝浅浅的期待,“尊主来了,那……他应该也在吧。” 久晴天看她一眼,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叹息,淡淡道:“他来与不来,都与你无关。” 媚鸢也自嘲一笑,“是啊,我勾魂术练得再高深,也依旧不能勾引到他。” 久晴天目光一冷,不欲与她多言,瞥见赌坊的人已经将骰子等赌具摆放好,桌子一侧还摆着十多杯酒。“其他不说,先赌一局,如何?” “尊主,媚鸢不想赌大小,既然是赌命,自然要难一些,不如便赌点数吧。准确听得出点数的人便算赢。”媚鸢妩媚一笑,端是可人。“尊主,咱们同是孤儿,不过你运气好些,是被老尊主亲自收为了徒弟,又登了那尊主之位。从来都是听你的命令,此次也听媚鸢的一次如何?” 久晴天脸上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笑容,“自然可以。” 媚鸢一笑,眼波流转间手腕一抖,三楼的赌坊老板并伙计便被一股真气掀了下去,而三楼的门窗亦是应声而关。 外面的人都傻了眼,难道看不到? 而客栈三楼的那个窗口旁蹲着的人也是目瞪口呆,“公子,什么都看不到了,怎么办?” 悠然阖目倚座软榻的翩翩公子却不慌不忙,“过程看不到,结果总看得到,急什么。” 窗口的人依旧不死心地看着对面,嘴里还不住嘀咕道:“公子你真不担心啊,小姐会赌点数么?要是输了可是要喝酒的,运气不好可能会喝到毒酒的。” 司徒殊木浅浅勾唇一笑,却什么都没说。 这一赌便是一个时辰,别说外面的人看不到,就连赌坊里的人都进不去,只要靠近三楼十步以内,一定会被内力送出去。众人都只能焦急地看着那紧闭的门窗,希望里面出点动静,好让人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哗拉’一声门窗大开,众人眼都不眨地盯着里面,只见紫衫女子和红衣女子皆端坐在椅子上,地上倒是倒着一个男子,脸色紫灰,已然丧命。 看到的人都窃窃私语,这到底算是谁赢了啊,那个男的什么时候进去的? 怎么这两个女人赌命,倒是死了一个男人呢? 不一会儿,紫衫女子轻巧起身,目光自对面的红衣女子和地上的男子身上溜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叹了口气,行至栏杆前,和来时一般,凌波而去。 而红衣女子的身子渐渐侧了下去,众人才看清,那双妩媚的眼睛早就闭上了,而脖子上开着一个伤口,鲜红的血液和那一袭火红的衣裳融为一体,无端让人觉得凄烈。女子右手还握着一把匕首,点滴血液正滴在木板上。 客栈窗口蹲着的男子愣了一瞬,对里面的公子禀报道:“铁彪毒发身亡,媚鸢自尽了。奇怪,铁彪什么时候进去的。” 里面的人也挑了挑眉,起身至窗口看了看,目光一瞟即移开了,淡淡道:“既然结果出来了,咱们回去吧。” 99.-第97章 何人情重何人轻(一) 久晴天回了客栈,也没避讳行踪,反正客栈旁边有司徒殊木的人,而她身后还有四大护法在暗中保护,总不会让她被人跟踪。 见她自回来便独自一人进了房间,不发一言,蔺寻语在房间外的秋千旁若有所思,纤纤十指扣着秋千的绳子,凝眉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凝神可以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蔺寻语才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司徒殊木的身影自九曲回廊间出现,轻袍缓带,优雅从容。这类人物,哪怕是刀光剑影一生随,也不会在别人眼中留下一点污点。 蔺寻语悠然起身,手亦松开了秋千的绳子,她迎上司徒殊木,“那丫头自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司徒殊木闻言目光一闪,瞥了眼门窗紧闭的厢房,然后向蔺寻语微笑致意,“多谢。” 蔺寻语不在意地挥挥手,扬长而去。 司徒殊木径直走向那间厢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门并没上栓子,因此一推便开。司徒殊木看了一番,正好见久晴天站在窗前,窗子都是关着的,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进来前不知道敲门么。”淡淡的嗓音传出,久晴天没有回头,但是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一个进我房间从不敲门的人也好意思说这句话?”听到久晴天将以往自己对她说的话还给了自己,司徒殊木挑了挑眉。 久晴天没有再说话,她依旧是对着紧闭的窗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徒殊木远远看着久晴天的背影,和平时慵懒的样子不同,她笔直地站着,淡紫色衣裙旖旎垂在地上,显得十分庄重,司徒殊木脑海中不期然便想到了久晴天十五岁生辰那天,她穿着一袭深紫长袍,一步一步地踏上白玉阶,站在随隐旁边,接受藏书阁众人的拜礼。 “媚鸢其罪当诛,若是随隐前辈处置,恐怕她也难逃一死。”司徒殊木轻轻走过去道。 久晴天闻言依旧没有说话,良久后方转过身来,目色清明的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司徒殊木,黑色的鬓发擦着她莹白的脸庞,婉转清丽,“司徒,若是有一女子为你生为你死,做尽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多看她一眼,你会不会动心?” 久晴天虽然是问司徒殊木,可是目光在接触到那一双幽深的墨眸后便转开了,她想起她进去后媚鸢一直盯着她发间的白玉簪,言语中不掩憾恨,她说,“我真羡慕你。” 久晴天对此不过是冷冷一笑,“羡慕我,羡慕我师从随隐,还是羡慕我位至尊主?“ “尊主,不,久晴天,我羡慕你,倒不是羡慕你是老尊主的徒弟,也不羡慕你天纵奇才。“媚鸢亦是笑笑,火红的衣裳衬着娇艳的容颜,本该是盛极的容颜,可是她笑意沧桑,反而添了几分寂寥,声音都如叹息一般,“我是羡慕你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让他为你花尽心思。而我做尽一切,却依旧什么都不是。” 久晴天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她拿起桌上的骰子,摇了几下,然后放在桌上,一摆手,示意她先猜。媚鸢看都没看骰子一眼,随口道:”十二点。“ 久晴天则摇摇头,”三个六,十八点。“ 手一掀,果然是十八点。久晴天瞟一眼桌子旁边摆着的已经盛满了酒的酒杯,然后抬手将骰子推到了媚鸢面前。 媚鸢丝毫不惧,随意拿起一杯酒,便仰头饮尽。许是喝的急了,眼角都泛着一丝红意,“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我就知道,这是我心里想等的人。我知他是武林巨擘的得意弟子,所以我练功不再偷懒,我知他能书善画,所以我也特地求眉正长老为我找擅书画的先生。我想,等我变得够好的时候,他一定也可以看到我。” 久晴天一直静静听她说着,并不打断。 “你不是曾说你不想当尊主吗?哈……可笑我当时还当真了,一心想着若是我能闯过那三道难关,登上尊主之位,那我的身份不也配得上他了么。”媚鸢语气激动起来,“可是最后呢,你及笄之年便顺利闯过了先代前辈设下的障碍,登上了尊主之位。”她语气陡然一停,却又一字一句接着道:“他,当堂送簪!” 媚鸢说完停了好一会儿,拿起面前的骰子狠狠摇了十几下才罢手。 久晴天依旧神色淡淡,“六点。” 媚鸢却恨恨道:“十一点。” 骰子一揭,媚鸢喝第二杯酒。 “那是我便知道,他的眼里永远都不会有我了。我存着一丝希望苦练勾魂术,呵呵……开始便被他看穿。”媚鸢看着房顶的房梁,似陷入回忆一般。 久晴天却不再沉默,她目光直视媚鸢,犀利却冷静的道:“你的所有心意,他都未必知道。而你,却被自己感动了。媚鸢,你想篡权夺位,想着要么得到藏书阁,要么毁掉藏书阁,这些真的是为了所谓的爱么?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媚鸢亦冷冷一笑,“你懂什么,你一个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得到一切的人。” “哦?那你所懂的,便是用你的偏执行残忍之事么?”久晴天目光如刀般刮过媚鸢的脸庞,“你将我制的药高价卖给碧血阁,不但是想以藏书阁名震慑江湖,亦是想陷我于不义的境地吧。东阳和碧血阁的合作,不仅是因为从夙诺那里得知了‘缠丝’,也因为你从中牵线。篡权不成又外逃杀人,依旧是想毁了藏书阁的声誉。或者说,你只是想毁了我!” “对。”媚鸢木然点头,目光中有一丝疯狂,“我就是要毁掉你,毁掉藏书阁。若是没有你,若是你不是藏书阁尊主,若是你和他不是从小相识,若是你们不是相处这么多年……” “即使你的‘若是’都是真的,他的眼里也不会有你!”久晴天断然打断了媚鸢的话。 被她一语冷冷喝断,媚鸢嘴角动了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而久晴天已经不理她,拿起了桌上的骰子。 两人连赌三把,媚鸢皆输。 媚鸢第五次拿起桌上的酒,正准备仰头喝下,却有一道暗影掠来,抢过了媚鸢手中的酒杯。 久晴天早知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看到忽然出现的身影,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勾唇一笑,“躲了这么久,现在倒舍得出来了。” 那人十分健壮,方脸浓眉,看起来十分老实的模样,却是藏书阁年轻一辈里的高手。也是媚鸢的帮手,碧血阁阁主原临曾看到过的跟在媚鸢身后的男子。 媚鸢看到来人也十分的惊讶,目光复杂,“铁彪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赶紧逃么。” 而一向有些憨气的铁彪却摸了摸头,理所当然地道:“你在这里,我还能上哪儿去呢。” 这话一出口,就让媚鸢身子猛地一颤。 而铁彪却已经转头看向久晴天,叹了口气,“见过尊主。铁彪知道自己也是藏书阁的叛徒,不敢求尊主放过,只求尊主答应,便让铁彪代媚鸢喝这一杯酒,可好?” 这杯酒……久晴天心内叹息一声,“只要媚鸢愿意让你代替,我没意见。” 而媚鸢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起身,动作之大撞得身前的桌子砰地一声响,她凄厉地盯着铁彪手中的酒杯,叫道:“不准喝,铁彪我不需要你代喝。” 说着身子偏要扑过去抢那杯酒,然而已经晚了,铁彪已然退后几步,避开了媚鸢的手,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浅浅笑着,那憨厚的样子一如他们刚认识时那般好欺负,“我听你的话听了十几年,这一次,你便让我不听一次罢。” 媚鸢恍若未闻,纤长的手指都想抠进铁彪的喉咙,不知不觉间眼泪都急的直掉,而媚鸢没有发现,依旧颤声道:“快……快!吐出来,把酒吐出来。” “没用的,这毒一旦入口,便神仙难救了。”铁彪嘴角已经有丝丝血迹溢出,他虚弱地朝媚鸢挤出一丝笑容,“这是……我这辈子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谁让你替我喝了,谁让你替我死啊,我根本不需要。”媚鸢咬着牙狠狠道,但是眼角的泪却止都止不住。 铁彪粗大的手掌艰难地抬起,小心翼翼地贴近媚鸢的脸,想替她抹去眼泪,已近昏迷,却依旧道:“小时候……不就说好了么,你想灭谁,我都帮你杀人放火的。要是你要杀人,我便帮你埋。现在……只是替你喝杯酒,算什么。” 是的,他们同为孤儿,一同为人所救,然后被带进了藏书阁。二人性格完全不同,但是铁彪一直都是唯她命是从的,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哪怕她要让另一个男人爱上她,哪怕因此她要毁灭藏书阁,毁灭久晴天,他也不曾背离她。而如今,他为她赶赴黄泉! 100.-第98章 何人情重何人轻(二) 这便是世间的无奈,在铁彪眼里,只有媚鸢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是媚鸢心心念念的却都是另一个人。 铁彪的气息已微弱近无,然后双眼依旧睁着,看着媚鸢,似舍不得一般,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担忧。这个人站在她的身后为她背弃了所有人,在她选中毒酒时跳出来代她喝下毒酒,在丧命之时担忧的依旧是她。 “媚……媚鸢。”鲜血不停的从铁彪七窍中流出,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是他却费劲地笑了起来,“当初你霸道地过来抢我的馒头,我就觉得你真漂亮……真是奇怪是不?你明明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还脏兮兮的,我却觉得,你真好看。” 媚鸢抱着铁彪,火红的衣裙上蹭了不少血迹,那同样惨烈的颜色。原本媚鸢最爱这亮如火焰的红色,现在却觉得这颜色刺得自己双目疼痛。她当然也记得,还未被带入藏书阁前,她本是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的孤儿,那日实在饿得狠了,她便大着胆子去抢了铁彪刚讨来的馒头,结果这傻小子白长了那么大的个,一副似被她蛮狠模样吓到的样子,不但没恼,反而呆呆地把另一个馒头也递给了她。媚鸢眼里痛意更甚,她喃喃道:“傻子,傻子……” “一晃好多年了,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铁彪依旧说着,“你……想知道么?” 媚鸢见他眼帘微微阖了阖,连连点头,“你说,我想知道,你跟我说话,不要睡。” 铁彪却摇了摇头,嘴里又流下了一丝血迹,“还是不告诉你了……下辈子再告诉你吧,媚鸢,记住我……下辈子我一定不让别人把你的心抢去了。” 久晴天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铁彪已经气息全无了。 媚鸢木然地抬手抚上铁彪的眼睛,将他原本不肯闭上的眼睛阖上。也是十多年的相依相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人对自己的感情呢?可是……她的心也早已容不下别人了。他们何其相似,永远都在追逐眼里没有自己的人! 媚鸢缓缓起身,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手一挥,桌上的骰子便化为了灰尘。“尊主,我不想和你赌了。” “我承认,你开始说得对。哪怕和他青梅竹马十七年的是我,哪怕继承藏书阁的是我,他的眼里也不会有我。就像铁彪认识我比藏书阁任何人认识我都早,他对我比任何人都好,可是我依旧不爱他。他为我做尽一切,为我而死,我痛,我恨,我哭得不能自抑,我也愿意拿命去换他,但是我就是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媚鸢眼睛通红,却没有再流泪,她盯着久晴天,“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恨你!我努力练武,设计碧血阁和东阳,谋划夺权,都是为了让他可以看到我,而他眼里一直只有你,你却不珍惜。在我知道他是皇子后,就从不曾想过真正和东阳或者覆齐军合作,我从未想过伤害他,但是我没法不想夺去你的尊主之位,甚至让你因为那些毒药而被江湖所忌。” 媚鸢偏头,每一语都如梦呓一般,“他对你越好,我便越想毁了你。” 久晴天面色冷然,目光沉静,不发一言,而媚鸢却忽地抬头看她,目光中是带着疯狂,她似是问久晴天,又似是自言自语:“若是你被我毁了,他会不会因此而多看我几眼?” 哪怕是讨厌是恨,也好过无视。 当真疯狂!久晴天忍不住感叹。但是轻轻启唇,打破了媚鸢心里的一丝妄想,“他不会。”过了一会儿后又惋叹地看了媚鸢一眼,“你不了解他。” 媚鸢眼底那一丝期盼如火光一般,渐渐灭去。她侧首看着地上的铁彪的尸身,闭上了眼睛,而右手垂下时一把匕首忽然出现,她毫不犹豫地扎向了自己的脖颈。房间里变得异常地安静,她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自己的血从体内流出来的声音,但是她却缓缓笑了,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被抢了馒头还不生气的傻小子,“希望下辈子……你能早些把我的心抢走,那我一定不喜欢别人。” “不是问我么?怎么你自己又发呆去了。”司徒殊木看着久晴天陷入沉思的模样,笑着叹了口气。 久晴天被他的声音一惊,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其实我猜得到。” 司徒殊木薄唇一抿,“对,我的答案应该和你猜的差不多。我动心的,无须若此。我不动心的,再如何也是枉然。” 果然!这回答完全在久晴天意料之中,司徒殊木当初在帝都替她查看事务时便看到了媚鸢的问题,甚至还让暗卫专程将那几页有问题的信件送给她,让她当心。媚鸢的心意和想法,司徒殊木未必完全不知情,不过在司徒殊木眼里,不值一提。 “染墨他们会收殓好媚鸢和铁彪的尸身,雾静也已经请眉正长老亲自去了被媚鸢所杀的人家中安抚。如今罪魁祸首已经谢罪,这事也差不多了。”久晴天回身推开那扇窗户,她的心情并不算好,可是外面艳阳高照,着实是闷热。 司徒殊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媚鸢和铁彪带着一些门人逃出了藏书阁,叛逃不说还伤了不少自己人。出来后又借藏书阁名杀人,妄图给藏书阁泼脏水,诸事叠加,不止藏书阁中的长老大为光火,还让一些江湖人厌恶藏书阁。现在藏书阁尊主出来清理门户,不但是对门人的交代,亦是对江湖的交代。 “明面上的事算是完了,可是暗地里的可没完。”司徒殊木轻笑一声,很是高兴看到久晴天麻烦缠身。 久晴天白他一眼,“我在天威赌坊下帖子要赌命,就是知道天威赌坊背后就是覆齐军。既然那李老板将此赌局公告了天下,就代表覆齐军最后决定不护着媚鸢。东阳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想必也是和覆齐军同样打算。” 想必正如媚鸢所说,她为着司徒殊木,从未真正想过要和东阳或覆齐军合作。想到这里,久晴天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一人情意千金,愿以死相送,可是在对方眼里,却轻如鸿毛。谁人情重,谁人情轻?这世间之情可能这般相比? “你砸了十几万,在韶问眼里,媚鸢的价值还不如这十几万吧。”司徒殊木想到自己的十几万两银子,不由嘴角一抽,斜睨了久晴天一眼。 久晴天找了眨眼,不可否认,那十几万银票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而东阳那边,媚鸢没能成为藏书阁尊主,提供的消息又不再对段谨溪有用,自然也就被放弃了。”司徒殊木淡淡道,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 久晴天嗤笑一声,“媚鸢知道的消息中,只有我久晴天就是藏书阁尊主这一条对段谨溪最有用。卖给碧血阁的毒是我制作的,尊主还是我,跟我合作明显要比跟媚鸢合作要好。” “是啊,段谨溪估计还不知道那个消息。”司徒殊木意味深长地看了久晴天一眼,“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世,估计更觉得跟你合作比较好。” 久晴天脸色冷了下来,不肯接这个话茬,颇为嫌弃地瞟了司徒殊木一眼,“你还不回帝都?要是被韶问他们知道你在言城,那就好玩了,要知道,这里可是他的地盘。” 司徒殊木淡淡一笑,“那又如何,迟早会是我的地盘。” 淡淡的笑容,配上他那平淡的语气,这等豪言壮语被他说出来却理所当然。久晴天亦被他话语中充斥着的自信震慑到,那出尘的清俊之貌不曾改变,但他举手投足间的霸气却再不需要掩饰,这种人啊,真是天生的人上人! 然而司徒殊木上一刻还霸气雍容的样子,下一刻就狡黠地对久晴天道:“既然言城事了,便再去趟帝都如何?我特地赶来帮你的忙,你也总该帮帮我不是?” 久晴天闻言笑得十分‘温柔’,可惜这‘温柔’的笑意刚露出来,司徒殊木便又状似无意间提醒道:“十几万虽然不算很多,可是也不是小数目啊。” 拿人手短!久晴天愤愤然想,可是她面上却对司徒殊木摊了摊手,“媚鸢闹出这等事,我总得回藏书阁一趟啊,不然那群长老不得骂死我。” 那群现在称为长老的人,基本都是随隐那一辈的,的确有倚老卖老的本钱,而且本来也是久晴天放任自流才导致这些。 司徒殊木却不肯买账,“你还怕这个?就算你把藏书阁拆了,随隐前辈估计也会在后面给你递工具,有他给你撑着,谁敢骂你。” “悠悠众口难堵啊。”久晴天无限叹息。忽然,久晴天眼波流转,顺便把话题也换了,似真似假地道:“你知道么,媚鸢今日说我得尽她想要的一切,却从不珍惜。” 司徒殊木却优雅地摆了摆手,月白的袖子上绣着银色的暗纹,在阳光下闪耀出傲竹的风采。 久晴天逆光看着他,之间阳光照进他墨黑的瞳仁里,金色的光泽带着点点笑意在跳跃着,他似想说很多,但最后却只一语带过,“你啊……倒不是不珍惜。” 101.-第99章 言城风起(一) 不是不珍惜,那是什么呢?久晴天歪头思考司徒殊木这未尽之言,有些疑惑。但是她没有问,司徒殊木也没有再说。 良久后,司徒殊木才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帝都医行的名声又高了一层,你知道么?” 久晴天愣了一下,“因为玉城瘟疫?” 司徒殊木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笑意有些嘲讽,“不止如此,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医行馆主回帝都后,救醒了一直昏迷的皇帝陛下。呵呵……那么多太医都不如一个医行,真是给太医院打脸。” 闻言久晴天却没笑,而是蹙眉道:“献帝醒了,那你还在这里闲着?” “我若是在帝都,那些人怎么好动作。”司徒殊木浅笑道,目中闪过的那丝算计让久晴天了然,估计又有人要倒霉了。 “太医院的人治了那么久,献帝却依旧昏迷,宫中上下恐怕都急得不得了吧。医行的人刚解决了玉城瘟疫,此番回帝都,自然会被召进宫的。这么好献帝醒了,你却不在帝都,真是好机会。”久晴天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想必帝都中那些有想法的人,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我已经烦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玩把戏。”司徒殊木眉间如笼着寒霜一般,久晴天可以清晰看到他眼中的不耐,“这一次,我就要让他们尽情发挥。” 这是久晴天第二次听司徒殊木说到‘烦’,她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帝都里有李太后,有乔思兰,还有一大批尚在观望掂量实力的世家大族,都是算计来算计去的高手。 良久后,久晴天方轻轻道:“其实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了,西宁第一的才子在帝都坐镇,你尽可以让他处理。” 司徒殊木淡淡一笑,可是眉间微挑,露出无限杀机,“他能处理好乔思兰的事,可是他不能处理献帝的事。” 久晴天从善如流,“嗯,帝都水深。”然后狡黠一笑,“那你还让我去,岂不是害我。” 司徒殊木闻言也轻笑了一声,然后打量着久晴天,叹道:“罢了。” “公子,帝都有密信送到。”门外解弗扣了扣门,轻轻道。 司徒殊木瞟了眼门外,面色看不出一丝情绪,“送信的人呢?” “正在公子的房中候着。” 司徒殊木对久晴天点了点头,便出门而去。 久晴天看着司徒殊木离开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并不知道司徒殊木怎么会知道十四岁那年的事,但是想起他的神通广大,又觉得知道也是正常的。两人大打出手,还毁了一个客栈,就好像所有事情都过去了,可是…… 久晴天正背倚着窗儿想着一大堆烦恼的事,却忽然目光一凝,转身抬首,几支银针从袖中飞出,往窗外的一颗有些年头了的树射去,只见飞针隐然没入树叶最繁密之处,然后就听到一声闷哼,一个黑影从树上砸了下来。声音惊醒了分布在客栈四周的隐卫,几人如鬼魅般出现,将那人制服,然后抬头向窗口看着的久晴天一礼,领头的那人正是元清。 “好好和这人聊聊,问出结果后直接回你家公子便是。”久晴天的眼波淡淡,自地上的黑衣人身上飘过,吩咐道。 “是,小姐。”元清也敛了平时的笑意,居然让探子进了这客栈,真是奇耻大辱!转身对其他人道:“将这人押下去,告诉外院的人,都警醒点,再有人被放进来,我严惩不贷。” 居高临下的久晴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倒真难得看到平日吊儿郎当的元清露出这等神色,不过久晴天也知道,司徒殊木手下那些人,虽然性格各异,但是办事都很让人放心。 这言城如今也是聚集了各路人才,比如藏书阁部分精锐,还有若水庄百来号隐卫,司徒殊木还带了这么多帝都的护卫。这些人在言城行动虽隐秘,但是恐怕早就引起了有心人士的注意。就是不知道这黑衣人是东阳派来的,还是韶问派来的,当然……也可能是异族人。 覆齐军军营中。 “首领,摄政王和那藏书阁尊主的落脚点,我们已经查清,都在一个客栈中,正派了人在外盯梢。”一个穿着葛色短打的男子跪在中央,朗朗禀报。 而他的面前,是一个懒散如闲汉的男子随意地盘坐在案几前,案几上摆着几盘肉,男子手边便是一大碗酒,颇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迈之感。 案几两侧站着两排人,衣着各异,有的人穿着儒雅的长衫,如文人一般。而有些人则是武士打扮,手中的刀剑寒光烁烁,还有一些人袒露着上身,只穿了一条长裤,脸上还有刀疤的痕迹,看起来十分吓人。 众人都看着案几之后的人,等待他的反应。 那人仰头喝下一大碗烈酒,才不在意地问道:“其他人的呢?” “东阳王狡猾地换了好几次地方了,属下正在找。还发现了一批人的行踪,可是观其身法,倒像是外族人。” 案几后的人终于抬头,虽然是散乱着头发并不束冠,但此人的眉目疏阔,五官轮廓亦十分立体,看起来英俊非凡,这人自然就是覆齐军首领韶问。听了堂下之人的汇报他哈哈一笑,笑声之大,屋外亦清晰可闻,“想不到我言城如今也这般热闹,真是难得,平日那群天子骄子不都不屑踏足么。” 而站在左侧第一的武陟则不由皱眉,躬身道:“大哥,我们要将他们的命全部留下么?” “全部留下不太可能。”韶问收了笑意摆摆手,眼里的凶狠之色足以让人心悸,“我还是对那摄政王最感兴趣,这一次,便先要他的命吧。” “首领说得有理,这摄政王短短几个月便由王佐之才登上了摄政王之位,必是我们覆灭大齐的最大阻碍,既然来了言城,就不能让他活着回去。”另一人赞同道。 “不仅如此,他还毁了我二弟的一只手,此仇不报,真是难消我心头之恨。”韶问目光轻轻扫过武陟的左手,眼中杀意闪现。 “对,这人挡了首领的路,还毁了二当家的手,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说话的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但是那笑意带着十足十的残忍。 “可是此事还须仔细商议,真没想到这摄政王还和藏书阁尊主相识,藏书阁的人个个都是高手,若是两方联手,怕是不好对付。”一名文士打扮的人开口,他并不如其他人那般乐观,这摄政王本来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还有藏书阁的高手。 “唉,你们这些读了几本书的人就是喜欢磨磨唧唧,要我老程说啊,干脆就半夜突袭,将那客栈的人全砍了便是。管他是谁的人,全部送了见阎王。”一人不屑地瞥了那文士一眼,十分不耻他们文人的瞻前顾后,要他看啊,杀个人哪来这么麻烦。 “就是,这里是咱们的地盘,他们人再多也多不过我们,多派些人去,让他们统统见阎王不就好了。”不少人都附和道。 “爷爷知道你这书生胆小,你便在军营里等着便是了,是吧哥几个?哈哈……”还有人嘲笑道。 那文士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似想骂却又骂不出口,最后只能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一群莽夫!” 武陟轻轻咳了一声,倒是十分赞同那文士的话,“大哥,这摄政王恐怕不好对付,还是小心为上。” “哎,二当家,您不是被那狗屁王佐之才毁了只手就怂了吧。”一人不可置信地叫道,不过这话没有人敢附和。 武陟则豁然回首看那人一眼,目光如啐了毒的利刃一般直直地射向说话的人,一字一句如咬牙蹦出来的一般,“你说什么?” 那人在那目光下如置深渊,呐呐道:“小人口无遮拦,二当家见谅。” 韶问早就被这群人吵昏了头,一拍桌子,那轰然一响让全场更加安静了,他冷冷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移目看向武陟及武陟身后的几人,“当初那什么藏书阁尊主和媚鸢在天威赌坊赌命,你们几个不是去看了么?可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武陟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回话道:“大哥,那藏书阁尊主自出现都是蒙着面纱的,看不清容貌,但是她的武功比媚鸢高了不知凡几。我们在外面并不知道赌局的具体内容,但是那女子出来后,可看到媚鸢和那日跟在她身后的男子皆命丧赌坊。那女子走得十分随意,可是身后有不少人暗中保护,派去跟踪她的都没有得手。” 韶问眼眸半眯,有一丝玩味,“这摄政王可真不愧是归剪愁预言的‘王佐之才’,这桃花运也是一朵连着一朵啊,先有个神医久姑娘,这里又有一个神秘的藏书阁尊主。” 说到神医久晴天,武陟目光一滞,但他立即垂首掩下那一丝情绪。 韶问豁然起身,他的个头比屋中的人都要高,他盯着案几前跪着的人,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慑,那是煞气!“你们先继续盯着,务必不要让他们发现。” “我自会找个好时间,去见见那名传天下的王佐之才。哼!” 102.-第100章 言城风起(二) 被人盯上了并不奇怪,但是被人盯到了客栈里面,这就不一样了,司徒殊木面色沉稳,看到被绑着的黑衣人都没有露出半点讶异,只是眼角余光扫了元清一眼。 元清在那目光下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有些羞愧。自他来言城之后,跟随公子来言城的护卫便全部都由他负责,可是现在却让盯梢的人进了内院,真是耻辱! “查出是什么人了么?”司徒殊木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声音若清风拂来,清和温润。 “禀公子,此人什么都不肯说,可是在他身上搜出了覆齐军的腰牌。”元清低眉敛目,恭敬将一块木牌奉上。 司徒殊木接过那腰牌看了看,轻轻笑了一声,移目看向那黑衣人,问道:“你是武陟的亲卫?” 那黑衣人有一瞬的僵硬,他什么都没说,可是这人却清晰道出了他的身份。 虽然黑衣人并没有回答,可是那一瞬的反应已经足够司徒殊木判断,他不紧不慢地又问道:“你们二当家的手可好了?” 二当家的左手便是被眼前之人所废,黑衣人抬起头怒瞪着司徒殊木,却在接触到司徒殊木的墨眸时一愣,泄了满身的气势。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眸,墨黑如深潭一般,无波,却又看不到底。虽然是笑着,却无端让人觉得害怕。黑衣人一直以为自己最怕的人应该是首领,首领发怒时的样子能让列为当家人人自危,可是眼前人,即使不发怒,也让人觉得不敢僭越。 到底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示弱,于是黑衣人梗着脖子道:“这个仇,首领一定会报的。” 司徒殊木听得这一句,便知道这黑衣人知道的东西并不多,雍雅浅笑着摆了摆手,“押下去吧。” 一旁的护卫连忙押着黑衣人下去了,而元清依旧垂首恭立在侧。 “此人想必是先遣人员,从他嘴里,问不出韶问的动作的,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司徒殊木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让司徒殊木的笑意更舒朗了几分。手指把玩着杯盖,面容在茶水的雾气渲染下颇为朦胧,‘叮’地一声脆响,杯盖阖在了茶杯上,也阻隔了原本的水雾缭绕。 司徒殊木嘴角衔着一抹高雅的笑容,轻轻道:“既然被人发现行踪了,我们也应该换地方了。” 元清瞬间反应过来,含笑拱手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整座客栈在司徒殊木入住的第二天,便被解弗给包了,客栈原本的掌柜和伙计现在都已经回家休息去了,此时倒是正好将黑衣人关在了柴房,有四名护卫在看守。黑衣人一直暗暗观察逃生的机会,自他泄露了痕迹被抓之后,那个护卫之首便命人处理了客栈周围盯梢的人,他必须逃出去给首领报信。 可是那四名护卫在两名在柴房外,两名在柴房内,看守得十分严密,自己被那女子的银针射中,已然受了伤,肯定是打不过这四名护卫的,更何况若是惊动了其他人,就更加不可能出的去了。黑衣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心内焦急万分。 入夜以后,便有另一名护卫跑来,急急忙忙的让柴房外的两人先跟他去帮忙,里面的两人听到了,不由对视一眼,觉得奇怪,打开门喝道:“老六,你别乱来,我们四人任务就是看着这人,玩忽职守的罪名可吃不起。” 被称作老六的人也是头大,“刘哥,是元大人吩咐的,说那边人手不够。”说着瞟一眼柴房内的黑衣人,“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人进得来是他走运,院子里还有那么多兄弟呢,能让他跑了不成。” 听到是元清吩咐,四人都放心一些了,便道:“那你们俩便去帮忙吧。我们两看着就可以了。” 那黑衣人虽然被绑着动不了,可是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不由疑惑这些人要干什么,怎么会人手不够呢?片刻后,原本在里面看着的两人又进来了,黑衣人赶紧装成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一盏茶时间后,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十分的轻盈,若不细听根本就听不到。隐约间还可以听到马儿打了个响鼻。但是这种声音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一切又都归于平静,可是黑衣人却心内一震,他意识到,这些人行踪泄露,可能是要换地方了。 而这时,柴房的门再度被人打开,依旧是那老六,他对另一人道:“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然后转头向刘哥,“刘哥,主上吩咐,这小子,杀了了事,你搞定后赶紧跟来。”边说边用手中的剑点了点黑衣人。 黑衣人面色一凛,不自觉便露出了警觉之色,被反绑在后面的手便加快了动作,毕竟谁都不想死。 但是那三个护卫都没注意到黑衣人的后面的绳子已经差不多被割断了,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另一人跟着来人一起走了,只有刘哥一人掂着手中的剑站了起来没有出去。 黑衣人警惕地看着刘哥,和他的警惕相比,刘哥则轻松多了,在他眼里,这黑衣人根本就是跟死人差不多了,于是他还有闲心玩笑道:“主上有令,不得不从。你也别怪我,下辈子投个好胎去罢。” 黑衣人装作惊恐地往后面挪了挪,嘴里还道:“反正你们都撤了,又何必非要杀我呢?” 刘哥闲闲地抽出了手中的剑,“就算撤,一时半会也出不了覆齐军的势力范围,不杀了你,难道还带着你撤到城外将远山么?” 话一说完,刘哥便提着剑走进了黑衣人,手挽了个剪花,便要一剑刺穿黑衣人的喉咙。谁知这时黑衣人居然踢飞了自己身前的矮凳,直冲刘哥面门而来,刘哥立马抬手挡开那矮凳。 而这功夫,黑衣人已经站起了身,身上的绳子也全部解开了,抄起身侧的棍子便准备动手时,被银针射中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剑光闪现,黑衣人没什么力气地将棍子抬起,结果棍子被一剑挑飞。黑衣人亦被力道冲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还站不稳。 刘哥皱着浓眉一剑劈下,那黑衣人就地一滚,再次逃过一劫。两人因此而离得近了些,刘哥面色已经有些铁青,他也不曾想到一个阶下囚居然也这么难缠,正准备再劈一剑时,那黑衣人袖子一甩,一包白色的药粉扑面而来,刘哥一时不察,吸入了不少,原本携势而来的剑便半路失了气力,手软软地垂了下去,然后整个人都歪着倒下去了。 看到这人倒下,黑衣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幸好袖子暗袋里还有一包药粉没被搜了去。他扶着墙站了起来,踹了倒下去的刘哥几脚,确定没有问题了,跑到柴房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整个院子似乎都很安静,现在时间还不是太晚,可是客栈里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看来的确是撤走了。 天上挂着一轮圆月,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几颗繁星,借着月光看向客栈的房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黑衣人一点也不敢耽误,赶紧跑了出去。 而覆齐军军营里韶问听到原本在客栈外盯梢的人都被收拾了,不由眉头一皱,“全被收拾了?” “是,想必是派出去的人跟得太近被司徒殊木的人发现了。”武陟解释道。 韶问目色一沉,“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打草惊蛇,既然派出去的人被发现了,那他们极有可能会换地方。” 武陟心内叹了口气,想必是那些盯梢的人为了立功便不知天高地厚地跟得太近了,结果反而被发现了,才导致了客栈外围盯梢的人全部被灭。“第二波斥候已经派出去了,想必很快就能知道他们有没有撤离。” 此话刚落,门外便有人禀报说第二波斥候队回来了。 韶问和武陟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让他们进来。” 五六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为首的一人越众而出,道:“首领,属下奉命探查那客栈的情况,半路碰到了黑鹰,他说司徒殊木的人已经全部撤走,撤向了将远山,所以属下特地回来报信。” 武陟听到黑鹰名字倒是了然,这人不但是他的亲卫,还是他派出的第一波斥候里的人。 韶问阴沉地扫过众人,沉声问道:“黑鹰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人呢,叫他来回话。” 黑鹰本来就在外面候着了,听到首领召见,赶忙走了进去。将自己意外被抓,然后又听到司徒殊木的人的动静,以及险里逃生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将远山,韶问默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是言城外的一座荒山而已,人迹罕至,正经的上山路都没有一条,全是荆棘。韶问却不由一笑,还有什么人能比他的人更熟悉言城呢?他霍然吩咐道:“点三千精兵,立刻赶往将远山,发现司徒殊木的痕迹,杀无赦!” 武陟躬身领命,眼角扫过自己的左手,再抬眼,眼中俱是杀机。 司徒殊木秘密来的言城,身边护卫也不过几百而已,不管这些人功力多高,对上三千精兵,都是死路一条! 103.-第101章 祸水东引(一) 覆齐军并没有正规的编制,也没有专门的军装,但是个个都精悍勇武。火把的光芒下,三千精兵站的整整齐齐,如一把还未出鞘的利刃一般,包裹着层层杀气。 韶问眼神里俱是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三千精兵,这些人里有流民,有强盗,有毛贼,还有同样被献帝昏庸所误而失去了家族亲人的人,可现在,这些人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武器,会是帮助他亲手毁灭这腐朽大齐的强者之师。献帝昏庸,朝廷无人,若是让唯一有用的摄政王司徒殊木永远留在言城,那大齐覆灭指日可待。 “弟兄们,可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韶问气沉丹田,将声音送得远远的。 “覆灭大齐,还我太平。”在场之人齐声回道,眼神里充满了凝滞的期待。 “对!我们就是要将昏庸抄你们家灭你们族让你们颠沛流离的大齐陛下送入地狱,将这不能庇佑他的子民的国家覆灭。”韶问声音有些沉,但是细听之下有风雨欲来的气势,极有煽动性。 “现在,阻碍我们脚步的大齐摄政王就在言城的将远山,你们当如何?”韶问眼神凶狠,吼道。 “杀!杀!杀!”一时之间,喊杀之声震天。 韶问一抬手,压下了满场的喧哗,他抽出手边的刀,刀出鞘之声在安静地夜空中十分的刺耳,然后便听得韶问坚定无回的声音传出,“三千精兵,一千人围山,两千人上山,帝都之人,杀无赦!” 说罢韶问飞身上马,扬鞭飞驰而去,同时袖中甩出一物,直冲云霄,然后在天际炸开,只是一朵寻常的烟花,但是不同寻常的是随着烟花的炸开,空中还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响,转瞬即消,而烟花亦转瞬即灭。 言城之中除了几条闹市街还有人未收摊,其他地方的集市早就熄了灯火安静了下来,而听到这哨响,便有百姓从窗口中探出头看了看天际炸开的烟花,脸色一变立刻又收回了脑袋,还不忘将窗户关上,锁上窗栓。而街上原本未收摊的百姓则手忙脚乱地推了东西往家里赶,有些人干脆东西都不收拾了,直接避回了家中。 言城无人不知,这个烟花讯号的意思,便是覆齐军行动,其他人回避。 果然在讯号弹出现之后,便有一队精兵风驰电掣般飞驰而过,领头的赫然就是韶问。 第二队斥候回了大部分向韶问复命,同时还有三人已经往将远山隐秘跟踪,好确定黑鹰的话是否属实。 韶问原本是打算让武陟领这三千精兵的,可是原本被派往将远山的三个斥候又回了其中一个,禀报司徒殊木一行人一路的痕迹十分隐秘,有专门的护卫在队伍最后消灭痕迹,其行事风格颇与龙魂骑相类。 最后一句话简直让韶问眼中杀气更盛,他的覆齐军可说是千锤百炼,与西宁东阳北安的人马皆有过战事,但是接触最多的还是帝都的龙魂骑,虽然龙魂骑也没讨得多少好,但是他两年前亲自挑选的五百弓箭手便是折在龙魂骑手中。此番听到司徒殊木所带护卫与龙魂骑相类,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韶问便打了个口哨,一匹色如华而赤的马急速奔来,仰头一声嘶鸣,听话地停在了韶问的身边。 韶问翻身上马,精光内敛的虎目扫视着众人,一挥手,率先而行,“走!” 武陟眼中光芒大盛,并三千精兵飞身上马,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十分有秩序地跟上了韶问的身影,这队人马满身彪悍之气,隐隐一看,像是无人敢掠其锋。 果如斥候队的人所说,司徒殊木的人的确行事十分小心,一路基本算得上不留痕迹,但是在言城之外,离将远山尚有一段距离时,韶问陡然一拉缰绳,停了下来,接过武陟递上的火把,仔细地看了看路面,不过这泥土成色未免太新,倒像是有人特意翻上来的。 韶问看了看将远山方向,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的确是龙魂骑的风格,行事小心谨慎,尽量消除痕迹。但正因如此,他倒有七分把握,将远山上有动静。 “弃马,灭火把。”韶问声音并不大,可是清晰地送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齐刷刷地下马,然后将手中的火把熄灭,没有丝毫的犹豫。 今日月光颇好,即使不用火把,也可以隐约看得清道路,可是这样也有一点不好,因为这代表山上放哨的人也可能看得清山下的动作,若是被司徒殊木的人发现了,那还谈什么一举歼灭呢? 韶问手向右指了指,众人了然,右边有一条小道,正好是将远山上往下看的盲区。 两千人跟随韶问上山,另外一千人则在武陟的命令下分散开来,散入了山脚各隐秘处,确保即使被敌人警醒,发现了他们的行动,那就武力镇压让他们都把命留在这。 而将远山半山腰将军亭的旁边有一棵千年古树,上面站了一个护卫,正是开始去柴房叫人的老六,他目光如炬,一寸一寸扫视着山脚下,确保没有别的动静。 一炷香时间后,有人悄然跃至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六,我替你,你先去歇会。” 护卫的岗都是半个时辰一轮,现在正好是轮岗的时间了,老六朝来人点点头,说道:“一切都没问题。” 来人点头,但是却不敢放松半点,“那就好,主上也歇下了。” 老六点头,正欲飞身而下去吃点东西歇一会,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刘哥回来了么?” 来人也是皱着眉头摇头,“还没有,不知道怎么搞的。”但是他心里并不认为那一个黑衣人有能力从刘哥手下逃脱,所以也不是很担心,“可能是对地形不熟,还未找到将远山,无妨的。” 老六也觉得有理,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便一跃而下了。 他们不知道,这些话恰好被躲在荆棘背后的人听了个正着,而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处处暗藏杀机。 荒山野岭,地形不熟,已是绝对的劣势。而在不知道的地方,尚有豺狼在侧,那凶狠的目光盯着他们,便如盯上了待宰的猎物一般。 将远山本来就人迹罕至,山上的虫子鸟兽更是多,仔细一听,还有不少虫鸣之声。就是这些声音,做了韶问一行人最好的掩饰,让他们擦着荆棘行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里不再那么引人注意。 所以韶问率领队伍绕过了在古树上站岗的护卫时,那护卫还一无所觉。 靠着对地形的熟悉,韶问的行动无比顺利,只是心内却有些疑惑,为什么将军亭那里有放哨之人,而后十几里却没有人放哨了呢?依照帝都那群人的脾性,按说该是五里一岗,十里一哨才对。 韶问正疑惑间,却敏锐地看到身后一棵树上站着一个护卫,由于相隔太近,无处可掩护,显然那个护卫也看到了他们。韶问眼中精光一闪,飞身而上,探手直扼住那护卫的喉咙。这动作就像发生在一瞬间,那护卫瞬息毙命,而原本放入怀中的手最后没有力道的垂了下来,手中还握着一个发射讯号的讯号弹。 韶问冷笑着将已经变成了尸体的护卫随手扔在地上,手一扬,原本隐蔽身形的精兵便都不再隐蔽,韶问看向几里外尚有篝火火光的方向,冷声道:“不用隐蔽了,包抄过去,活捉司徒殊木者,我赏黄金万两。活捉不到,便就地格杀。”声音到最后愈加阴狠,“总之,不能让司徒殊木活着离开。” 听得韶问如此吩咐,那三千精兵眼中竟流露除了一抹兴奋,显然,他们对于杀人十分的在行。于是都抽出随身的刀剑,一步步迫近那篝火处。 在杀掉第三个护卫时,那个护卫终于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甩出了手中通知同伴有险的讯号弹,鲜红的焰火在空中炸开,惊醒了将远山上的人。隐秘在各处的护卫和轮班休息的护卫皆刀剑出鞘,冲向了讯号炸开的地方。 韶问扛着一把刀站在最前面,而他的身后站着两千精兵,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看着向他们冲来的护卫。在护卫提剑砍来离他面门只有一尺距离时,他尚有闲心拿下肩上的刀,左手轻轻抚过刀锋,刀面的寒光正好反射到那个护卫的眼睛里,那个护卫眼睛被光一刺激,手便不自觉地去挡,然而就在这时,韶问的刀出鞘,一刀横过,那个护卫无声倒下,眼中留下的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映像便是对手的眼睛,那般冷血无情,还带着残忍的笑意。 随着韶问的出手,他身后的精兵亦不再沉默,皆刀剑相向拼向那群护卫。 护卫的武功虽高,但是耐不住对方人马众多,且出手毫不留情。不出一刻钟,便节节败退,且伤亡众多,而反观他们的对手,依旧是笑得肆意,如猫戏老鼠一般。 一名护卫沉声吩咐,“赶紧护着主上先走!” 此话一出,便有数名护卫十分有规律地后撤,但是还没有完全撤出战圈,便被携势而来的刀气惊得再不能后撤半步。 只见韶问刀尖指地,邪邪一笑看着他们,“想走?没那么容易。” 104.-第102章 祸水东引(二) 那些护卫权衡了一下眼前的情况,看着韶问提刀堵了他们后撤的路,眼睛张望了一下韶问的后方,一名护卫越众而出,向韶问拱了拱手,平心静气倒是颇有大将风范,“请问阁下是何人,为何偷袭我等。” 韶问食指中指并拢抹了一把刀上的血,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伸出舌头舔了舔,连声冷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看来你主子并不如外面传的那么神奇啊。” 护卫数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疑惑,他们本来就是隐秘来到言城,何曾得罪过这些如悍匪一般杀人的人呢,于是那护卫目光惊悸不定地看着韶问,还偏头打量了一下对方人马的衣着,却没有得出结论,“恕在下眼拙,在下只知言城内实力最为强悍的便是覆齐军,阁下是?” 倒不怪这护卫没把面前的人往覆齐军身上想,他只是护卫,并非主上近臣心腹,并不曾见过覆齐军首领,何况,覆齐军并不会如此对付他们才是。 韶问却觉得这护卫根本就是在装糊涂,既然知道言城里最为强悍的便是覆齐军,却依旧说不知他们的身份,难道根本就是在为司徒殊木的逃走拖延时间?想到这里韶问的目光便又森冷了几分,“你他妈废话,明知道老子是覆齐军还敢说不知道。你们主子不像孬种啊,怎么教出你们这些废物!” 韶问明显耐心不够,而且不打算如这些护卫的愿拖延时间,他浓眉一挑,杀机隐现,手一扬,刀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挥出,连杀数十人护卫,然后回身追向那些护卫开始关注的方向,想必还有大部分护卫便是护着司徒殊木往那边逃走了。 韶问和司徒殊木并没有真正的见过,他对司徒殊木的了解也都是来自于外面的传言,以及自己的情报系统,‘王佐之才’的名头被传了十几年,还在东阳柳城废了自己二弟的左手,后来身份大白以明王之尊被请入帝都,后来更是平步青云,成了掌管朝纲的摄政王。本来以为这样的人怎么也应该是个人物才对,更何况司徒殊木原本的身份便是任知的弟子,想必武功不低。谁知道今日遇袭居然只知道一味逃走,让护卫用性命来争取逃生的时间,这样的人,韶问打心底眼里看不起。 因此他始终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似猎人追捕猎物一般,几个起纵便追上了几里路,正因为看不起司徒殊木,所以他更加打定注意要他死在这里,不然大齐有这个‘王佐之才’在,对覆齐军就是天大的阻碍。 一连追了十几里,终于看到了大队护卫的身影,而韶问身后不远处,那些精兵也已经追上来了,不过精兵不如韶问的轻功好而已。 掂了掂手中的刀,韶问将那把宝刀直接掷了出去,携着猛烈刀气的银刀直直地飞向护卫的中央一个穿着蓝色衣袍的男子身边,这一刀带上了韶问十成的功力,因此银刀穿过时两边的护卫都被刀气迫得退了好几步。 就是这个机会!韶问足尖点过树叶,赶在众人都未反应之前赶到了银刀身边,手握银刀指着那蓝衣公子。而精兵也赶到了,和护卫正好打作一团,分散了保护蓝衣公子的兵力。 韶问这时反而不着急了,在他看来,司徒殊木已经是死人无疑了,他双手握住刀柄,笑道:“司徒殊木,下地狱去吧。” 银刀挥出,那蓝衣公子却灵活地转身避开了致命的一刀,显然,此人武功也属上乘。 一刀未能成功,韶问也不气恼,但是那蓝衣公子转身的一刹那,借着月光,韶问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原本打算立时劈下的第二招便硬生生顿在了半空,韶问皱眉,沉声问道:“段谨溪,怎么是你?” 韶问并未与司徒殊木见过,但是他见过段谨溪,而且此次段谨溪秘密来言城还与他见过一面,谈过合作的可能性。 而和韶问相比,段谨溪更是惊疑未定,原本他是为了媚鸢才来的言城,可是媚鸢的价值有限,并不值得他与藏书阁杠上。而他与覆齐军的合作条件并没有达到双方的要求,合作没谈成,段谨溪自然也防着韶问的后手,毕竟自己来言城乃是秘密行事,若是在这里被人杀了或是伤了,那可都是哑巴亏,只能吞下去的。他连着换了几次落脚点,就是防着韶问翻脸不认人,却没想到这韶问还真敢!“不是我,韶统领以为是谁?” 对于韶问的杀招,段谨溪也是火大得很,趁着韶问并未紧接着动手的功夫,他赶忙后退了几步,“韶统领,咱们合作没谈拢,也是正常的,何必赶尽杀绝呢,若是本王真死在这,莫非你以为我那东阳军是吃素的?” “统统住手。”韶问目光紧盯着段谨溪,但是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手中的刀微微举起,吼了一声住手。他并不蠢,他已经发现,自己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将远相拼,而言城高高的城门上却是另一番景象,一个锦衣公子站在城楼之上,目光所望之处,正是将远山方向。城门之上除了锦衣公子外,还有言城的城门军,但是此刻他们都木然立着,头微垂,一动不动,目光呆滞,两名黑衣人一跃飞身上城门看到这诡异的城门军,便知道这些人肯定是被人封了穴道。 但是两人都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跪倒在锦衣公子面前,“主上,现在将远山上已经打起来了。” 锦衣公子嘴角含笑,带着一丝赞赏,“你们做得很好。” “司徒,你这到底是什么云山雾罩的把戏?”一道清越的嗓音从高处飘下来,两名黑衣人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久晴天正坐在城楼顶上,两条腿还晃悠着,随性自然。 锦衣公子也就是司徒殊木则继续注目与将远山的方向,月上中天,时间越来越晚,连原本聒噪的虫鸣都偃旗息鼓了,被黑色包裹着的夜晚此时才算是真正的静谧,正因为安静,站在城门处都似乎可以听到将远山上的刀剑之声。“不过是给韶问找点麻烦罢了。” 久晴天耐不住司徒殊木总是卖关子,干脆从顶上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在司徒殊木旁边,颇为不耐烦地嘟囔道:“神神秘秘!”然后眼珠转了转,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两个护卫,“你们跟我说说,刚才都干嘛去了?” 那老六闻言看了一眼司徒殊木,见司徒殊木笑着点了点头,方回话道:“回小姐,属下两个刚才只是去山上演了场戏。” “哦?”久晴天眼波微转,也看向了将远山方向,“演什么戏?” “让韶问相信山上的是主上的戏。”老六也抿嘴一笑,十分得意的模样。其实他和同伴说那些话时就知道韶问和那些精兵就在古树挡着的一条暗道旁,何况他们本就不是东阳的护卫,为了不让东阳的人发现,他们特地选了离东阳护卫的哨岗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最前面两人和后面的哨岗离了十几里的原因。 “你让元清不着痕迹地放走了那个黑衣人,还营造出你已经连夜撤走的现象,就是为了将这些麻烦引到段谨溪身上?”久晴天一笑,虽是疑问,但是却十分肯定。 “韶问既然找到了我的行踪,还知道藏书阁尊主也和我在一起,当然不会放过我,那正好让我将计就计。”司徒殊木眼里漾出淡淡的笑意,显然十分满意这样的情况,“言城里各方势力可不少,能拉多少下水,就拉多少下水。” “可是能对你计划有用的也就是段谨溪和那个异族人的势力而已。”久晴天接口分析道,毕竟别家的探子都只是探子在言城,哪像这几方,是主子亲临啊。 “那也够了,段谨溪和韶问之间虽然有嫌隙,但毕竟不算大事,此番来了言城,两人还密谈过。现在闹这么一出,恐怕东阳也不会善了了。”司徒殊木手扶着城墙,嘴角上翘,带着一丝算计得逞的狡黠。 “韶问可以跟段谨溪说他杀错人了啊,他本意是为了杀你。”久晴天目光一闪,问道。 “他当然可以这么说,但是段谨溪不会信。”司徒殊木回首看她,眼波在月光下愈加显得幽深,带着笃定。“两方本来对各自的信任就有限,如果真的有谈合作的诚意,那段谨溪还有什么必要几次更换落脚点,说到底还是防着覆齐军呢。” “而且这个计划其实漏洞百出,不过是因为有人从我手上逃回去告密了,然后那几个斥候的确在一路追寻到了一些线索,才让韶问也先入为主的认为将远山上的人的确是我。然后我让老六演了场戏,更让他们放心。”司徒殊木声音如乐声一般优美动听,但谁所言之事却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再加上韶问杀你心切,下的命令都是杀无赦,就更没有缓冲的机会了是吧。人都杀了这么多,再告诉人家是杀错人了,谁信啊。”久晴天勾唇一笑,带着讽刺意味。 司徒殊木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惋惜地道:“说到底还是段谨溪换地方换得太勤快了,韶问的斥候队里人才又不多,没想到倒让我先找到了段谨溪的落脚点。” 105.-第103章 谋者愁也 第103章 久晴天闻言了然,这言城是韶问的地盘,可是却让司徒殊木的人抢了先找到段谨溪的落脚点,也难怪司徒殊木将这个消息利用地如此淋漓尽致了。久晴天转身看着司徒殊木,忽而一笑道:“你不可能只查到了段谨溪的位置吧?” 司徒殊木瞟一眼久晴天,嘴角微勾,“你是说那么异族人?暂时还没找到,他比段谨溪更谨慎些。” 当然更谨慎,久晴天也笑笑,但是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那个人行事再谨慎不过了。 司徒殊木见她垂眸不语,原本扬起的嘴角也不知不觉地抿紧,却没有说什么。 久晴天并未注意到司徒殊木的表情,手绕了绕垂在胸前的青丝,换成了轻快的语气,“现在的将远山想必很是热闹,不过段谨溪人在屋檐下,恐怕不能如何。” 毕竟这里是言城,段谨溪不过带了几百护卫,和韶问的人马相比,实力太过悬殊。要是自己都死在言城,那就更不划算了。 司徒殊木淡淡道:“的确不能如何,但是心里都有了隔阂,再谈合作就更难了。” 段谨溪和韶问一样,都想颠覆大齐,这样算来,他们有个共同的敌人,便是现在的摄政王司徒殊木。现在韶问斩杀了百来个东阳护卫,即使说明他弄错了对象,段谨溪也不会信,哪有这么巧的事。破坏了两个敌人联手的可能性,这对司徒殊木来说就够了,他原本也不指望段谨溪为此而声讨韶问,在言城地盘上,段谨溪反正得吃这个哑巴亏。 “韶问怕也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吧。”久晴天意有所指道。韶问又不蠢,肯定可以想到这事是司徒殊木故意算计的。以韶问的性格,又怎么会被人算计而不反击呢。 司徒殊木冷哼一声,“反正梁子早就结下了,再添一笔也无妨。” 久晴天眼珠转了转,神情便多了几许狡黠,“不只添了一笔吧?将远山下的一千精兵,你就没有动点手脚?” 司徒殊木看到久晴天一副‘就算你说没有我也不信’的表情,也颇觉好笑,“当然是要动手脚的,他想要用三千精兵偷袭我,我灭他一千精兵也算收点利息。” 久晴天似笑非笑,她就知道司徒殊木这种人是肯定不会吃亏的。 两人你来我往,一句接一句,而一旁的老六早就十分有眼色地退至一旁,他总觉得主上和小姐说话时,似乎什么人都插不上话。而且主上的三言两语中,小姐便可以拼凑出整个事情,而小姐看似不经意的一句,亦可以点出事情的关键。 久晴天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看了看时辰,便打算回客栈休息算了。但是刚走出几步,她又霍然回首,眼神有些凝滞地盯在司徒殊木身上,缓缓问道:“你好像并没有埋伏暗卫在将远山下。” 司徒殊木侧首与她目光相对,月光下那双漆黑的眸子闪现着冷意,他淡然回答:“将远山下旁的没有,大石头倒是不少。” 久晴天原本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你在山脚摆了‘灭魂阵’。”那一千精兵,必死无疑。 “晴天,我从不对敌人仁慈。”司徒殊木向久晴天走了几步,两人的目光一直相缠在一起,足够让司徒殊木看清久晴天眼中的悲悯,也足够让久晴天看清司徒殊木眼中的坚定。 那样坚定的眼眸,那样冷静的言语,久晴天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样子,那人也曾这般冷静坚定,语气中甚至带着点无情地跟她说:“我没法对敌人仁慈,他们必须死。”呵……都是合格的帝王之选啊。 久晴天看着司徒殊木,然后缓缓点头,毫无意义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随后身形一展,脚尖点着城墙,飞身而去,转眼即没入了黑暗中。 司徒殊木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飘然而去,但是长袖下的手却早已紧紧握成了拳,是不是终有一天,她会像方才这般飘然远去,和他再无半点关系? 一旁的老六陡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冷,他壮着胆子抬头瞄了眼主上的脸色,而主上表情并没有变化,依旧是带着温润如玉,带着一丝从容的浅笑,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时间越来越晚,他开口提醒道:“主上,时辰已经晚了,事情也已经办妥,您何不回去早些休息。” 司徒殊木闻言看了眼将远山方向,原本负于背后的手缓缓松开,扶在城墙上,背影如孤松一般,夜风徐来,几缕鸦发被风拂在了司徒殊木脸上,司徒殊木恍若未觉,只是淡淡道:“是啊,夜了,我们也回吧。" 久晴天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客栈的屋顶上时,刻意放重了步子,客栈四周负责守卫的人原本十分警惕,但是一见是久晴天,便只是齐齐一礼,然后又隐入了黑暗中。 虽说今晚的撤走是一个计谋,为的是将段谨溪牵扯进来。但久晴天知道,过了今晚,是肯定要换个地方的,言城毕竟是韶问的地盘。 她慢步走进客栈,走到一楼厢房尽头的楼梯处,正准备上二楼时,却听到了细小如蚊声的说话声,她停住脚步,警觉起来。 凝神静听,判断出声音来自楼梯旁边第三个厢房里面,想来是不用守夜的护卫们还未睡在小声闲聊。久晴天摇头失笑,暗道自己也太疑神疑鬼了些。 “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还正头痛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放了那小子走呢,那小子捡了一只烂碗的碎片在偷偷割绳子,我早看到了,却还要当没看到,可憋死了。” 声音入耳,久晴天挑眉,看来是守着黑衣人的那个护卫在讲故事,她没什么兴趣地继续提步。 “要我说啊,也真是主上英明,知道被覆齐军盯上了,韶问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才干脆将计就计,不然我们现在哪能这么舒服地睡在这里,恐怕得浴血奋战了。哈哈……” “将远山今晚不知道要流多少血,若是主上没有将计就计,流血的怕就是我们了。”另一人心有戚戚焉,附和道。 “第一次跟着主上出来,倒是觉得真爽,在别人地盘上还能让他吃一嘴毛,难怪说咱们主上是‘王佐之才’。”这人十分兴奋的样子,声音也不自觉高了些。 此次跟随司徒殊木来言城的护卫除了少数是三十多岁以外,其他都是二十多岁的。是元清一手训练出来的,此番是第一次跟在司徒殊木身边保护,没有司徒殊木身边的暗卫行事稳重,但对司徒殊木的仰慕和敬服却是溢于言表的。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主上神机妙算,智计无双,不但带着他们避免了一场杀戮,还将两方霸主人马耍的团团转。 久晴天微怔,半晌后洒然一笑,她亦知道什么叫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更清楚什么叫‘兵以弥兵’,但是……她无法理所当然的去想这一切。 罢了……随他们去罢。 久晴天将一切抛诸脑后,缓步踏上楼梯。 由于和蔺寻语同住,久晴天步伐很轻,怕扰了她休息,谁知轻轻推门进去,便看到蔺寻语压根没睡,反而在书桌上挥毫泼墨,听到门的响动,她头都没抬,只是轻轻道了句:“终于回了啊。” 久晴天随口应了一声,走进书桌一看,蔺寻语正在练字,而书桌边摆了一摞,显然是练了许久了。久晴天不由夸张一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蔺大小姐你居然练字!” 蔺寻语一向奉行人生短暂,就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所以她的空闲时间都是在魏紫园里培育新品牡丹花,或者在酒窖中酿天香酒。而且她十分不喜欢练字,总觉得一连几个时辰的练字就是浪费人生。 久晴天翻了翻那一摞已经写好的宣纸,咋舌道:“这么多,你写了挺长时间了吧,怎么你不觉得是浪费人生?” 蔺寻语一听久晴天这话就知道是在磕碜她,忍不住抬头横了久晴天一眼,可是就在她走神的功夫,蘸着墨汁的毛笔在空中一顿之下,便有一滴墨水滴在了纸上,毁了一张原本干净的纸,蔺寻语放下笔,将那一张废纸扔进纸篓,冲久晴天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不回呢,你没回之前我写得挺好的。” 久晴天轻轻一笑,“你自己功夫不到家弄脏了纸,却还来怪我。”边说还边翻看着蔺寻语写好的那一摞,平心而论,由于练的不多,蔺寻语的字并不出挑,顶多算不难看而已。 这一摞的宣纸虽然写满了,可是内容都是一句话——谋天下者愁天下!久晴天随手拿出一张端详,“以专业眼光来看,你的字真心不怎么样。” 蔺寻语横她一眼权作抗议,并不气恼,反正自己的字的确一般。“原本是写写字打发时间而已,没想到写了这么久。我发现练字也不是浪费人生,起码这事让人静得下来。” 久晴天仍然在端详着蔺寻语的字,“好一个‘谋天下者愁天下’!” 蔺寻语转了转皓腕,提笔写了许久,手腕都有些酸了,“是啊,谋着愁,不谋着不愁。所以外面忙得人仰马翻,我还在这里悠闲的写字啊。 106.-第104章 玩心大起(一) 外面杀伐不断,而这里面却琉璃一盏,书香满屋。久晴天点头一笑,十分赞同蔺寻语的话,这可不就是谋天下者愁天下嘛。“好主意啊,要不你也分半张桌子给我,我也练练字。” 蔺寻语眼眸一眯,反而将整张桌子都给占了,“不行。” “要不要这么小气,半张桌子而已。”久晴天也不由叫道,很是忿忿不平。 “这不是小气。”蔺寻语却摇了摇修长笔直的食指,“一来,你的字比我好看,我才不要和你比。二来……”蔺寻语语气稍停,眼眸从头到尾打量着久晴天,笑得十分诡秘,“你哪能不愁呢。” “我干嘛要愁?”久晴天嗤笑一声,“我和你一样,就是个江湖女子,一不想覆灭大齐,二不想匡复大齐。” 蔺寻语耸耸肩,并不想和她辩论,“随你怎么想吧。不过你和我可不一样啊,我是个江湖女子,你却不只是个江湖女子。” 不待久晴天反驳,蔺寻语便面露深意地笑道:“我听说你参加过帝都皇宫的宴会?” 久晴天点头,别人逼的,但是确实去了。 “听说世族大家里参加皇宫宴会的小姐都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她们规矩的。”蔺寻语若有所思的眸子看过来,斜睨的模样别有风韵,“而你,即使没有被教养嬷嬷教导过,也没有失礼,对吧?” 久晴天哑然,文姨亲身教导的,岂会失礼于小小宴会!可是,江湖女子又岂能应对满堂权贵而游刃有余? 蔺寻语不再说话,而是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继续写她的字。原本就不是普通人,逃避又有何作用呢。 歪头打量了一会儿正凝神写字的蔺寻语,烛光之下到底朦胧,但是淡淡的光晕将蔺寻语笼罩在其中,光影折射在她姣美的面容上,原本的媚色更是柔了几分,难怪古人有‘灯下观美人’一说。 “我又不是男子,你看我看呆了算什么事。”许是久晴天目光停留太久,蔺寻语都不觉巧笑抬头,调侃道。 久晴天掀了掀嘴唇,笑意倒不是很浓,感慨道:“我是在想你刚才这模样也不像是江湖女子啊,通身倒是颇具书卷味。” 蔺寻语闻言笑意有些阑珊,眼底似有别绪在跳动,语气也带着一丝可惜,“执笔的模样有书卷味又如何?终究不是世家女。” 不是世家女,又如何配那朱门大户? 久晴天闻言哂笑,“错过那等人,其实真的不可惜。即使你嫁入他家成为女主人又如何?你能看着你的夫君广纳姬妾,而且个个还是身世高贵的贵妾?” 看着自己爱的男人将别的女人迎进门?蔺寻语扪心自问,她做不到。蔺寻语缓缓摇头,“对,我做不到!” “不是世家女的最大好处,不就是从小放任惯了,不曾学过劳什子《女诫》,不会识大体地替丈夫广纳姬妾嘛。”久晴天打了个哈欠,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蔺寻语将笔扔进笔洗里,看着墨在清水中渲染出层层墨迹,她知道,久晴天是在开解她,可是又不仅仅是开解她。身子一旋,她便转了出来,静静地盯着久晴天,“晴天,你逃避的原因是不希望看着他广纳姬妾?” “谁说我是逃避?”久晴天眉眼弯弯,嘴微微嘟起,似对蔺寻语这般评价十分不满,“我这是未雨绸缪,以免将来不好看。” 可是这在蔺寻语眼中,跟逃避没什么区别,她神情急切,进一步问道:“他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将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你为何不信他会只要你一……” 话未说完,久晴天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蔺寻语话未说完便卡住了,久晴天目中含着嘲讽,蔺寻语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手抚着额头,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可笑,“我真是魔怔了,堂堂王佐之才,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妻子呢。” 是的,所谓的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并不可信,尤其是天家富贵里,更加不可信! 蔺寻语似忽然失去了力气一般,撑着桌子坐了下来,脸色有些颓然,不见平日的光鲜亮丽,“其实我倒真希望你们有个好结局,不然我都要觉得世间的高门大户里没有真正的情爱了。” 久晴天倒了一杯水移到蔺寻语面前,她知道,这些日子,蔺寻语面上虽然恢复了平日张扬的模样,可是心里却依旧不痛快。心上人因为她的身份,而选择了另娶贵妻,她心里的那道坎,又如何能轻易过得去。久晴天看着碧绿的茶水,良久后方幽幽道:“所以还是江湖女子好,爱恨随心,皆痛快自在。” “好个爱恨随心,痛快自在。”蔺寻语眸光雪亮,一把推开了面前的茶水,她晶亮的眸子看着久晴天,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喝酒了。” 久晴天抿了一口茶水,眸子一转,水光潋滟地回视她,“酒还是别喝了,明日还有要事,喝了酒误事是小,误命就麻烦了。” “哦?”蔺寻语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外面十分的黑,十分的静,真有点暴风雨前的平静味道,但是蔺寻语却一笑,“不是说王佐之才神机妙算,无所不能么?什么‘要事’到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的。” 久晴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无所不能的是神仙!” “这儿可是言城啊。”久晴天站起身,最后几字出口简直如叹息一般,“就算借东阳挡了一次灾,也不能说明已经摆脱灾星了。就算被杀了那么多护卫,段谨溪也不能在言城对韶问如何。而韶问本就理亏,也不会杀段谨溪。这事儿,肯定是要私下解决的。” 敛眉沉吟,久晴天眼波柔软而飘渺,看起来竟是那般深不可测。蔺寻语并没有认真听久晴天的分析,而是将她的表情尽收入眼底,这幅运筹帷幄、猜度人心的模样,真的能当一个江湖女子吗? 久晴天亦没有注意到蔺寻语的走神,而是自顾自说道:“就算段谨溪不信这是司徒殊木的算计,韶问却是心知肚明的,说起来韶问和司徒殊木的仇又多了一笔呢。现在韶问还被困在将远山上没法动作,明日回了军营,定有动作。” “明日撤走不就行了?”蔺寻语反应过来,却不甚在意。 “哪有这么简单,人家要是封城搜索,也够呛!”久晴天否定道,这里毕竟是韶问的根据地,司徒殊木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五百,想全身而退怕是不容易。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人已经引到将远山去了,为何我们今夜还宿在客栈,而不立刻撤走呢?”蔺寻语睫毛低垂,掩住了满眼的困惑。 “挑衅啊。”久晴天嘴角一翘,眼里都溢满了笑意。“我敢打包票,司徒殊木肯定会让这里人在韶问的人马来之前一刻的时间里撤走,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咯。” 蔺寻语一边惊讶于久晴天对这些事的弯弯绕绕绕居然如此清楚,一边又不禁哭笑不得,即使是她都觉得这有点儿不可思议,“先是让韶问去和段谨溪的人死磕,在韶问知道真相掉回头算账后又刻意在人来之前撤走,就是为了挑衅,这未免太冒险了。” “是啊,真冒险。”久晴天十分赞同地点头,“这种麻烦的方式真不像司徒殊木的风格,恐怕他还有别的目的。” 蔺寻语满面迷茫,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搞得有些胀,“什么目的?” 久晴天耸肩,“暂时还不知道。韶问运气真好,难得碰上司徒这么稳重的人起了玩心。” “玩心?”蔺寻语重复道,她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了。 “嗯。”久晴天笑了,明明可以悄然将人引到将远山后悄然撤走,一夜的时间也够他们出言城了。可是司徒偏偏却搞出这么多事,还在山下摆了‘灭魂阵’,还故意留在原客栈挑衅韶问,显然是有别的想法。 见久晴天不再说话了,蔺寻语头痛地望着她,“你倒是将话说完啊,他个王佐之才没事起什么‘玩心’啊?” “可能正是因为没事吧。”久晴天神情也有些怪异,她自己也没想到司徒殊木会干脆暂时不回帝都。“帝都现在没有他的事。” 帝都现在没有摄政王的事?蔺寻语被这话噎得直翻白眼。久晴天十分同情地拍了拍蔺寻语的手,商量道:“找个好机会咱们赶紧溜,不然会被人追杀的。” “你要溜?”蔺寻语斜眼看着久晴天,笑道:“还是我自己溜比较好。”这里面可只有她一人是江湖人,免得被牵连追杀。 “我觉得我和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简直让我头疼。”蔺寻语由衷感叹,然后装模作样地将久晴天推远,“你别来牵连我,我自己溜就好。” 久晴天笑容一顿,眯着眼睛看蔺寻语,十分不忿的样子。 “别这么看着我,司徒殊木既然要留在言城,那你肯定溜不了。”蔺寻语目中流光一转,亦是慧黠无双。 107.-第105章 玩心大起二 将远山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段谨溪紧锁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护卫伤亡惨重,眼中是不住翻腾的怒气,但是瞥见韶问手中的银刀尚在滴血,那怒气便硬生生收敛了几分,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稳着气息问道:“不知道韶首领这是何意?” 韶问眼中亦是难掩阴鸷,脸色铁青,“我收到消息,司徒殊木的人撤到了将远山。” 言下之意,就是他是来宰人的,可是是来宰司徒殊木的。但是段谨溪怎么会信,他撤过来前已经将将远山方圆数里都察看清楚了,这里压根就没有司徒殊木的人的踪迹,就是确保了安全,他才撤过来的。他压抑着怒气,但语气却生硬了许多,“这里方圆数里,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韶问心中也憋着一股气,他派出三千精兵,连夜出动,便是想杀司徒殊木一个措手不及。原本听到黑鹰趁乱跑出禀报司徒殊木带人撤往了将远山他还有几分疑虑,可是一路都有隐秘线索,在将军亭又听到了那两个护卫的对话,才对山上的人是司徒殊木深信不疑了,是以才下了杀无赦的命令,结果反而中了别人的计。 韶问冷笑一声,语气犹自愤愤,“这王佐之才倒真是名不虚传,东阳王不也在他手上吃过亏吗。何以不信我。” 段谨溪何止在他手上吃过亏,简直是白白给他做了嫁衣,铺就了他如今至高无上的摄政王之位。一想到这里,段谨溪的气血便翻涌起来。他对韶问的话并不全信,但是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信。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段谨溪将目光自护卫染血的兵刀上移开了目光,看向韶问,“韶首领如此说,我自当相信。毕竟,我与韶首领并无死仇。” 韶问满意一笑,“我与司徒殊木才是死仇,此番戏弄,更是仇上加仇!” 月光冷白,照在染血的众人身上,更添森凉,段谨溪叹了口气,“今夜可止,我方尚需在将远山停驻一晚,韶首领是否该率兵回营?” 毕竟杀了对了不少人,虽然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只能吃了哑巴亏,但是韶问也不好欺人太甚,“今夜之事,乃我失察。我派遣五百精兵,护送东阳王回去吧。” 段谨溪看了看己方伤亡惨重的护卫,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 话未说完,却被更为尖利的声音截断,“首领,不好了!” 韶问眼眸一睁,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上山的路,而那个满脸血色,却依旧支撑着往这边奔来的人他亦认识,正是山下那一千精兵的领队。他脸上的肌肉蓦然一抽,难道,山下的兄弟出事了? 这时,那人已经精疲力竭地倒在了五丈外,其他人连忙将他抬到韶问面前,韶问蹲下,一手握着他的肩将他提起,声音森冷,“什么叫不好了?发生了何事?” 那人演了咽口水,向来不怕死的脸上还显出了几分悲凉,“山下的兄弟们本来是埋伏着的,不知何故反而自相残杀起来了。”原本朝夕相处的兄弟却操刀相向,刀刀都是砍向自己人,都如疯魔了一般,完全不能阻止,他的声音愈加颤抖,眼神里都是恐慌,“首领,他们,都死了!” 韶问的手蓦然一松,山下埋伏的一千精兵,就这样断送了性命? 一旁的段谨溪也是满脸震惊,但是心里倒是相信了韶问开始的话,想必此番韶问是真的上了司徒殊木的当了。 “自相残杀?”韶问的话如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亲手训练的精兵,不是死在敌人的武力之下,而是灭在自己人手中。 在韶问的逼视下,那名属下体力虽然已是强弩之末,却不敢晕过去,定了定神,道:“是,没有敌人,但是兄弟们如着了魔一般对自己人下手。” “山下四周可有异状?”韶问目中泛起一丝深思,他不信,无缘无故,便可以使他的人全部灭绝。 那名属下思虑半晌,忽然声音高了几度,“首领,我那对人马到了山下另一边后发现了很多大石头,进了那石头包围圈后兄弟们才有了魔怔之举。二当家都因为阻止不及深受重伤。” 段谨溪目光一闪,恍然道:“是不是有七七四十九块大石头?摆放的方位看起来毫无章法。” 那属下哪里还记得石头的数量,只能茫然的摇摇头。 倒是韶问回身问道:“东阳王知道这石头有何玄机?” “石头为阵,入阵者皆自相残杀,直到无一人存活。这是有名的灭魂阵。”段谨溪缓缓道,“奇门遁甲上有记载,但是近年来,倒没听说有谁有这本事摆出来。若真是司徒殊木,那他确是奇才。” 段谨溪的语气很复杂,对司徒殊木,了解越多,越觉得此人名不虚传,深不可测。但也正因如此,此人不可不杀。强敌者,必须死! 韶问嘴角微勾,但眼底却是满目寒凉,他才不管什么奇才不奇才,现在他只知道,司徒殊木,他必杀。 左手微收,内力的牵引将刀拿回手中,“我会派人护送你回东阳。”他抬首看向段谨溪,说道。复又看向将远山上的血色,“今夜我乃被人戏弄,误伤了你的人。我覆齐军不如你东阳富庶,拿不出赔偿。便让司徒殊木血债血偿罢。” 段谨溪苦笑,司徒殊木和韶问斗法,死的却是他东阳的人,这算什么玩意儿啊。偏偏自己的人被人误杀了,杀人者还敢明明白白地说没有赔偿。罢了,不争这一时之气!“那我祝韶首领如愿拿到司徒殊木的头颅。其他的,后会有期!” 这一局江山棋未完,自然是后会有期。 韶问将刀收回鞘中,刀刃摩擦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空里分外明显。豁然转身,一挥手,原本刀剑相向的精兵皆有条不紊地跟在他身后。将远山的夜空再次传来韶问空旷豪迈的声音,“当然,各凭本事!” 灭魂阵果然有如其名的威力,韶问下山后看到的场景,比属下形容的更为凄惨几分。他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本不怕杀戮和死亡,可是没死在战场,没死在势均力敌的对手手中,却死在了朝夕相处的同伴刀下。 韶问合上离他最近的一个兄弟的眼睛,扬声吩咐道:“派人将兄弟们的尸身带回去好好安葬。” 身后一个地位不低的汉子见韶问吩咐完后便准备回去,立刻跟上去急急问道:“首领,我们不去报仇么?” “当然要报。”韶问抬头看向将远山,声音却郑重。“先回去休整一下,不要着急。” “等我们休整完了,司徒殊木可能早就逃走了。”那汉子目中焦急,满是血丝,恨不得立刻就将司徒殊木斩于刀下,哪里还肯回去休整。 “你放心,司徒殊木不会逃的。”韶问低低道,但是却很肯定,“他故意引我们到将远山,让我们和段谨溪拼杀。可是这样他还不收手,还在这山下布下灭魂阵。这说明他的目的并非只是避祸。而是挑衅!” 以一千精兵的血,向他挑衅! 韶问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他必要那王佐之才的性命。 “他不会逃走的,刻意挑衅,我还没到,他如何会走?”韶问嗤笑一声,翻身上马,喝道:“回营!” 司徒殊木的确没走,不但没走,还悠闲地端了一杯酒,靠在窗口饮着。 “啧,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久晴天嘭一声推开了他的门,皱着眉道。 “你怎么还没走?”司徒殊木淡淡看了她一眼。 虽然司徒殊木在这里,但是他带来的那些护卫已经化整为零撤走了,他自然是有把握在韶问手下脱身,却不愿意拿手下人的性命开玩笑。就连蔺寻语都在元清护持之下撤走了。 久晴天原本也是要溜走的,想着已经被惹毛了的韶问肯定很难缠,肯定很麻烦。但是最后磨蹭了半晌,还是没走。 蔺寻语还笑话她,“我早说了你是溜不成的,你认命吧,哈哈。” 想到这里,久晴天有些泄气,回身去找司徒殊木喝的酒,懒洋洋回道:“我也想看看韶问有何本事啊。” 闻言司徒殊木勾唇一笑,似云破月来,满堂清辉。那一笑,极为愉悦。 见久晴天半天都找不到酒,司徒殊木摇摇头,意态悠闲地自壁柜里找出一小坛酒扔给她。 “那小胡子的客栈到明天恐怕得尸骨无存了,估计又得号丧了。”久晴天抿了一口酒,一尝便知是那小胡子掌柜所酿,不由一笑。不但不觉得惋惜,反而有几分期待。这很正常,反正明天就跑路了,不用听那小胡子号丧。 司徒殊木想了想,否定道:“不会的,他不敢跟韶问号丧。” 久晴天眯眼一笑,然后看向一旁的棋盘,对司徒殊木招手道:“来来来,长夜漫漫,咱们睡不着又等得无聊,先杀几盘?” 108.-第106章 开始逃亡 司徒殊木无可无不可地睨了眼棋盘,“只有棋盘和酒,似乎不够美妙。” 久晴天眼睛骨碌碌一转,似在搜寻着什么意外惊喜,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后定在了棋盘右侧的矮柜上,嘴角一抹狡黠的笑意看着司徒殊木,手吧嗒一下打开了矮柜,果然看到里面有一个食盒。里面一层一层的放着紫米糕、茯苓饼、碧园果等各色点心。 她一向喜欢这些小点心,此番更是开心地将这些东西一一端出摆好。司徒殊木则将手中扣了一子,示意她先下。 久晴天一边往嘴里填了一块紫米糕,一边随意落下一子。 司徒殊木并不好点心,不过间或抿一口酒,同时将久晴天的生路堵死。但是久晴天每一落子看似随意,实则可以破他杀招,反围他的棋子。 若不是几个时辰后便有韶问的追兵到来,久晴天几乎就要以为他们是在多年前的若水庄了,那时,也有清风明月,有美酒佳肴,燥热而安静的夜里,他们会在湖心亭小酌并下几盘棋。直到醉意熏熏才罢休。 “从韶问追杀起,我们就开始大逃亡了。”司徒殊木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悠闲落下一子,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逃亡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藏书阁的人,我已经撤回了很多。你的人呢,全部化整为零散入言城各部?”久晴天自事件起便没问过司徒殊木的具体打算,虽然也猜的出大部分,但是她并不明白到底怎么安排的。 “有一部分人在追查段谨溪和异族人的下落,还有一个部分则隐在暗处。另外,我还派了几个人回去。”司徒殊木摩挲着冰凉的棋子,缓缓道。 “回去?”久晴天秀眉一挑,挑衅般地笑道:“搬救兵么?” 司徒殊木蓦然回以一笑,“大军压境讨伐叛军也未可知啊。” “媚鸢为取信于段谨溪,告诉了他久晴天便是藏书阁尊主。但是段谨溪并没有告诉那个异族人,也没有告诉韶问。”久晴天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这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这三方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并不见得有多坦诚。对段谨溪而言,你的尊主身份,可能还另有用处,此时不适合告诉别人。”司徒殊木眼睛看着棋盘,却迟迟不肯下子,听到久晴天的疑问,不由沉吟半晌方道。 久晴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事尚有疑虑,却也觉得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了。之后便没有人说话了,两人连下四盘,各有胜负。 直到食盒渐渐空了,那一坛酒也见了底了,天方大白。 而门前忽然传出轰隆隆地马蹄声,显然来人极多,才能有这个声势。 当初久晴天和司徒殊木打了一架,直接轰开了书房的一堵墙,现在直接通过这堵墙远眺,便可见黑压压地一片。 “看来韶问带了不少人围了客栈,是打算将我置于死地的了。”司徒殊木负手瞟了一眼,还可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在客栈四周响起。 久晴天站在他身边看着,目光却停在花园里的一角。忽而诡异地笑道:“难怪小胡子的客栈还未修建好,你便要求搬回来,原来是有这个后手啊。你这么糟蹋小胡子的客栈,他也答应?” “他也是聪明人,我们住这里这么久,韶问能放过他?何不干脆带了银子去另一个地方开个新客栈,好歹没有性命之忧。”司徒殊木薄唇微微上翘,眼神却辽阔而悠远,似乎根本就没将这一切放在眼里。 一支箭射破长空,嵌入横梁,射箭者必然臂力惊人,是以发出了沉闷地声音。 “司徒殊木,你若不出来,我便将这家客栈射成马蜂窝。”韶问一手弯弓,高踞马上,看着客栈上方。声音低沉却响彻整个客栈,“你可以试试,你能不能幸免于难。” “呵呵……” 客栈里传来一声轻笑,似嘲笑来人自不量力一般。“韶首领以为万箭齐发便可置在下与死地?未免太小看我了。” 韶问闻言却没有动怒,司徒殊木武功之高,的确有说这话的底气,他静静地看着紧闭的客栈大门,虽然知道,司徒殊木敢孤身犯险,必有后着,这客栈里面,定有陷阱。但是他沉沉地盯了大门一会儿,果断地挥手道:“撞门!将此人格杀。得手者,我赏他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韶问手下本就是亡命之徒,此刻都是目光炫亮,刀剑出鞘地准备闯进去,好夺得那黄金万两。 而在客栈里听到了这些话的久晴天则一笑,“购我头颅十万金,真能忌我是知音啊。” 司徒殊木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不过黄金万两,也能称得上知音?” 这时已经有百来个精兵冲了进来,司徒殊木避也不避地站在栏杆旁,犹带着一丝浅笑的看着他们。那眼神不像是看来杀他的人,倒像是看好久不见的老友,满眼的温和。 楼下的精兵本来还有些警惕,怕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阵法,他们都知道,一千战友便是死在那莫名其妙的灭魂阵之下。然而进来一看,没有大石头,也没有什么摆的横七列八的数目,又见司徒殊木身边除了一蒙面女子,再无其他手下。这才放了心,一个裸着手臂,手臂上满是伤痕的汉子咧嘴喊道:“兄弟们,杀了这狗屁王佐之才,给枉死的兄弟们报仇。” 还有一些早就跃上了楼梯,直奔司徒殊木而去。甚至还应和道:“是啊,首领还赏黄金万两呢。” 这群精兵虽然衣着正统,且手上功夫都不弱,但是满身痞气。久晴天忽然想起覆齐军的大部分人都是落草的贼寇、还有身负性命之仇的人。难怪即使知道对手是素有王佐之才的司徒殊木,也依旧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而司徒殊木也并未客气,一抬手,便将刚上楼梯的人掀了下去。 客栈外兵容整肃,杀气十足。客栈内则兵刃相接,打得不可开交。韶问不由疑惑,他原本以为司徒殊木必有埋伏,才派那百来人进去探路,可是现在却打起来了,难道司徒殊木并没有埋伏? 思虑半晌,韶问再次挥手,便再有两百精兵冲了进去。里面的打斗声不曾停歇,便代表司徒殊木没有输。但是那又如何,就算打不赢你,也可以累死你! 久晴天自司徒殊木动手开始,便一抬脚坐到了栏杆之上,靠在一边,还无比惬意地晃荡着一条腿。只在有人靠近时,才动动手。 这个位置看似随意,其实却含有深意,因为这个位置可以纵观全局,尤其是客栈的入口。 在韶问第二次下令派进两百精兵时,久晴天霍然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对司徒殊木道:“差不多了吧,可有五百精兵了啊。” 司徒殊木一旋身,围着他的一圈人便倒下了一片。他纵身一跃脱离包围圈,含笑道:“是可以了,五百个也够本了,再多了,客栈也装不下。” 他悠然自怀中取出火折子,随意点燃了一根引线。然后拉着久晴天闪入书房,两人靠着一堵墙壁,不知道司徒殊木按了哪里一下,墙便转了一个身。两人自这间客栈消失不见了。 而外面的人自然发现了引线,反应快的人早就一刀砍下,想赶在引爆前截断,火苗越来越近,一个快刀手旋身飞来,刀身往地上一扑,锐利的刀气便划了过去,在众人绝望之前,截断了那根火苗。 众人都不由长长吁了口气,然而心刚放下,便发现那根引线原来还接了起码八根引线,刚才砍下的一根,却救不了众人危难。 韶问一直在外静听着客栈里的动静,脸色愈加凝重,眉头微皱,似在考虑些什么,忽然,他大喝一声,“全部退后。” 众人对他的话虽然疑惑,却从不敢有违,立刻便撤退了几米。 然后便见客栈里轰轰轰连响,客栈的围墙、客栈里面的小楼全部轰然倒坍,震耳的雷声过后,便只余一片硝烟,白茫茫一片,众人睁大了眼睛都看不清楚。 韶问的马腿部被炸出来的瓦片砸伤了,他也只好下了马。此刻他手中的弯弓握得死紧,他目眦尽裂地盯着客栈方向,狠狠道:“这厮好歹毒的心肠,刻意动手引我将人派进去。却原来还有轰天雷在这等着。” 众人都心有余悸,一看这客栈炸得面目全非的样子,便可知,司徒殊木定是在客栈里埋满了轰天雷。 “首、首领。”一个人有些结巴地问道,“客栈被炸成这样子了,是不是说明司徒殊木,可能也死在里面了?” “愚蠢!你有见过埋轰天雷的把自己给炸死的么?”韶问斥道。他百分之百确定,司徒殊木肯定没死!想到这里,他霍然吩咐道:“来人,将言城各大出口派人严格盘查,我要司徒殊木,插翅难逃!” 而另一边,轻袍缓带依旧优雅的司徒庄主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咱们可能要开始逃亡了。” 109.-第107章 眼儿媚 虽然说是逃亡,但是除了从客栈暗门出来时弄得衣服有些褶皱、久晴天身上落了些灰之外,二人并不狼狈,光看司徒殊木身上连点灰都没落便知道了。 韶问的速度果然很快,言城已经开始全城戒严,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都已经换过了普通百姓的粗布衣服,看到城门口的城门军都已经换成了覆齐军的精兵,久晴天不由撇了撇嘴角,叹气道:“王佐之才没有达到目的根本就不会走,让精兵来守城门真是大材小用。” “姑娘这么聪明,都知道在下不走是有目的的了,不妨猜猜目的是什么?”司徒殊木修长的手指抚过袖口,那粗布衣服的手感让他皱了皱眉,一边回道。 两人看过一眼城门后便漫无目的地往回走,久晴天领先一步,摇头晃脑地回道:“这还用猜?与其他势力相比,言城覆齐军的到底还是神秘先,你来这里,当然是想看看韶问到底有多大的底气咯。”说到这里,久晴天回头看他,似想得到他的印证,正好瞧见司徒殊木嫌弃地看着袖子,不由噗嗤一笑,“别摸了,这粗布麻衣,你再怎么摸,也变不了软锦缎的。” 司徒殊木对平时的用具品质要求都比较高,自然不能习惯这粗布衣服。此刻见久晴天笑话,倒也不恼,只是从善如流的放下了袖口。 司徒殊木易了容,现下不过是及其普通的面孔而已,然而司徒殊木一举一动间,依旧是雍容整肃,久晴天心里暗叹,这就是天家气质啊,怎么改变面容,都变不了这一身上位者的威严。“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被人瞧见,估计得盘查我们了。” 久晴天一边观察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言城百姓,一边道。但是话一落下又觉得疑惑,复又回头问道:“咱们去哪儿啊?” “这个嘛,我也没想好。”司徒殊木好以整暇地抬首四顾,似也想知道该去哪儿才对。 然而久晴天却被这回答哽住了,借韶问的刀杀了东阳的人,又在山脚下灭了韶问的一千精兵,还在客栈灭了五百精兵,闹得如此轰轰烈烈,都还不走的人,居然不知道留在言城应该干什么?久晴天定定皱眉看他,“你在逗我?” 见久晴天不信,司徒殊木嘴角的笑容愈加扩大,似乎让久晴天惊讶到是一件让他很有成就感的事,“自己选路不如老天指路,这样吧,咱们走个一百步,停下的地方,便是咱们今天去的地方如何?” 久晴天简直要崩溃了,这算什么鬼选路方法,她无可奈何地扶额道:“没有搞错吧,司徒庄主你居然还有没有计划随意而为的一天?” “若说计划,来这言城都压根不在我计划内。”司徒殊木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久晴天,眼里满满都是趣味。 两人在街上停驻时间过长,未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司徒殊木直接拉了久晴天一把,久晴天继续一脸无奈地跟着他。 然后两人当真便走了一百步,然后在一百步的地方停下来了。两人同时看向一旁的宅子,琉璃碧瓦,飞檐雕栋,门口挂着一排红色灯笼,气势非凡。 久晴天已经不再无奈了,她只是静静地转头,有些木然地问道:“你确定,咱们进这里?” 司徒殊木也有一瞬的僵硬,谁知道一百步会碰到这样的地方。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了淡然,沉吟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咳,其实这里也不错啊,咱们昨晚正好都没睡,这里软卧温香,定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久晴天无言。 的确是‘睡觉’的好地方,天底下哪里有地方会比勾栏院更好‘睡觉’呢? 二人抬头之处,高高的横梁上悬着一块红色镶金边的大匾,和那一排红色灯笼相得益彰,上书三字楷书,笔力温软,似是女子所写。赫然是‘眼儿媚’三字。 眼儿媚,言城最大的烟花之地! 久晴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最终却还是低吼道:“就算去这里我没有意见,但是你有见过女人逛窑子的么?咱们这是避开覆齐军还是吸引覆齐军啊!” “谁说咱们光明正大进去?”司徒殊木揶揄地笑了笑,“偷香窃玉自然应该翻墙而入嘛。” 两人现在的面容都很普通,在外人看来毫不起眼,即使停在眼儿媚这等地方,也像是迷路了所以停下一般自然。没有人想到他们讨论的却是如何进眼儿媚的问题。 最终,两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鲜少有人的巷子,纵身一跃,便翻入了眼儿媚。 白天的眼儿媚比晚上要安静许多,不过也对,这里的姑娘们晚上工作,白天自然需要补眠。 眼儿媚是言城最大的烟花之地,里面的构造自然也很复杂,两人虽然没有碰到人,不需要躲避,可是也不知道该往那边走。 久晴天瞄了司徒殊木几眼,示意他带路。 司徒殊木轻笑一声,道:“我也没有来过,哪里知道怎么走。” “你们男的对这等地方不应该无师自通么?”久晴天装模作样的讶异道。 司徒殊木懒得回她,直接施展轻功,如一抹轻烟一般掠过了九曲回廊,久晴天紧随其后。 玩笑归玩笑,但是地方其实不难找,两人本就是想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一觉,那就奔最精致最典雅的地方就成。 “这地方果然很大,烟花场所居然还挖了这湖。”久晴天一眼便看到了被一圈木制阁楼所包围的小湖,不由赞道。 湖中心还有有一小筑,虽然不大,却比四周的房子都要高,雕梁画栋,丝带飘飞,十分精致。湖边种植着一圈杨柳,柳枝低垂,颇有分花拂柳之趣。 “柳谐音留,是盼望恩客长留么?”久晴天问身侧之人。 司徒殊木目光亦在四周的杨柳上转了一圈,笑得颇为雅意,摇头道:“不是,是因为眼儿媚的花魁名‘拂柳’,十分喜欢柳树。” 居然因为一个花魁喜欢柳树,便在这眼儿媚中遍植柳树?久晴天眼中波光一闪,比那清澈的湖面尚要明亮几分,“我记得一般花魁,都是几年一换的,若是未来的花魁喜欢别的树,可怎么办?” 久晴天笑意盈盈的看着司徒殊木,摆明了是在怀疑这拂柳姑娘的身份。 司徒殊木爽快地点了点头,“这拂柳姑娘的确不是普通的花魁。这拂柳姑娘自六年前成为眼儿媚的花魁后,便一直是花魁。听说……她不仅是花魁,还是这眼儿媚的幕后老板。” 如果说着拂柳姑娘是眼儿媚的老板,那么眼前这波光粼粼的湖,以及独树一帜呈众星拱月姿态的湖中小筑,还有湖边的丝绦垂柳,都说得通了。 两人对视一眼,去瞧瞧? 然后便是身形一展,避开零星的几个护院闪入了小筑内。 一踏入这花魁的香闺中,一股淡而清的香味便扑面而来,紫檀木架的梳妆台、凝辉画屏,拂开层层珠帘方可见紫绡纱帐,的确不负那软卧温香之名。 两人在别人的闺房里,看似闲庭信步一般,事实上在进入房间之初,两人便收敛了气息。 忽然听到一侧发出了咔哒的声音,似石门转动的声音一般。然后隐隐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警惕地看向了那个方向,同时往两边纱幔处藏了行迹。 有点不对劲,他们进来的时候,里面明明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这间房间里怕是有暗室,而有人开始便是在暗室中。 110.-第108章 石门玄机 石门轻轻转动,便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自石门后步出,而后石门回归正常,透过纱幔的缝隙,久晴天看到作为机关的石门与四周的墙壁连接十分契合,一点都看不出是暗室的痕迹,可见这机关十分精巧。 湖蓝色身影越走越近,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二人皆收敛气息,如老松入定般。 那女子的容貌渐渐出现在两人眼前,眉目精致,五官轮廓比之旁的女子更为鲜明一些,倒是颇有些异域风情。 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后,久晴天目光丕变,原本带着几分笑意几分趣味的眸子顿时利若寒芒,居然是她!司徒殊木与久晴天相交甚笃,自然知道她每一个眼神的含义,但是这名女子他确定他不曾见过,久晴天怎么会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两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这些都不过是小动作而已,自然不会让人发现,那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并没有感觉到变化,她细眉拧着,似有些不悦,然后径直走到小轩窗边,手指缓缓抚摸靠近窗子的墙,然后按照三长三短的方式敲了窗子六下。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听到她敲墙,而且发出声音亦和别的实心墙不同,恐怕是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 不多时,便有一个人黑衣人悄然飘入,全身都被黑衣包裹着,就连脸上都罩着面具,明显不想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目色无波地看了拂柳一眼,“姑娘何事?” 拂柳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目光朝暗室处一掠,“请转告首领,他送来的药很有效,客人的病也早就好了,不过似乎并不想合作。” 黑衣人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表示他会转告。 “我百般手段用尽,可是客人的心智十分坚定,倒真是让我有点刮目相看。我想首领不拿西宁王的人头过来,这人是不会合作的。”拂柳美目流连于窗外的风景,叹息道。 那黑衣人闻言冷哼一声,难得地表露了一分情绪,那眼神中满是讥讽,“拂柳姑娘当初归顺首领时不是说以你的姿色本事,没有摆不平的男人吗?如今怎么这般妄自菲薄。” 这话一出,拂柳脸上掠过一丝难堪和愤怒,她当初是逃命才流落到言城,岂知落到了韶问手下那些蛮子手中,差点当了覆齐军的军妓,若非她孤注一掷,愿以女子特有的能力为他收集情报,且在这眼儿媚站稳了脚跟,恐怕早就死了。 那千般怒意最终化为了嘴角的微笑,媚眼如丝,却带着毒蛇的狠厉缠上黑衣人,“既然觉得我的法子不行,你便去试试呀,说不定这位客人不喜欢女人,却……喜欢男人呢。” 最后五个字故意拖长了声调,带着软糯的甜意,果真是风骚入骨。 久晴天看着拂柳这般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到底是怎么样的际遇,让这个昔日的圣女变成了今日眼儿媚的花魁呢。 那黑衣人不怕拂柳横眉冷对,亦不怕她出言讽刺,但是对于她的千娇百媚却有点招架不来,最终自窗口一掠,已然消失不见,只丢下了一句:我会禀报首领,你且候着。 拂柳看着黑衣人消失,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身前一丈处便是梳妆台,上面镶嵌着一面上好的水银镜,拂柳不由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高挽灵蛇髻,抹着淡淡的胭脂,眼角上挑,勾出浅绯色的胭脂,衬得眼睛明亮而妩媚,一身湖蓝色纱裙,的确是美艳中带着清纯,是个尤物。 但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前的她,只着白色的衣裙,从头饰到衣裳到绣鞋,都是一色的白,因为,白色代表圣洁,她便是一族最圣洁的存在。 似想起了往事,拂柳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镜中的自己几乎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狠狠咬着下唇,这怎么会是她呢?她从来都是被人顶礼膜拜的圣女,怎么会落到如今要做一个以色侍人的花魁才能存活呢?似乎再也受不住内心的挣扎,她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 久晴天轻轻移步,便见她已经招了一叶小舟出了这水中央的小筑。 司徒殊木目带笑意地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你认识这花魁?”虽然是问句,可是语气十分笃定。 久晴天目光还落在拂柳的背影上,闻言不过是略一点头,“认识,不过昔日圣女变了今日花魁,真是让人惊异。” “圣女?”司徒殊木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缓缓道:“莫不是云疆圣女?大离国境以西,据说云疆圣女圣洁无比,乃献身于长生天的女人,得子民膜拜,但是却要永世保持贞洁。” “是,不仅要保持圣洁,而且要永远保持心灵的纯净,以纯洁无暇的稚子心性与长生天交流,好保佑子民繁荣昌盛,五谷丰登。”久晴天接口道,不过眼神里满是无所谓,显然对这圣女的说法并不感兴趣。 司徒殊木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一族圣女,却沦为花魁,当中想必十分曲折罢。” 久晴天嗤笑一声,回头看一眼司徒殊木,“的确曲折,现在看来可怜,当初看来可恨。” “听说大离这一任君主手段十分狠厉,对云疆之狠尤甚其他,云疆本是神权治下,如今险些被灭族,掌握神权的那些长老死的死,残的残。我原以为以圣女如此身份,应该被大离君主收入后宫才对,没成想居然在言城。”司徒殊木颇为可惜的笑了笑,眼里满是玩味的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心内叹了口气,那个异族人如今仍然在大齐的国土,而她认识那个异族人。而这个云疆的圣女也在大齐,她还认识这个圣女。虽然她十四岁那年外出游历发生了很多事并未告诉司徒殊木,可是司徒殊木也大致知道她是去了大离方向。 以司徒殊木的揣度人心的本事,不难联系出一切。 司徒殊木静默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开口问她当初在大离,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淡淡道:“这圣女居然出现在这里,还归了韶问手下,到底缘何?” “应该是偶然,她当初想尽办法却没能进得了大离君主的后宫,心思狠毒害死了大离五千精卫,明明是要被处死的,可能给她溜了吧,才逃到这言城。”久晴天眼眸半眯,似在回忆当初的场景,亦淡淡回道。 身后半天没有回应,久晴天转身,明眸看着司徒殊木,嘴角微勾,那点笑意有点勉强,“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久晴天想起当初在客栈时,眼前的人压抑着怒意的那句问话。“难怪你那么生气,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司徒殊木静静的看着久晴天,墨玉般地眸子那般专注,却没有含一丝怒意,微微上挑的眉头似带着一点无奈,两人离得很近,司徒殊木伸手紧紧握住久晴天的手臂,一使巧劲,将人拥入了怀中。 久晴天猛然前倾,脸擦着司徒殊木的领口,那粗糙的布嗝得她的脸生疼。可是这个怀抱如此熟悉,就和每次梦魇之后安抚她的拥抱一般,以不容置疑地姿态告诉她,可以依恋,可以信赖。所以她没有推开,而是将脸埋得更深。 日光熏然,微风拂来,岸边的杨柳轻轻摆动,那柔软的姿态的确是美的。而小筑中的两人拥在一起,浑然不顾现在还是在敌人的地盘。 司徒殊木眼中的淡定从容如冰一般破开,素日幽深的眸子如同湖面一般,泛起点点涟漪,那是毫不掩饰的温柔。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司徒殊木忽而笑了一下,久晴天莫名问道:“你笑什么。” 司徒殊木看着她,“没什么,只是觉得来一趟言城也不亏。”说罢不等久晴天再问,便握着她的手腕走进了内间。 久晴天自然明白他的想法,于是两人手指在那面墙上摸来摸去,明显想找机关在哪里。 忽然,久晴天侧首看司徒殊木,笑得有些诡异,“司徒,你猜猜,里面的客人是谁。” 司徒殊木挑挑眉,“这么说你知道是谁?” 久晴天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大概猜得到,把握嘛,九成九。” 这话就是表明肯定猜的是对的了,司徒殊木眼眸半眯,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刚才那女子提到他一定要西宁王的脑袋,而且还提到他得了‘病’,我猜,这位客人与玉城有点关系。” 久晴天笑意更深,“就这些?” 对于久晴天的调侃,司徒殊木不以为意,目光变得玩味起来,“前段时间西宁军营遇到了黑衣人的偷袭,你当时给我提醒是覆齐军。想必其中有关联吧。” 久晴天闻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只是道:“那此人是谁?” 司徒殊木笑笑,敲了敲石门,听到沉闷地回响声,云淡风轻道:“玉城首富,然否?” 就知道这种问题是难不住司徒殊木的,久晴天继续察看石门上的机关,随口丢下一句:“然。” 111.-第109章 谁的圈套 两人在石门上摸索了一阵,忽然两人的手交叠停在了石门右侧的某一处,不由相视一笑。 石门如同普通墙壁一般光滑,但是两人手按着那处却要比旁的地方更亮一些,想必是有人时常接触所致。司徒殊木轻轻使劲,那个地方便往里面陷了些,不多时,石门缓缓像一边挪开,一条幽长的台阶出现在二人面前。 台阶两侧隔着几米悬着几束火把用以照明,昏暗的光影下,更衬得那台阶幽深不可预测。这等场景在旁人看来定是神秘而危险的,但是司徒殊木和久晴天眼中却闪起了浓厚的趣味,显然,他们很想一试。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步下台阶,在两人走入后,身后的石门应声而关。轰隆声在外面听来时不算什么,但是在这幽闭的空间里却显得十分可怖。 但是两人都没有被那声音惊到,且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走下百步阶梯,似乎就到了大厅,环境也豁然开朗。一般的暗室中布置的都是铁牢,刑具。但是这个暗室不同,整齐排列的几个房间,大厅里的石桌上还燃着一盘熏香,烟雾袅袅升起,满室都是檀木香味。 几排鎏金红烛燃着,大厅里十分明亮,久晴天打量了四周一番,见墙壁上还挂着名家字画,而一旁的架子上也放着好些金银器皿,不由啧啧称奇,“这布置,差不多比得上大富之家的摆设了。” “可见暗室之中的人待遇不错。”司徒殊木亦点头。 “终日困在这不知昼夜的地方,待遇不错有什么用。”久晴天嗤笑,在她看来,一切失去自由的地方,再繁华也不过是牢笼。 司徒殊木移步向第一个房间走去,漫不经心道:“与韶问合作,根本就是与虎谋皮,现在这位首富恐怕是骑虎难下了。” 第一个房间的精致富贵更胜大厅,房间的一侧堆放着几个箱子,司徒殊木随手扔了几枚银钱过去,箱子应声而开,满满几箱的金银玛瑙,金灿灿地极为晃眼,桌上摆着新鲜而鲜少见到的水果,一对价值不菲的夜光杯中盛着酒红色的液体,正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然而,没有人。 久晴天一笑,快步走去推开了第二房间的门,这间房比之第一个房间稍逊,但是也温香软卧,十分舒适的模样,床畔还遗留着一件绯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图,看着十分香艳,不过,也没有人。 第三个房间,没有金银,亦没有女人的痕迹,十分普通的模样,但是被褥有些凌乱,显然是有人睡在里面的。但是,依旧没有人。 两人同时看向最后一间屋子,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惊喜’? 司徒殊木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两人驻足在门外,有些意外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具体说,这并不是房间,而是一间水牢,一个身形有些胖的人被绑在水中的转轮上,转轮不住旋转,那人也时常淹没在水中,显然已经被泡了许久,那人气息有些奄奄。 “差别待遇可真大啊。”久晴天双手环抱靠在门边,探头看了进去,语气里有几分叹息,却不是遗憾。 “第一间有财,第二间有色,第三间足可安睡,第四间却是地狱。”司徒殊木语气淡淡,显然也不同情水里的人。 “这位梁爷想必是既享受过财,又享受过色,最终却不肯合作,来了这地狱罢。”久晴天看着旋转的转轮,时不时被浸在水中,人是倒立的姿势,还不能呼吸,这滋味可不好受,即使是身负武功的人都受不了,更遑论这养尊处优的玉城首富梁元了。“怎么样,救不救?” “你对这玉城首富了解多少?”司徒殊木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久晴天想了想,却摇头,“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商才了得,在他手上,小富之家却跃然成为玉城首富。” 司徒殊木浅浅一笑,“这梁元原本不过是玉城街头的穷小子,但是却在无意中救过玉城郑家的小姐,那郑小姐情窦初开的年纪,梁元又生得好,得了人家救命之恩,当下便芳心暗许了。原本郑家是看不上梁元的,但是郑老爷膝下只有一女,大富人家的公子自然不甘心入赘,而这梁元不过是穷小子,易被拿捏。何况梁元商才了得,郑老爷最后还是许了。” 久晴天挑眉,随口道:“穷小子英雄救美,富家小姐以身相许。听起来像话本子的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结局。” “呵呵。”司徒殊木笑声中含了几分讽刺,“不过后面的事就不够美好了,梁元借由郑家的财富起家,最后却逼死了岳丈,吞了郑家的财产,另开梁府,且不承认入赘一事,拒绝让儿子继承郑家香火。郑小姐悔不当初却又别无他法,生生撞死在梁元面前。他俩的儿子最终却夭折了。可能是老天有眼,梁元除了一妾为他生下一子,其他妻妾均无所出。” 久晴天默默皱眉,为什么司徒在这关头说起了故事? “梁元的儿子,名梁承业,被梁元纵容得无法无天,在玉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久晴天听出了端倪,问道:“最后因为作恶太多死在了西宁王手上?” 司徒殊木含笑点头。 原来仇恨是这么结下的啊,久晴天摸了摸下巴,儿子取名承业,想必是赋予了继承父业的意思,只有一子传香火,如此宝贝疙瘩却死在了林洺之手,难怪梁元恨他成那样了。 “原来他和韶问的合作便是这么促成的啊,我就说嘛,一介富商而已,怎么会敢找上韶问那种煞星谈合作。”久晴天若有所思。 “你为何会猜到暗室之中的人是梁元?”司徒殊木问道。 久晴天看了司徒殊木一眼,今日的司徒话可真多啊,问题也多。不过她倒是回答的很爽快,“在玉城瘟疫时我不是进去过嘛,听到有人愤愤不平的议论玉城中有财有势的人都被接走了,只有他们那些平民百姓在那里等死。瘟疫解决后,我特地去查了被接走的人,偏偏却没有玉城首富,这不是很奇怪嘛。” 眼眸微眯,显然正在思考,久晴天继续道:“而且进玉城之前,我曾碰到过黑衣人,那些人对我和二哥都很客气,但是对上林洺却毫不客气,其实他们目的有二,一是杀林洺,二是掳一个医行的大夫回去救治梁元。后来那些黑衣人想必还去过一次吧?” 司徒殊木颔首,“在你走的那天晚上,有黑衣人潜入,药方没偷到,不过偷了一壶正在熬的药。” 久晴天噗嗤一笑,那也差不多了,言城亦有医者,根据药罐子里的药材熬出治疗瘟疫的药并不难。“韶问辛辛苦苦救出来的人,不是座上宾,却成了水牢囚徒,人生真是无常啊。” “传言玉城有五分财富是归了梁家。”司徒殊木瞟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梁元,“覆齐军大多是草莽出生,虽然占据言城,但是家底肯定是不如帝都及诸侯王厚实的。韶问看上了梁元的财富,梁元看上了韶问的狠毒,倒是一拍即合。” “不愧是王佐之才。”忽然暗室中传来一声娇笑,说话间还拍了拍手掌,表示对司徒殊木二人的推论很是赞赏。 两人讶异回头,就见拂柳自阴影处走了出来,妖娆一笑,美目涟涟。 司徒殊木亦回以一笑,眉目间有些苦恼,但是语气还是淡淡的,“看来一不小心就中了拂柳姑娘的圈套了。” 拂柳再次走近几步,玉白的手掌轻轻一抬,暗室周围的墙壁上便出现了无数的圆形小洞,弓箭自洞中伸了出来,箭上都泛着幽光,显然是淬了毒的。拂柳神色中颇为得意,“能让王佐之才中了圈套,小女子真是万分荣幸。” 久晴天这时却转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拂柳道:“拂柳姑娘好大的口气,难道说姑娘是早就发现了我二人,特意引我二人下来的?”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本来是侧身站在第四间房的门口,在拂柳的视线角度并不能看清久晴天的全貌,只能凭身形猜测是个女子,然而久晴天忽然开口,那熟悉的声音让拂柳一震,再看到久晴天的容貌,拂柳脸色都白了,失声叫道:“怎么会是你?” 久晴天眉头一挑,淡淡道:“怎么就不能是我?” “你不是落下了独木崖么,怎么可能还活着?”拂柳声音更为尖利,充满了不可置信,那娇美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看着便让人觉得可怖。 落下独木崖?司徒殊木的眼神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冰冷,甚至宽袍下的手都微微动了一下,在他身旁站着的久晴天似乎都要以为司徒殊木就要动手杀了拂柳了。 久晴天并不想回应独木崖的问题,只是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拂柳一番,失望地摇头道:“真没想到,以前冰清玉洁的圣女,如今居然自甘堕落到了这步田地。” 112.-第110章 局中有局 在久晴天的目光下,拂柳的身子不由微微发颤,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些不堪的画面,桩桩件件都在提醒她,以前的她作为圣女有多纯洁,如今就有多肮脏。 久晴天就那么站在那里,双手环抱,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点若有似无地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拂柳。拂柳看着她,心中升起一股怨恨,这个女人无论何时都是这般模样,成竹在胸,不败之地。 拂柳狠狠一咬牙,眼神如刀地盯着久晴天,缓缓开口,“那又如何?我再不堪但我依然可以活着,而你,今日便得死在这里。”说到这句话,拂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一抹阴狠的笑意,“我曾记得秦军师曾告诉我,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是,活下去才最重要。”久晴天点点头,话锋却一转,“但是踩着别人的性命才得来的活路,就得有某天被别人踩死的觉悟。” “哈哈……”拂柳已然镇定了下来,闻言不由大笑,声音中带着几许疯狂,“军师是在说自己吗?不过也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司徒殊木瞥了眼寒光凛冽的箭,却毫不在意。甚至看着拂柳,他的笑意反而更加温和,“在下倒觉得,她不是早死的命。” 一身粗布麻衣,也不掩那金玉满堂的气势,拂柳渐渐收了笑声,认真地打量了司徒殊木一番,若有所思道:“看来秦军师魅力不减当年,以往有赫连容护着你,如今又有一个王佐之才如此维护你。” 久晴天自然听懂了拂柳在讽刺她,冷冷一笑,提步逼近拂柳,“你扪心自问,真正受到维护的是谁,若非如此,你能活到如今么?” 拂柳哼了一声,同时退后几步,道:“军师今日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吧。”她再次抬起手掌,只要她手掌往下一划,那些人便会放箭,而面前的两人,在这暗室之中,再怎么武功高强,也会被箭射成筛子。 久晴天自然看到了她眼底那一抹得意的神色,而司徒殊木则突然问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拂柳顿时警觉,什么时间? 久晴天想了想,笑意十分灿烂,哪还有刚才冰冷的模样,拂柳不由再次退了几步,她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时间刚刚好,正好让他们手足无力,内力全失,但是神智却十分清楚。”久晴天笑眯眯道。 “你……你什么意思?”久晴天的话一说完,拂柳便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虽然神智依然清晰,但是明显感觉自己四肢无力。 ‘叮’的一声,原本只透过小圆动冒出来的箭滑了出来落在了地上,而那些弓箭手早就瘫了一地。 “我们进入暗室,你才知道有人潜入吧?”久晴天思索道,“若说一早便知我们在此,特意设了这局来抓我们,我是不信的。” “差不多我们便走吧,韶问就该到了,咱们就在他前头一步离开好了。”司徒殊木悠悠一笑,黑眸目光一闪,深不见底。 久晴天微笑颔首,很是同意,和韶问正面对上肯定要打起来,太耗费体力,这种体力活她和司徒殊木都不喜欢。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拂柳愤愤地看着二人,不明白为何情势一下子便被翻转。 久晴天眯了眯眼睛,轻巧地道:“我不怎么欣赏你这暗室的气味,所以一进来便在红烛里加了点东西,这东西一时半会起不了效果,所以司徒殊木才说了那么多话,顺便拖延下时间。难道你没闻到这里的香味有点不同了么。” 拂柳半信半疑地嗅了嗅,但是却并没有闻到任何异样的味道,依旧是她精心选的香料味道啊。 这时司徒殊木亦有些无语,闲闲地道:“连我都没闻到气味有何变化,你确定你加的东西是有气味的?” 久晴天忽而睁大了眼睛,也嗅了嗅,一拍自己脑袋,抱歉地道:“啊,我忘了,这个药粉并没什么香味的,有香味的我忘记带了。”边说边从拂柳身边走过,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下次我再带给你试试吧,那兰花香味比你调的这香料可清香多了。” 拂柳恨得银牙紧咬,但是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然而司徒殊木走过去时,她不由浑身一僵,她感觉到了杀意,但又似乎是错觉,因为这王佐之才笑意都没有丝毫变化,闲庭信步般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司徒殊木的确是算好了时间的,恰好赶在韶问带人来的前一秒走人,甚至还让韶问的人看到了身形,不少轻功好的人纵身便追,却在绕了几个圈后发现把人跟丢了。 韶问进了暗室看到瘫软了一地的中了毒的下属时,脸色更为铁青,司徒殊木这个混蛋,居然敢耍着他玩,将言城当成什么地方了? 从某种方面来讲,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天生就有气人的本事,一个下药偏偏要下让你们四肢无力却神志清楚的,就让你们眼睁睁看着我们走。一个早就可以走,却偏偏要选在最后一刻走人的,就让你看得到我们影子却抓不住我们。 但是这两人丝毫不知韶问的恼怒,此刻还在后悔不该这么早下暗室察看的,早知道就该现在小筑里睡会儿再去嘛。 “又困又饿,唉。”久晴天打了个哈欠,脸都皱成了一团,苦着脸看着司徒殊木。“最好的烟花之地是去不成了,咱们还是找最好的客栈吧。” “你就不怕被韶问的人搜到?”司徒殊木好笑地看着她,“最好的客栈,目标可太明显了。” 久晴天拉了司徒殊木便走,边走还边囔囔,“管他呢,先吃好睡好再说,真撞上了大不了打一架嘛。” 但是没走出几步就被司徒殊木拉住了,久晴天很是不满地看向他,司徒殊木无奈地道:“你好歹也分清方向啊,言城最大的客栈在这边。”司徒殊木下巴抬了抬,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客栈的方向,可是放眼望去视线范围内没有看到类似客栈的建筑,久晴天斜着眼睛看司徒殊木,很显然,她大小姐很累,不想走了。 “在这里和韶问打一架可不划算。”司徒殊木看着久晴天的样子就有些头痛,虽然以他们的武功,不可能被怎么样,但是对方人多,车轮战也可以累死他们了。 久晴天想了想,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虽然远一点但是没有危险的客栈,然而她蓦然回头,盯着司徒殊木的眼睛,缓缓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个异族人的落脚点?” 司徒殊木闻言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这丫头,永远是这样,在半开玩笑中问出最关键的问题,看似贪玩无章法,实际一切了然于心。对于她,他从不隐瞒。于是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查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没到时候。” “那个异族人,想必便是赫连容吧。”司徒殊木见久晴天的脸色没有任何异常,才继续问道:“他若死在大齐,你作何感想?” 若是赫连死了?久晴天凝神想着这个可能,沉吟半晌。 久晴天的沉默不语让司徒殊木嘴角一勾,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森凉而危险,他真有些想杀了那个异族人了。 “司徒。”久晴天回过神后认真地看着他,道:“他不能死在大齐,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大离的君主,就算大离国力不如大齐繁盛,可是君主死在别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东阳觊觎在侧,覆齐军也没有任何招安的可能,甚至帝都都没有完全平复,还惹上大离,不是个好主意。” 虽然久晴天劝他不要动赫连容,但是随着久晴天的话说完,司徒殊木眼里的危险已经褪去,这个超然冷静的姿态,已经足够让他判断赫连容如今在久晴天心中,并不算重要的人。他微微颔首,“嗯。” 久晴天无语,嗯是什么意思?算接受建议还是不接受建议啊? “走吧。”司徒殊木边说边往前走去,“咱们先找客栈。” 她这算白说了么?久晴天摸了摸下巴,跟上。 像司徒殊木那种爱享受的人,怎么能容忍偷偷摸摸住客栈的事呢。是以二人在确保没有人跟踪后拐进了一家布庄,买了几套上好的衣服,然后将脸上的简易易容洗掉,重新换上了可以以假乱真的易容面具。 最后两位翩翩佳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言城最大的悦来客栈。 “掌柜的,我们要两间房。”久晴天对一个脸似面团,看上去极为和气的中年男子道。 “要最好的房。”司徒殊木放下一锭银子,补充道。 那掌柜看着这银子便眉开眼笑,但是却只能将目光收回,“这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只有一间上房了。要不二位便住一间?反正都是男子,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久晴天眉头一皱,怎么会没有不方便呢。“那普通的客房呢。” “也没有了,今日乃王员外做寿,本店的客房其实都被他包下了,不过是以前的一间上房的客人走了,才有了空当。”那掌柜解释道。 “那就这间。”不等久晴天再说,司徒殊木一锤定音。 113.-第111章 我会陪着你 久晴天不由磨牙,这人也太自说自话了吧,一间房怎么行! 而司徒殊木已经悠悠然越过久晴天,丢下一句:“我又不占你便宜,你怕什么。” 久晴天脸色一僵,待反应过来手掌便追了过去,隐带掌风,手周遭的空气都凛冽了些。 司徒殊木走在前头身子一转,避过久晴天的攻势。看了眼衣袖,司徒殊木不由感叹最毒女人心,这丫头下手够狠的,虽然他躲得快,可是衣袖上依旧有几条锋利的划痕。 两人的动作都在瞬息之间,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众人眼中不过就是这个矮点的公子追了上去,然后前头那个高个公子忽然转过身等了他一下,然后两人便一起上去了。 打量了客房的布置一眼,即使是挑剔如司徒殊木也不由点了点头。 “那小胡子的客栈和悦来客栈一比,就有点不够看了。”久晴天也不由道。这间客房布置雅致,而且房间非常大,内里还有一个专供客人沐浴的小间。 久晴天看到那个小间简直两眼放光,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去。 “这么急做什么,难道我还和你抢么。”司徒殊木看着久晴天那急匆匆的身影,眼底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摇了摇头。 久晴天沐浴之后才擦着头发走了过来,司徒殊木也觉得自己满身风尘,叫了热水进去沐浴了。 客栈的房间窗口都不是临街道开的,为了风景悦目,窗口都是对着客栈中一片竹林开,折腾了许久,外面已经只余落日余晖,那昏黄的颜色笼罩着大地,翠绿的竹林在光影中氤氲出朦胧的气氛。 一夜未睡,以久晴天的武功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当她看着窗外的竹林,不由起了几分睡意。 司徒殊木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此番光景,久晴天临窗而立,手还在无意识地擦拭着头发,发尾还有些没干,水珠滴在衣服上。虽然穿的是男装,可是脸如玉般光滑,余晖笼罩下更是无暇。这姿态,更像是沐浴之后等待未归的良人。 想到这些,司徒殊木不由笑了,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久晴天,心里有个声音无比强烈地告诉他,这就是你要的,记得要紧紧抓住。 久晴天早就知道司徒殊木出来了,也没有理。但是司徒殊木站在原地却不动了,那灼热的视线让她不得不回转身来,正对上司徒殊木的眼神,她心头不由一跳,但是却果断地移开了目光。 反而快步占据了大床,得意地挑眉,“司徒,委屈你睡地上了。” 司徒殊木也回过了神,下意识看了眼地板,地板全部都是实木的,看上去干干净净,然而司徒殊木扫了一眼之后,依旧不掩嫌弃。“你觉得我可能睡地板吗?别忘了住客栈的钱可是我出的,我也不用你睡地板,把床分你一半。” 久晴天眼睛一瞪,“不行,我不分。” “不分也行,你出住客栈的钱,我就睡地板。”司徒殊木温和的笑笑,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模样。 久晴天不由泄气,和司徒殊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带钱的自觉,所以她身上根本就没有半个子。 然而她身子一倒,已经手枕头睡在了床上,闭眼哼了一声,“我才不管谁付钱,反正床你是别想了。” 久晴天霸道地躺在床上,听着司徒殊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想为了睡得舒服大不了和你打一架。然而司徒殊木并没有推她睡进去,而是强行拉起了她。 “你头发都没干,睡什么睡。”司徒殊木微微皱眉,看着她并没有完全干的头发,然后拿起久晴天丢在一边的头巾为她细细擦拭起来。 久晴天被拉得坐起,而司徒殊木则坐在她身后为她擦头发,久晴天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她的耳后,而他的手有时候会无意中碰到她的脖子。 一时之间,房间里安静了一下,只听到布和头发摩擦接触的声音。 久晴天和司徒殊木都没有说话,一个愣愣地坐着,似乎在发呆。一个轻柔地为面前女子擦拭头发,目光也只盯着那黑亮浓密的青丝。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司徒殊木依旧温和的声音,“好了。” 久晴天下意识摸了摸头发,的确全部干了。她心里哀叹一声,已经不知道怎么和司徒殊木说话了,于是侧身又倒了下去,一只手摸到被子后全部盖在了自己头上,闷闷道:“我很困,我要先睡。” 然而她再一次被人强行拉了起来,被子也被揭开扔到了另一边。 久晴天抬头,气恼地瞪着司徒殊木,“又干什么。” 司徒殊木无奈地看着她,似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道:“折腾了快一天一夜,你又没吃什么东西,不饿么?” 久晴天清亮的眼神看着司徒殊木,眨了眨,被他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而司徒殊木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转身道:“先别睡,小二等会就送饭菜来了。” 话音刚落,客房的门已经被敲响,“客观,您要的饭菜小的给您送过来了。” “进来。”司徒殊木淡淡道。 小二端着一大盘子进来了,全部都是悦来客栈的招牌菜。 闻到饭菜香味,久晴天立马便过来了,尝了一筷子桂花醉鱼,久晴天不由挑挑眉,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怎么,不好吃?”司徒殊木自然看到了她的表情,问道。 “其实还不错,不过我觉得还是若水庄的大厨做的桂花醉鱼最好吃。”久晴天似想到了那滋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等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回若水庄去吃。”司徒殊木一笑,不得不说,若水庄的大厨,手艺都了不得。 久晴天点点头,眼里却没有什么神往之色,司徒殊木已经是朝堂上的摄政王,就算再回若水庄,也不是从前的滋味了。 若水庄对于久晴天来说,是比藏书阁更为有意义的存在,她知道,对于司徒殊木来说也是,所以司徒不会动若水庄的人或物一分一毫,那些美好一定会好好保存着。那是他们两人眼中的世外桃源,在那个的十多年,没有权势争夺,没有阴谋诡计,只有成长,只有家人,以及相互的陪伴。 “司徒,你觉不觉得我们这一路太顺利了。”久晴天心内叹了口气,她怎么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叹气了呢。 司徒殊木点点头,“的确,顺利到我都怀疑韶问的智商了。” “言城本就是韶问的地盘,却几次三番被耍,要不他就是真蠢,要不他就是故意的。”久晴天放下筷子,似乎食欲并不好。“你想看清他还有多少本事,他似乎也有此意。” 司徒殊木笑而不语,只是示意她继续说。 久晴天耸耸肩,并不愿意再多说,只是道:“解弗和元清撤走后便没有了消息,我猜你还有任务给他们吧,既然有后着,那你看着办便好。” “哪有那么容易,本来我来言城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不过现在估计各方都知道了,段谨溪回了东阳肯定会有动作的,帝都也早就乱了,还有北安南平都安静得过分。”司徒殊木语带担忧,但是眼睛里得光芒却愈加闪现。 “我看出来了,你很兴奋。”久晴天看着他的样子,断然道。 “四方云动,英雄辈出,天下有权势的诸侯都按捺不住要大展拳脚了,如何能不兴奋?”司徒殊木面色平静,但是说的话却雷霆万钧,带着一往无回的霸气。 比谋略手段,比文治武功,比兵力强盛,比谁能拿下这个王朝最高的权力,九五之尊,看天地匍匐在自己脚下。予百姓太平盛世,青史留名。这种功名,比之宝马香车,比之美女在怀更让一个男人心动吧。久晴天认真地看着司徒殊木,天命所归的王佐之才啊。 司徒殊木忽然紧紧握住久晴天的手,目光炯然,“晴天,你答应过的,你会陪着我。” 这句话让久晴天瞳孔猛地一缩,手也微微一收,但奈何司徒殊木紧紧握着,丝毫不肯放开。 她答应过的,当初文姨躺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将手放在司徒殊木的手中,语气虚弱而轻柔,“晴天,就让我这个母亲为自己的儿子自私一次,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何事,不管何时,你都会陪着殊木,好不好?” 也许是文姨那饱受疾病摧残却依旧放心不下儿子的目光让她心痛,抑或是司徒当时眼中的死寂之色让她担心,尚未考虑清楚文姨的意思,她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脑海中的回忆让久晴天有几分恍惚,抬头见司徒殊木依旧看着她,不由微笑,“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 我会看着你收复天下,看着你登上九五之尊,因为我早就知道,你生而为王!而有一日,你有万民俯首,有娇妻美妾,有天下权柄,便不再会需要我。届时我放舟离去,你一世尊然。 大概那也是一个不错的收梢,起码我们所要的,都已经得到。 114.-第112章 大离往事 久晴天的话并没有让司徒殊木放心,十多年的相伴,他如何能不明白久晴天的意思呢,但是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对于这丫头的性子,不能逼急了。而他很有耐心。 于是他一边提壶为久晴天续了杯酒,一边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你当年一身伤的回来,是因为在大离落下了独木崖?” “我以为你不会问了呢。”久晴天歪着头笑道,“何况,根据你的逻辑推理能力,应该把事情都弄清楚了才对啊。” “一般的推理只能弄清大致关系,至于你为何愿意帮赫连容,为何又落下了独木崖我怎么会知道。”司徒殊木淡淡道,手指抚摸着杯身晃了晃,但是却并没有喝。 久晴天细细想了一下,似乎在想自己在当年的事情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其实不过是我游历到了大离,然后无意中救了赫连容一次,啊,对了,他当初那分析人心的模样和你真像。你也知道我有时候有点喜欢管闲事,所以便一而再再而三帮了他许多次。” 见司徒殊木面露不屑地神色,久晴天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其实他也是帝王之才,就算没有我帮忙,他也可以坐到君主的位置的。” “但是若没你帮忙,他肯定无法一年之内就坐到这个位置。”司徒殊木看她一眼,笑道。 久晴天自嘲的笑笑,“是啊,当年我多少也有几分恃才傲物,对先生教的那些登龙术了然于心,难免就现学现卖了。赫连容果决而狠辣,不出一年,便掌握了大离的命脉。” “你助他良多,为何你最后会落下独木崖呢。”司徒殊木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慢,他还记得当初久晴天回来后很不对劲,身上的伤没好全,并且时常梦魇,原来是落下了独木崖。一想到个中缘由,他的心便有钝痛之感。 “当时我虽然从不上战场,但是他近边之人都知道许多计谋出自我手,便都称我为军师。后来他想立我为后,还想我跃马横刀和他一起并肩作战,我都拒绝了,他很不满,后来又有人说我是大齐人,帮助他本来就是不安好心,是内奸。矛盾丛生,最后我还没来得及走人,便中了别人的圈套。”久晴天的语气轻描淡写,只轻轻带过了当初的一切。 司徒殊木的手指轻轻抚上久晴天的脸颊,触感温润,不带一丝邪念,他专注地看着她,“是谁设了圈套害你?” 久晴天没有躲开他的手,只是仰头看他,微微一笑,“你要帮我报仇么?” 这话本有几分调侃意味,司徒殊木半天没有回答,就在久晴天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司徒殊木飘然而狠绝地道:“是,伤你者,杀!” 语气平淡就像是说今天天气很好,但是话里的杀意十分明显。 司徒殊木很少有像这几天这样,明明白白的显露自己的情绪。就算是自己和他相伴十多年,也鲜少见他如此直白。 久晴天抬手覆上司徒殊木的手背,目带不解,歪头看着他玩笑道:“你真的是司徒么,那个胸有激雷面若平湖的王佐之才?” 而司徒殊木却似乎没有领悟到她的玩笑,依旧是静静地看着她,轻语呢喃,似叹息一般,“丫头,你在我身边,我从来没让你受过伤。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居然被人逼得落下悬崖。” 久晴天一怔,回视着司徒殊木的眸子,依旧是乌黑的瞳孔,如深潭般冷静无波,但是细细看来,却又如漩涡一般,让人沉醉其中,再也移不开目光。 居然是这样的眼神! 直到门被忽然敲响,久晴天才回过神来,立刻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感觉到自己的脸颊都在发烫。心内不住地哀叹,这烂木头的皮相啊,真是世间少有。 “什么人。”司徒殊木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淡淡瞟了眼门外。 “客官,请问您用完了饭没有,小的来给您收拾一下。” 声音恭谨,就是开始那个送饭进来的小二。 “不用了,明日再来收拾吧。”司徒殊木见久晴天面色酡红,低垂着眼睛,眼神便不由一荡,哪里愿意让别人看到此番风景,立刻便出言拒绝。 而久晴天则在沉思,为什么来言城后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了,根本即使在被这烂木头牵着走啊,可是想起司徒看她的眼神,她无奈的捂住脸,根本就没法抵挡啊。 “晴天。” 就在久晴天兀自纠结的时候,司徒殊木忽然唤道,久晴天下意识抬头,目光懵懂茫然,看得司徒殊木又是一笑。 “你刚才说赫连容分析人心的模样和我很像,我可以理解为你帮他是因为我么?”司徒殊木笑意盎然地看着久晴天,语带疑惑,而眼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久晴天猛然起身,往床边走去,掩饰住自己又开始烧起来的面容,一边哼道:“关你什么事,完全是那天我心情好。” 司徒殊木闻言便没有说话,只在久晴天快坐到床上时,才传出一声细若蚊音的感叹,“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 这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又似有几分认命。 久晴天完全当做没听到,占据半壁江山打算会周公。 然而她却并没有什么睡意,或许说睡意已经消散,司徒殊木刚才望着她的目光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种温柔而缱绻的眼神,足以让任何女人沉溺,何况是自己这个和他相处那么多年,本就知道他有多好的女人…… 可是她却不能放纵自己去答应,若选择了答应,便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她要的是江湖逍遥,要如闲云野鹤一般来去自由,没有权谋算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步步危机。可以赏湖中月,江边柳,陇头云。 不知道迷迷糊糊地想了多久,才有了几分睡意。 而司徒殊木却依旧坐在桌边,看着窗外一轮明月,一杯一杯地饮酒,姿态雅意,自成风流。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悠然起身,走至窗前,敲了敲窗子,“来者是客,阁下来了这么久却一直在屋顶赏月,何不下来坐坐?” 话音落后并没有人出现,四周的环境如之前一般安静,司徒殊木也不介意,只是等待着。 忽然屋内的烛火一闪,一道人影飘然从窗口飞入。 来人和司徒殊木差不多高,轮廓很立体,一看便知不是大齐人,眉目硬朗粗犷。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眼珠,带着淡淡的红色。 司徒殊木执杯向他示意,眉微微一挑,“大离君主半夜出现在此,所为何事?” 赫连容目光不住向内间的床看了好几眼,听到司徒殊木的话才回身直视他,目光冷厉,“阁下乃大齐摄政王,不照样是半夜在这么?” 司徒殊木呵呵一笑,声音温润而醇厚,“阁下所言差矣,此处乃大齐疆域,我在这儿是正常的,而你非我族类,在这里就很值得怀疑了。” “哦?大齐疆域?”赫连容眼中有几许玩味,“言城乃覆齐军盘踞之地,他们可不认为自己是大齐人,甚至还一心想着要覆灭大齐呢。” “这不奇怪,大离境内的所有臣民就都认为自己是大离人么?”司徒殊木依旧笑容优雅,“比如那云疆,被灭得差不多了,幸存的人认为自己是大离人了么?” 赫连容被这话哽住了,面前这个男子,笑容温润,让人看着十分舒服,只是他说的话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大离是草原上的国家,并不习惯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虽然他听得懂,但是却说不赢。于是他断然舍弃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和阿久是什么关系?” “阿久?”司徒殊木淡淡皱眉,似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晴天啊。她四岁认识我,我们便一直在一起长大,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赫连容闻言脸色便冷了几分,如自己的领域被人觊觎了一般,他淡淡回道:“一起长大,想必便是发小罢。” 司徒殊木轻轻摇了摇头,抱着手靠着窗站着,昏暗的烛光中表情愈发显得莫测,“不不不,看来阁下并不太懂大齐的关系,发小并不是形容我和晴天的。我和晴天,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关系。” “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便不怕阿久会醒么?”赫连容冷冷一笑,他尚记得,阿久的警觉性很高,虽然从不上战场,但是学武之人的警觉性丝毫不弱。 司徒殊木比他更为淡然,并不在意,目光往内间稍稍一侧,叹了口气,“阁下不知,在我身边,她的警觉性便差得很。” 赫连容红色的眸子里似升起几分怒意,看着有几分可怖,“阁下不用刻意激怒我,你说的这些我并不相信。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我要的人,最终一定会是我的。” 司徒殊木缓缓一笑,饮下最后一杯酒,顺手将酒壶和酒杯都放在了窗台上,对赫连容抬首一笑,“就凭这句话,就可以看出,阁下一点都不了解她。” 115.-第113章 过招 赫连容目光变换莫测,但是最终却淡淡一笑,“世间最后成为夫妻的,也并非一定是了解最深的,不是么?阁下如此了解阿久,堪为知己,却不一定堪为良人。” 司徒殊木不甚在意地点头,“拭目以待。” 居然是这般笃定的姿态,赫连容脸色一凝,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阁下趁夜前来,是知道了那个云疆圣女的消息吧,想必也是她告诉你藏书阁阁主和秦军师乃同一人?”司徒殊木忽然问道。 赫连容并没有回答,只是道:“这里很不安全,你挑衅韶问是你的事,但是你不该拖阿久下水。言城毕竟是韶问的地盘。” 司徒殊木嘴角微挑,却并没有几分笑意,若是久晴天看到,必然知道,这烂木头会动真格的了,“我既敢拖她下水,必然有保她安全的把握。绝不会让她再发生落下独木崖的事。” “你……”赫连容眼神陡然一变,空气都凛冽了几分,目光翻涌,似包围人的血色一般。 而司徒殊木却丝毫没有受他影响,向前走了几步,仪态从容优雅,一举一动都如画中一般,绝对是翩翩贵公子,然而他面上的温和褪去,只余锋芒,“我千护万宠的女子,却在你大离吃了那么大的亏。你以为我会让她再发生那等事情么?” 赫连容冷冷一笑,“就算我曾让她陷身于危险中,但是你,作为大齐摄政王,难道会有什么不同么,你一样是让她置身风口浪尖。” 赫连容并不傻,司徒殊木称呼阿久为晴天,而那个医行的女神医名字便是久晴天,想必秦久只是她游历大离的化名。何况在大离时,阿久便会为受伤的士兵治病,将这些东西串起来,她的身份并不难猜。 司徒殊木微微一笑,“起码,我不会强求她上战场,不会强求她硬起心肠。” 赫连容一愣,他忽然想起,当初久晴天帮自己时,自己也问过原因,她当时笑得十分开怀,回答他:“因为你分析人心的本事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司徒殊木何止是擅长分析人心,简直是看穿人心,然后一招制敌。 两人正僵持,忽然听到内间熟睡的女子翻了个身,朦朦胧陇间喊了声司徒,声音尚不清醒,语带不详地问道:“你在和谁说话么?” 赫连容闪身自司徒殊木身边跃窗而出,空中只飘然丢下一句轻语,“我不会放弃的。” 司徒殊木闻言都没有回头瞟一眼,只将手一扬,窗户便应声而关,然后他悠然步入内间,慢声道:“没有,关窗户的声音而已。” 久晴天本来也没醒,不过是模模糊糊中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听到了司徒殊木的回答没有,反正再没有声音,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司徒殊木抬手将她的被子稍稍拉开一些,好让她的面容露在外面,顺手又拂去覆在她脸上的几根青丝。睡梦中的久晴天看起来很是娇憨。 看了一会儿后,司徒殊木将内间的烛光吹灭,自己去了外间,打算打坐调息一晚。 赫连容能得到久晴天就是秦久的消息,必是拂柳告诉了韶问,韶问又设法告诉了赫连容。赫连容都能找到他们落脚的客栈,韶问必然也是清楚的,毕竟这是言城。 韶问知道他们在这里,却没有动作,这就有些奇怪了。 想到这里,司徒殊木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久晴天一夜好眠的时候,覆齐军却是彻夜灯火通明,韶问立于大堂之中,满身杀气,冷眼看着堂下的几个中年男子。 那几个中年男子在他的目光之下瑟瑟发抖,但是依旧强撑着不腿软,结结巴巴道:“首领,我们并没有其他意思,不过是希望首领以大局为重,摄政王不能死在言城啊。” 武陟见韶问满身怒意,本想阻止一二,也好保住这几人的性命,然而那男子这句话说出,武陟便再无动作了,他心知,这几人死定了。 韶问听了那些人的话,不怒反笑,端起酒来喝了一口,问道:“那你说说,什么叫大局?” 那人似乎是被吓得过分了,以为韶问将他的建议听进去了,立刻解释道:“首领,我们现在已经是占据一城的军队了,朝廷数次来剿都不成功,首领完全可以自成一国。但是若是大齐的摄政王死在言城,那大齐定不会善罢甘休,您想想,我们还能在言城安稳过日子吗?” 韶问闻言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依你来看,我该当如何?” 那人更为来了兴致,拱手一礼,兴奋地道:“我们可以不杀摄政王,但是以他的性命和大齐谈条件,要求大齐签下条约承认言城脱离大齐疆域范围,我们便可自成一国。首领亦可自立为王,子孙后代,绵延国祚。” “哈哈……”韶问听罢这席话,不由放声大笑,声音穿透人的耳膜,响彻整座大堂。 那些跟随了韶问很久的人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声中满是不屑和鄙视。 韶问收敛了笑意后,才目光如电地看着那几个中年男子,“你们原本都是读书人罢?我记得,是因为文字狱所以被献帝抄家灭族的,家中只留你们幸存,所以才来投奔我覆齐军,想着要覆灭大齐,为家人报仇,对吧?” 那几个中年人不知韶问的用意,犹疑之下点了点头。 “献帝的亲弟弟、大齐的摄政王,现下就在言城之内,如此深仇之人就在眼前,你们却来劝我不要杀?”韶问眯着眼睛,话语中带着几许阴狠。 “这……”其中一个中年人踌躇了半晌,却没有说出话来。而另一人则排众而出道:“首领,若能逼得大齐签下条约,承认覆齐军在言城立国,那您便是开国之君。仇可以再报,但是青史留名的机会岂会再有?” “诸位,作从龙功臣,青史留名,难道你们不愿意么?”那人还面向两边站着的人,召唤道。 从龙功臣?青史留名?武陟闻言不由嗤笑一声,其他人亦大多是绿林莽汉,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不过是掏了掏耳朵,嗤笑了一声。 韶问已经轰然拍了声桌子,声音之大,将堂上之人都吓了一跳。他冷冷道:“读书人就是没什么用,家族被灭,最后想的居然还是青史留名。你们读书读傻了么?” “我告诉你们,这里的人,个个都和大齐朝廷有血海深仇,而且都不需要什么青史留名,亦不需要做从龙功臣。他们只需要用君家人性命祭奠那些枉死的灵魂,好死了后去地府见到家人能说一声我为你们报仇了。”韶问指着堂上的人,声音冷绝而铿锵。 “首领说得对,我们不要什么狗屁功名,那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才在意的玩意儿。”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轰然笑道,对那几个读书人吐了口唾沫表示不屑。 “就是,家里都死绝了,不想着报仇,反而想着青史留名,这就是孔孟之道教出来的文人啊。”另一个汉子握紧了手中的刀,似想抽刀出鞘,“我看,还不如杀了,看他有何面目下地狱见枉死的亲人。” 韶问手一抬,原本吵闹的大堂立时便安静了下来,韶问冷冷地看着那几个中年人,“司徒殊木这个摄政王,不说他姓君,就算是近仇,前几日便伏击了我们上千兄弟,兄弟们尸骨未寒,你们几个居然想着和仇人合作。真是其心可诛!” “来人。”韶问扬声唤道。 “有!”立刻便有人大声应道。 “将这几个人拖下去,斩首示众,头便挂在覆齐军军营的城墙上。”韶问杀气腾腾地看着那几个人已经瘫软在地的人,“想踩着兄弟们性命去和敌人谈合作的人,便是这等下场!” “是!”答话的人声音更为洪亮,带着嗜血的目光看着那几个中年人,那几个人在他眼中便已经是死人一般。很快那几个中年人便被拖了下去。 处理了这几个人,韶问才挥了挥手,“夜了,大家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都不过是莽汉,并不懂什么礼仪,于是便吵吵囔囔地出去了。 但是武陟并没有随着众人出去,他思虑了半晌,道:“大哥,这几个人平时都不敢和您说话,今日居然有胆子在大堂上建言,这其中我看有些蹊跷。” 韶问哈哈一笑,“何止蹊跷,他们根本就是被人利用的。” 见韶问似乎早就了然于心,武陟不禁疑惑,“大哥早就知道?” “将远山那夜之后,我对司徒殊木步步放水,也是想看看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韶问目光微微一闪,哪里还有半点狂躁之气。 “他步步紧逼,想知道我在言城有多少底牌,那我岂能让他如愿?干脆便步步放水,也好让他埋在言城的暗着使出来。”韶问见武陟依旧有些不解,便解释道。 武陟闻言了然,皱眉思索道:“可是这几个人今日的建言和司徒殊木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韶问冷哼一声,目光悠远地看着大堂之外。 116.-第114章 长街一战 武陟脸色一变,难道说覆齐军内部都已经被司徒殊木的人渗透了么? 而韶问却似乎并没有那么担心,反而一笑,缓缓道:“终于等到他露出马脚了,可真不容易。” “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武陟呐呐问道。 “阿陟,你说世人对我们覆齐军的看法如何?”韶问望向外面已经是深夜的苍穹,忽然问道。 武陟皱眉,不知道大哥问这话的用意在哪里,但还是老实答道:“善战,凶狠,草莽之辈。” “对。”韶问点头,并无丝毫不悦,嘴角反而带着一丝笑意,“朝廷也好,各诸侯王也罢,想要剿灭我们的人最后都铩羽而归,我们覆齐军的威名已经在这里。” “在那些贵族眼里,我们不过是一群莽夫,这就很好。”韶问眼底露出一丝嘲讽,“莽夫可不比他们世家清贵,做什么都要符合道德标准。” 这些话武陟都听得懂,然而又不是很懂。毕竟,这和司徒殊木有何关系呢? 韶问见他依旧懵懂的模样,不由笑着挥了挥手,“行了,你别管那么多了。” 静了片刻,韶问又道:“你明日带人去把悦来客栈围了,我要司徒殊木走不出言城,死活不论!”最后四个字咬了重音,裹着鲜血的煞气迎面而上,让武陟不由浑身一震。 武陟本要退下,但是踌躇了半晌还是问道:“大哥,为何今晚不去将他们围了呢。” “难得司徒殊木出了后着,我们总要捧下场啊。”韶问嘴角掠过刀锋般的笑意,目光悠远而嗜血,“不着急,明日,杀!” “是。”武陟正色道。 翌日,一夜好眠的久晴天起床后神清气爽,而司徒殊木打坐休息,内力循环了几个周天后便停了下来,见久晴天一脸笑意,便知她心情不错。 “昨夜我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你在和谁说话,还以为你半夜招了哪位美人儿深聊呢。”洗漱后久晴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打趣道。 司徒殊木淡淡瞟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找我的?说不定是找你的。” “美人当然应该找你啊。”久晴天理直气壮道。 外间已经摆好了一桌早饭,久晴天正准备盛粥,却忽然被司徒殊木按住了手,她不由讶然抬头。 司徒殊木忽然问道:“我记得你除了在若水庄时,待其他地方警惕性都高的很。然而昨夜你依旧睡得很沉。我便这么让你放心?” 看来在这烂木头身边极其没有警觉性已经被发现了……然而久晴天闻言不由眨眼,然后又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司徒殊木,装傻道:“什么意思?” 司徒殊木接过她手中的勺,给她添了一碗粥,才懒得理这丫头装疯卖傻。 两人一大早气氛良好,难得司徒殊木坐了一夜却心情依旧不错。 忽然,传来几声马的嘶鸣声,很明显,不止一匹马。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凝神听了一下,不由对视苦笑。 “早知道该早点起床了,唉,到手的早饭都吃不成了。”久晴天扁着嘴看着手中的粥碗,然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水晶蒸饺,以及各类糕点。 两人都是一身利落的男装,虽然久晴天比司徒殊木稍矮,但是都丰神俊逸,令人见之忘俗。此刻时间紧急,两人都懒得再弄什么易容了。 楼梯上传来笃笃的脚步声,司徒殊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居然都没有搜查,而是直奔咱们这间客房而来,看来韶问是早知道我们在这里。” 久晴天却没有时间听这些,她快速地吃着水晶蒸饺,又往嘴里填了几勺子粥,等会儿他们上来恐怕就要开打,尽量减少粮食浪费才是正经。 司徒殊木半晌没听到久晴天回应,不由回头,却见她正吃得认真,不住嘴角抽搐,“看你这样子,是不打算跑了?” 久晴天瞥他一眼,鄙视道:“说得好像你打算跑一样。” 司徒殊木一笑,他的确没有打算要跑,跑什么呢,打一架才是正理。 久晴天吃的十分豪气,偶尔侧首都只见司徒殊木端坐着,这并不奇怪,司徒殊木从不像她可以狼吞虎咽。 门被霍然一推,领头的正是武陟,他冷冷地扫视着房间,看到司徒殊木时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冷笑,然而稍移目光就看到了身着男装的久晴天,脸色唰地变了,“久姑娘?”和司徒殊木在一起的那个女子不是藏书阁阁主么,怎么会是久晴天? 久晴天倒没想到武陟一进来居然先跟她打招呼,一勺子粥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吃,只好又放下,对武陟挥了挥手,歪头笑道:“啊,武二当家啊,早上好。” 跟在武陟身后的覆齐军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这女人以为这是叙旧的场合么? 然而武陟没有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以及难以抉择的情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久晴天。 这丝难言的情绪落在司徒殊木眼中,司徒殊木的心情便不那么美妙了,他回头瞪了久晴天一眼,久晴天一脸莫名其妙,你瞪我做什么,敌人在门口。 见久晴天一脸茫然,甚至十万分无辜地回视他,司徒殊木懒得再看她,抬掌,内力的牵引让久晴天手中尚未放下的一碗粥直直地飞向武陟面门。 武陟闪身躲过,却正好撞见久晴天满是可惜愤怒的目光,他心头难以抑制地一喜,难道司徒殊木对自己的攻击让久晴天觉得愤怒么? 久晴天眼神一直追着那碗粥,见粥碗最后砸到了房门上,当然觉得可惜愤怒,猛然回头便对着司徒殊木喝道:“烂木头,我的粥还没喝完呢。” 此话一出,武陟眼中的喜悦顿时便如火光一般熄灭。 司徒殊木见此嘴角微微一挑,果然,伤人嘛,还是这个神经大条的女人比较在行。倒是不理会久晴天的娇斥,只是拉着久晴天旋身而起,直接冲破了客栈的房顶。 百忙之中,久晴天尚没忘记带走一盘糯米糕。 今日韶问派出的人马都是交由武陟负责的,然而武陟的反应比以往慢了不少,命令也下得不及时,众人眼睁睁看着司徒殊木两人飞身而起,武陟才醒过神来,一咬牙,道:“还不快追,首领有令,抓住司徒殊木,死活不论!” “是!”众人连忙跃窗而出,追击。 其实根本就不用追,因为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在冲出客栈后根本就没有逃走,他们不过是选了个开阔点的地界。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一人温润含笑,似踏青般悠闲。一人则端着一盘糯米糕,旁若无人地吃着糕点,不过眼睛十分灵动,吃东西还不忘关注一下四周。 武陟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挥手阻止了正准备上前的覆齐军众人。 这两人身处敌境居然也如此冷静从容,他不能不谨慎以对。不然等会死在当场的便是他们自己人。 见武陟半天没有动,久晴天不由有些奇怪,这时便见武陟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只东西,不过食指长短,似乎是竹子做的。久晴天眼神一凝,不禁咦了一声。这个东西……似乎不简单。 果然,就见武陟将那东西放置嘴边,吹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响,覆齐军便默契地退后了五米,不过仍旧是呈包围圈将两人围在中间。 司徒殊木从武陟拿出那东西开始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显然,他对那玩意儿很感兴趣。 没过多久,空中传来几声细细地声音,要十分凝神静听才听得到,然后从四周的屋檐处飞下十多名黑衣男子。 久晴天歪头打量了黑衣人几眼,沉吟道:“和那晚在西宁军营中碰到的黑衣人很像。” 司徒殊木回头,迎着久晴天浅浅一笑,问道:“你觉得像什么?” 久晴天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语气舒缓但隐含危险,道:“杀手。” 覆齐军的人虽然凶残狠辣,但是他们只是下手狠辣,不见得武功很高。然而这些黑衣人不同,他们个个都是高手。 “唉。”久晴天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韶问会用这些人招待我们,我们还是该跑的。” 司徒殊木赞同地点点头,“的确,要将这些人都杀掉,太费力气了。”语气中的惋惜比久晴天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用传音入密,何况覆齐军的出现早就让这条街的人都躲地无影无踪了,这安静的环境下,黑衣人也好覆齐军也好都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脸色便十分不好看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习武之人多少都是有几分傲气的,这些黑衣人也不例外,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甘心被人如此贬低呢? 当下便有人冷笑道:“虽然阁下乃武林巨擘的弟子,但是这话未免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司徒殊木长眉微挑,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很明显,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117.-第115章 荒山之局 高手过招,都讲究一个时机,久晴天有趣地看着两边人都没有动,只是认真地打量着对手,似乎在寻找对方的弱点。而且黑衣人的目光愈加严峻,连眉头紧皱起来。 司徒殊木站在那里,如巍巍高山,气势磅礴。真气包裹着全身,衣袂无风自动,看上去的确没有任何突破点。 而一边武陟为首的覆齐军也没有再动,这些黑衣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若是连他们都搞不定司徒殊木,那覆齐军的人上去也都是白给。武陟稍稍抬头,便可以看到久晴天正站在不远处,身子斜斜地倚着身后的一根柱子,然后将手中的吃食放下,还从怀里掏出一方罗帕擦了擦手,然后才不甚在意地看着对峙的人。 武陟看了看久晴天,又看了看司徒殊木,总觉得二人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十分相似。 对峙的两方都十分有耐心,没寻到对方的弱点绝对不肯先动手。久晴天看了半晌,见他们没有动作,她倒是先不耐烦了。从袖袋中摸出一枚铜钱,暗施巧劲便飞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久晴天的手上功夫向来很好,被攻击的黑衣人只得左脚往前一步,错身躲开那枚铜钱。但是恰恰是这一步,便踏入了司徒殊木的攻击范围。 司徒殊木扬袖,飞身而起,白玉笛在袖中隐隐可见,阳光下形成一道白光,直掠黑衣人颈间。复又旋身,身姿飘逸的躲过黑衣人群起而攻之的剑招。 武陟暗暗惊心,这些黑衣人都是大哥精心选出培养的,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可是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司徒殊木尚能周旋百招而无败迹,足见司徒殊木的名头不是空来的。 久晴天仰首看着双方你来我往过了几百招,黑衣人的身手的确不是普通高手可比,一招一式皆是夺命攻击,看来韶问的确是想将司徒殊木的命留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原本攻击司徒殊木的刀刃却换了方向,直直向久晴天砍来。 久晴天一挑眉,退后一步准备接招,却觉后面疾风一闪,长剑破空而出,将刀刃冲向了另一边。来人虽然掩了面容,但是观其身形,久晴天依旧认了出来,赫连容! 这边的动静也早惊动了司徒殊木,白玉笛在腕间一转,便收了攻势跃至久晴天身旁。 怎么一个两个都像是当她不会武功一样,久晴天好笑的看一眼司徒殊木,但司徒殊木却低笑着:“风紧啊,咱撤吧。” 赫连容的忽然出现,导致他随身的护卫也加入了战圈,局面混乱之下,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很容易便甩掉了众人。 飞身而起时久晴天蓦然回头,正好对上赫连容隐带赤色的眸子。多年未见,不想再见是这等光景。忆及方才他出手相救,久晴天淡淡一笑。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二人甩去覆齐军追踪后方悠悠在郊外燕子林间休息,两人此时倒是有些狼狈,久晴天不由噗嗤一声,“现在好了,咱们估计是不能在城里的客栈中休息了,只能露宿野外了。” “这些黑衣人都被派出来当杀手了,客栈的确是不能住了。”司徒殊木亦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声。这群黑衣人乃韶问一手调教的,虽只有数十人,但个个皆以一当百之能人,远非覆齐军精兵可比。若是被这些人盯上,时时有性命之忧,还大喇喇住客栈未免太托大了。 久晴天并不在意露宿野外,她年年在外义诊,露宿野外是常事,不过司徒殊木一向挑剔,她诡异一笑,“只能露宿荒山野外了,也不知道摄政王能不能习惯啊。” 司徒殊木果断道:“不能。” “那你待如何?”久晴天兴致颇浓问道。 “这燕子林西边便是荒山,咱们去那里罢。兴许能找到几间无人草屋,勉强悠闲个几天呢。”司徒殊木挑起嘴角笑道。 久晴天疑惑的看他,听他这语气哪里是兴许能找到草屋,根本就是肯定那里有草屋。“难道说你在言城还置了房产?可是跑到荒山里盖草屋算什么?” 司徒殊木但笑不语,任凭久晴天再问都不肯开口。 如今言城内戒严,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提韶问还另派了精兵在全城包括城郊各处地毯式搜索。 久晴天心内难免有些担心撤走的人,蹙眉道:“咱们只有两个人,所以行踪难以找到。但是元清他们好几百人,能保证安全吗。” 司徒殊木带来的人,从客栈撤走后便分散了隐于言城各地,但是久晴天可以肯定他们还在言城里面,因为他们的主上还在这里。 想到这个,久晴天便不由泄气,她这个尊主也在险境里呢,她的人倒好,撤得干干净净了。 “他们不会有事的。”司徒殊木嘴角含着一丝浅薄的笑意,“既然我敢来言城,那自然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听他如此说,久晴天点点头,也不再问他有什么安排。只冷眼看着司徒殊木熟门熟路的在燕子林里找到一颗樟树,在树叶堆里找出一个包袱。 包袱打开一看,久晴天眉心一跳,那里面有一只鸡,而且是已经把毛拔得干干净净的鸡。还有一壶酒。 久晴天嘴角不由抽了抽,看来元清他们的确十分安全,居然还有闲心给他们主上备好酒好肉。不由叹息一声,“给你当下属也不容易啊。” 司徒殊木闻言眉目一挑,扬了扬手中的鸡,“吃不吃?” “……吃。” 在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司徒殊木才带着久晴天往荒山里走去,现在久晴天压根什么都不问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司徒殊木对这里的一切都了然于心,明显是图谋已久的。 言城多山,但是这座荒山人迹罕至,风景也十分寻常,甚至都比不上将远山。久晴天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山顶,还是开口道:“这座山里有金矿?” 司徒殊木无语的瞥了她一眼,“没有。” “这座山连个名字都没有,足见其平常,如果没有隐藏的金矿,怎么会得你摄政王的青眼?”久晴天斜睨他一眼,语气中满是不信,“元清他们特意在这里埋了吃的,说明你本就打算走这边,不是吗。” 司徒殊木只是淡淡一笑,“上去你不就知道了。” 能被司徒殊木看上的荒山的确是不同寻常的,久晴天在之后便确定了这一点,起码普通的山里不会有这么多机关陷阱吧。 在司徒殊木引导她巧妙避开第三十个机关时,久晴天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无奈道:“这荒山压根就没什么人来,要不要设置这么多机关啊?” 司徒殊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是我设的?” “难道不是?” “这种细碎又没有太大技术含量的机关我才懒得设。”司徒殊木再次避开一个捕兽夹,颇为不屑的道。 闻言久晴天脑中灵光一闪,“这是韶问设的?” 司徒殊木不甚在意的点点头。 这荒山荒无人烟,却在上山之路上布满了细碎机关,久晴天忽然便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这么说那些黑衣人便是在此地训练出来的。” “对。” 久晴天陡然明白了司徒殊木的意图,韶问训练的黑衣人,虽然只有数十人,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些人用来偷袭、暗杀再合适不过,反过来说,被这群黑衣人盯上的人,便如芒刺在背,不拔掉如何能安睡呢? “东阳王训练庶女作为杀手,那些人手段够狠,但是资质到底有限。而这些黑衣人是韶问从覆齐军中挑出来的精英,无论哪方面都是佼佼者。林洺在军中曾被这群人刺杀三次,亲卫死了不少。”司徒殊木淡淡道。 久晴天一直静默的听着,这群黑衣人并非杀手,可是却比杀手更厉害。而司徒殊木在这里的目的已经呼之欲出,他要剿灭这些人。 所以当久晴天在山顶看到解弗和元清等人时,便一点都不讶异了。 “公子,小姐。” 山顶有几间砖瓦房,十分简陋的样子,元清坐在屋顶上对二人挥了挥手。 久晴天目光像两边探了探,确定埋伏了不少于一百人。心下不免疑惑的看了司徒殊木一眼,但是司徒殊木正在问解弗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倒是元清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嬉皮笑脸道:“小姐,那壶酒味道如何?” “十分一般。”久晴天斜睨他一眼,故意道。 元清瞬间便垮下了脸,手还扭捏地拧着衣角,一副小媳妇模样,“小姐你太过分了,那可是我从别人树底下挖出来的一坛十八年的女儿红啊。” “别人家女儿才喝的女儿红你就直接偷了?”久晴天瞪着他。 “倒了一壶出来而已,然后我又给他埋回去了。”元清摇摇手,表示自己没那么缺德。 久晴天闻言倒是凑过去了一点,“在哪家挖的?地址告诉我,下次我也去倒一壶,味道醇正得很呢。” “还是小姐识货,哪像解弗那个冰块,一点都不懂欣赏。”元清也来了劲,准备认真为久晴天描述下地址。 “元清你闹够了没,格局图给我拿过来。”司徒殊木凉丝丝的声音传来,让元清吓得一颤。 118.-第116章 照城旧人 元清一边嘟囔着不公平一边快速地将布局图递到了司徒殊木手上,在司徒殊木目光扫过来时,元清的脸色已经变得和解弗一般正经了。 见他在司徒殊木面前那般老实,久晴天不由轻轻一笑。 砖瓦房十分简陋,却另有玄机,在解弗的带领下,几人进了地下暗室。暗室中起居之物一应俱全,看来那些黑衣人平素便是住于此地。 隐居在此,素日只管提升武功,不问外间事,倒也难怪那些人年纪虽不大,武功却卓绝了。久晴天打量着暗室,问道:“此地为何无人?” “住这里的人都被韶问急召出去杀公子了啊,至于些许伺候之人,又有何惧。”元清抢着开口解释道,眉眼飞扬,倒让久晴天侧目。 “咳……小姐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这不是隐匿许久终于可以大杀四方了嘛,难免兴奋了点。” 久晴天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倒是不再说什么。这些都是司徒殊木一手训练的人,虽性格各异,但是个个稳重能干,武艺高强。 黑衣人总数不足五十,而这里的人一百有余,司徒殊木让他们提前埋伏于此。久晴天实在想不到失败的可能。 司徒殊木和解弗等人依旧在研究格局图,以确保行动不会有偏差,久晴天一人走了出去,此处无风景可看,不过随意转了转。 山顶四处皆有埋伏之人,她特地挑了一颗位置隐蔽的树坐下,悠哉地斜斜倚在粗大树干上,目色迷茫的盯着树叶,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回过神时已经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在天空中渲染成一片。 树下衣摆一闪,有人抬头瞧她,“就知道你躲清闲来了。” 久晴天闻言不由唇角一勾,跳了下去,“我本来就清闲。” “那我们走吧。”司徒殊木伸手拉了她一把,面容的严肃之色尽褪,久晴天忽而怔怔看他,似乎站在自己面前的依旧是当年的若水庄庄主,江湖朗朗男儿,却芝兰玉树,不输世家之子。 但是到底是不一样了,如今的司徒殊木已经是入了皇家玉牒,祭了宗庙的皇族后裔,已然手握天下大权,翻覆风云。 “这么看着我,倒像是不认识我了。”司徒殊木亦侧首看她,面如冠玉,俊挺不凡。 久晴天咽下到口的叹息,只是微微一笑,“王佐之才,如今已是摄政王,天下谁人不识?” 见司徒殊木眉峰极快的一拢,久晴天便转移了话题,“我们去哪里?” “元清说他还在燕子林某棵树下埋了些吃的。”司徒殊木长眉一挑,淡淡道。 这言下之意是接下来的伏击行动他不参与了?久晴天闻言不由抬头愣愣地看他。“韶问精心训练的这数十人皆身手不凡,兼有杀手的狠厉。你调过来的人虽是精兵,却不通暗杀之术,你不在这里坐镇?” “我放了两倍多的人在这里,韶问的人再厉害也不过数十,若是连数十人都收拾不了,他们就白担精兵之名了。”司徒殊木淡淡道,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霸气。 久晴天侧首望去,只见那几间普通的砖瓦房被包围在暮色中,就如普通的民居一般,但是任谁也想不到,这里即将面临杀伐。 但这些杀伐是注定的,从司徒殊木踏足言城起,他便决定好的。 久晴天目光轻掠,拂过司徒殊木的面庞,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司徒,黑衣人里有你的人对吧?” 司徒殊木闻言只是扬眉,不见丝毫错愕,朗声笑道:“是。” 韶问亲自训练的,比之精兵更为重视的这数十人,居然都埋入了他的暗桩,由此可知他是多早便设了这局。久晴天手指拂过鬓间,低垂的目光里有丝茫然,他竟是这般心深似海、布局缜密。 久晴天目色茫然间并未注意到司徒殊木盯视她的目光愈加深沉,但是司徒殊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淡淡转身,留下两个字消散在暮色中,“走吧。” 司徒殊木的背影英挺高大,如山般巍峨伫立,他已是一肩担下整个王朝风雨的摄政王了,久晴天轻轻叹息,蓦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要悄然离去了。 两人一路沉默下了山,依旧回了燕子林,果然在另一棵树下找到了一只叫花鸡和一坛梨花白。久晴天慵然接过梨花白,见包袱里还放了两个白玉杯时不由一笑,“如此细心,倒像是解弗的手笔。” 司徒殊木亦淡淡一笑,“梨花白酒味醇香,后劲不足,这种温软的酒倒合该配白玉杯。” 两人都没有理会叫花鸡,倒是一杯一杯地喝着梨花白。 夜幕将世间山河笼罩,月儿亦被乌云遮蔽,此地人迹罕至,暗到极处,亦静到极处。 不知到了何时,久晴天忽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送至唇边的酒杯便一顿,她知道,这是那些黑衣人回来了,正要登山。 不过一盏茶时间,久晴天幽幽看着荒山山顶的方向,暗自算了算时辰,估计山顶此时乃恶战正酣。 此地离山顶甚远,但是久晴天疑心自己都听到了刀刃之声。 “玉城瘟疫死了那么多人,你可有做噩梦?”不知何时,司徒殊木走到她身边,目光深幽的看着她,缓声问道。 久晴天呆愣片刻,方道:“没有。”想了想又补充道:“很久不曾有过了。” 司徒殊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如希冀也如誓言一般,“以后也不会有。” 久晴天的手放在他的两侧,她本来想要推开这个拥抱,但是不知为何,还是没有。久晴天闭目靠在他的怀中,脸贴着他的衣服,粗麻布的衣服十分粗糙,和司徒殊木以往精致柔软的锦服完全不同,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心底酸涩,有些东西原本就是要失去的,只是为何还是舍不得呢?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看到荒山上点起了火把,久晴天才惊醒般推开了司徒殊木,在司徒殊木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她有丝赧然,却故作镇定眺望荒山,“他们应该完成任务了,看火把移动的方向像是正往这边来。” 司徒殊木见她一本正经,不由闷笑,眼睛轻轻瞟了眼荒山,叹了句:“真不是时候。” 闻言久晴天横了他一眼,却到底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批人轻功皆是顶尖的,不出多时便到了燕子林,在护卫的火把照应下,解弗元清还有一个黑衣人打扮的人径直单膝跪于司徒殊木面前,抱拳道:“禀公子,韶问黑衣卫共五十八人,尽伏诛。” 司徒殊木轻轻点头,满意一笑,“起来吧,你们辛苦了。” 那黑衣人站起来后将面巾一揭,浓眉大眼,五官虽不英俊但是让人看着十分舒服,对司徒殊木嬉笑道:“原以为公子是要单枪匹马来战的,还暗喜可以目睹公子出手的风采呢,谁知道白期待了。” 司徒殊木斜斜看了他一眼,只是笑道:“有什么好期待的。” 那黑衣人立即作崇拜状,“当年公子单枪匹马暗闯韶问军营啊,那风采属下可是十分钦佩。”转头看到久晴天,又抱拳一礼道:“见过久姑娘,我可是慕名已久了。” 久晴天眉目一抬,也回以一笑,“慕什么名?神医之名吗?” “不全是。”黑衣人爽朗一笑,“公子身边的人都知道久姑娘,属下可听说过好多年了,不过一直没机会一见。”说着又小心地凑到久晴天身边,以几人都可以听到的音量道:“而且二当家明里暗里打听了久姑娘呢,好几个去了玉城执行任务的黑衣卫被他旁敲侧击的问关于您的消息哦。” 这话一出,司徒殊木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并不凌厉,却让他不由一颤,立刻退后几步。 身后的解弗无奈摇了摇头,居然敢在公子面前提这个,真是不怕死。 但是久晴天却十分有兴趣,反而上前一步问道:“噢?武陟打听我啊?他打听我什么了。” 已经察觉到不妙的黑衣人嘿然一笑,尴尬的摸了摸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但在久晴天灼然目光下,也只得小声道:“就是您在玉城的一些事迹而已,据说当初他也想去玉城的,不过首领没有准。” 久晴天闻言没有任何动容,只是默然看着他左手腕上的黑色丝带,冷不防问道:“你是照城人吧?照城的风俗,遭遇灭族之祸的人会在腕间绑一条黑丝带,待家族祠堂重开,祖宗灵位归来之日方可取下。” 黑衣男子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便凝结住,目中闪过一丝阴鸷,如幽冥地狱而来的鬼火,森冷中夹着怒,夹着恨,让人不忍再看。 但很快的,黑衣男子的情绪便平静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久晴天,道:“是的,我是照城人士,我叫尹修。” 久晴天忽然便明白了这人是谁,十多年前,归剪愁于照山脚下,夕照楼中,预言“天下,将乱”,宴请归剪愁之人乃照城太守之子,据说预言传遍天下后,献帝大怒,随意寻了个由头将照城太守下狱,审都未审,便判了斩立决,并诛其九族。 那个照城太守,便是姓尹。 119.-第117章 风雷初动 久晴天注目于面前之人,他面色坚毅,复仇的怒火压抑在眼中,只待一个机会便喷薄而出。不过是君心难测,便遭了无妄之灾,甚至家族亲友俱灭。 这的确是个满目疮痍的皇朝,为君者一时怒意,便造成了那么多人冤死九泉。 而身后忽传来司徒殊木温和而坚定的声音,“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取下这条黑丝带。” 言辞淡淡,却带着一往无回的霸气。 尹修霍然抬首看向司徒殊木,目中是毫不掩饰的信服和追随。 久晴天动容地看了司徒殊木一眼,这等人物,合该是立于万人之上,铸千秋功业,袭一身荣光的。想到此处,她不由怅然一笑。 “此事已了,你们立刻想办法分散出言城,往玉城方向去。”司徒殊木声音稍稍提高,足以让隐在暗处的护卫听到。 “公子,您不走吗?”解弗眉头紧皱,担忧的道。 “当然走,不过是和你们分散走。”司徒殊木淡淡笑道。 解弗闻言下意识觉得不安全,本想开口劝说,但公子的目光轻轻掠过,他立刻便低下了头,沉声应道:“是。” 霎时间,百余人无声无息退去,燕子林恢复了寂静。直到所有人的动静都消失了,久晴天方侧首对司徒殊木一笑,“玉城?” 司徒殊木挑眉,“玉城如何?” 久晴天撇撇嘴,似笑非笑,“好地方!我隐约记得,当初的传言中,还有人说过,归剪愁预言过尹修会有扬名立万之机,不过不在官场,看你的安排,想来他扬名立万之机是在战场?” “神算预言?”司徒殊木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不以为然,“他本是一员虎将,是立马横刀征战疆场的。他要的是尹家洗冤,不是扬名立万。” 这话倒是说到了久晴天的心坎里,她和司徒殊木都不是迷信神算预言的人。 接下来的两天,二人易容之下,悠闲的踏遍了言城远郊的山川。粗布麻衣,普通面容,二人并没有再遇到任何追杀,白天看山看水,夜间借宿于农家,倒是难得的自在。 司徒殊木带来的五百人分散撤出言城,并一路回到了玉城和林洺的西宁军会合。这一行动十分顺利……顺利到了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都没法高兴起来的地步。 因为顺利得太过诡异了,荒山顶上,有五十余黑衣卫横死,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韶问甚至没有任何动作。言城已经全城戒严,五百余人即使分散撤出也足够引人注目,但是却没有遭遇任何盘查以及追捕。 远眺山河壮阔,言城城门亦近在咫尺。但是气氛已与以往不同,那是杀气,就如猎人已经锁定了猎物,弯弓搭箭只待取猎物小命的杀气。 望了眼不远处的城门,久晴天臻首微抬,苦笑道:“看来韶问是铁了心要留我们在言城作客啊。” 司徒殊木脸色闪过一抹凛冽,但是神态却没有半分慌张,作思考状想了一下,“他如此有诚意,不如我们便留下,也好见见韶问?” 的确是有诚意,用五十余黑衣卫的生命做引子,何止是有诚意,简直是大手笔。 久晴天亦点头,“说起来我对这位覆齐军首领一直闻名已久,奈何缘悭一面,见见也无妨。” 二人都是越遇艰险越喜欢插科打诨的性子,甚至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时,心里反而升起了一股争胜的意气。 司徒殊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墨玉般的眸子闪过幽冷的光,毫不犹豫的转身,朝言城城门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久晴天懒洋洋的睇了满是精兵把守的城门一眼,也拖着慵懒的步子转身而去。 两人再次停在悦来客栈门前,几年前因为王员外做寿而满客的悦来客栈今日人并不多,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交换了一个眼神,想来也是有蛛丝马迹的,只是对方动作太小,他们并未察觉而已。如今看来,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两间上房,一桌好菜。”司徒殊木随手放下一锭银子,道。 久晴天斜斜倚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揭下了易容面具,雪肌玉容带着恣意风华,秋水横波,明眸慵觑,让正好得以近距离看到佳人面容的掌柜愣住了。 自二人进客栈起,便有许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而久晴天将易容面具一揭,更是全场俱寂。 司徒殊木目中带着一丝无奈,明知道这悦来客栈是韶问的地盘,这女人还敢当众显露真容,真是嚣张无比。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唤回掌柜的意识,司徒殊木似笑非笑,“掌柜的,今次不会只有一间客房了吧?” “想必为王员外做寿的人,应该也散去了才对?”久晴天悠然接口道,笑意中锋芒毕现。 那掌柜在二人的笑意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勉强笑道:“二位客官说笑了,小店自然是有客房的。”抹了抹额上的汗,他立刻招呼小二送二人上楼,连银子都忘了收。 直到二人上了楼梯,身影消失在拐角,那掌柜才抖着声音唤来伙计,颤颤巍巍道:“快,去禀报首领,摄政王和久姑娘现身了。” 而千里之外的帝都,早已苏醒、并且在邬世韶的医治下已渐渐康复的献帝在了解近期政局之后大发雷霆,尤其在乔思兰若有似无的挑拨下,献帝将刑部准备重审的案子全部扣下了。首当其冲的便是闵河河道一案。 刑部已经派了人去闵河取证,查到了当初用来修建河道的材料是被不法商人偷偷用了劣质材料。刑部的人还未回京,李太后便派人去催问了好几次,知道案情有进展后一直求神拜佛保佑李家冤案能够昭雪。 谁知道君炼云醒来后,一切希冀都落了空。 得知了承乾宫旨意的李太后面色如灰,原本挺得笔直的背也佝偻了下来,扶着心腹嬷嬷的手,几滴清泪自保养得宜的脸上滑落下来。凌厉的目光中含着恨,直直的看着承乾宫方向。 她年少入宫,承宠御前,一直深得君恩,哪怕后来宸妃入宫,让所有后宫女子都成了点缀,后来先帝驾崩,君炼云稚龄登基,她也无过分的野心,一心养育君炼云,盼着大齐江山能千秋万代,盼着君炼云是个明君。李氏一族俱灭,荣宠皆毁,虽然旨意是君炼云下的,但她对君炼云也无半分不满,因为她清楚,背后黑手是秦旭。 但现在,她心底对君炼云却生出一丝怨恨来。如今的朝廷,秦旭已经不能一手遮天,而乔思兰也无法过分插手朝政,她只等着闵河河道案的真相回京,便可以为家族洗刷冤屈侮辱。九泉之下亦不能保有清名的父母兄弟终于有机会可以堂堂正正供奉于李家祠堂,但是君炼云醒了,一道旨意,让她止于离目的地一步之处。 眼泪无声留下,她紧紧咬着牙关,将所有哽咽都锁在唇齿之间。 君炼云重伤昏迷不醒后,她每日殷切探望,向漫天神佛祷告,希望她的孩子可以醒过来。但现在她却希望他不要醒过来。 “太后,您别太伤心了,佘嬷嬷已经去承乾宫请陛下过长宁宫一叙了,您好好和陛下说,陛下会应允闵河河道一案重审的。”身侧的嬷嬷搀着李太后,小心的劝慰道。 闻言李太后失声一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阿佘已经两个时辰了,却仍没有回来。哀家知道,陛下不会来长宁宫了。我李家的冤案,不,是天下的冤案,陛下都绝不会允重审的。” 那么自负而又阴狠的帝王,自己已经定好的罪,怎么会容许旁人推翻重审呢? 事实也正如李太后所言,前去承乾宫求见献帝的佘嬷嬷连殿门都没能进得去,被晾了两个时辰,皇贵妃身边的宫女方出来敷衍的问她何事。 献帝并不蠢,听到李太后请他去长宁宫便猜到了其意在闵河河道一案。当即大怒,遣走了佘嬷嬷,而后,献帝连下三道旨意,其一,所有案件已盖棺定论,重审纯属无稽之谈,全部打回按原审办;其二,皇宫中遇刺乃禁军盘查不严,问罪禁卫军统领蒙英,命副统领田洪成暂代统领一职;其三,摄政王无故离京,并现身言城。勾结逆贼,有负皇恩先祖,夺其摄政王之位,并命其回京待罪。 听到这些旨意的李太后已经木然,在供奉菩萨的侧殿里跪了一夜。翌日,下懿旨,自封长宁宫! 而原本已经掌控了大齐朝廷的摄政王则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献帝的旨意里已经明确定了他的罪,他现身言城,便是勾结言城覆齐军。勾结逆军,有叛国之心。 匀王跪于宫前为摄政王陈情,献帝拒不接见。 三道圣旨皆是无形的刀剑,是已经病愈醒来的帝王的反击。君炼云再狠厉再不得民心,他也是名正言顺承了大统的帝王,他轻轻的一句话,便足以让所有以为洗冤有望的人再次堕入无间地狱,足以流血漂橹,天下战栗。 帝都众世家都静静地观望着,端看那王佐之才是反转乾坤,还是陨落尘埃。 120.-第118章 言城险境 献帝的几道圣旨让天下莫名,谁也不知道为何清除朝廷利弊,为无辜之人翻案的王佐之才,一夕之间便成了有负皇恩先祖的罪人。 帝都城里风声鹤唳,而帝都明家年轻的家主,现任兵部尚书明书尧惊讶地看着前来禀报消息的家族暗卫,语气里更是疑惑,“你是说,如今摄政王被困于言城?” “是,随摄政王入言城的护卫已经去往玉城,但是摄政王依旧在言城。如今言城全城戒严,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属下探听不到具体消息。”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跪在地上,沉声道。 闻言明书尧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因为李太后想将妹妹嫁给摄政王这一事,明家原本是愿意站在摄政王这边的。可是如今摄政王只身陷入险境,能不能出得了言城还很难说。 想到覆齐军的勇猛凶悍,明书尧心有余悸。他步入官场之初,是负责前线军队军需的,押送粮草时曾见过覆齐军过境后齐军死状的凄惨。 一旁的门客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上前道:“大人,覆齐军凶悍嗜杀之名天下皆知,更何况首领韶问本就是武功卓绝的高手。就算摄政王出身江湖能与韶问战成平手,难道还能与数万覆齐军对抗不成?” 明书尧目光冷冷,沉声道:“难道只有覆齐军有军队吗?” “陛下已经将弃祖负恩的罪名扣到了摄政王身上,又怎么会为他出兵言城呢。”那门客亦冷冷抬眉,毫不客气的说道。 “如今陛下已夺摄政王的封号,田洪成执掌禁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围了摄政王府,昔日威风赫赫的摄政王牌匾已经被拆下来了。”另一个门客亦皱眉,语气里满是叹息。“摄政王府之人皆伏罪下狱,无人反抗。” 听起来,形势对于摄政王,没有丝毫利处。但是不知道为何,听到献帝的命令被执行得如此顺利,明书尧反而起了一丝疑惑,不由喃喃道:“王佐之才,怎么会如此容易便一败涂地呢。” “大人,我们曾和太后合作,欲将小姐嫁予摄政王为妻。要防献帝秋后算账啊。” 是了,此刻司徒殊木已经失势,而曾有意与他交好的人,都要自危了。但是明书尧眸子里情绪翻滚,却久久不下决定,半晌后,方沉声道:“先等等,暂时不要向陛下表忠心。我倒要看看,王佐之才是不是真的只有这点本事。” 不只是明家决定观望,就连镇守各方的王也是如此态度。不捉拿,不出兵,不声讨。就那么冷冷的坐壁上观。没有足够能力的人,没有被投靠的价值。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言城,等待着消息。帝都献帝,东阳段谨溪,都静静地等待着,无比希望韶问能够将王座之才的性命留在言城。 韶问下了戒严的命令,城门不再开启,飞往言城或飞出言城的所有用于通报消息的信鸽皆出现即被人射杀。 原本在深山训练的数万覆齐军皆镇守城门,随时应对大齐的声讨。 言城里的商贩皆不再出摊,门窗紧锁,静待着风暴过去。 处于风暴中心的,吸引了天下目光的摄政王,哦,是已经被废除摄政王封号的司徒殊木此刻正悠然的端着琥珀美酒,沐浴过后一头鸦发散在背后,身着玄墨华裳。一口饮尽杯中美酒,舒了口气,低声叹道:“山间虽美,可到底不如丝竹软卧舒服。” 忽然,厢房的门被打开,久晴天一眼便看到了桌边的酒,不满的嘟囔道:“有好酒也不叫我。” 久晴天亦将掩饰身份的粗布衣服换下了,穿了一袭言城里富家小姐常穿的襦裙,质地柔软,乃是专供帝都的天丝锦,淡淡的紫色,更衬修颈胜雪。泼墨青丝垂在身后,丽色容光,让人眼前一亮。 司徒殊木看到她陡然一笑,墨眸里光华一闪,抬起下巴指向桌上的另一只酒杯,“就等着你呢。” 久晴天拿起那壶酒闻了闻,秀眉一挑,带着淡淡的戏谑,“咱们在这住着最好的厢房,喝着西域特产的葡萄酒。韶问到底怎么想的?” 闻言司徒殊木斜她一眼,“好吃好喝供着,等着时间一到就宰了我们咯。” “你以为杀猪吗?”久晴天骇笑,瞪着他。 司徒殊木侧头看向窗外,似乎无形中都已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嘴角虽带着笑意,但神情冷淡,眉目带霜,“我倒是明白为何韶问好吃好喝供着却还没有动作。” 久晴天抬眸看他,无声询问。 “被我耍了那么多次,想还回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司徒殊木饮了一口酒,目光嫌弃的看着盛酒的杯子,“这葡萄酒该用夜光杯盛才是,用这夜窑瓷真是浪费了。” 见他挑剔病又犯了,久晴天不由白了他一眼,走至窗前,见素日热闹的言城主街此时连路人都没有几个,一片安静,轻轻笑道:“看来言城的百姓都知道要变天了。” “不是变天,是翻天。” 司徒殊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倦怠。久晴天豁然回首,“什么?” “君炼云已醒,我又身陷言城。帝都之中无人可以制衡,估计已经翻天了。”司徒殊木淡淡看向她。声音里平添几许沉重,“原本是打算让帝都里心思活泛的人浮出水面,到时再一勺烩。只是没想到真的身陷言城。” 久晴天盯着司徒殊木沉重的表情良久,方悠悠道:“别装了。” “曲竹风在帝都坐镇,而西宁军在玉城驻扎,离言城并不远。帝都翻天了,你也拿的回来。” “如今各方势力肯定都盯着言城,但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君炼云没有命令,林洺也不好私自对言城用兵。竹风虽聪明,却没有兵权,如何对抗十万禁卫军?”司徒殊木十分有耐心地将自己的困境一一说来。 然而久晴天毫不动容,挑起嘴角笑得十分无赖,“这些不用跟我讲,我听不懂天下局势。” 司徒殊木还待再说,却听到疾奔而来的马蹄声,似有千军万马。 两人不由齐齐愣住,而后猛然望向窗外,就见身着墨色铠甲的覆齐军踏马而来,瞬间便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的人正是韶问,他高踞马上,在客栈门前勒马,右手执鞭轻轻一抬,覆齐军便齐齐止步,目光冷冷望向客栈方向,裹满了血腥味的煞气冲天而起。 客栈的掌柜立马率人迎了出来,跪地道:“见过首领,客人正在厢房沐浴休息。” 韶问闻言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如此时刻,那两个人居然还有心思沐浴。他摆了摆手,示意掌柜退下。 忽然,客栈里传出脚步声,那声音并不急促,倒像是闲庭信步般悠然,似乎正在下楼梯。 覆齐军包括韶问的目光都不觉聚集于声音传来的地方。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人影渐渐现出,男子头束玉冠,轻袍缓带缓缓走来,那双幽深的墨眸似乎正落在韶问身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倒像是见许久不曾见过的老友般亲切。而身侧女子一身淡紫襦裙,青丝十分失礼的散着,但她没有半点羞愧,反而信手将颊边的头发掠至而后,雪肌玉容,亦是人间绝色。 “这位想必就是韶首领了,久仰。”司徒殊木止步于客栈门槛内,直视韶问淡淡一笑。 明明他们只有两人,明明眼前有数千覆齐军,但是司徒殊木没有丝毫慌乱,依旧含笑从容,这等风度让那些久经战场的覆齐军将士也不由赞一声好胆。 “在下对摄政王也是久仰了。”韶问没有下马,高抬的下巴有淡淡的倨傲,“哦,我忘了,君炼云已经已勾结叛军的罪名废除了阁下摄政王之位,怕是不能称呼阁下摄政王了。” 听到这个消息,司徒殊木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站在一侧的久晴天轻轻皱眉,她没有想到,君炼云居然真的自毁长城,要把到手的王佐之才的置于死地。 “这么多年,世人皆先知有我,后知有摄政王。”司徒殊木淡淡一哂,眉目间傲气凌然。 他本就是久负盛名的王佐之才,难道失了摄政王之位,便可被人小看吗? 韶问默然不语,又将目光移向面容慵懒的久晴天。 似感受到他的目光,久晴天轻轻抬头,灿若寒星的眸子与他目光交汇,轻启朱唇,道:“藏书阁,久晴天。” “藏书阁尊主,神医久晴天?”韶问眼神一凝,沉声问道。 霎时覆齐军中原本没将久晴天这个女人放在眼里的人皆看了过来。藏书阁中藏书无数,武功秘籍不知凡几。但这个门派向来神秘,江湖甚至不知藏书阁在哪里,其尊主是何等人。众人都未想到,传言中“上知五百年”的神秘尊主居然是如此年轻的女人。 久晴天轻轻扬眉,目光泠泠迎上众人,点头道:“正是。” “藏书阁向来隐世不出,如今如此境况,久尊主又何必趟这趟浑水?”韶问目光如炬,在二人面上逡巡,道。 久晴天闻言不由放声大笑,斜睨韶问道:“第一,因为本座高兴。第二,因为本座有闲。第三,因为你管不着。” 121.-第119章 追杀 若是常人听到久晴天的话,只会觉得这女子真是放肆得很,但是韶问并非上流社会的公子,他听到这话只是放声大笑,眼里反而升起一丝激赏,“老子见过那么多满口仁义道德、言行必符合礼仪的大家之子,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狂的女人。好!” 久晴天含笑向前走了几步,眼露锋芒,悠然道:“既然如此,本座便像韶首领请教几招。想必韶首领不会拒绝吧?” 虽是问人家同意与否,但是久晴天压根就没有等人家回答,话音刚落,便迅猛出手,横掌化为利剑一般直取韶问面门。 韶问原本高踞马上,此刻却被逼得身形一展,向后退去。但是形势紧急之中,他还回头喝止了欲上前帮忙的覆齐军众人,“都给我原地站着,一个女人而已,担心什么?” 闻言久晴天不由一笑,手已经到了韶问下巴处,虽被韶问偏头躲过,但是她手腕一翻,一柄指刀便出现在手中,削下韶问一缕头发。 久晴天成名虽久,但是年岁不大,韶问的确不曾想过她武功有如此之高,方才若是自己反应慢个半拍,被削的就不是头发了。想到此处,他脸上的笑意不由敛去,认真之色愈浓。 而久晴天则抬头慵懒觑他一眼,随手将那缕发丝仍在地上,依依一笑,“韶首领,小看女人可是会吃亏的。” 韶问认真之下,便多了几分战意,也不多话,眼睛往后一瞟,武陟便十分会意的将韶问的刀抛了过来。 刀法皆大开大阖,携翻江倒海之势,出刀的威力,便可看出这人刀法之强弱。韶问出刀便裹了强大的内力,四周的桌椅皆被刀气所震。 一旁的司徒殊木微一皱眉,“好霸气的刀法。” 然而久晴天却没有丝毫惧意,不但不避其刀势,反而迎了上去。那如墨青丝在空中飞舞时隐有几根被刀气所斩,哪怕是观战的覆齐军都不由为女子捏了把汗,如此美貌的女人,即将成为刀下亡魂,当然有点可惜。 甚至有人大声叫道:“首领,这么漂亮的女人,可别杀了,留着给我……”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便如卡在喉咙里一般,因为久晴天凌空一跃,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支竹笛,她以笛为剑,真气从天贯下,带着势如破竹的凛冽,硬生生将韶问的刀气从中截断。 而手持竹笛的女子稳稳落在地上,青丝遮住半边脸孔,只隐约可见其眼中寒芒一闪。 而韶问的刀气则带着内劲将地面震得裂开,一丝裂纹延伸到司徒殊木脚下方停下。司徒殊木挑眉看了那裂纹一眼,淡淡一笑。 韶问眼神复杂的看着久晴天,然后又转头看了从容观战的司徒殊木一眼。“看来就算你们只有两人,也不容易被留下啊。” “不容易又如何,韶首领步步放水,甚至以黑衣卫五十多条人命为诱,让我以为胜券在握,撤出了手下护卫,不就是为了留下我吗?”司徒殊木接口道,“想必再不容易,韶首领也不会放弃留下我的。” 韶问哈哈一笑,应道:“对,我绝对不会纵虎归山。”说着他将刀抛给一旁的护卫,明显不准备再动手了。他看着久晴天,声音不掩惋惜,“我倾尽全力,能与你一战,但是我的人并非个个都是武功高手,他们是战场的精兵。而你们,武功再高,也没有用。” 说着,他手一挥。 装甲整齐的队伍有秩序的分开,有十几个将士推着一辆车走了过来,车上的东西用黑布覆盖着,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司徒殊木下意识皱了皱眉,和久晴天对视一眼,两人暗自提高了警惕,皆往两边侧了侧身,若是有人攻击,这便是最好的防御姿态。 而韶问神情中带着得意,如抚摸珍宝一般摸了摸车上的东西,“武功再高,也抵不过这玩意儿吧。” 说着,扬手将黑布一揭。 居然是一架由铜所制的大炮,全身黑黝黝的,闪着杀伐的光芒。 司徒殊木面容不由浮现一丝惊讶,“看来韶首领的确是好手段啊,江南火器堂的大炮也弄得到手。” 江南火器堂,是专供大齐军队火器的,一般而言,不对民间出售。 韶问冷哼一声,讽道:“掌管火器堂的雷家并非你君家走狗,而是世代相传的手艺。我出比朝廷三倍的价钱,再绑了雷家家眷,你说,他敢不卖给我吗?” 久晴天叹息一声,“高价相诱,又有性命之危,怕是无人可拒绝。”但是她话锋又一转,“三倍之价……想必韶首领是将玉城首富的家财弄到手了?” 也不待韶问回答,久晴天便又道:“看来那拂柳姑娘也是好手段。” 韶问并不恼怒,“久尊主不必逞口舌之利,咱们还是生死场上见真章。” 说着,那一门大炮便被推至门前,巨大的炮口正对着二人的方向,而原本围住了客栈的覆齐军皆后退至大炮之后。 在韶问冷酷的命令下,负责大炮的将士已经开始投放火药,并点火。 久晴天皱眉,喃喃道:“以人力抵抗大炮的威力,好像有点危险啊。” 司徒殊木点了点头,却勾唇一笑,低低道:“那就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吧。” 话音未落,他便旋身而起,袖中的白玉笛在掌中翻转,凌空一劈,准备点火的将士已被懒腰一斩。 久晴天不动神色的侧过头去,避开看到那将士的凄惨死状,心里却无奈一叹,“的确是扼杀在摇篮里。” 这是司徒殊木进言城来头一次现出辛辣手段,而韶问也毫不动容,眼角扫了那将士一眼,便立刻挥手,命下一个人补上。 众人都知道,杀人是杀不尽的。 所以韶问丝毫不惧。 而司徒殊木也并没有再动手斩杀点火的将士,而是从一旁拿出一把弩箭,十分精巧,他快速在箭身上点火,并迅猛射向了火药堆。 备在一旁的火药陡然被人点燃,众人抢救不及,轰然炸开,覆齐军们陡然被炸了个措手不及。 一股难闻的硝烟味在空中散开,也蒙住了众人的视线,司徒殊木拉着久晴天便趁乱一跃,朦胧中,似乎听到司徒殊木的轻笑,“韶首领,这便是告诉你,近距离的进攻,是不适合用大炮的。” 韶问眼见敌人逃走,军中将士更是死伤无数,心内暗恨,狠狠咬牙道:“给我追,生见人,死见尸!” 司徒殊木二人离去的身姿表面看来十分潇洒,但实则狼狈。那巨大的火浪一冲,他们离得近,避得再及时也难免被火药灼伤。两人一身华服已经被有好几处都破烂了。 “早知道该带身衣服走的。”司徒殊木手指拈着破了好几个洞的袖子,好看的眉微微皱着,再次嫌弃道。 而久晴天则白了他一眼,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幸好没伤到我的脸,不然我要跟韶问玩命。” “难道咱们这还不算玩命?”司徒殊木好笑的转头看她。 久晴天将脸上的脏污擦拭干净,方斜他一眼,“我是被你连累的。” 两人斗嘴并没有多久,覆齐军的追兵已经赶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苦笑,转而施展轻功向远处奔去。 现在的言城,戒严得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也飞不出去。没有护卫帮手,没有人接应,也不知道言城之外到底是何局势,满城皆是敌人。两人的心也不由渐渐沉了下去,因为他们知道,这困境,才刚刚开始。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一路都没有交流,不过皆默契地没有和追兵硬碰硬,而是你追我躲,在言城的小巷里乱转。 如此狼狈的境地,还是要多保存点体力比较好。 直到确定已经追兵甩开,二人才慢下了身形。久晴天看了四周一眼,莫名道:“这是哪里?” 司徒殊木再也撑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不熟悉路也有好处,你都不知道要逃去哪,那些追兵就更猜不到了。” 方才两人一路皆是久晴天领先一步,司徒殊木跟在后面。但是久晴天对言城的路并不熟悉,基本是乱撞,误打误撞甩开了人,但并不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 两人停住的地方,正是一座大宅的后门,奇怪的是四周居然只有这一座宅子。 司徒殊木打量了几眼,“这是原言城太守的宅子,不过被韶问杀了后,这里便成了韶问的地盘。前面那条街就是朱雀大街。”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不得不说,你的直觉很准,逃了半天,咱们还是逃到了韶问的地盘。” 久晴天眨眨眼,有几分呆愣,但转瞬又理直气壮道:“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司徒殊木一脸佩服的神情看着她,“韶问这座宅子十分大,最初和他一起造反的覆齐军高级将领都住在这里,高手云集,戒备森严。这里要是安全,那言城就没地方不安全了。” “那我知道哪里是最好的地方了。”久晴天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笑的十分狡黠,“那个地方一定程度上安全,而且又可以适当给韶问制造点乱子。” 122.-第120章 赫连容的援手 上 月色如银,倾泄满地。 近秋季节仍带着稍许燥热的夜风吹过覆齐军黑甲卫的驻扎营地,有一男子不耐烦的用手扇风,另一只手扯了扯身上的黑甲,恨不得将其扯下来好凉快凉快。 但是男子身旁的另一人则瞪了他一眼,“不许脱铠甲,若是让首领发现了,有你受的。” 男子被这呵斥吓得手立刻收了回去,但是嘟囔着抱怨道:“也不知道首领怎么想的,这大热天还让我们穿这么重的铠甲。” 覆齐军里的人,大多是家破人亡的流民,也有强盗莽汉,这些人并不喜欢穿这些整齐却厚重的铠甲,一则拘束,二则厚重闷热。 “覆齐军这么多人,就我们黑甲卫要穿着玩意儿,真他娘的受罪。”一个脸上有条刀疤的男子却没有被吓到,大声附和道。 那个训斥男子的人瞥他们一眼,眼里的蔑视显而易见,但却没有再说话了。一群莽夫!首领特意将最好的装备配到了黑甲卫里,这群人居然嫌弃铠甲太重。 而隐蔽了身形在一旁偷听个正着的久晴天则和司徒殊木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施展身形,若一缕轻烟般飘然而去,目的地自然是……厨房。 这里是黑甲卫的营地,黑甲卫乃覆齐军中最精英的军队,装备和粮草都是优先级别的。也就是说,这里的伙食也肯定是最好。 黑甲卫中有大部分已经被调出去追捕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了,营地相对空虚。而且这里的伙食很好。这便是久晴天选择了来此的理由。 司徒殊木保持着当初二人一同游历江湖的良好习惯,凡是久晴天做决定的,他都不反对。 现在虽已是深夜,但是厨房仍备着热腾腾的宵夜。这是为夜里巡防的将士们准备的,正好便宜了久晴天二人。 “这饭菜的口味很有北安一带的风格啊。”久晴天咬了一口蜜汁鸡腿,觉得甜软可口,和当初在北安王府吃的东西很像。 和久晴天的吃相比,司徒殊木要斯文得多,直到嘴里的菜咀嚼完,他才慢条斯理道:“这不奇怪,黑甲卫是韶问最看重的,就连安排在这里的厨子都是最好的。” 当久晴天第二次将筷子伸向黄金虾仁时,忽然顿住了,舌尖那股味道实在是太过熟悉,但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架住了司徒殊木伸往虾仁的筷子。 “司徒,这个有毒。”久晴天皱着眉头苦笑道。 司徒殊木神情一冷,伸臂揽住久晴天便往侧边一闪。再转头一看,有一只箭破空而入正好插在两人方才落座的地方。 久晴天靠在司徒殊木身上,发现自己的反应变得有些慢了,内力也在渐渐消失。 厨房的门轰然一声被人踢开,门外数十将士手持弓箭,黑铁箭头在夜里更显得森凉。 “不得不说,两位可真是勇气可嘉啊,在言城中被大肆搜捕,居然还敢到我们黑甲卫营地里来。”领头的男子正是方才训斥将士的人,此刻眼睛里满是立了大功的喜意。说着还将目光转向了久晴天,“这位想必便是藏书阁尊主咯,消功散的滋味可好?” 久晴天的目光自男子脸上清凌凌划过,“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男子也不着急着人射箭,而是兴致勃勃的解释道:“首领早就命令了各营地的厨房里皆准备一道下毒的菜,说来也是久姑娘运气不好。” 只有一道菜有毒,她还正好吃了,可不就是运气不好吗。久晴天挑眉,“这么说,韶问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摄政王和久姑娘都是艺高人胆大的人,首领便猜测二位的逃亡路线一定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才做了这番布置。”那男子笑的更为得意,还指了指放置菜碗的案板,“那些碗一旦移动,主帐里的铃铛线被牵引,便会响。” 司徒殊木转头看去,果然见案板出冒出一截小小线头,不过颜色与案板相近,方才并未发现。 不得不说,韶问这个布置的确精妙,厨房里只有一盘菜是有毒的,他们吃了几道菜后都没有发现问题自然就放松了警惕。而消功散无色无味,只是让人失去内力,并不害人性命,久晴天一时不察,就中了招。 司徒殊木目光只在那男子身上轻轻一掠,低头对久晴天笑道:“看来我们在眼儿媚、悦来客栈的事已经让韶问发现了我们的特点。这次的手笔还真是十分对症。” 闻言久晴天噗呲一笑,他们的特点,不就是为了舒服点,再危险的地方都不怕咯。 “唉,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居然还中了消功散,让清妍他们知道得笑死我。”久晴天轻慢的扫了男子一眼,依旧对司徒殊木道。 司徒殊木的无视让那男子恼怒,他抬手搭箭,目光阴狠,“二位是束手就擒,还是死在箭下?” “束手就擒?”司徒殊木目光蕴着几分笑意,这下倒是幽幽看向领头的男子。不知为何,男子接触到司徒殊木目光时,反而打了个冷颤。“就凭你,也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123.-第121章 赫连容的援手 下 听到司徒殊木这句话,久晴天不用抬头都知道,他已然动了真怒,掩于广袖中的手也已经翻成掌印,只待一触,便是泼天的杀意。 久晴天微微阖了眼睛,此刻她身上内力全部消失于无形,身子也有些瘫软。但她并不担心,消功散只作用于内力,一盏茶后,她身子便会恢复力气,不过,依旧没有内力罢了。 而此刻,四周除了刀剑出鞘以及弓箭上弦之声,再无其他。久晴天目光一闪,轻轻扯了扯司徒殊木的袖子。 司徒殊木随意的转开目光,并没有正指着他们要害的弓箭。倾下身子,将耳朵凑到久晴天嘴边。 “趁他们还没通知韶问,我们赶紧走。” 司徒殊木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此处的局虽是韶问下令布的,但到底是装运气而已,谁也不知道他们还真挑了黑甲卫大营落脚,也不知道那么多菜里,真吃了有消功散的。而面前这个将士,明显为了邀功,还未通知韶问。 他们,得在韶问来之前离开。 可是见久晴天似乎又虚弱了许多,完全倚靠到了他身上,司徒殊木又有了几分迟疑,“晴天,你?” “有些脱力。”久晴天嘴角轻轻一扯,“消功散吞噬我内力的附带作用而已,一盏茶后便没事了。” 闻言司徒殊木稍稍放心,但是忽然听到‘咻’的一声,一支铁剑已经带着猛烈的攻势呼啸而至,司徒殊木脚步轻移,带着怀里的人避开。 射箭的人冷哼一声,“你们倒是郎情妾意,可惜老子不想看。” 说完还大笑了起来,目中满是淫邪的上下打量着久晴天,“这模样,可比军营里的女人强多了。”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附和地笑起来。这里是他们的黑甲卫大营,里里外外均是他们的人,如今二人中已有人中了消功散,任那王佐之才武功通天,也得死于乱箭中。 而久晴天听到‘军营的女人’时便目光一闪,丝丝冷意蔓延。军营中的女人,自然是军妓。 久晴天虚虚推了司徒殊木一把,语气依旧是慵懒的,“我还不曾被人欺负到这份上呢,司徒,你有过吗?” 司徒殊木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她轻轻放到桌边的椅子上,然后右手一扬,竟是抽出了不知被久晴天藏于何处的竹笛,那杆竹笛在月光下越发敛尽锋芒,居然透出几许深不可测。 对面领头的男子心头一颤,手不自觉抖了一下,他知道,那是惧意。看来今夜想活捉这两人是不可能了。那男子狠狠一咬牙,命令道:“射箭!” 被司徒殊木的杀气所摄,黑甲卫的这群莽夫也不敢再玩笑了,静默下来弯弓搭箭,终于显露了几分覆齐军所独有的蛮横之气。 漫天箭雨中,司徒殊木手腕一悬,对面的人尚看不清楚,便见他手腕一抽,那杆竹笛不知道被触到了哪个机关,居然一分为二。一线冷光轻闪,反射到黑甲卫的眼睛里,众人不由愣住,那杆竹笛里面,赫然是一柄宝剑。 司徒殊木持剑轻拂,化作万千剑影,呼啸而来的铁箭便如被什么吸住一般,都往中间飞去,绞作一团时,司徒殊木清冷的喝了声:“去。”那些铁箭便气势汹汹的返回旧主手中。 黑甲卫们未来得及拿盾牌作挡,不少人身上都中了一箭。 而开头对久晴天出言不逊的男子身上更是插了两支箭,一支在嘴巴,一支在下体。 久晴天并没有看这些,她只是懒散的伏在桌上,心里还觉得挺有趣。她和司徒殊木自小便闯荡江湖,看遍天下山水。也曾携伴出游,遇不平之事亦曾合作。但像今日这般自己只能瘫软在一旁观战还真没有。 而司徒殊木那墨玉般的眸子如深潭寒冰,冷冷一瞥后便收回了目光。回身扶起状似发呆的久晴天,带着她便施展轻功一跃而起。 杀人不成反遭遇了重创的黑甲卫岂能罢休,立即派人便追。这次还十分聪明,先放了一个烟火弹通知首领韶问。 方才两人被堵在厨房,到底地方狭小,围不了多少人,司徒殊木护着久晴天也容易得多。但此刻虽逃了出来,但一小撮黑甲卫还紧紧追在后面。四面开阔,又要护久晴天周全,即使强如司徒殊木,也难免有了些吃力。 于是司徒殊木面色冷凝,手中之剑便更不留情了,剑光划过之处,皆是血液喷洒,杀意重重。 百忙之中,久晴天尚玩笑道:“司徒,你这可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司徒殊木手一扬,挽出一个剑花,哼笑道:“这话形容你自己比较合适。” 久晴天被这话一噎,又看了看自己虽然已经恢复了些劲力但没有内力的手,瘪了瘪嘴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斜后方又冲出了一批蒙面人,直直往黑甲卫冲去,无声而迅猛。面巾外的眼睛沉静而冷酷,下手全在对方要害,十分狠绝。 司徒殊木见这情形,不由一挑眉,倒是放下了剑。 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是谁知道这‘朋友’是什么心思。还是留点力气坐山观虎斗比较好。 黑甲卫和突然冲出的蒙面人都是下手果决狠辣之人,一时倒战了个平手。不过司徒殊木清楚,黑甲卫已经长期奔袭,体力已是强弩之末,折在这群蒙面人手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的人为救阁下而来,阁下倒好意思冷眼旁观?”一道带着寒意的嗓音从二人身后响起,蕴着几丝不屑。 司徒殊木在就知道暗处还有人,倒是不意外。回首优雅一笑,“赫连陛下是为了救我而来?” 来人正是赫连容,黑夜里他那微带赤色的眸子显得有几许妖异。听到司徒殊木的话,他眼睛一眯,冷笑道:“自然不是,我只是为了救阿久。” “既不是为我,我为何不能冷眼旁观?”司徒殊木凉丝丝道。 而司徒殊木怀里的久晴天虽然没有内力感知有人在暗处,但是这群蒙面人一冲出来她便猜到了几分,此刻见到赫连容也不奇怪。她倒是十分谦逊一笑,“谢谢你是为了救我。不过此时我内力全无,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冷眼旁观了。” 124.-第122章 是敌是友 赫连容被二人一梗,面色一僵。又见久晴天依旧倚在司徒殊木怀里,脸色便有了几分不好看。 这时赫连容身后一人含笑走出,四十岁许,留着山羊胡,身材清瘦,目蕴精光。像久晴天一拱手,“多年不见,军师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听到‘军师’二字时,久晴天忽然愣了一下,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似乎人生一瞬,已是几载光阴而过。她略点点头,“韩大人,久违了。” 这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是赫连容的谋士韩弘量,伴他起于卑贱,助他登上大离君主之位,如今更是担任着大离的宰相之职。 那边兵刃相接之声静了下来,司徒殊木望过去,发现紧追过来的那几个黑甲卫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赫连容的脸色也舒缓了许多,和声对久晴天道:“阿久中了消功散,这会儿想必没什么力气。”说着招了招手,便有一个穿着异族服装的女子蹦蹦跳跳走了过来。 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头上绑着五彩的丝带,望着久晴天喜笑颜开,开口亦是十分清脆好听,“军师,您还记得我吗?” 久晴天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细长的柳眉轻轻一蹙,不久后便恍然道:“是揽揽吗?都长这么大了啊。” 被称作揽揽的女孩闻言便回头对赫连容示威般一笑,“陛下还说军师会认不出揽揽呢,揽揽就知道军师最厉害了,肯定能认出来的。” 对揽揽的无礼,赫连容并不恼怒,反而十分宽容的笑了。 而久晴天则颇为感慨的看了看揽揽的眉眼,“当初拉着我衣角哭鼻子的小丫头,如今也成了大姑娘了呢。” 揽揽凑到久晴天身边,并没有理会半抱着久晴天的司徒殊木,就如没有看到这个人一般。她不无担忧的道:“军师没事儿吧?我来扶着你吧。中原人不都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说着便想扶过久晴天,右手则暗运内力迎上司徒殊木。 而司徒殊木淡淡一笑,也不见他手中如何动作,只是袖子微微一动,揽揽的手便如触电般收了回来。他的目光自揽揽脸上荡过,不带丝毫情绪,缓缓道:“我与晴天认识十几年,不拘泥那些凡俗之礼,不劳揽揽姑娘担心了。” 揽揽的嘴微微嘟起,左手捂着右手臂,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转头看了赫连容一眼。 赫连容不由皱眉,“揽揽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摄政王又何必下手这么狠。” 司徒殊木对于揽揽已经起了厌恶之心,闻言也不过淡淡扬眉,眉宇间一片凌人之意,“听赫连陛下的意思,我该让人断了手筋才对?” 而久晴天虽已失了内力,但不代表这么近的距离都感知不到。她瞥了眼揽揽,眼里的感慨之意已淡了很多,“你年纪虽轻,武功倒是不低。不过揽揽,偷袭到底是旁门左道,落了下乘。” 风拂过,叶子哗哗作响。一线月光温柔的笼罩着众人,但月白成霜,便冷了几分。 此时此刻,周围俱是赫连容的人。 前一刻,他们是救人;但是下一刻,谁知道会如何。 一片静默里,赫连容看定久晴天,那赤色的眸子竟带着几分伤感,“阿久,揽揽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而已,你何必如此说她。” 久晴天听他如此说不由啼笑皆非,似笑非笑看他,嘴角弯出嘲讽的弧度,“这年纪也不小了,我在她这年纪,独木崖都跳过了。” 这话虽轻柔如常,不带一丝负气,但是却十分刻薄。赫连容面容一僵,如遭雷击。 韩弘量立刻上前打圆场,道:“此地离黑甲卫大营不算远,不宜久留。我们不如换个安全的地方,陛下和久晴天再叙旧?” 久晴天闻言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司徒殊木一眼。 这一眼落在赫连容眼里,便有了无数种含义。他心头一闷,对司徒殊木的杀意又浓了几分,但是面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 而司徒殊木则和煦一笑,这下倒客气了起来,“不管如何,此番都是多亏赫连陛下援手,赫连陛下既与晴天是旧识,换个地方叙叙旧,自然是应该的。” 司徒殊木既然已经如此说,久晴天心中虽奇怪但是也不会反对。 见二人都答应,韩弘量的心中不由轻轻舒了口气。 而一旁原本委屈得快哭出来的揽揽也恢复了方才娇俏天真的表情,眼角再无半点委屈。 久晴天心内沉甸甸的,七载光阴,在任何身上都留下了痕迹。就像,眼前这个她亲手救下的女孩已经不是当初的天真模样;就像,曾经纯白如纸的圣女已经是沦落风尘的名妓拂柳;就像,她再也无法那般信任赫连容,将后背都交予他。 几人落脚的地方,是赫连容早就准备的山洞,里面已经被清理好了,干草上铺着软缎,中间燃着篝火,而且还有香喷喷的烤鸡放在篝火上。 一路心情十分沉重的久晴天在看到篝火上的烤鸡时,眼睛眨了眨,不由冒出一个‘来这里也不错’的想法。司徒殊木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回了她一个戏谑的眼神。 “咱们先在这里凑合一下,等明日再想对策。”赫连容见久晴天看着篝火发呆,以为她对这种环境不满,便解释道。 而久晴天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不满,“这儿挺好的。” 这么晚了还能有夜宵吃,的确是挺好的。司徒殊木嗤笑一声,他对于就晴天的小心思向来了然于心。 揽揽到底是女孩家,细心的发现久晴天目光盯在烤鸡上,便立马取了来,又用刀划开,递了边鸡腿给久晴天,语气终究是低了下去,似怕久晴天拒绝一般,“军师……吃吧?” 久晴天温和笑了笑,接了过去。 见她没有拒绝,揽揽有些吃惊,但是转瞬便十分开心,连带着看司徒殊木的目光都好了许多,便也撕了另一边鸡腿递给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不由好笑,斜睨了久晴天一眼,心说这可真是托你的福啊。正想去接,却见久晴天将鸡腿截了过来,嘿然笑道:“他就不用吃了,这烤鸡是我的最爱,都给我吧。” “军师,还有的。”揽揽举起手中剩下的烤鸡道。“反正陛下和韩大人都吃过了晚饭了。” 久晴天神秘一笑,不再说话。 倒是赫连容解释道:“就算是整整一只,阿久也吃的完的。” 揽揽见赫连容也如此说,便听话的将烤鸡都给了久晴天。 司徒殊木目光在烤鸡上轻轻一掠,带着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 125.-第123章 不止一个局上 这群人中,只有久晴天和揽揽两个女子,是以这两人是睡在山洞最里面的。赫连容和司徒殊木则稍外侧的地方休息。不知不觉地,便将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分开了。 但是对于这一点,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都似没有察觉到一般。 翌日一早,司徒殊木便去外面的溪边打水洗漱了,他向来爱洁,不能容忍自己蓬头垢面。久晴天虽然只是没有了内力,但是众人却当她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一般。赫连容早早便吩咐了揽揽出去为她打水,好伺候她洗漱。 一时间,尚残余着昨夜篝火的山洞便只剩赫连容和久晴天二人。 久晴天自顾自地把玩着竹笛,赫连容目光落在竹笛上,很是熟悉,当初在大离时,这杆竹笛阿久从不离身,他也细细看过,甚至开玩笑说给她找一杆更好的笛子。当初阿久只是笑笑,并不答应。 但是他直到昨夜才发现,这杆竹笛并非普通的笛子,内蕴机关,若是旋开便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他昨日在司徒殊木手中看到过。 他的目光落在竹笛上的时间太久,已经让久晴天察觉。久晴天抬头看他,目蕴精光,勾起嘴唇笑道:“你也对这个竹笛有兴趣?” “当然。”赫连容十分坦荡的承认,“以往总见你带在身边,当时只以为你好音律罢了。却不曾想到这笛子还内有乾坤。” 久晴天缓缓站起身,两鬓微松,衣衫亦沾有淡淡血污,可是这身落魄亦难掩其丽质,她的手指划过笛身,淡淡道:“这是司徒送我的,我不喜刀剑随身,但是他认为行走江湖没个趁手的兵器不安全,所以才用了这个法子。” 赫连容嘴唇紧抿,踏前一步握住久晴天的手,“阿久,和我回大离吧。我保证,你此生都不要刀剑随身。” 他保证,他会护她一生平安,再不需要她刀剑随身。 闻言她微微蹙眉,似想笑,却终究没笑的出来,半晌方玩笑道:“我可不想再跳一次独木崖。不是每次都运气那么好能活下来的。” 赫连容眼神一缩,独木崖是她的伤,亦是他永远的痛。他听信谗言,不顾她一路陪伴相助,只想要让她留在大离,哪怕是囚禁的方式。这才导致了眼前女子烈性突围,哪怕跳下独木崖也懒再回顾。当时他在独木崖下搜索了整整十天,那座虽高但不大的地方就差被他翻过来了。心中的嫉妒担忧完全被痛代替,那时他便知道,他后悔了! “阿久,当初是我的错,可是你们中原文化里不是讲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赫连容微带赤色的目光里一片坚定。 当初,久晴天心内叹息,当初的对错,又有谁说得清呢?“赫连,我没法做你的皇后。” 隐约记得,当初便是拒了赫连容的成亲之请,二人才生了嫌隙。后来拂柳假借军师之命,将最精锐的五千将士骗到了死地。五千将士全军覆没,再加上有人又将她来自大齐,非大离族类,帮助他们肯定是有阴谋翻出来说事,一时怨愤四起,赫连容也没有选择相信她,想封了她的功力,将她囚在王帐。 “你伴我于微,奇谋险计助我夺位。而我登上王座,第一件事便是想将万丈荣光与你共享,你为何不能……”赫连容的话未说完,但是眼里的赤色更深。 久晴天张了张嘴,正待回答,却忽然顿住了,眼睛定定的看着赫连容身后。 赫连容也不由回头,却见司徒殊木正站在洞口,背光而立,晨光落在他的侧脸,越发衬得丰神玉润,此刻眼眸微眯,不带一丝情绪。见二人同时看他,便淡淡开口,语调微冷,“怎么,打扰二位了?” 赫连容沉着与他对视,身上的气势并不比司徒殊木弱几分。眼神亦冷冷的,“摄政王言重了。” 外面传来一声哨响,赫连容眉心一皱,估摸是斥候队遇到了什么情况,于是快步走出了山洞。 山洞里再次静了下来,司徒殊木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外面,又回头盯视着久晴天,幽冷的目光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让久晴天是十分不自在,她眼珠转了转,轻声道:“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说着便想越过司徒殊木走出去。 但是刚与司徒殊木擦肩,她便被拉住手臂扯了回来。迫于无奈下她急退了几步,靠在了凹凸不平的洞壁上。 司徒殊木的脸凑近她耳边,声音十分小,但是细听之下,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伴他于微,还奇谋险计助他夺位?嗯?” 久晴天不自在地躲了躲,无奈地摊了摊手,“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帮他赢了几场战争而已。一年而已,又起得了什么作用。” 这是久晴天的心里话,赫连容乃身份低贱的女奴之子,因为这层原因,备受欺凌。她当初的确是在他受欺负的时候帮了他,也助他赢了几仗,但是赫连容能够登上王座,绝不仅仅只是如此。她只在大离待了一年,作用其实很有限。 “再说了,我从来不肯上战场,除了几条计策,也没有什么。”久晴天抬头直视司徒殊木,淡淡道。 司徒殊木很清楚,久晴天见多了血腥,必会噩梦缠身,所以她从来不上战场。 司徒殊木看她良久,到底是放开了对她的禁锢。只是声音有几分寥落,“晴天,不许做他的皇后。” 久晴天推开他的手,整整衣襟,淡淡道:“我哪里能胜任得了皇后呢。” 见她要走,司徒殊木本想拉住她,但是听她此言,原本伸出的手便僵在半空,眸子中一阵暗涌翻滚。手不着痕迹收回,背在身后,面色平静无波。 “军师,韶问的追兵来了,陛下要我们护着您先走。”揽揽疾步冲到山洞口,看到久晴天便急急地道。 然后不由分说,护着久晴天便往西边走。还不忘回头对司徒殊木喊道:“摄政王武艺高强,便劳烦您去东边帮帮陛下他们。” 司徒殊木挑挑眉,把晴天引走了,好戏可以开锣了吧。抬目望向刀剑晃动的地方,不由轻笑,“有意思!” 126.-第124章 不止一个局中 久晴天几乎是被揽揽挟持着走,她并不想和揽揽离开,便不由挣动起来。 揽揽娇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有恃无恐的笑意,一个内力全无的人,哪能敌得过她的力气?揽揽十分轻松的再次挽住久晴天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慢,“军师,覆齐军可就在后头,您若是还捣乱,揽揽可就护不住你了。” 这话就像是不耐烦的威胁一个小孩一般,你若是不听话,便会落在敌人手上哦。 对久晴天而言,这是实打实的侮辱!久晴天停下动作,倏地抬头看她,眼中的冷意如寒冬霜雪,冰寒入骨,她寒声道:“揽揽,我是中了消功散不错,但是你要知道,这并非无药可解。” 揽揽被这凛冽目光一看,不由心神一慌,但是转瞬便镇定了下来,尚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在意的蔑笑,言语却十分柔和,“军师,揽揽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久晴天打量她半晌,若有所思的点头,“看来我当初救下的是条毒蛇。” 闻言揽揽脸色一变,但是立刻便又咬牙道:“你是将我从修罗场上救下,可是也是你的计谋让我的父兄战死沙场!你可知道你跳下独木崖后,我这个叛军将军之女受了娜朵皇后多少白眼,若非有陛下,我还活不到现在。” 当年赫连容攻占皇城的那一战,皇城守将那木英将军携子上阵,双双阵亡。那木家所有家眷均沦为俘虏,女眷本来是没入军营成为军妓的,揽揽的母亲便是被人轮奸至死,揽揽本来也会是这个命运的。但是久晴天偶然看到这个九岁的小孩时开口要了她去帐篷服侍,才使她躲过这一劫。 久晴天只觉可笑,“你感恩那个率兵杀你父兄的人,却恨我这个让你免于风尘命运的人。揽揽,你对我的敌意未免太可笑。” 其实不是这样的,当年那个九岁的小女孩并非如今这个样子,被救下时的她十分胆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跟在久晴天身后,才觉得安心。若是久晴天不让她跟,她便拉着久晴天的衣角哭鼻子。或许在幼小的孩子心中,也知道,只有这个被称作军师的女子才是能够护住她并且愿意护住她的。 可是……一想到她走后以娜朵皇后为尊的人对她的冷嘲热讽,一想到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她便再也无法感激她,再说了,时隔七年之久,那短短的几月温暖,早就成了埋在心底永远不想翻起的记忆。 可是久晴天的话却翻起了她内心不想触动的那一快,她的父母兄长,家族的亲人,都死在她敬若天神的陛下手中。她眸中暗涌翻腾良久,却依旧倔强扬眉,“在娜朵皇后一心要把我以你的同党罪论处时,是陛下救了我,并让我在他身边伺候。就算日后无颜面见先祖,我也只认他是我的恩人。” 久晴天心中微微一涩,到底不过是十五六的小姑娘,还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少女心事,也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敌意。而她已经了然,揽揽对她的敌意源自赫连容。 娜朵,是赫连容的表妹,其父手握一个部落大权,又和赫连容有几分亲缘。当初本来是赫连容最佳的皇后人选,如果没有她的话。 自己跳下了独木崖,以娜朵的性子,又怎么会放过在她帐篷里伺候的揽揽呢? 她们在这里说了一会儿话了,但是跟随在后的护卫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也没有催请她们赶紧逃。久晴天收了那丝涩意,目光中已是惯常的镇定,“看来这些人都是听命于你的了?” 揽揽面上闪过一丝得意,“我为陛下办过几桩漂亮的差事,陛下便将他们赏给我,好方便行事。” “我相信你如今在大离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可是揽揽,你忘形了。”久晴天静静的看着她,澄澈的目光有着洞若观火的睿智。“没有人教过你,不可以把底牌全部掀给别人看吗?” 揽揽一愣,俏脸上有几分恼怒,“你什么意思?” 久晴天开门见山,“根本就没有什么追兵,这一切不过是赫连容故意设下的局。他的想法我也猜得到,应该是让你带着我去另一个地方,等他会和后,便回大离,是吧?” 揽揽原本很诧异,“不愧是军师,看事情永远都这么准。”但是转瞬却又笑起来,那笑意看起来十分无邪,却盛着满满的恶意,“可是就算你知道又如何呢?军师,你已经内力尽失。现在的你,连我都打不过,更别提陛下了。” 这笑意看起来真是刺眼,久晴天厌恶的想到。她慵懒一笑,睨了揽揽一眼,“我为何要和你打,又为何要和赫连容打?我只需要答应和他回大离,并且愿意做大离皇后。他捧着我都来不及,压根不会从我一根指头。你信不信。恩?” 最后一个字久晴天拖着长长的尾音,语调微扬,笑意里更是猫戏老鼠的傲岸。在揽揽陡然一缩的瞳孔里,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心想自己果然有做坏女人的潜质。想到此处,她又慢悠悠的补上一句,“若是我要求杀了你,你说你那视若天神的陛下,还会不会护着你?” 这话一出,揽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似这样便可以避开久晴天的挑衅和威胁一般。但是心里的怯意却愈加明显,因为她心里清楚,若是久晴天开口,陛下会很乐意以此博佳人一笑的。 可是胆怯到一定程度,反而逼出了几分急智,揽揽努力冷静下来,直视着久晴天的双眼,“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若是这样的人,当初也就不会把自己搞到跳独木崖的地步了。”揽揽的话轻而决,十分笃定。 久晴天嗤笑一声,向天翻了个白眼,怎么所有人都认为她终究是个有节操的好人? “军师,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逼我放你走。无论如何,我都会执行陛下的命令将你带到会和点的。”揽揽在久晴天面前一直处于被压制的一方,现在才终于展现了几分历练多年的风采,她一字一句道:“就算我放了你又如何?你内力尽失,帮不了司徒殊木任何忙。” 久晴天依旧淡淡笑着,“司徒殊木需要我帮什么忙?你也太小看他了。” “若是武功在全盛时期的军师,自然是可以帮忙的。”顿了顿,揽揽加重了语气,“可以救他的命。” 127.-第125章 不止一个局下 见久晴天面露不解,揽揽继续说道:“军师开始猜错了一点,那就是的确有追兵,不过目标不是我们,而是摄政王!” 说着她一边仔细察看这久晴天的表情,心底升起一丝快意,希望看到这个算无遗策的女子面露惊慌之色。 可是没有!久晴天依旧是慵懒的笑着,就连目光都没有移动半分。她浅浅皱眉,“看来他自身难保,指望他来救我是不行了。” 揽揽闻言脸上出现继续愤恨之色,“你果然是铁石心肠的女人!陛下是造了什么孽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 “我若是铁石心肠,你七年前便死了。”久晴天并不恼怒,只是偏了头瞧她,提醒道。略一停顿,她又道:“我若是铁石心肠,你方才便死了无数遍了。” 最后一字落音,久晴天的手已经迅猛而出,雪白若葱的手指间寒光一闪,一柄指刀已然亮出,割下揽揽鬓间的一缕青丝,方悠悠转回。 一旁的护卫见状不好,慌忙来救。但是久晴天已经欺身上前,手指反扣,带着寒意的刀锋正好比在揽揽的脖子上,持刀在手的女子烟波斜睨,懒声道:“可别逼我啊,我倒是不想铁石心肠来着。” 揽揽惊骇之下,已经落在了久晴天手里,到底不服气,冷声问道:“你不是内力尽失吗?怎么会……” “你习武难道只靠内力活吗?”久晴天冷哼一声,她虽然继承了藏书阁的纯劲内力,但是却不是只依赖内力的人。更何况她还是经历过杀手训练的人,十分清楚如何在最短的时机用最狠的办法要人命。 指刀带着刺骨的冰意贴在揽揽脖子上,她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如今的她,已经拿不准久晴天会不会真的下杀手。 “赫连容已经和韶问合作了吗?”久晴天目光低垂,轻声问道。 揽揽听她提及陛下,如何肯泄露半分,只是恨恨地将头偏向一边,咬着牙不说话。 久晴天冷哼一声,手指微微用力,指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划出一条血痕,“这段时间总有人夸我医者仁心,我都听腻了。其实我还挺擅长杀人的,你信么?” 她的声音幽幽的、冷冷的,却天生带着股慵懒意味。若是司徒殊木在此,定会笑她将其师父的语调学了个十成十。 揽揽心乱如麻,持刀守在一旁的护卫亦不知所措。若是强攻,恐会伤到揽揽,而且伤到了久晴天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 场面一时胶着。 正当揽揽和众护卫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半空中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话,“阿久可真是给我惊喜啊,内力尽失都如此厉害。” 伴着这句话而出的,是一枚墨绿色的玉石,灌注着内力直直砸向久晴天的手。 久晴天本能的一动,似想挥开。却又顿住了,让这枚石子砸了个正着,手中的指刀亦脱力掉了下来。 护卫见状连忙将揽揽抢了过来。 久晴天皮肤柔嫩白皙,被这玉石一砸,立刻现出青紫之色。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赫连容皱眉看着她的手背,嗔怪道:“阿久已失内力,何不听话一点。”说着向左右道:“快,将药膏拿来。” “不过是青了一块而已。”久晴天手指抚过青紫的那一块,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抬眼看向赫连容的目光甚至都还带着笑意,只是言辞锋利如刀,“比起落下独木崖时筋骨错位之痛,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落下独木崖,虽未身死。但光想想便可知吃了多大的苦头才能活下来。这件事是赫连容的痛。久晴天看得很清楚,但是心里却并无踩人痛处的愧疚之感。 她都已经九死一生过了,如今都要内力尽失被人圈养了,难道还不许她逞逞口舌之快? 赫连容踏前一步悉心握住久晴天受伤的手,眸中是不容置疑的怜惜。“和我回去,半壁江山可予你,后宫之冠可予你。定不会再让你伤一分一毫。” 久晴天用力抽手,却没有成功,只能无奈地望着赫连容,“将消功散的解药给我,我们再谈。” 见赫连容张口要说话,久晴天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有解药。” 赫连容握住她的手仍没有松开,但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之色,“我们先回大离成亲,我自会将解药给你。” 久晴天挑眉看他,似笑非笑,并不说话。 “你知道我不会骗你,我喜欢的是文武双全可与我并肩的军师秦久。绝对不会让你做失去内力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女人。”赫连容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诚恳道。 “我不叫秦久,我叫久晴天!”久晴天回视他,在他不解的目光之下,自顾自解释道:“我的名字由来是因为我的生父,姓谐音短,名中带雨。所以我师父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他希望我的世界,长长久久都是晴天。没有杀戮,没有血腥。” “我无法与你沙场并肩,也做不了你的皇后。” 赫连容闻言脸色铁青,目中似带着怒焰一般,“阿久,你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是那个摄政王吗?” 心里有了人吗?是司徒吗?久晴天眼里也闪过一丝茫然,似乎站在迷雾中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最后只能避而不谈,“赫连,这与你无关。” “对,这些都与我无关。”不料赫连容从善如流点了点头,目光将她牢牢锁定,带着志在必得之色。“只有你与我有关。阿久,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可能没死时,便在心里发了誓,不论是何境况,你一定会是我的。” 久晴天狠狠抽手,两人谈到现在依旧没有达成共识,她已经有些烦了。冷冷道:“赫连,放我走。给不给解药都随你,但是我不会随你回大离。” “你想回去救摄政王吗?”赫连容冷冷吐出摄政王三字,面露可惜之色,“他虽是归剪愁预言的王佐之才,亦是肉体凡胎。韶问亲自领了五千精兵对付他一人,还出动了火炮。我方才过来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 赫连容顿了顿,方继续道:“可能已经死了呢。” 韶问亲率精兵,又有火炮为辅。而司徒……只有一个人。 闻言,久晴天心头一震,脸色终于变了。 128.-第126章 交锋 见她终究是变了脸色,赫连容再次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阿久,除了和我走,你没有选择了。” “司徒殊木的命运已经注定,他的存在对覆齐军是个大威胁,毕竟他的民间影响力和才干都远非献帝能及,又废了韶问的结义兄弟一只手。那些黑衣人,是韶问手底下精中之精,他都舍得拿出来作诱饵了。他绝对不会让司徒殊木活着离开言城的。”赫连容淡淡说道,提及司徒殊木时,语气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快意。 久晴天脸色苍白,却没有失态,只是抚了抚鬓间的碎发,抬头任由太阳照在自己眼里,琉璃般的眼眸一时光华流转,“所以你来大齐后,辗转在几个诸侯国里,最后才选中了韶问合作对吗?” 赫连容不置可否地挑眉,脸色依旧淡淡。 久晴天的声音十分悦耳,泠泠如山间清泉,“司徒殊木若死在言城,献帝定十分高兴,绝不会出兵来救。但是以他昏君的体质,天下必反,东阳便是首当其冲。帝都无人可镇得住场子,诸侯又反,并且还有覆齐军在侧窥视。手握兵权的诸侯王都会卷入其中。到时候各处混战,定会大乱。不过……这种乱,韶问最喜欢,你也最喜欢。因为这样,你们才有机可乘。可对?” 将她的话听到最后,赫连容眼底的赞赏之色愈浓。哈哈大笑道:“阿久,看来你对一切都十分熟知嘛。不过也对,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是藏书阁尊主不知道的罢。” 久晴天也就这么看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韶问渐渐收了笑,认真道:“你若是自我入大齐起便知道消息,那也应该知道,我的初衷是为了寻找神医。虽然用的是给娜朵治病的名义,但我想找的是你,当我知道大齐有个久神医时,便直觉可能是你。” “后来拂柳认出了我,必定告诉了韶问我的身份。你与他合作,自然也就知道了。”久晴天眉心轻蹙,“看来,你自知道我是谁后,便起了将我带回大离的心思,是吧?” “中了消功散是我运气不好,不过也正中你下怀。”久晴天一字一句道,不过寥寥几语便将事情梳理了清楚。 而站在赫连容身后的揽揽和众护卫,都是知道大部分内情的人。此刻听到久晴天和陛下的对话,只觉得有些紧张。陛下语中有情,但是在大局上冷酷得可怕。而军师虽处于劣势,却没有半点认输迹象。言语交锋里就像是在博弈,端看你有多少底牌,而我,永远留着一张最后的底牌! 赫连容见她短暂失态后居然冷静将先前的事情都串了起来,直觉有些不安,但是转念一想,阿久如今已失内力,是绝对不可能在自己手上逃脱的,便又放下心来。“阿久,言城通关令牌已在我手。待我们出了言城,便一切都好了。” 是的,届时,司徒殊木已死,而他心爱的女人又在他身边。待大齐大乱,他与韶问的协议还可以为大离牟取更大的好处。一切好处都在远方等着他! 久晴天静默良久,方抬眸粲然一笑,满面风华,锐气逼人,扬声道:“大离风景亦好,却非故土,我便不去凑趣了。” 赫连容眼眸一眯,赤色的眼睛颜色加深,似团团火焰自眼中升起,“阿久,惹毛我对你没有好处。” 久晴天略扬螓首,蔑然一笑,右手腕一旋,又是一柄指刀现于指尖,刀锋反射着光芒,竟是别样锋利。 “你已失内力,方才能挟住揽揽是因为她没有防备。如今的你,谁都制得住。”赫连容冷冷盯着她指尖的刀锋,淡淡道。 久晴天亦笑,眼中郁色更甚,斜睨他道:“谁都制得住我?” 这时揽揽上前一步,冷然盯着久晴天,似想找回刚才被挟住的面子一般,铿然道:“陛下,揽揽愿一试。” 赫连容转头看了她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却又道:“不许伤了她。” 揽揽应了一声,便提气轻身向久晴天攻去,手指拈作兰花诀看似轻柔地拂向久晴天周身大穴。若论不伤人的方法,当属点穴了。 久晴天不避不闪,反而迎掌而上,纤纤玉指伸直,指刀直直对上了兰花拂穴手。 一招过后,揽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缝间插着一把指刀。可见久晴天没有下狠手,不然这指刀恐怕就不是从她指缝间过而是穿掌而过了。但是……一个没有内力的人怎么可能破了自己的兰花拂穴手。 揽揽尚在震惊,但是赫连容已经反应了过来,想起方才自己的玉石将久晴天的指刀打掉时久晴天一顿,看来不是因为没有内力躲不过,而是故意不躲开。想到这里,他脸色愈加不好看。沉声道:“你内力恢复了?” 久晴天眼角一挑,斜睨众人,懒懒的音调带着睥睨万千的傲岸,“现在,你们还确定可以制得住我吗?” 众人都看向赫连容,赫连容脸色阴沉,冷笑道:“你早就备好了消功散的解药?”虽然久晴天是神医,但是她从中消功散后便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并没有时间去寻找草药制解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早就备好了解药。 “怎么会?”久晴天耸耸肩,韶问不过是在随机在厨房的一个菜里下了药,她是运气不好才吃到的,又怎么可能提前备好解药。 “你恢复了内力,却故作隐瞒,看来是早就怀疑我了。”赫连容叹道。虽然他的确也对久晴天用了心机,却是头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久晴天对她的防备。 久晴天看着他,心里也有一丝怅然。可是她已经跳过一次独木崖了,难道还要相信别人让自己九死一生一次?长长的眉睫闪动,她缓缓道:“你们见我便知道我是中了消功散,如何能不让我怀疑。” 都不曾说话便知道她中了何药,又能那么轻松的将他们救下,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已经和韶问合作了,故意救他们而已。 在他们进言城之初,韶问便故意中司徒殊木的计,营造出他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效果。后来更是用了黑衣卫的性命做诱饵。如今封锁言城,又和赫连容联手设下圈套。不得不说,韶问的确是狠! 赫连容手一挥,众护卫将她围了个严实。他避开久晴天锐利的目光,道:“阿久,即使你恢复了内力又如何呢?我依旧不会让你走。”话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告诉久晴天,又似告诉自己,“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129.-第127章 谁利用谁 上 其他护卫忠实执行主上的命令,而揽揽却有些凄然,她是个女子,自然听得出陛下的决心和执念。自己爱慕的男子,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个心里没他的女子,她心头涌起一股涩意。 久晴天站直了身子,就连目中的懒散都敛去了许多,她认真地盯视着赫连容,“赫连,我与你相识多年,从未做过于你不利的事,今日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当初独木崖上的我都不曾退却半分,难道你认为我今日还会退却吗?” 赫连容的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她当初拒绝他的求婚,又有拂柳设计陷害军师害死五千精兵在前,娜朵言语中透露军师非我族类心思深不可测不得不防在后,甚至就连归顺的各部落首领也对阿久有敌意。 他的信任在那一刻土崩瓦解,最终将她围至独木崖。他的登龙之路,得她助益良多,却在功成时因为自己的狭隘听信了别人对她的中伤,万军之中,千夫所指,他也曾许诺不再抵抗便保她无恙,可是她不为所动,衣袂翻飞,一跃而下。 眼前的场景和当年的场景重叠起来,似乎一眨眼,便可以看到那个满身伤痕却孤傲不羁的身影,一不小心,便会看到她狠绝地翻身而跃。从此生死不知,再无一丝希冀与他。 良久的沉默,站在赫连容的背后看不清其面容的揽揽似都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 而与赫连容面对面的久晴天可以看得清他眼底的死寂,赤色的眸子此时如只余灰烬一般。她亦默然,静静等待着他的决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赫连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有些飘忽,“阿久,你走吧。” 有赫连容这句话,原本团团围住久晴天的护卫皆散开。 久晴天深深看了赫连容一眼,转身决然而去,飞身一跃,几个起纵间不见了身影。 赫连容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紧紧阖上眼帘。阿久……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心里有何人吗?那为何会那么义无反顾的走向司徒殊木的方向。那里危险四伏,险象环生啊。 见赫连容久久没有吩咐,揽揽迟疑着上前道:“陛下,我们回大离吗?” 赫连容似被这句话惊醒了一般,打了个呼哨,原本隐在暗处的大离护卫立刻现身,半跪余地道:“请陛下吩咐。” “跟我走,救人!”赫连容冷然扔下这么一句便飞身而去。 揽揽看他竟是追着久晴天而去,自然知道他的打算。急急道:“陛下,我们和韶问有协议的,若是此时冲出去救人,岂不是自毁约定?” 但是赫连容并没有理会她。 众护卫都是以赫连容命令是从,连忙追了上去。揽揽无奈,跺了跺脚也只能追上去。 满怀急切赶去救人的赫连容一到双方对峙的地方便愣住了,因为眼前的场景并非他先前走时那般,他将司徒殊木引到韶问的包围圈里时,司徒殊木不过一人,独木难支,相形见绌,落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此刻,司徒殊木那方已经多了百多护卫,司徒殊木一派雍容立于其中。 久晴天并不比赫连容早到多久,此刻也有些愣神的站在原地,倒是司徒殊木身边的护卫一见她,便自发让出了路来。 这些护卫一移动身形,赫连容不由倒抽一口寒气。难怪韶问的人手胜其几十倍而且还带了火炮却不敢妄动,这些护卫身上居然捆满了火雷弹,这些东西若是砸在地上,爆炸起来,危害是难以预估的。就连韶问那方的人马也不能幸免于难。 久晴天的脸色有些异于平时的苍白,她没有看司徒殊木,没有看韶问,只是眉头紧锁低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在压抑着什么。 赫连容见她那副模样,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倒是韶问看到赫连容,眼眸一眯,微带寒意道:“赫连陛下此刻没有出言城,为何出现在此地?难道是来帮我的?” 其实这个说法韶问自己都不信,久晴天如今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内力已经恢复,在他看来,一定是赫连容给了解药,既然给了解药,又追着她到了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帮自己的。韶问的右手轻轻一动,武陟会意的转过身,霎时间,赫连容等人也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了。 “赫连陛下忘了与我的协议了吗?”韶问的声音愈加冷了几分,眼中的杀意甚至一点点变浓。 赫连容无奈耸耸肩,若有似无看了久晴天一眼,带着一丝叹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韶问冷哼一声,眼神放肆地看向久晴天,啧啧道:“久姑娘清丽绝俗,又是藏书阁尊主,居然还是大离的传奇女军师,这等才貌双全的女子,也难怪赫连陛下和摄政王两个人都心动了。” 久晴天闻言抬头冷冷掠他一眼,此时她心情欠佳,连和人说一句话都欠奉。只觉得自己出现在此地真是愚蠢! “呵,好厉害的眼神。”韶问被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得一愣,倒是击节赞道。 武陟苦涩的看了久晴天一眼,默然咽下自己的心中的叹息。他的心上人,从一开始便是和他对立的位置,甚至在她眼里,从来都没有他的影子。 司徒殊木微微侧首,见久晴天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意,也不由薄唇紧抿,但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看向韶问,“韶统领是想留下在下的命?” “当然,格老子的。老子花了那么大代价,若是不让你留在这里,岂不亏大了。”韶问咧嘴一笑,却满是杀气。怒目圆瞪,如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司徒殊木微微挑眉,不动如山。 倒是韶问又收了满身杀气,笑了起来,意有所指的道:“司徒殊木,我知道你的后着不只是这些人。但是老子也不怕你。老子就问问你,久姑娘特地赶来救你,实乃义气之人。可你是不是义气之人呢?” “你什么意思?”司徒殊木还未开口,赫连容先变了脸色,急急问道。想起久晴天先前中了消功散,难道说,那药还有什么副作用? “哈哈……”韶问放声大笑起来,如猫戏老鼠般看着对面的人,“老子下的药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130.-第128章 谁利用谁 中 终于,司徒殊木眼眸一闪,冷冷开口道:“你还动了什么手脚?” “倒不是我动了手脚,是这个毒本来就是这样的。它需要服下两份解药才能真正摆脱性命之危。”韶问慢悠悠解释道。 “是毒?”久晴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这么说你下的根本就不是消功散,而是一种症状与消功散类似的毒药?” 韶问笑吟吟点头,“是。” “解药分为两份,一份解其内力,一份救其性命。是吧?”久晴天声音如寒潭里浸过一般,清凌凌的砸入众人心口。“若无解药,若无第二份解药,便会无痛无伤死去。我记得,这是云疆秘药。” “不愧是久姑娘,的确是见识不同常人。”韶问鼓了鼓掌,称赞道。“不过久姑娘真是运气不好,我原本可没想要害你的。” 这倒是实话,韶问的任何杀招都是对司徒殊木招呼的,下这个药更大成分是为了对付司徒殊木。不过这么一想,便也明白了,韶问铁了心要对付司徒殊木,又怎么会下消功散那种只影响内力的药呢。 赫连容见司徒殊木久久不语,久晴天更是淡漠如冰,有些按捺不住了,直接道:“韶统领,既然你原本没想要久姑娘的命,何不拿出解药。只要得了解药,我们便走。” “哦?”韶问尾音一扬,眯着眼睛看向久晴天,“我若是给久姑娘解药,久姑娘便愿意弃司徒殊木性命不顾,独自走吗?” 赫连容率兵覆灭云疆,对云疆十分了解,那地方的秘药十分邪门古怪,若是没有他们的解药,就算是神医恐怕也不能解。听韶问的回答,似乎久晴天答应再不插手便有机会得到解药,便将目光移向了久晴天。就算是骗他,你也可以先答应啊。只要没了性命之危,你救人与否谁还管得着。 司徒殊木也稍稍侧首,似乎等着久晴天的回答。 久晴天见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不由觉得好笑,厌倦地抬了抬眼帘,“韶统领,我走或是留,都影响不了大局。我不觉得你的问题有什么回答的必要。” 的确,此处精兵无数,更有火炮,久晴天就算说留下,也不一定能够救出他们。 “不不不,久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韶问一笑,眼里的算计愈加明显,“我只是想知道,这生死关头,久姑娘是选择自己生,还是选择陪着别人一起死。” 久晴天并不上当,四两拨千斤道:“我回答你你也不会给我解药的。韶统领,咱们倒不如商量一下,你要如何才肯给解药?” 生死关头,是选择生死与共,还是选择各自飞。这种试探人性的事是韶问最喜欢做的。可是久晴天并不接招,他也就淡笑着转开了目光。依旧盯着司徒殊木,“你若愿意喝下云疆秘药,我便给久姑娘解药。如何?” 赫连容一僵,咬着牙看向司徒殊木。阿久明知这里危险重重,却依旧义无反顾回来帮他。此刻,端看他如何说。 挡在司徒殊木身前的解弗元清等人额头已渐渐沁出了汗水。晴小姐的命捏在了别人手上,对方还提出这等要求。公子若是答应,岂不是要搭上自己的命。可是……若是不答应,晴小姐会作如何想? 生死一瞬,便是一命换一命。这种决定当然不好下。司徒殊木再次良久不语,韶问倒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草莽起家,乱世里见惯了生死关头舍不得自己死让别人抵命的事,此刻见所谓的王佐之才也落入其中,心中莫名觉得快意。 赫连容却越等越心焦,司徒殊木迟迟不开口,在他看来便是要舍了久晴天了。 而司徒殊木在一片静默中,勾唇一笑。身陷重围、敌军强大,他依旧温润一笑,芝兰玉树、侧帽风流似乎都是形容他此刻模样的。“其实我并非没有其他选择,若是韶统领命在我手,敢不交解药吗?” 这话说得狂妄,和他那温润如玉的外表十分不同。 韶问也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司徒殊木,用我的命来要挟解药?你有这本事吗。你自己看看,我的人胜过你多少倍。就算你这百多人个个身上有火雷弹又如何,真当我怕了你?” 久晴天也一脸无语,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蓦然问道:“你是在说笑话吗?” “是啊,你看出来了?”司徒殊木十二万分的淡定,回答道。 短暂的沉寂之后,韶问那方的人发出一阵爆笑,还夹杂着骂司徒殊木装腔作势的话。赫连容连同一众护卫则默然无语。 被笑话的司徒殊木没有半点羞愧的意思,只是眼角瞟了眼解弗,“时间差不多了吧?” “已经到时间了。”解弗回道。 似是回应解弗的话一般,天空中忽然炸开一枚讯号烟花。韶问收了笑意,抬首望去,狐疑的目光在司徒殊木等人转了转,方对左右道:“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事。” 负责探查的将士并没有走出多远,便有几人策马疾奔而至。显然是来的急,几人自马背上下来时都有些脱力,险些站不稳。但是即使如此,几人依旧喘着粗气禀报道:“首领,十万将士兵临城下,扬言要攻城。” 韶问眼眸一眯,“献帝不是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来言城掺和吗。是何方人马?” 唯恐司徒殊木不能死在言城,献帝早早就下了圣旨,不允许任何人对言城用兵。不得不说,韶问厌恶献帝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如此感谢他的命令。 虽说各方封王早就不拿献帝当回事了,可是司徒殊木和各方封王并没有什么特殊交情,唯一一个算有特殊交情的东阳王是恨不得他死。怎么会有人出兵呢? 那将士回忆了一下,道:“是西宁军,领兵的正是世子林洺。” 司徒殊木等人当然也将这些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听到林洺二字时,司徒殊木笑意更浓。 环环相扣的圈套,难道就只有你会吗? 131.-第129章 谁利用谁 下 覆齐军和西宁军也是老对手了,但是以往打起来,不是帝都命令西宁平叛,便是覆齐军去玉城烧杀掳掠西宁军迎敌。像今日这般没任何动静就兵临城下还从未见过。而且,也来得太巧了。 “可知为何攻城?”韶问沉声问道。 “先锋官斥责覆齐军抢夺了玉城官府中要上贡的银子。”将士迟疑着道。 其实不只是他迟疑,其他听到这理由的人包括韶问都十分不解。韶问侧头看了武陟一眼,武陟立即会意,上前小声道:“最近我们没有人去过玉城抢夺钱财。” 那将士再次开口道:“首领,西宁军指的是玉城首富梁家的那笔金银。梁家有叛国之嫌,所有家财均上收国库,此番便是要上贡的。” 韶问终究是问出了玉城首富梁元的万贯家财,而且也得到了,却没想到在这关头,西宁居然用此理由对言城用兵。要知道,西宁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对帝都交过赋税收入了。现在居然说梁元那笔银子已归国库,理由真是正当,也真是无耻! 这等无耻的理由,估计林洺是想不出来的。 将一切听在耳里的久晴天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司徒殊木,幽长叹了一声,“真是无耻啊。” 司徒殊木眉目不动如山,只是淡然掀起嘴角,“玉城首富的家产呢,那么大笔银子,哪能随便就便宜了别人。” 正当众人不知道接下来事情要如何发展时,又有一骑疾奔而至,还未勒马,便大声道:“首领,西宁军攻城了。来势十分凶猛。黑狐快顶不住了,请首领加派人手。” 十万西宁军,领军之人还是林洺。自然不是一般人抵挡得住的。 “武陟,速传全部黑甲卫前去支援。”韶问当即下了决定。 几人领命而去。 韶问狠狠盯了司徒殊木一眼,“我知道,此事与你有关。” 这时候还装傻就没必要了,司徒殊木扬袖,似要拂去灰尘一般,轻轻颔首,当仁不让对上韶问的目光。 “看来君家的血脉,就是不一样些,无情无义胜过世间之人。”韶问目光愈冷,一字一句道:“倒真是为久姑娘可惜了,正当韶华,却因你而死。” 听这语气,便是不打算给解药了。赫连容看了久晴天一眼,心中郁怒更甚,冲司徒殊木喝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居然拿阿久的命不当回事。” “他没有拿我的命不当回事。”久晴天回眸看赫连容,淡淡道。“我中的只是消功散而已,不是云疆秘药,你放心。” 赫连容一惊,“什么?” 韶问却没有这么震惊,不过略一思索,他便想通了其中关节,目光在久晴天脸上逡巡,半晌后方哈哈大笑,“这般被人利用,不知道久姑娘心中作何感想?” 久晴天亦挑了挑嘴角,似想笑,却终究没笑得出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以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司徒殊木居然利用她,的确是意料之外。可是司徒殊木已经是一步步登上天阙的天家皇子,而不只是她自小相伴到大的人,如此算计,只为了用最小的损失牟取最大的利益,倒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我今次是杀不了你了。”韶问十分坦然,“也罢,你的命先留着,我迟早要收。” 如今十万西宁军已经兵临城下,而久晴天如果没有中云疆秘药,便代表司徒殊木的设计不止这一环。其百来个护卫皆身绑火雷弹,强攻只会让自己也搭进去。怎么算都是亏! 韶问也不恋战,十分干脆的翻身上马,挥鞭策马,扬声道:“走!” 霎时间,五千覆齐军也随之而退。此处地势并不空旷,这些人一走,倒是空了许多。 赫连容身后的揽揽不由出声问道:“军师,您没有中云疆秘药?” “没有,只是普通的消功散而已。”久晴天神情有些倦怠,声音也十分惫懒。 揽揽的见识不够多,自然不能将事情的弯弯绕绕想清楚。但是赫连容便不同了,他已然明白,皮笑肉不笑的对司徒殊木道:“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摄政王可真是好算计好手段。” “赫连陛下过奖了。”司徒殊木虚虚应道,眼神却一直落在久晴天脸上。他一贯心智坚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此刻却十分忐忑。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久晴天讨厌被人利用,讨厌背叛。但他正是利用了久晴天对他的信任。 黑甲卫军营厨房里那么多菜,偏让久晴天吃到了有消功散的。哪有这么巧的事!不过是他派人用消功散换了云疆秘药,又让久晴天吃下了而已。久晴天中了招,便引出了赫连容。 有赫连容在,韶问自然更加相信他已经没有帮手,独木难支。 当韶问用五千精兵,一门火炮来攻,他的人自然也就来了。此处地势狭窄,百来个身绑火雷弹的护卫杀伤力可不会比那门火炮小。 又有林洺领了西宁军在言城外造势,给韶问施压。这敌我悬殊的必死之局,便硬生生被他破了。 这等心机,这等算计! 像赫连容这种从刀山剑海里一步步走出的帝王都不由胆寒,这种兵不血刃的法子,比明刀明枪更为可怕。 “阿久,那你的消功散,又是何时解开的?”赫连容不再看司徒殊木,只是问久晴天道。 “多亏了那只烤鸡,烤鸡的表皮,以及挖空了的腹中,都被撒了解药。”久晴天讽笑道。 在言城几经周折,久晴天身上早就没了随身药物,而解药亦非自己所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赫连容衣袖下的拳头紧握,明白了解药肯定是司徒殊木安排的人放的。 “难怪那天你不让他吃烤鸡。”赫连容面上淡淡道。但心里却有些惊心,山洞里那只烤鸡,是他的人安排的,司徒殊木居然可以将烤鸡送到他的人手里,还没留下任何疑点。 司徒殊木被久晴天脸上的讽笑一刺,已上前紧紧握住久晴天的手。“林洺只是佯攻而已,时间不多,我们得赶快离开言城!” 久晴天衣袖一震,便已甩开他,不甚在意地往前走了两步,“那便走吧。” 132.-第130章 岂允嫁他人 司徒殊木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觉得自己心里也空了一大片,心内却十分清楚,她这是恼了。 山间的风已带着凉意拂在众人身上,久晴天怅然若失地抬头,原来已经快到秋天了啊。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想念藏书阁,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实在太久了。 城门口尚在开战,但是一行人不避不闪正是打算从城门口出城。 大离已经单方面毁坏了和言城的协议,此刻自然也要出城。不然在别人地盘上,你怎么知道何时会没命。 当这些人出现在城门口时,西宁军的攻击便停了下来。林洺一个手势,西宁弓箭手们已蓄势待发,静静等待着司徒殊木出来。 站在城头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的武陟不由上前一步,“大哥,要不要?”他的手在颈部狠狠一划。 但是韶问却摇了摇头,指着对面蓄势待发的西宁军们道:“方才杀不了他们,现在更加不好动手。你看,我们若下杀手,他们必发起猛烈攻击。” 想到这里,韶问语气又沉了几分,“好好的一个死局,居然让他给破了,真是可惜了。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一行人顺利出了言城,司徒殊木转身,抬头负手望了韶问一眼。 此人悍勇有决断,一旦知道情况不妙,立刻撤手毫不犹疑。而且格局比段谨溪要大得多,着眼不是某处得失。 他们是敌人,迟早还会有一战! 韶问扬了扬鞭,似挥手示意,又似威胁。司徒殊木挑眉一笑,悠然而去。 赫连容被人利用,自然也不会多高兴,对司徒殊木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司徒殊木却主动问道:“赫连陛下准备回大离?” 赫连容从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此番来大齐,却一无所获,岂不可惜?”司徒殊木不以为意,继续笑吟吟道。 闻言赫连容脸色一僵,他一无所获是谁害的? 在赫连容的瞪视中,司徒殊木朗朗一笑,“既然与韶问的合作谈不成了,不妨和我谈谈。” 久晴天扫了赫连容一眼,知道他意动了。嘴角那丝讽刺的笑意似刻在那里一般,然后丢下他们往一旁去了。 言城不远处,便有司徒殊木的其他护卫在等待,已经准备好了干粮马匹。 “小姐。” 忽然,一道惊喜的嗓音传来,然后清妍便笑容满面的出现了。 见只有她一人,久晴天不解,“怎么只有你?” “其他人都回藏书阁去了啊,我留在此处等小姐。”清妍一派天真烂漫的道。 久晴天嘴角抽搐,这都些什么人?“我困在言城里生死不知,他们就回藏书阁去了,你们有没有良心。”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有公子在啊,小姐肯定不会有事的。”清妍嘟着嘴,十分不以为然。 闻言久晴天挑眉,心中那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渐渐蔓延。 清妍并不知道在言城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和藏书阁的人都十分相信,和公子在一起,小姐是肯定不会有事的。 久晴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咱们回藏书阁去吧。” “嗯嗯,好呢,咱们是该回去了,若水庄的莲藕都可以吃了哦。”清妍想到若水庄那清甜的莲藕,不由心生神往。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小姐说的回去不是若水庄,而是藏书阁。不由震惊,“小姐,咱们不是回若水庄?” “你是若水庄的人?”久晴天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早告诉你咱们在若水庄是客居,回去当然是回藏书阁。” 清妍一时呐呐不能言。她跟在久晴天身边是最久的,自然知道此话并不如以前调侃说笑那般,而是认真的。到此时,她那脑袋瓜才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打算等会问问解弗在言城公子和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面上她依旧乖巧,“是。” 藏书阁四大护法是知道久晴天在大离的境况的人,是以当清妍看到赫连容时,第一反应便是护在久晴天身边,同时狠狠瞪着赫连容。 久晴天原本心情十分低落,可是见她如此,倒不由轻笑起来。拉了清妍一把,安抚道:“没事,放心啊。你家小姐我不是泥捏的。” 清妍被拉了回来,但是嘴里仍嘀嘀咕咕道:“早知道就不该让雾隐他们走,应该留下来伏击砍了他。” 久晴天向天翻了个白眼,更加哭笑不得。 而赫连容则一直在和司徒殊木谈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清妍杀人般的目光。 两人皆是皇家之子,司徒殊木在言城的展现出的实力也实在不容小觑,赫连容自然是十分认真考虑着两人合作的可能。 “方才阁下所说皆有道理,不过……”赫连容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你得先掌了权,才有用。” 帝都再次落入献帝之手,司徒殊木实力不凡但是施展空间十分有限。若是君家同室操戈,段谨溪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搅局。届时鹿死谁手还不知道,他现在这么早谈合作也就是空了的。 “帝都之权,不过是第一步。我能掌第一次,自然能掌第二次。”司徒殊木淡淡道,声音不大,却足够穿透人心。不管处于何等环境,他总是这般优雅从容,在别人以为必输的局里,翻转风云。 赫连容也不废话,或者说,他本来也是相信司徒殊木的能力的。“好,你掌权之日,便是我们的协议生效之时。” 两人的事情已谈好,赫连容转开目光,正好看到久晴天在远处拉着一个娇俏女子说着什么,神情很是哭笑不得。他的目光便再也转不开了,眷恋的看着。 司徒殊木注意到他的目光,心下便生不悦。 似感受到了他的不悦,赫连容叹息般开口,“我第一次见到她时,还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阿久跳脱飞扬,比大离女子尚明媚几分。她帮了我很多,我问过她理由,她说我很像她一个朋友,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回忆起往事,赫连容的眼底多了丝暖意。 “可是她终究被你逼下了独木崖。”司徒殊木冷冷撕开了温情的面纱。 赫连容并不恼怒,而是静静道:“我曾想过,这么好的女子,我不能辜负。哪怕我曾经辜负她的信任,我也一定要抢回她。” 他的话势在必得,但是司徒殊木也不过从容一笑,眉目舒缓看不出任何异色,不过那隐带冷厉的话还是透露了他的变化,他说:“你以为我会让我守了十几年的女子嫁给别人的男人么?” 133.-第131章 鸳鸯冷 上 赫连容面色傲岸,并没有被司徒殊木的冷语威胁到,“你比我多的,也就是那十几年而已。若是和她从小相伴到大的是我,结果未必是这样。” 说完,不待司徒殊木回答,赫连容便转身,走出两步后又回首道:“如今你还有如此底气吗?可别忘了,言城之中,你利用了她。” 赫连容转身离去,司徒殊木幽幽将目光看向了久晴天,良久后,方提步向她走去。 见司徒殊木过来,清妍十分有眼力的退到了一旁。 “晴天,我明日便要启程去帝都了。你……去哪里?”司徒殊木问道。 “回藏书阁。”久晴天的声音十分平淡,眼底无一丝情绪,如深潭一般幽深。 司徒殊木便有些窒住,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依旧是明媚容颜,依旧是明眸善睐,但是他知道,这次和以往的吵架都不同。他似有满腔的话,可是却都说不出来。 能有什么理由呢?利用就是利用。 两人之间静默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声音,便这般沉闷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司徒殊木主动打破了沉默,“我让元清和几个暗卫护送你回藏书阁。” 久晴天摇摇头,“不用了,我对江湖熟悉得很。就算遇到了危险,也足够应付。” 无形的隔阂已经产生,挡在两人之间,原本是世上最熟悉的人,现在却已有了陌生之感。 久晴天目光低垂,只是看着他腰间别着的玉笛,心神有些恍惚,为什么这么熟悉而又亲近的人,在言城险境中,会用她做棋破局呢? 当初她摆脱了赫连容,便赶着去帮他的忙,可是看到解弗等人护在他左右,便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本来只当解药是他预备好的,却没想到消功散也是他预备的。 她缓缓叹息一声,秋风拂过,已带枯黄之色的树叶稀稀拉拉掉了下来。她终于抬眸看向司徒殊木,“其实我早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但还是免不了担心。当时赶过去时,心想,若无人来救,和你死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她的声音婉转温软,却没有一丝负气,就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一般,这般平淡。司徒殊木闻言心头一震,竟是说不出的心疼。 驻足良久,满腹心思,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久晴天等了一会,见司徒殊木依旧没有说话,便淡淡走开了。 在原地休整了一会儿后,赫连容率着护卫告辞,临走前,还特地告诉久晴天,没事就去大离玩儿,绝对比大齐帝都好玩。 在他最后的掉头相助后,久晴天对他的防备便没有那么重了,何况曾经也是好友,闻言便笑了,点头道:“好,若是无事,一定去看看故人。” 赫连容走后,一行人便往玉城而去。久晴天并没有骑马,一路上都是窝在马车里。而司徒殊木破天荒的骑了马,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交谈,像往常那般挑衅打闹更是再也没有。 不过半日,众人都看出了二人之间不对劲。 元清似乎有心为司徒殊木说道几句,但是插科打诨久晴天都不接招,亦不想听,他也没法子。 清妍倒是在知道内情后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久晴天这一边,扬着拳头表示要找公子算账。可惜动静太大让司徒殊木听到了,他不过淡淡往这边瞥了一眼,这丫头立刻就躲到了久晴天身后,再不敢冒头了。 久晴天看她那怂样,便嗤笑一声,复又埋首于手中书卷。 解弗和元清这些跟随了司徒殊木多年的老部下皆十分不习惯这种场面,但是谁都无法打破僵局。公子和小姐之间的事,又岂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这种僵局直到他们到达了玉城,都没有打破。 玉城瘟疫已解,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是好歹又有了希望。云若禹领了一万西宁军在此维护治安,以防有人在灾难后趁火打劫。 久晴天站在玉城里,见百姓们已经回到了自己家里,街上的摊贩也都出来了,满大街琳琅满目的玉器瓷器。很难将这景象和当初荒废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公子在玉城瘟疫后做了一系列安排,玉城恢复以往的繁盛只是时间问题了。”解弗不知何时站到了久晴天身边,向来冰块一般的他居然开口说了长长的一句话。 久晴天转眸看他,解弗十分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见此久晴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知道你是想说你家公子很厉害。”说到这里,顿了顿,方认真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厉害,他会是一个明主。” 解弗到底不善言辞,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有些语塞。他皱着眉头看着久晴天,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久晴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回去了,麻烦你向他转告一声吧。” 司徒殊木刚入言城,便被请进了太守府。无论是玉城城建,还是西宁军的军务,都需要他处理。他走不开,而久晴天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为了告辞而特意打扰。说完,不理会解弗的欲言又止,她吹了声口哨,一批火红的骏马便嘶鸣一声,飞奔了过来。 久晴天飞身上马,她一身淡紫广袖长裙,落于马上亦是身轻飘逸,眼眸如星,唇边一抹微笑,随意懒散。 解弗眼见她扬鞭策马而去,马踏长街,甚是恣意。愣了良久方反应过来,立刻赶往太守府。 他进太守府书房时,司徒殊木他们散会不久,正独自一人坐在椅上捏着眉心。玉冠束着的鸦发泻了满肩满背,那如玉面容却显出几分疲惫。 见解弗进来,他目光微微一黯,已然明白。淡淡道:“派一队暗卫护送她。” 解弗下意识应了声是,却又忽然抬头道:“公子,小姐本来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司徒殊木半晌没有开口,就在解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方听到一声悠长叹息,“她再厉害,我也担心她。” 即使她武功卓绝,身负医毒二术,他也担心,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了。虽然在她眼里,欺负她的人是他自己。 满室沉寂,一只白色鸽子扑了几下翅膀,落在书房的窗台上。解弗认出是他们用来联络的信鸽,便立刻上前将信笺拿了下来,递给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展开看了看,嘴角轻轻一挑,语气却冷了几分,如凛冽寒冬一般,“帝都已经布好局了,我们也准备回去吧。” 134.-第132章 鸳鸯冷 下 久晴天出了玉城不久,便感觉到有人缀在后面,但暗中跟随之人身法熟悉,并无恶意,不用想也知道是司徒殊木安排的人。 她紧抿双唇,只是默然赶路,终究没有将人赶走。 跟在身后的清妍见此才轻轻舒了口气。 一路上除了吃饭和投宿,久晴天不曾耽误,不过短短五天,便到了藏书阁地界。 藏书阁在世人眼里,一向都十分神秘,有人说它在东海之滨,有人说它是世外仙山之顶,总而言之,就是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传言也并非完全不可靠,因为,藏书阁的确是在山顶。 蓬雾山终年云雾缭绕,正如世外仙山一般。山顶高处,云雾更重,几乎人和人对面而处都看不见彼此。但事实上在山顶穿过那重重云雾后,便豁然开朗。山顶之上,重重机关遁甲庇护之下,便是藏书阁。 蓬雾山下,久晴天将暗卫遣走,方登山回阁。二人对藏书阁的机关遁甲自小便熟悉,很快便进了内殿。 负责守卫的属下见到久晴天,一下子便愣住了,张口结舌道:“尊……尊主?” 久晴天睨了他一眼,“我好久没回来了,难道你变结巴了?” 那人反应极快,“才不是呢,属下见到尊主,高兴嘛。属下负责藏书阁守卫三年,这可是第一次见到尊主这么早回来。” 的确是早了点,以久晴天的性子,从来都是在快过年时才回来晃两天,确保老巢没被人抄了后,便又走了。 久晴天抽了抽嘴角,正待将他踢回去守门,却不防他开心地说道:“属下可真是幸运,昨儿见到了老尊主,今天又见到了尊主您。” 这下换成久晴天目瞪口呆了,“我师父回来了?” 男子点点头。一个是字还未出口,眼前的尊主已经如一缕轻烟一般掠进去了。 清妍见男子呆住,也不由捂唇一笑,跟着进去了。 久晴天就像是怕她师父跑了一般,风一样卷进了随隐的居处。 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看上去不过五十许人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盛年风采的男子见到陡然出现的久晴天,也不惊讶,不过皱了皱眉,不解道:“你回来了,难道快过年了?” 久晴天向天翻了个白眼,“没有。” 随隐闻言点头,十分了然的道:“那就是跟司徒殊木那小子吵架了是吧。” 久晴天气结,瞪着她家师父道:“师父,我回藏书阁不是很正常嘛。难道需要过年了或是跟司徒吵架了才能回?” 随隐眸子狭长,笑起来时十分邪气。他带着笑意的眼角瞟一眼久晴天,“为师记得你上次这么早回来还是四年前,和殊木那小子打了一架然后回来的。” 听到这里,久晴天反而不恼了,乌溜溜的眸子打量着随隐,眼眸微眯,同样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师父你这两年一直和任前辈在外游历,现在却独自回了藏书阁,想必和任前辈下棋又输了,生气砍了棋盘回来的?” 随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鬼才,但是在棋艺一道上,却总是输任知一筹,偏偏性子还不如任知温厚,若是输多了或是输惨了,两老头掀了棋盘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 被她说中了,随隐脸上多了几分恼怒,如小孩子一般生气道:“是那老小子使诈,每次故意布局害我,哼,就是心思深沉。” 闻言久晴天噗嗤一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随隐性子随意,并不喜欢步步为营,下棋也喜欢依着性子来。而任知则不同,一子落必已算计好了后面十子怎么下。和这样的对手比,随隐自然输多赢少。 被徒弟如此哄笑,随隐却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一向是宠着久晴天,久晴天对着他放肆得很。 只在久晴天笑完了之后,随隐方悠悠问道:“你和殊木那小子怎么又闹起来了?” 久晴天和司徒殊木在言城身陷险境,步步皆是死地,后来又被司徒殊木利用,她本来就是委屈的。这些委屈不能对任何人说,她只能默默压抑在心里。可是现在是在师父面前,满腹委屈被随隐一问,她不觉眼眶一酸,扁了扁嘴。 若说司徒殊木的心意,随隐也是知道的。再说这么多年,此子行事极有章法,照顾晴天十分周到,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懒得多管。只是此时见晴天如此反应,他才有些惊诧,“怎么,那小子欺负你了?” 久晴天狠狠点头,就连眼眶都又红了几分,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随隐,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师父,他欺负我!” 见宝贝徒弟如此,随隐脸上难掩疼惜,连忙抚着久晴天的肩膀安慰着,“没事啊,跟师父说,他居然敢欺负你,为师这就去宰了他。” “你骗人,任前辈才不会让你宰了他呢。”尚在委屈的久晴天嘟囔道。 随隐啼笑皆非,“你还真想让我去宰了他啊?” 久晴天从小就会告黑状,偏偏随隐宠得她没边,若水庄里任知和谢斓也是向来偏袒她,司徒殊木在这个上面从来不占上风。何况,司徒殊木一向也是纵容她的。 在随隐心里,也不认为司徒殊木会真的欺负她。 久晴天气愤地将言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随隐认真地倾听。只有在随隐面前,她才是如此的不讲道理不讲对错,能够直接抒发自己的委屈。因为她知道,师父不管如何,都是护着她站在她这边的。 果然,随隐听完后,便点头,“故意利用你,确实是那小子不地道。” 久晴天也用力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以后都不理他了,反正他已经掉进了皇权争霸的漩涡里。咱们江湖人不掺和。”随隐继续道,眼底掠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不理他了?久晴天被师父的话弄得乱了思绪,也就错过了随隐眼底那丝笑意。再抬头,只见随隐满脸认真,在那认真的盯视下,久晴天艰难的点了点头。 呆愣间呢喃道:“江湖庙堂本就不同,是不能掺和了。” 135.-第135章 征伐重 上 献帝二十六年,不过短短几个月,大齐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阳起兵,秦相倒台,而传了多年的王佐之才司徒殊木居然是君家子孙。司徒殊木得封摄政王,献帝遇刺后掌控了帝都。眼见着一批能人贤士被摄政王提拔起来,并翻冤案,轻徭薄赋,苦了许久的老百姓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帝都里的一批王侯公孙也都开始盯着摄政王王妃的位置了。 但谁也想不到,久病不愈的献帝居然被医行妙手邬世韶救过来了。摄政王不在帝都,未能掌控大局,反而被献帝泼了一盆脏水。 而摄政王被夺了封号,斥为与言城匪叛勾结的不肖子孙。帝都里被摄政王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大多也因此免职。所以上递刑部的冤案被发回。 献帝不允许任何人对言城用兵,便是不许人去救孤身陷在言城的司徒殊木。 众人眼里,司徒殊木已然处于死境。 但是他终究没有死在言城,覆齐军抢夺玉城官府财富,令西宁世子一怒率十万西宁军与言城下。而司徒殊木安然返玉城。 百姓只觉这是老天英明,更加相信司徒殊木乃王佐之才,自然不会那么容易丧命的。 可是四方诸王,帝都贵胄公卿却知道言城城门口的官司,绝非为了玉城首富的那点银子,而是西宁与司徒殊木之间本身有猫腻。 收到密报的段谨溪在书房沉思良久。所有人都以为司徒殊木掌权几月却未涉足兵权是因为腾不出手,却没有想到,是因为人家早就收了西宁。 一念及此,他脸上闪过一抹坚定。要所谓的好名声有何用,只要得到了江山帝位,史书怎么写,还是他说了算。 献帝是付不起的阿斗,但司徒殊木不是。必须赶在司徒殊木之前,将帝都拿下! 翌日,段谨溪于虎威大营誓师,公诸天下:君无君道,自有明主应运而生,灭昏君,除奸佞,还天下清宴,四海安平。 二十万东阳大军开拔,攻打胤城。 四大镇守边境的诸王各自管辖着数个城池,而以帝都为中心,周围尚有数十城池,皆为皇帝掌控,乃王域。胤城便是在王域之内。 这是一条通往帝都最快的路。 段谨溪一边率兵攻打胤城,一边有下了密令,派了四五拨好手去玉城沿路设伏。司徒殊木乃君家子孙,又是王佐之才,他必须死! 胤城守军不多,帝都的救援也非一日能到。胤城太守守城不降,却终究输多赢少。就算有将门之子云伯侯云逸上阵领兵,也难挽狂澜。 段谨溪觊觎帝位不是一日,东阳军也是训练有素,凶悍勇猛。攻下胤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胤城临近盘城,而盘城乃南平管辖之地。也不知道段谨溪是有心还是无意,出兵三万攻打胤城之时,便也动了五千和盘城守军小小干了一仗。 据说是两军将士口舌争锋下才引起的纷争,虽踹了盘城的门,但是两方并无很大死伤。 有心之人皆看得分明,这是段谨溪在试探南平的态度。南平王毕竟年迈,世子顾泉霄又鲜少有消息传出,若是拿下帝都的同时能够拿下南平,那才是一箭双雕。 可是向来温和的南平在此事上却展现了无比强硬的态度。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十万南平军被迅速调往盘城,而领兵之人,赫然是隐世不出的世子顾泉霄。 盘城与胤城,混战,一触即发。 西宁也早已做出了反应,原本在言城讨伐覆齐军的十万大军立即便被调往了王域附近的城池。 拥有重兵的四大诸侯里,便只有北安一直没有动作。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北安调兵也是迟早的事。 东阳的野心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若不想归顺,便只有拔剑而起,战! 胤城是否失守,全靠帝都的救援。十万禁卫军已尽数调往胤城。而偌大金粉帝都,也只有京畿守备营,以及龙魂骑了。 东阳的目标早就是帝都。而南平和西宁是否会剑指帝都,很难说。 太和殿上,献帝将各城求援的折子摔了满地。久病初愈的面容十分苍白,但是却掩不住怒意,“这群乱臣贼子,居然一个个都敢如此!” 殿下臣子亦是不掩惊慌之色,献帝昏庸,从不以才能高低提拔官员,而是凭自己喜好。献帝醒后又将司徒殊木提拔的一干能人打落尘埃。是以大殿高位之臣大多只会溜须拍马。 此时大齐危矣,满殿文武大臣,居然无一人可用。 “都愣着作甚,大齐已经存亡顷刻了,你们可有人愿领兵平乱?”献帝恨恨地将一殿臣属扫了一遍,压下怒气,沉声问道。 “陛下,臣提议重新起用蒙英。此人武艺高强,征战经验亦比田洪成要足,由他领兵再合适不过。”内阁首辅站出来道。 如今调去胤城的禁卫军乃田洪成率领,但是大齐已乱,一个将军是不够的,更何况田洪成并没有多少战场经验。重新起用蒙英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献帝闻言皱眉,思兰说过蒙英暗地里效忠的是司徒殊木,此时司徒殊木未死,他并不放心将兵权交予蒙英。 而在他沉思的功夫,又有人上前道:“陛下,臣奏请释放秦相。” 一语出,四下哗然。 匀王闻言霍然回首,已经浑浊的目光居然烁烁发寒,盯着那奏请释放秦旭的官员。“老臣不同意!” “秦旭之心,恶毒至极,唯恐我大齐不灭。你奏请陛下释放秦旭,难道是打算让这个堪为乱臣贼子的人为此事出谋划策吗?”匀王声音微寒,带着森冷的威严。 那官员被匀王一通数落,不由涨红了脸,却硬撑着道:“秦旭乃贵妃义父,就算曾经行差踏错,如今不正是戴罪立功的机会吗?秦旭为相多年,必定能有良计破眼下危局。” 匀王闻言冷哼,“用乱成贼子的计谋平乱,怕是与虎谋皮。” “那您说,您还有何良策。”当着一殿君臣,被匀王毫不留情数落,那官员也抹不开面子,不由反问道。 匀王冷冷看他一眼,方回身对献帝一礼,“陛下,老臣举荐王佐之才!” 136.-第136章 征伐重 中 匀王的话给人带来的震撼并不比方才那官员所说少多少,要知道,献帝本就深恨司徒殊木的,恨不得他死在言城。 当年归剪愁预言出王佐之才,给献帝添了多少堵,简直就是在嘲讽他并非真龙天子。后来虽然查出司徒殊木亦为君家血脉,他也迫于形势将其召入帝都认祖归宗,封王。但是有这么个才干、名声皆高于自己的亲王在侧,献帝心中并不乐意。 一不小心就会有被人篡位的危险啊,还是民心所向的篡位,谁能乐意。 献帝此刻脸色乌云密布,那阴狠的双眼牢牢盯着匀王,“皇叔这是何意,难道大齐江山还要一个不肖子孙才能救吗?” “陛下明鉴,摄……殊木本就是您的亲弟弟,您心中也清楚,他与言城并无勾结,他本就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了,何须与覆齐军勾结?”匀王并不退缩,直视献帝双目,稳稳道。 是的,司徒殊木根本就没必要与覆齐军勾结,他本就是凤子龙孙,何须与韶问勾结?献帝的黑暗心思被匀王这么明晃晃地摆上了台面,献帝面子愈加挂不住,怒道:“皇叔的意思是,朕是在污蔑他吗?” 匀王闻言跪伏于地,道:“臣没有这么说。” 没有这么说,却不代表没有这么想。 众人愈加惊恐。 一向奉守中庸之道,从不出头的匀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为司徒殊木说话,如今更是当庭下了陛下的面子。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献帝怒极,抓过手边杯盏便摔,虽然顾忌匀王身份,并没有砸在他身上。喘着粗气道:“朕就不信了,十万禁卫军,尚有龙魂骑守卫在侧,会灭不得那群乱臣贼子。” “陛下,恕臣无礼,敢问您要如何调派龙魂骑?”匀王霍然抬首,目光灼灼望着献帝。 满朝文武听不懂这句话,但是献帝是懂的。匀王此语并非问他如何作战,而是因为龙魂骑算起来并不算正规军队,而是历代皇帝的私兵,是护卫君家的。若要号令龙魂骑,有圣旨是不够的,还需要专门的虎符。而这虎符,乃每一代皇帝传承给下任君主的,这是保君氏江山的东西。 可是,献帝手中并没有虎符! 先帝陡然驾崩,未来得及将虎符交付出来,秦旭当年翻遍了皇宫都没有看到。献帝这些年也无时无刻不在暗地里寻找虎符,却一无所获。 这个事情瞒得了文武大臣,却瞒不了匀王。 匀王的目光中十分清楚,若没有虎符,只能调动部分龙魂骑,胜算实在微乎其微。 献帝咬牙,目光愈发森凉,为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皇叔,反而愿意帮一个认祖归宗只有几月的人?“皇叔的意思是,若是王佐之才在此,便能将龙魂骑调派好?” “陛下,西宁敢出兵言城,您还未看清楚吗?”匀王长呼,声音悲切。“若有西宁军相助,我们何至于腹背受敌。” 匀王言下之意便是西宁军已听司徒殊木号令,这个献帝也早就猜到了。可是越清楚这个真相,他越不能放心司徒殊木。以他君王至尊,尚不知道司徒殊木是何时将西宁收入囊中。此人又能从韶问手下脱身,心思深不可测。如此人才,真的甘心只做个辅佐君王的人吗? 想到这里,献帝愈加不肯答应。大手一挥,“皇叔不必再说,朕知道西宁军的作用很大,但是没有王佐之才,朕也有办法让林洺就范。” 匀王还想再说,但是献帝已经冷哼一声,负手下殿而去。身侧太监拖长了声音道:“退朝!” 满殿大臣面面相觑,今日的朝会简直就成了陛下和匀王的辩论,其他人都只有看着的份。 轰隆一声,天上炸开一记响雷,乌云翻滚,已有暴雨之兆。 众人不由看向殿外,只见风云变色,心下愈加不安。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变数出现。 因为有南平军在盘城牵制东阳军,是以胤城终于在城破之前等到了帝都派来的援军。 尚在云川魏紫园里培育牡丹的蔺寻语听了消息,终是松了口气。若有田洪成率十万禁卫军来救,那守城死战不降的云伯侯云逸应该也不会马革裹尸了吧。 自言城出来后,蔺寻语便回了云川。她也和藏书阁众人想的一样,觉得有司徒殊木在,久晴天如何也不会有事。没想到的是回来也没有多久,东阳就反了。 胤城被围,若是城破,云川也逃不了。现在外面都人心惶惶,战争无论谁胜,给百姓带来的永远都只是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而已。 她忽然忆起当日在言城时,久晴天说司徒殊木耍弄韶问完全是玩心大起,也不知道如今这形势在不在那王佐之才的计划中呢。 若是久晴天知道了她的想法,必定会笑她。天下事自有变数,就算是再擅长忖度人心的人,也不能将一切都算得分明。 这一切早就脱离了任何人的掌控,不在任何人的算计之中,这才是一盘真正的江山棋。 至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可惜久晴天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因为久晴天有意不听外界消息,也因为随隐故意不让人告诉她外界消息,所以她每日陪随隐下棋饮酒,闲时听随隐弹琴。一直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直到清妍终于忍不住,满脸担忧地对她道:“染墨传来消息说公子在回京途中几次三番被人设伏,虽百般防范还是受了伤呢。” 久晴天闻言不过动了动眼珠,口中淡淡道:“你担心什么,他身边能人无数,死不了的。” “可是如今东阳反了,胤城盘城已经造成了帝都、东阳、南平三方拉锯战。公子身边的人可能也已经被派往各地了啊。”清妍再次轻轻叹了口气,眸子里盛满了担忧,“染墨还说,公子急于赶回帝都,都不肯好好治伤噢。” 久晴天柳眉轻蹙,猛然站起,“东阳反了?” 清妍点头又摇头,“不只是东阳反了,天下乱了。” 闻言久晴天快速将脑中思绪捋清,“现在世人皆知西宁是司徒的人,东阳又反了,南平的反应恐怕也是要反了……” 话戛然而止! 原本认真听着的清妍一愣,呆呆望向久晴天。却见她眉头皱的更深,神情懊恼无比,“谁要分析这个,又不关我事!” 137.-第137章 征伐重 下 这厢久晴天尚在懊恼不该想那些自己不该想的,而那边厢的西宁军军营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来客。 守卫森严的主帐,两列将领站得笔挺,满面肃穆,而林洺端坐主位,悠然抿了口茶,眼睛却一直在下首男子身上逡巡。 被林洺打量的男子四十有余,留着山羊胡,面目虽沉静,眼底却有丝慌乱。这帅帐里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将领,似林洺一个眼神,他们便会将他的首级砍下一般。一念及此,他便不由怨怪自己的女儿,居然把这么棘手的任务派到自己头上。 帅帐十分安静,是一种压抑的沉默。这样大概过了一刻钟,男子有些沉不住气地将手中杯盏一放,唤道:“林世子。” 沉不住气了就好,林洺闻言亦悠然放下杯盏,抬眼望去,嘴角含笑,“乔大人何事?” 原来这个男子正是乔思兰的生父,吏部尚书乔聪。乔聪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知道自己没能绷住,率先开了口便是失了先机,这下也不能再故作神秘了,只能开门见山道:“本官此次来林世子这里,乃为了宣陛下圣旨的。” 听到陛下二字,林洺脸上没有一丝恭敬,依旧漫不经心,“哦?陛下下了何旨?” 见他如此态度,乔聪的脸上闪过一丝恼火。如此怠慢钦差,不尊天子,这西宁怕是也要反了罢!可惜人在屋檐下,在人家军营里得罪了人恐怕讨不了好,乔聪脸上反而浮起亲切的微笑。“陛下命世子领兵平叛,若功成,则加封并肩王。位尊于另外三王。” 乔聪十分聪明的没有摆谱,而是将明黄色的圣旨珍而重之的捧出来奉与林洺,微笑着道。 林洺扫了那圣旨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淡笑道:“陛下已命禁军前去平叛,我西宁若再去,岂不是抢人功劳?” “禁军到底是守护皇城的,若论驰骋疆场,谁能比得了西宁军呢。”乔聪含笑送了一顶高帽。 闻言林洺笑意愈加明显,这让乔聪不由暗喜,看来此人对陛下的许诺动心了。 谁知林洺下一句便是:“不过胤城那里已经够热闹了,本世子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当然,陛下有命,臣子自当服其劳,我这就领兵去帝都护驾。” 乔聪脸色一变,领着这么多西宁军去帝都,怎么可能是护驾呢?篡位还差不多!他已经维持不住笑意,眼眸一冷,咬牙道:“世子是要造反吗?” 林洺丝毫不以为杵,眼皮子都没撩一下,“怎么能说是造反呢,本世子是去保护陛下的。” 乔聪怒气上涌,人也不由站了起来。这时,帅帐里忽然锵地一声,站在林洺旁边的一个将军陡然兵刃出鞘,寒光烁烁正照在乔聪脸上。 一介从未见识过战场的文臣,被这杀气一冲,心里的畏惧也将怒气冲散了,腿一软,便又跌坐回椅子上。 林洺淡淡指责道:“若禹,还不快将刀收起来,吓着了乔大人可怎么办呐。” 云若禹鄙视的望了乔聪一眼,嘴上却是对林洺告罪,“属下无礼。”然后又将刀还鞘。 可是乔聪知道,林洺的话不过是说说而已,若是他敢妄动,林洺是绝对不会阻止云若禹杀了他的。他心里再次咒骂乔思兰,居然将这种要命的事交给他来办。 但是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乔聪的求生欲望反而让他多了一丝勇气。他努力坐直了身子,定定看着林洺,“林世子,你抗旨不遵,就真的不考虑下后果吗?” 林洺嘲讽地看着他,“陛下是打算削我兵,还是革我西宁王继承权?亦或是打算斩了我?” 这不能怪林洺不以为意,现在手握重兵的四方诸王,真正将献帝放在眼里的不多。 乔聪缓缓摇头,“陛下自然不能将世子如何。”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支金钗,观赏艺术品一般举到了自己的眼前细细看着。当然,这个动作也能够让林洺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林洺自看到那支金钗起,脸色便一白。如狼般狠狠盯着乔聪,声音如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般,“你们将我妹妹怎么样了?” 这支金钗,乃他送予妹妹的。妹妹从不离身,可是此刻,金钗却在乔聪手里,只能说明,曼吟危矣。 “曼吟郡主如今在昭阳殿,与贵妃娘娘为伴,十分安全。”终于扳回一局,乔聪的底气也足了一些,笑道:“请世子放心。” 站在一旁的将领们也都知道曼吟郡主对世子有多重要,此刻见郡主被当成了威胁世子的筹码,也不由满脸愤怒,看着乔聪都一副想吃了他的模样。 可是乔聪却没有那么畏惧了,原来思兰没有说错,那个曼吟郡主的确对林洺很重要,既然很重要,自然就会投鼠忌器。于是他更加放松了,“世子是否要考虑下陛下的圣旨?” 在那座冰冷的西宁王府,他只有曼吟一个亲人,那是他此生的温暖。此刻,他唯一的亲人在献帝手中! 林洺脸色平静了下来,但是却没有立刻答复,只是道:“我需要回禀我父王,才能做决定。” 乔聪不疑有他,毕竟林洺只是世子,需要回禀西宁王才有调兵之权,也是正常的。 将乔聪打发下去,林洺才问左右道:“主上的伤怎么样了?”若想要安全救出曼吟,恐怕还得主上出马才行。 云若禹有丝为难,“主上的伤口很小,可是不知为何,很难愈合。听解弗说,可能是中毒了。” 司徒殊木在途中几次遭伏,暗杀、毒杀、陷阱无所不包,这本来对司徒殊木而言不过是尔尔,却不知为何有次忽然闪了下神,手臂上才中了一支流箭。 其实伤口并不深,当时不过是包扎了一下,也没多在意。谁知道这伤口经久不愈,似乎有些感染了。 所有金疮药都用上了,却依旧不见好。 林洺正犹豫,帅帐的帘子却被人掀开,“林世子,公子请您过去。” 138.-第138章 霜华浓 上 当林洺进了司徒殊木营帐时,司徒殊木正倚在小塌上,眉目严峻地看着手中密报,见林洺进来行礼,便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虚礼免了。” “我刚收到消息,说是曼吟被乔思兰接进宫了。”司徒殊木淡淡道,脸上有一丝病弱之色。任一个人如何武功高强,久不愈合的伤口到底是消耗人体力的。 林洺点头,“乔聪来便是为了此事,他以曼吟相要挟,要我出兵胤城。” “呵……看来帝都那位陛下也怕西宁就此反了。”司徒殊木冷笑一声,然后才对林洺道:“你便听他们的威胁,去胤城。” “主上,胤城已经有了东阳和南平,还有帝都禁卫军,若是西宁军再去,岂不是混战?”林洺有些将胤城附近的兵力算了算,苦笑道。 司徒殊木嘴角微挑,“不混战,怎么消耗三方诸王的兵力?” “可是……”林洺想了想,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下去。 司徒殊木当然清楚他的想法,这么难以抉择当然是为了宝贝妹妹,当下笑道:“放心,不会把你的妹妹放在献帝手上的。我今夜便动身,快马赶回帝都。” “主上,您的伤还没好。”林洺皱眉,不假思索便想阻止。 说到伤口,司徒殊木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这个伤口暂时是好不了的,不妨事。” “对了,有件事你多留意。”司徒殊木将手中密报递过去,缓缓道:“曼吟进京,我便在她身边放了人保护的。此番献帝醒来,竹风也是早就打算想法子将你妹妹送出帝都的。不过所有计划都断在了你外祖家,他们千方百计不让我们的人接走曼吟。” 林洺自然听得懂主上的意思,他脸上慢慢浮起一丝冷笑,“西宁王妃早就不安分了,看来这次也有她母家为献帝出谋划策。主上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司徒殊木点头后微微阖眼,“等明日,你便答应乔聪。我今夜便动身赶回帝都。”说完,他挥手示意林洺退下。 林洺退下后,解弗才悄然出现在营帐中,手中端着的盘子上放着金疮药和绷带,小心地给司徒殊木换药。 打开他右手臂上的伤口一看,依旧和刚中箭时一般,没有丝毫好转,解弗心里一沉,“公子,这伤口太邪性了。” 司徒殊木慢慢睁开眼睛不甚在意地瞟了一眼,“无妨。换完药便去准备东西,我们今夜便动身。” “公子,您现在不适合连夜赶路。”解弗看了眼司徒殊木的脸色,终究鼓起勇气道。 司徒殊木淡淡瞥他一眼,也没有什么多话,“无妨。” 被司徒殊木的眼神一扫,解弗的话便都被扫下去了。他快速为司徒殊木换完药后,便准备退出去。可走到帐子门口,解弗顿住脚步,满脸挣扎之色,“公子,不如请小姐来看看伤口吧?” 这伤口经久不愈,军医们皆没有办法,可久晴天是神医,医术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司徒殊木久久没有说话,正当解弗以为司徒殊木生气了心下忐忑时,司徒殊木调侃一笑,“解弗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解弗不善言辞,闻言也只能呆愣当地呐呐不能言。 而司徒殊木继续道:“她正气头上呢,别告诉她了。省得火上浇油。” 解弗默然退出,心下默默道,好像晚了,元清自公子受伤便给藏书阁去了信,并在信中将伤口夸张的渲染了一遍。 此刻司徒殊木身边亲近的人都往各地执行任务去了,也就解弗一人留在身边。自然是阻止不了司徒殊木的任何决定的。 是夜,趁着月黑风高,数十骑如黑烟一般快速掠出营地。 在林洺的坚持下,司徒殊木身边除了解弗外,还带了云若禹,并且有数十护卫跟随。 可是谁都知道,这一路是肯定不会轻松的。他的行踪虽隐秘,却并非无迹可寻。东阳杀手可以暗杀设伏,帝都自然也可以。 但是司徒殊木已经等不及了,就算没有林曼吟成为人质,他也是要快马赶往帝都的。他必须在献帝将君家的家底败光前,重新掌控帝都,不然,这天下迟早别人的。 司徒殊木疾奔于月夜之时,久晴天正沐浴完回寝房休息。 小轩窗上放着一张雪白的纸笺,十分熟悉的字体。久晴天身形微缓,思索良久,正待伸手去拿。 却有一只修长的手更快,如鬼魅般拿走了那张纸笺。 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久晴天不由叹了口气,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她无奈道:“师父,你干嘛?” 站在窗外的随隐将纸笺拢进袖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种纸是殊木那小子和你传消息用的吧?咱不是说好了以后他的事都不管嘛,那还看什么。” 久晴天眼睛一直盯着随隐的袖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师父,他可能遇上麻烦了。”纸笺上的字并不是司徒殊木的,而是元清的,那只能说明,他有麻烦了,他们希望她出手。 但是随隐并不动容,只是道:“他既选了这条路,本就是成则生,败则死。他是局中人,可你不是。晴天,你是我藏书阁的尊主,而不是君家的人。” 这些道理她都懂,她之前便是这般告诫自己的。她此生只为逍遥舞,若陷入局中,如何还能逍遥? 湿发披散在肩头,丝丝凉意侵入皮肤,久晴天按捺住心底的担心,愣愣望着随隐,点了点头。 随隐这才满意,笑了一下,“夜了,你休息吧。” 见师父走远,久晴天才扬声唤道:“清妍。” 清妍很快便探头进来,“小姐?” “元清送来的消息,你看了吗?”久晴天淡淡问道。 清妍眨巴眨巴眼睛,“小姐不是不想知道吗?” 久晴天眯了眯眼睛,与她对视,无声的威胁。 清妍撑不住举起手示意自己认输了,“元清说帝都以曼吟郡主为质,迫西宁去胤城平叛。公子的伤依旧没好,并连夜赶往帝都。” “伤口经久不愈?”久晴天喃喃道,在脑中将事情梳理清楚,猛然反应过来,“我记得当初献帝未醒,也是因为伤口经久不愈?” 139.-第139章 霜华浓 中 久晴天的话也让清妍一愣,当初献帝遇刺,缠绵病榻,似乎也是因为伤口经久不愈,虽不愈合却也不恶化。 清妍愣愣道:“可元清说公子的伤口有感染的趋势了。”而当初献帝的伤口,是不恶化的啊。 “那只是药物的增减而已。”久晴天眼眸一转,低低道:“当初献帝的伤口经久不愈,恐怕有不少人猜测是司徒暗地里动了手脚,故意让他不醒来,我当初也这么认为过。可现在看来,此事另有隐情。” 清妍忽然惊呼一声,“小姐,那公子现在岂不是危险了?” 久晴天身子轻轻一颤,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的确,如果当初献帝的事并非司徒所为,那眼下,司徒便危险了。那张看不见的网子已经布在他身边那么久,谁知道何时会收网。 “你派人立刻去查南平的动静。”忽然意识到什么,久晴天厉声道。 “南平世子屯兵十万于盘城啊。”清妍有些没反应过来,解释道。 而久晴天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不,不是南平世子,而是南平王。去查南平王此时的动静。” 清妍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不再多说,立刻便下去吩咐了。 这一夜久晴天睡得并不安稳,她又做了噩梦,而这次的梦和以往不同,不是梦到当年杀手训练营里的事,而是梦到了在大离目睹了五千大离精兵无辜身死的惨状,他们全部都尸首分离,血肉模糊,她的眼睛也如被血糊住了一般,整个人都陷入了漫天血色。她额上渐渐沁出细细的汗珠,但是却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画面陡转,她又看到了另一个场景,似乎是在帝都皇宫门前,司徒持僵高踞马上,面色雍容,似正看着她笑。她怔怔间也弯了弯唇角,想回他一个明亮的笑容。 可是司徒那墨玉般的眸子里忽然流出血泪,鼻子、耳朵、嘴巴里也渐渐现出血迹。她顿时僵住,正想狂奔过去察看情况,脚却如生了根一般,动都不能动。 她只能看着司徒渐渐倒下,从那高高的马上,栽倒在地,失去生机。她心痛若绞,却动弹不得,只能感觉眼泪自脸颊流下。 正这时,两声巨响传来,如敲在她耳膜上一般,久晴天猛然从床上坐起,恍惚间看向四周,依旧是她在藏书阁的闺房。 她疲乏的又靠了下去,居然又做了噩梦,而且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梦。想到这里,她抚了抚胸口,当她看到司徒倒下时,那心痛若绞的感觉居然那般真实。 “笃笃。” 门外敲门声响起,久晴天声音有些嘶哑,道:“怎么了?” “小姐,午膳已经摆好了,老尊主正问起您呢。”清妍在门口也有些讶异,小姐最近并无义诊,很少睡到这么晚还没起榻啊。 久晴天按了按太阳穴,知道自己若不去吃饭,恐怕师父会杀过来。便疲乏的道:“我立刻就去。” 随隐若在藏书阁,久晴天一向都是陪他一起用膳的。此番等久晴天收拾完,已经是一盏茶时间之后了。 见随隐在等她,久晴天抿着唇有几分不好意思。随隐瞧她一眼倒是未曾责怪,只是道:“眼圈这么黑,没睡好吧?” 一夜都在做恶梦,若能睡好才怪呢。但是久晴天并不想让随隐担心,便随口敷衍过去了。 用完膳后,久晴天也没有走,摆了棋盘在院子里陪随隐下棋。 秋高气爽,空中隐隐有桂花香味飘来,那馥郁清香让人闻之忘忧。 藏书阁里尚有几个巧手婢女,亲去摘了桂花,对久晴天嬉笑道:“等会儿便为尊主端上桂花糕。” 久晴天噗嗤一笑,连声道好。 随隐棋力虽比任知差上一筹,但是也不弱。两个下棋都是信手而为的人此番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随隐眉飞色舞,连声感叹还是徒儿,不像那个老家伙,只会设圈套。 久晴天闻言翻了个白眼,“师父,下棋不做局,反而像我们这般随意而为的才是奇葩。” 两人连下两局,各有输赢。 正待开始第三局时,清妍忽然急匆匆走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不好了。南平王领兵十万,借道习城,直指帝都。” 久晴天尚握在手心的棋子便蓦然砸落棋盘,人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可她还刚迈出一步,身后一道淡淡却满含威严的声音便阻止了她,“站住。” 久晴天顿住脚步,回身看向随隐,咬着嘴唇唤道:“师父。” 随隐并没有看他,依旧是斜斜坐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棋子,声音依旧淡淡的,“晴天,你明明知道,他迟早是要征战疆场,做那九五之尊的。你愿与他刀山剑海携手,万民俯首时并肩吗?” 她能吗?她也在心底问自己。放弃江湖逍遥自在,她可做得到?心里良久没有答案,她倔强抬头,“师父,就算我不愿意,我此刻也想去救他。我和他相识十七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落入别人陷阱。” 随隐缓缓摇头,薄唇轻勾带出一丝讽笑,目光沧桑却清透,“晴天,你若是一心想要江湖自在,为师便不许你去。你也早就说过了,江湖庙堂是不同的,不能随便掺和。” 她想起在言城发生的事,若是她再掺和,谁能保证那些事不会再发生?她眉目间渐渐黯然下去,说不出话来。 随隐抬了抬下巴,“天下事便让想得到天下的人去愁,我们藏书阁向来不问世事。坐下继续陪我下棋罢。” 久晴天无奈,只得拾起了棋子。 清妍对老尊主向来敬畏,见状也不敢多说,便悄然退至一旁。 久晴天这盘棋下得十分心不在焉,没几下便被随隐杀了个片甲不留。可是随隐却毫不在意,仍是兴致勃勃,似没看出徒儿心思不在棋盘一般。 “这局赢得爽快,来,咱们继续。”随隐眉眼都弯了起来,颇有孩子气,似老顽童一般。 这般下了两局,久晴天一直拧着眉头,一脸沉思,可惜半副心思都不在棋盘上。终于,她素手将棋盘一拂,抬眸看向随隐,唤道:“师父。” 140.-第140章 霜华浓 下 棋盘被拂乱,随隐便生不悦。抬眼看着久晴天,依旧淡淡的,只是目中严厉之色不同寻常。 秋风拂过鬓边乱发,几缕青丝从眼前飞过,依旧挡不住她满脸坚持。琉璃般的眸子里盛满倔强,不肯低头。 随隐悠悠叹息一声,倒不觉得是惋惜,反而是无奈,问道:“晴天,你可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师父,我还没有想清楚。”久晴天想了想,却摇头。“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司徒出事。” “他若出事,你待如何?”随隐紧紧逼问不舍,似想让这徒儿面对她自己心中的魔障。 久晴天喃喃重复,“他若出事?” “他若出事,我必会不计一切为他复仇。”良久后,久晴天毅然道。 已到了如此地步,却依旧不肯松口面对自己的心意。随隐不由勾起嘴角,将到口的叹息又压了回去。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折磨了谁。“为师曾教你,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生之不易,当自在随心。” “是,晴天记得。”久晴天恭谨应道。 “但是自在与否,取决于自己的心。”随隐语气加重了几分,“并不是一定要逍遥江湖才算自在。留在让你愉悦的人和事身边,即使是樊笼,你亦自在。可懂?” 这番话让久晴天不期然想起了当初司徒说自己只将师父的自在随心学到了一半,她不由一笑,点点明媚染上她的眉梢,“师父,我懂的。” 轻轻一顿后,她又道:“但是有些人和事带来的愉悦并不能保证长久,世事无常,人心易变,谁知会有什么变故呢。” 闻言随隐却反而松了口气,“能说出这番话,为师便相信,你是真的懂。”而后将乱了的棋盘一一摆好,另一只手挥了挥手,“去吧,做你想做的。为师只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久晴天微微一笑,眼眶却不由红了。她重重点头,行礼后方转身离去。却在将走出院门是顿足回首,俏皮道:“师父,任前辈应该也快来找你喝酒了吧?你们吵架的时间向来不超过五天的。” 随隐闻言便哼了一声,“谁稀罕,浪费我的好酒。”但是嘴角却不由自主越扬越高。 老小老小,年纪越大,脾性反而越像小孩子了。 久晴天摇了摇头,笑着离去。 清妍按照吩咐去查南平时,雾隐便猜到了尊主肯定是要出去了,早早便准备好了马匹和干粮。并告诉她染墨那边的情报已经准备就绪,会及时将南平的动静回报过来。 听到雾隐的话,翻身上马的久晴天倒是愣了一下,为何觉得她藏书阁旗下的情报组织大多是帮司徒殊木打探消息去了?但是转头她便将这个念头抛开了,因为司徒已经中了别人的招,离踩入陷阱只差半步了。 清妍跟在她身后,扬声问道:“小姐,我们去和公子汇合吗?” “不。”久晴天扬鞭策马,远远传来一句,“我们去帝都找人。” “啊?”清妍不解,“找什么人啊。” 久晴天没有回头,但是嘴角却牵起一丝冷笑,“自然是下毒的人。” 难道说小姐已经对下毒之人有把握了吗?清妍不由一愣,策马跟上久晴天,似想问个清楚,久晴天淡淡一笑,任她怎么问也不说话了。 久晴天并没有给司徒殊木传消息,因为她相信,司徒肯定也有了提防了,不然也不会带伤也要赶回帝都。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不妙。 司徒殊木的确是察觉到了问题,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解弗和云若禹等一干护卫将司徒殊木围在中间,兵刃出鞘,将内力提升到最高,目光严峻的看着对面的人。 这些人人数至少在一千左右,虽然只是穿着寻常衣服,但是久经战场的云若禹依旧从这些人身上闻到了铁血沙场的味道。他可以肯定,这些人肯定是军人! 如今天下大乱,拥有重兵的四大诸侯王都没将帝都放在眼里,将兵领到王域内实在是很正常。所以他们看了许久,依旧没能猜测出眼前这一千人到底是何方人马。 司徒殊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淡淡开口道:“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 “贱名而已,不够资格入摄政王的耳。”对方为首的男子亦淡淡回道,“不过是落魄草莽罢了。” 司徒殊木听到‘摄政王’三字时轻轻挑眉,虽然他的摄政王之位早就被夺了,但是这些人似乎都还是习惯称呼他摄政王。“满身征伐之气,若说是江湖草莽,我是不信的。” “这些与摄政王无关,我们今日在此,只是想请摄政王帮个忙。”那男子脸上浮起一丝倨傲的笑意,道。 “请说。”司徒殊木也觉得有趣,颇有兴致的问道。 “请摄政王交出龙魂骑虎符,并且永世不再踏足帝都。”那男子虽然傲然,但是声音十分谦和,倒像是和司徒殊木打商量一般。 司徒殊木眸色一暗,宽袍中的手已蓄势待发。当听到虎符二字时,他已动杀意。但他面上却恰到好处浮现一丝惊讶之色,“龙魂骑虎符?难道阁下认为陛下会将这个交给我?” 也许是司徒殊木脸上的惊讶太过真实,那个男子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何况对于虎符在司徒殊木手上这事,主上也是猜测而已。但是男子依旧决定诈一下,便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虎符并不在献帝手中,我想,深得先帝宠爱的宸妃既然可以侥幸出宫躲过秦旭毒手,带个虎符也不算什么吧?” 闻言司徒殊木嗤笑一声,“难道阁下便是靠猜测找虎符的吗?虎符才是可以直接命令龙魂骑的东西,比圣旨还好用,阁下以为,这种东西是可以随便带出宫的?” 那男子并未从司徒殊木脸上发现破绽,也不由皱眉,但是最后却又放松了下来,咧嘴一笑,竟有一丝森然,“既然虎符不在你手上,那我也不用和你废话这么多了。” “哦?”司徒殊木侧首,似不解其意。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没有活着的必要的。”男子淡淡道,偏过头去,竟是连和司徒殊木多说一句的耐心的皆无了。 男子扬手,那一千人马便齐齐抬手,对着司徒殊木等人。 竟是弩箭!这种杀伤力比弓箭还强过十倍的东西。云若禹和解弗脸色丕变,将司徒殊木挡得更严实些。 见他们如此,男子不屑冷笑,“就凭你们,也挡得住我的鲁班神弩吗,真是妄想!” 141.-第141章 引潜龙 上 居然是鲁班神弩! 听到这个名字,就连司徒殊木目光都闪动了一下。 鲁班神弩和一般的弩箭外观差不多,但是其射程和力道皆非一般弩箭可比。司徒殊木细细看去,果然见那弩箭尖端一点鲜红,如血滴一般。鲁班神弩的箭都是特制的,箭间都有极小的倒刺,若是扎进人身体里,很难取出。 云若禹脸色凝重,退后一步凑近司徒殊木道:“主上,您先走。” 闻言司徒殊木瞥他一眼,淡淡笑道:“我先走,让你们用命当箭?” 云若禹自然听出了司徒殊木语气中的不同意,当下急道:“主上,眼下境况,当以大局为重。” “保住你们,才是眼下的大局。我若是一人回帝都,也无事于补。”司徒殊木挥了挥手,示意他无需多说。 身侧护卫本就靠的近,听得主上如此危险境况仍坚持与他们共进退,都有些感动,脸色更添坚毅,手中的兵刃握得更紧。有情有义的主上,更值得他们以命相搏。 对面的男子见他们丝毫没有退意,倒是刮目相看,“倒是想不到啊,你们倒也算条汉子。好,既如此,我便也不用鲁班神弩对付你们!” 那男子一声令下,一千人马齐刷刷将神弩放下,改而拿起了兵刃。 看来这男子也是个铮铮汉子,就是狂妄了一点。司徒殊木眼眸一眯,一丝难掩的神采掠过其间,他挥手让护在身前的护卫都散开,对那男子道:“阁下不愿意自报家门,虽以多欺少,却愿弃用鲁班神弩,我亦敬佩阁下是条汉子。” 对面的男子哈哈一笑,眉目倨傲,眼里却有着对司徒殊木的淡淡欣赏,“摄政王盛名已久,今日一见,我倒觉得世人传言不虚。” 司徒殊木浅浅扬眉,静待男子下文。果然,男子接着道:“但是上峰命令难违,以多欺少虽不光彩,在下今日却依旧要为之。” 这人如此坦荡,就连行卑鄙之事亦是坦坦荡荡。司徒殊木拔出身侧护卫的剑,那一泓森冷的剑光反射到男子脸上,男子不由眼眸一眯,听到司徒殊木清朗傲然的声音传来,“战场上没有卑鄙,只有生死!” 虽然人数远少于对方,但是司徒殊木这方人马士气大振,不输对方分毫。 见司徒殊木寥寥数语便激起了己方士气,对面的男子脸色又凝重了几分,这个王佐之才若是立于战场,定不是普通角色。但是……没有机会了。男子心中涌起一股不知是兴奋还是惋惜的感觉,手微微抬起,只待放下,便是生死相搏! 解弗紧靠在司徒殊木身边,他心中没有天下,没有大局,只有公子。在他的心里,他只有一个任务,便是不能让公子损伤分毫。 男子的手刚放下,率先动的居然是司徒殊木,他长剑一挽,直指男子命门。男子险险避开,抬手举剑迎上。 此番任务便是取得虎符,若是没有虎符,便是取司徒殊木性命,所以对方的所有杀招都是冲着司徒殊木的。但是解弗紧紧跟在司徒殊木的身边,除了不动为首的男子,其他人想靠近,皆杀无赦。 但是护卫再勇猛,到底人数悬殊太大。不过一炷香时间,护卫便死伤过半,就连解弗身上都受了好些伤。 司徒殊木面色沉凝,就如对方杀招只盯着他一般,他的杀招亦只盯着对方为首的男子。 擒贼先擒王,若要以少胜多,若要对方溃败,便只有先取男子首级。没了主心骨的队伍,战斗力自然会减弱。 解弗面色如冰,但是心中愈加焦急,他在公子身侧,明显感觉得到公子气力不继,到底是有伤口久久不愈,整个人都虚弱了不少。很明显,对方男子也感觉到了,出手愈加迅猛。 这般又拆了百来招,司徒殊木蓦地身形一滞。对面男子却一喜,左侧空虚,正是暴起攻击的好时机。眼眸一转,手中剑便迅猛刺出,直取其心脏。 解弗正为司徒殊木挡去右侧杀招,救之不及。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那剑已经刺入司徒殊木体内,顿时血流如注。 见已得手,男子眸中的战意愈加明显,带着几许嗜血的光芒。他正准备将剑拔出,既然已完成刺杀司徒殊木的任务,那便可以让手下撤了,无需再添无谓伤亡。 可他嘴角的笑意尚未成形,手便僵住了。他定定看向自己的胸前,一柄长剑将自己刺了个对穿,握剑的手修长有力,他顺着手看去,居然是司徒殊木! “你……怎么会……”男子的剑伤正中心脏,比之司徒殊木受的伤更重,嘴里已经留下鲜血,但是目光犹不解,定定望着司徒殊木,不知道为何不过一瞬,便中了他以为已死之人的杀招。 司徒殊木淡淡看他一眼,“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该放松警惕。何况我还没死。” 说着,手轻轻一带,那剑便撤了出来。一息之前,尚倨傲明朗的男子斜斜倒在地上,了无生息。 解弗已经赶过来扶着司徒殊木,目光狠狠地盯在胸前的剑上。见他如此,司徒殊木轻松一笑,“放心,我悄悄挪来了,这一剑并不致命。” 而有了司徒殊木斩杀对方主将,护卫们士气再度大增。如杀红了眼一般,誓让敌人毙于刃下。 策马赶来,正好将司徒殊木反手一击收入眼底的霍凤云眼眸大睁。在若水庄中的司徒殊木温文尔雅,却不想,还有如此浴血决然的一面。 而这数十护卫,居然在一千人马的围攻下战斗了这么久。 霍凤云再不犹豫,对左右喝道:“放箭!” 弓箭之声传来,司徒殊木本来再次提高了警惕,心想难道又冒出了什么杀手?结果死的都是敌方人马,他才微微一松,转眸向来人处望去。 前方树林里,高踞火红战马上的女子身披玉色披风,脸庞白皙如玉,眸光坚毅如铁,一身英姿飒爽,卓尔不凡。朝他一拱手,朗声道:“司徒庄主,别来无恙?” 142.-第142章 引潜龙 中 怎么可能无恙?自己身上还插着把剑呢,虽然自己躲开,伤口并不深。但是电光火石间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唇畔不由勾起一丝笑意,“劳郡主问,死不了。” 解弗和云若禹皆护在司徒殊木身侧,虽伤未死的护卫亦护在外围,虽然北安军一来便将敌方存余人马灭了干净,但是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他们不敢放松警惕。 霍凤云没有理会解弗等人的戒备,只是目色复杂的盯着司徒殊木,虽然衣袍染血,却依旧眉目清淡,天人之姿。她翻身下马,步步靠近,在看到倒在司徒殊木身边的那个男子的模样时微微愣了一下,叹道:“没想到本该马革裹尸的未来名将却死在此处。” “名将?”司徒殊木疑惑,天下各方拥兵自重的诸侯王帐下名将,他皆有了解,倒是不知道这个男子。 “这是南平王最疼爱的侄子顾远霄,据说是自小聪慧不凡,南平王一直带在身边教养,在军事上极有天分。比起那位常年不露面的世子,这位更得南平民心。”霍凤云解释道。 原来亦是身份显赫的世家公子,难怪如此倨傲又坦荡。司徒殊木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 “我家主上受了伤,不知郡主可否行个方便,待主上伤口包扎好后再叙话。”那剑伤虽不致命,但是一直在流血,若不赶紧处理,恐怕失血过多。云若禹心下焦急,不由道。 霍凤云目光斜斜瞥向云若禹,语气睥睨,“我记得云将军乃西宁麾下,为何称司徒庄主为主上?” “西宁皆奉我为主。”司徒殊木淡淡道,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意与霍凤云相视,带着不容侵犯的霸气。 霍凤云亦早就猜到西宁与司徒殊木之间有瓜葛,但未想到居然是已经奉他为主。不由缓缓后退一步,不再挑衅。“随军带有军医,我唤他来为摄政王看伤吧。” 司徒殊木听霍凤云已经在不动声色间换了称呼,自然明白其意。世家之子皆非普通人,何况是手握一方重兵的郡主?便温和一笑,“那便麻烦贵属了。” 云若禹却是不放心,趁着霍凤云转身离去之际,小声道:“主上,此处非北安管辖之地,她却出现在此,会不会有问题?” “暂时没有问题。”司徒殊木不甚在意的道,唇畔的笑意却愈加深了。“因为我知道是谁请她来的。” 既用了‘请’字,那自然便是来救人的。云若禹的担忧压回了心底,但是疑窦却生,不知道是何人请了凤云郡主来。 司徒殊木到底受了伤,强撑着到此时已经是极限了。军医过来看了伤后表示要赶紧将剑拔出来,以防失血过多。 霍凤云闻言也不废话,立刻便命人扎营。 军医已命人准备好了东西,正想给司徒殊木用麻沸散时却被拒绝了,军医的目光十分犹疑,这种剑伤,若是不用麻沸散便拔剑,人如何受得了呢。 司徒殊木挥手制止了他的劝说,声音虚弱但是十分肯定地道:“不需要用那玩意儿。”然后便缓缓阖了双目。 见医僮将麻沸散端了出来,霍凤云不由皱眉,“这么快就把剑拔出来了?” 医僮恭谨解释道:“禀郡主,那位王爷不愿意用。” 霍凤云身后的将领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有人嘀咕道:“那摄政王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没想到居然受得了这份苦。” 也有人好奇,“郡主,摄政王为何不愿意用麻沸散?” 霍凤云不过短暂疑惑后变了然了,但是并没有理会下属的好奇,只是斜睨他们一眼,“你们都很闲吗?一个个都杵在这聊天。” 那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在这目光下皆恭敬的一礼,装模作样表示自己要去安排夜防了。 待他们都走开后,霍凤云眼中满是深意地看了司徒殊木的帐子一眼,也没有理会云若禹故意将帐子门口全部都换成了他们自己人。 一个时辰后,司徒殊木的剑伤已经被处理好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血污,十分嫌弃地喃喃道:“太脏了,我要沐浴。” 在一旁的解弗听到这话不由嘴角一抽,道:“公子,这是特殊时期。” 司徒殊木心中自然清楚,但是依旧嫌弃,只能转开眼睛,眼不见为净。吩咐道:“去告诉若禹,明日我们便直奔帝都。” 解弗闻言皱眉,“公子,您的伤一天时间根本就好不了。” “呵呵。”司徒殊木嘴角微动,笑了一声,“没有解药,就算两个月也好不了。” 解弗这才反应过来,公子不知何时中了毒,身上的小伤口亦是经久不愈,更别提这种大伤口了。“那如何还能去帝都,属下立即便传书小姐。”若是说有何人能够对付这种奇毒,除了久晴天,不作第二人想。 “不用了。”司徒殊木阻止道,在解弗不赞同的目光下淡淡道:“她在帝都。” “你还记得吗,上次献帝遇刺,伤口亦是经久不愈。献帝醒着还是昏迷对我的大局并无很大影响,只要我在帝都,他便翻不了天。我并未对太医院施压,可他们依旧没法让献帝伤愈。现在想来,早就有蹊跷了。”司徒殊木靠着软枕。似在回忆当初的情况,他的目光有几分迷离。 “看来公子和献帝中的毒是一样的。”解弗若有所思道。 司徒殊木的目中泛起一丝趣味,“邬世韶回帝都后便将献帝治好了,也许我也可以碰碰这个运气。” “公子,这凤云郡主来此相救,会这么容易让我们走吗?”解弗想到外面的北安军,有几分犹疑。霍凤云其人,可绝非一般女人可比。 说到霍凤云,司徒殊木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些,目光盯着伤口处瞧了瞧,那些血污都没有那么碍眼了,解弗见他笑得如此荡漾,心下一突,小心翼翼道:“公子难道想用美男计?可我看那凤云郡主怕是不吃这一……” ‘套’字还未出口,便被司徒殊木那锐如利剑的目光被哽在了喉咙口。 司徒殊木眼眸半眯,很是恼怒,“你以后莫要同元清混在一起。”好好一个冰块都被元清那混账小子给带坏了。 解弗闭上了嘴,同时十分听话的点头。 司徒殊木冷哼一声,“霍凤云是晴天那丫头请过来的。” 143.-第143章 引潜龙 下 听到久晴天的名字,解弗那冰块脸也稍稍动容,看来小姐和公子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冷不防司徒殊木忽然问道:“是元清那家伙私自给藏书阁送了信吧?”不然晴天远在藏书阁,怎么会对这边的情形这般了解。 本着元清好歹属于自己人的原则,解弗默然良久后开口为他开脱,“小姐的情报网也是很厉害的。” 言下之意便是可能是藏书阁四大护法禀报的消息。 司徒殊木冷笑一声,“藏书阁的人从未近我身,都能查到我的伤口经久不愈?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解弗这下完全无话可说了,但是他天性不善言辞,更别提辩解了,只能呆立当场。 不过司徒殊木嘴上虽责怪,但心里却有一些高兴的,那丫头听到自己受伤了,居然便去了帝都。以前不管怎么威逼利诱她都不肯去的,现在居然主动去了。想到二人在言城的误会,又想到她现在身在帝都,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由放松了些。 帐外暮色四合,只剩些许光亮。解弗在帐内点上烛火,烛光明灭间看见公子额上满是汗珠。“公子?” “无妨,痛得狠了罢了。”司徒殊木的声音依旧平稳,丝毫看不出正在忍受着疼痛。 解弗当然记得方才拔剑治伤时公子拒绝使用麻沸散,见他额上汗出如豆,只能用丝巾给他擦净。 云若禹值夜的间断进来看了看司徒殊木的伤,到底是军医所包扎,创口虽清得干净,可是手法十分粗糙。不由道:“若是久姑娘在此便好了,哪会让主上受这种罪。” 原本脸色煞白、闭目小憩的司徒殊木闻言睁开眼睛,“若是她在这里,包扎伤口的手段会更粗糙。” 云若禹不解其意,按说久姑娘是神医,又是姑娘家,手法不可能比军医还重才对啊。 解弗却难得的抿了抿唇,似想将那笑意吞回去。若是小姐知道公子受了这种伤,还不消停。的确是会更不客气,恐怕还会在药里面加黄连。 翌日一早,司徒殊木便整了装束去见霍凤云。 霍凤云正在自己的军帐里与将领们商讨下一步事宜,听得司徒殊木求见倒是愣了一下,不知道此人伤势依旧很重来见自己作甚。但还是很快让人请他进来了。 司徒殊木爱洁,但是此地偏远,沐浴并不现实,便只换了一身干净衣袍。 月白长袍的男子逆光而入,薄薄的日光镀在他身上,便晃了帐内所有人的眼睛。剑眉微挑,鸦发高束,气度尔雅。虽然脸色白了些,但是颇有病弱美感。那双黑曜石般的墨眸沉敛了所有锋芒,带着微微笑意看着众人。开口亦如环佩相扣,“见过凤云郡主。” “摄政王折煞我了。”霍凤云不动声色回了一礼。“不知摄政王抱恙前来所为何事?” “昨日幸得郡主援手,在下感念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必会报答。”司徒殊木悠然一礼,“今日特来向郡主辞行。” 霍凤云眉心一跳,声音也厉了几分,“你不知道你伤势有多重吗?” 周围一干将领也是十分惊异,这个摄政王来这里,他们本以为是向北安求援借兵,没想到人家居然只是辞行。霍凤云身侧一青年小将亦开口道:“摄政王带着这么重的伤上路,若是路上伤口感染,便只有死亡一途了。” 司徒殊木目光偏向那青年小将,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星眉朗目,倒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静气质,不由一笑,“多谢诸位关怀。在下的身体在下清楚。” 言辞淡淡间却如此坚决,霍凤云皱眉看他,“帝都权柄便如此重要,值得你赌上性命去抢时间?” “不,世间没有事比性命更重要。”司徒殊木含笑摇头。“我很肯定,我没这么容易死。” 霍凤云哑然,良久后方失笑道:“摄政王心性坚忍又是王佐之才,难道便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吗?” “世间之人皆有责任,我的责任尚未完成,自然不会轻易死去。”司徒殊木没有理会她语中的调侃,只是淡淡一语带过。 见他去意已决,霍凤云便不再多说,只是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摄政王既已决定,我亦不多挽留了。” 司徒殊木笑着颔首,“无论如何,我亦谢郡主援手。” “你便不好奇是何人托我?”霍凤云见他这般平静,连受托何人都不问,也有些好奇。 司徒殊木将目光移到她身侧的青年小将身上,“我听晴天说,她曾无意中救过凤云郡主帐下疾风将军颜锋,此次郡主率兵来此,想必也是还这人情罢。” 霍凤云挑眉,凤目盈光,“就算没有颜锋之事,就凭久神医诊治我父王,我亦会完成她所托。”话音一落,语气陡然转寒,“不过摄政王言城行事之风,我亦有所耳闻。身为女子,可真为久神医不平。” 这指的便是他以晴天为棋,引赫连容为援手对付韶问的事了。 司徒殊木淡淡一哂,目意更深幽了几分,“我与她之间的事,无需与旁人解释。” 霍凤云闻言也不恼怒,摆手道:“既如此,摄政王,请。” 司徒殊木拱手作别,风神如玉,雍雅而出。 为了快速赶回帝都,一行人再度策马狂奔。 司徒殊木引缰扬鞭,额间再度冒汗。伤口的疼痛仍在叫嚣,但是他却不愿意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所有人都以为牵涉其中的东阳、南平都在胤城。可是他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南平绝对不只是盘城那十万人马。 当初献帝遇刺,缠绵病榻,太医院所有御医想尽办法都没辙,可是邬世韶一回帝都,便治好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医行创始人的医术比之所有御医都高明,现在看来,其中未必没有猫腻。 邬世韶出自神医赖家,若是赖家特制的毒药让献帝伤口不愈,那邬世韶能解也不奇怪了。 可是赖家乃神医世家,其子孙向来不涉经济仕途,到底是什么,能让一心在医道上取得更高成就的赖家对当朝皇帝下手呢? 晴天已身在帝都,竹风亦在帝都蛰伏,只待自己回京,便能将这背后操控一切隐藏至深的人引出来。 144.-第144章 命途转 上 秋夜已寒,久晴天毫不淑女的坐在窗台上,手中的竹笛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幽光。 此事天下的目光皆在胤城,没有人发现南平王悄然借道习城兵发帝都。北安是四大诸侯王中唯一没有卷进去的,可惜南北相距太远,亦暂不知情。 以防路上消息泄露,久晴天甚至没有传信给司徒殊木。 久晴天揉了揉眉心,这件事,必须得司徒殊木回帝都才行。抵御南平之兵,不能召集诸侯王,若是诸侯王以勤王之名来帝都,谁知道会不会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念及此久晴天心中不由嘲笑那大齐开国皇帝,他将那些和他并肩打天下的人封了王,给了拥兵之权赋税自主,可曾想过他们的子孙后代有天会翻覆他们曾携手打下的天下? 大齐皇室宗亲无数,可是最有权最有名的却是四个与君家无血缘关系的异姓王。大齐太祖对他们,足够信任,也足够慷慨,可惜谁也无法保证,子孙万代亦如他们当年齐心。 忽然,门口传来几许脚步声,那声音轻浮无力,一听便知此人无武功内力。 久晴天悠然转了转手中竹笛,明白自己今夜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当邬世韶如往常般回道自己房间,点亮烛火却看见窗台坐着一人时,着实吓了一跳。正待唤人,却在看清来人容颜后将声音压了回去。 “阿久?” 久晴天侧首,慢悠悠的从窗台上跳下来,抱怨道:“老大,你也太敬业了,这么晚才从医行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这人似乎永远这般,开口必是慵懒语气。邬世韶勾唇,似想轻轻一笑,但是却没有成功,那双深邃温雅的眼睛也似沉了许多愁一般。良久后方道:“阿久这么晚来,是为何事?” “老大。我要解药。”久晴天亦不拐弯抹角,直接便抒来意。 邬世韶凝眉,似不解其意。 久晴天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目光与他相对,一字一字道:“老大,当初献帝遇刺,久病不愈,太医院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亏你妙手回春。若我没猜错,因为那药乃神医赖家独有对吧?既如此,想必解药也是独有?” “还有谁中毒了?”邬世韶闻言脸色一沉,问道。 “司徒殊木。” “我原以为他们的目的只是皇帝,没想到就连摄政王也中毒了。”邬世韶目光冷厉,眼中郁怒夹恨。但转瞬便回复了平静,他静静看着就晴天道:“阿久,那的确是赖家所独有的,普天之下只有赖家药园里有夺命花,而这个药无论毒药还是解药都需要夺命花。” 久晴天眉心紧蹙,“那献帝的解药是?” “这种解药,赖家子孙皆有一颗。我当初离开赖家,但是这枚解药并未被收回。回帝都后我知道了献帝的病情,便知道定是赖家手笔,所以才主动进宫医治。”邬世韶心内叹息,虽然早不把自己当赖家人,但是还是不希望赖家掺和到这种事里来。 “若有夺命花,老大你能制出解药吗?”久晴天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盗花一途。 邬世韶望着她,眼底一片悲哀,“阿久,莫说赖家药园守卫森严,就算你成功夺取了夺命花,制这个解药也需要一年时间,没有足够的时间,药性是不能发挥的。” 原来所谓的经久不愈,也是杀招!久晴天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要走的路如此艰险,他逼人,人亦逼他。 她浑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再无一丝慵懒随意,却如将要出鞘的宝剑一般,不过剑光,就足以将人劈成千万段。 这样的她让邬世韶觉得陌生,“阿久?” “每个赖家人身上皆有一颗解药,是吗?”久晴天眉头微挑,目光冷毅。 邬世韶似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久久不能言语。 “老大,中毒之人对我而言很重要!”久晴天也知道他在犹疑什么,继续道:“但我保证,我绝不轻易伤赖家之人性命。” “赖家之人身上的腰带内皆由草药内嵌,草药之中,有一墨色蜜丸,将外层剥去,里面便是夺命花解药。”邬世韶终究还是开了口,“你说不会伤他们性命,我信你!” “老大,我信誉很好,放心。”久晴天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自己。然后便跃窗而出,消失在黑暗中。 室内只余一人一灯,似方才对话都是虚幻。邬世韶默然坐于椅上,左手捂住脸孔,满脸悲色。喃喃道:“阿久,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别无选择。 而得知了解药方法的久晴天则想着得找人帮忙,也不管已经是黑夜,便直直闯入了曲竹风蛰伏之处。 她悄然出现时,曲竹风尚着单薄寝衣,将手中薄薄几页情报置于烛火之上,想来烧完这点东西便准备安歇了。结果一转头看到淡紫裙衫的久晴天坐在他的后面。 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久晴天眨了眨眼睛,反省自己太神出鬼没,似乎继老大之后,她又成功吓到一人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两个人都没有武功呢? “久姑娘为何在此?”曲竹风眼眸轻眯,为了保证安全,他已经换了好几个地方,这个地方是昨日刚搬来的,虽已给主上送信,可按照时间,应该还未送到才对。为何久晴天就知道了呢? “你们的通信手段我太熟悉,所以命人中途截了,看了地址才又放飞出去了。”久晴天看出他心中疑惑,笑眯眯地解释道。 她这般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儿戏,让傲气在胸的曲竹风不由心生怒意,“久姑娘凭什么截下在下与主上通讯的鹰隼,若误大事或走漏消息,久姑娘负责吗?” 久晴天挑眉,倒没想到曲竹风如此来火,但是向来都只有她气别人的份,她依旧笑着道:“我既然能截获,便可看出,曲先生的隐蔽本事实在不怎么样。” “你!”曲竹风才名甚久,被人如此奚落,如何不气。 “行了,我此番来,是找曲先生借人的。”久晴天耸耸肩,丝毫不在意他的怒意。 曲竹风冷哼道:“久姑娘虽为主上好友,却无主上之命,我为何要借人给你。” 久晴天斜斜睨他一眼,盈盈波光闪动,却有细碎锋芒而过,“为了你主上的命!” 145.-第145章 命途转 中 曲竹风目光一沉,“什么意思?” 久晴天比他更言简意赅,“中毒了。” 听到中毒二字,曲竹风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只是盯着久晴天瞧着。 看他这眼神,言下之意自然就是你不是神医吗?久晴天嗤笑一声,“神医赖家听过吗?他们家独有的夺命花,独有的药。” 曲竹风还待再问,可是久晴天已经不耐烦了,柳眉倒竖,冷冷道:“一个字,借不借人?” 一个字难道还能说不借?曲竹风再次被她哽了一下。脑中念头一转,果断拿出了一枚令牌,“去哪儿找解药?” 久晴天嘴角微勾,笑意有些神秘,修长白皙的食指摇了摇,“不,咱们先找毒药。” 当初献帝是遇刺时中毒,若非有邬世韶在,现在恐怕都是缠绵病榻的。既然赖家已与南平王勾结,想必此时也在帝都。 家族特有的夺命花,特有的毒药,怎么会交给别人来用呢? 曲竹风虽然是蛰伏帝都,但是在献帝的清洗之下,他能够毫发无损并且保存了力量,那就说明其才能的确不负西宁第一才子之名。这也是为何久晴天要找上他而不用藏书阁力量的原因,相对于南平的人以及赖家的人而言,曲竹风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不出半天时间,曲竹风在帝都各处的暗哨便找到了赖家人藏身之处。 简陋的竹屋旁,久晴天冷静的向面前的下属交代事宜,“记住,不用和小辈们纠缠,直接找辈分最高最有威信的人,搜罗他们身上的所有药丸。还有,尽量不要伤人性命。” 数十个武功高强的好手闻言皆皱眉,要不伤人性命的抢人药丸,似乎比杀人更有难度。 对此,久晴天只是耸耸肩,“当然有难度,若是没难度我干嘛找你们。” 曲竹风在一旁再次抽了抽嘴角,安慰自己要冷静,这个事主要是为了公子,不生气,不生气! “还有,我要他们所有人的腰带!记住,是所有人!”久晴天再次开口,十分淡定的模样。 曲竹风这下实在忍不了了,“敢问久姑娘,要腰带是干什么?难道要看他们裸奔吗?” 久晴天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因为有人告诉我腰带里面有解药,曲先生,还有问题吗?” 真不知道主上怎么能受不得了这样的女人,曲竹风面上微笑示意自己没有疑问了,心里却在咆哮,这女人思维跳跃,又极不管规矩,简直能把圣人逼疯。 虽然久晴天在各种问题上把曲竹风逼得跳脚,但是在行动时间上,二人倒是有志一同。他们商量后时间正是晌午时分,久晴天看了看外面的透亮天色,满意的点头,表示:“咱们就现在行动吧,搞定了回来再吃中饭好了。” 数十暗卫原本以为曲先生会反对,结果曲先生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也点了点头,“嗯,青天白日的,正好……正好啊!” 暗卫们不由叹气,青天白日穿着黑衣服跑民宅里烧杀掳掠真的好嘛? 但是这群暗卫没有别的特点,就是听话。见顶头上司曲竹风没有意见,他们便也熟记了那座民宅的格局图,准备出发了。 当这一行黑衣人落在赖家人藏身的民宅屋顶上时,赖家人尚在用膳,可见就算是神医,也是要吃饭的。 大厅里用膳的都不过是小辈,暗卫们熟记了久晴天的要求,对于小辈,不用纠缠,只需要抢人腰带便好。 于是这群年轻人们在呆愣愣的看着忽然现身的暗卫后,还未来得及放下手中的筷子,也未来得及大叫,便发现……自己的腰带被人割断了。 腰带断了,裤子自然也会下滑,短暂的死寂过后,便是一声暴喝冲天而起,“你们这群臭流氓!” 天可怜见,男人骂男人是臭流氓啊!一直赘在后面不曾动手的久晴天笑得打跌。 暗卫们执行任务无数次,还真没有被人骂臭流氓的体验,此时便急急的向里屋追去,那身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有辈分有年纪的赖家长辈自然是在自己房里用膳的,而赖家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神医,他们赖家的千线针亦是响绝江湖。前有赖家前辈出手,后有年轻一辈之人醒悟过后追了上来,暗卫们这时才感受到了这是一份难搞的任务。 但是久晴天最初要这些暗卫帮忙就没指望他们能够对付得了这群人,毕竟又要东西又不能伤人的要求太高了。 见时机已到,她脸上覆上一面轻纱,飞身而出,身影贴着几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转了几圈,手中便搜罗了一堆瓶瓶罐罐。 见一老头从怀里拿出联络弹,正待松手抛向天空。久晴天凉凉道:“赶紧将帮手全叫过来吧,今日京畿大营在附近缉盗,这联络弹的动静肯定可以将他们引来。” 这便是久晴天和曲竹风决定白日行动的原因,赖家在此,虽有南平人马守卫,却不敢派太多人,毕竟是帝都重地。白日里行动,可以让赖家人没有防备,同时也可以牵制对方的帮手,让他们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何况曲竹风还想了点招让京畿大营在此时在附近缉盗。 那老头手中的东西便抛不出去了。如今帝都仍是君家管辖,南平大军未至,若是被京畿大营的士兵发现,还未功成,他们便得身死。 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久晴天笑得轻慢,“原来神医赖家的人也是怕死的啊。”她拔出身侧暗卫的剑,剑光雪亮划过众人眼眸,然后缓缓搁在赖永昌脖子上,似是玩笑一般,对赖家一众人道:“都放下武器,不然不小心伤了赖家主,我可不负责的。” 辈分最大,资格最老的赖永昌都落在了敌人手上,赖家人投鼠忌器,只得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刀剑,年轻一辈的到底气不过,“你是何方妖女,若是敢伤我家主,我赖家必倾族报仇。” 久晴天不由吃吃笑起来,声音软糯婉转,面纱之外的眼眸尚有几分嘲讽,尾音微扬,“倾族之力,便很可怕么?”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的叫嚣和不忿,径自将搜罗的东西一一摆在一旁的石桌上,一瓶瓶打开,检查过去。直到看到那个翡翠玉瓶时,才缓下了动作。 虽然时间限制,她也不能制出解药,可是认出毒药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她将翡翠玉瓶里面的蜜色药丸倒出一颗,放在赖永昌眼前,笑吟吟道:“敢问赖家主,这个是什么?” 赖永昌面色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直直盯着久晴天,“你到底是何人,所欲为何?” 久晴天眉目微挑,轻轻一弯,带出一抹笑意,“无他,请赖家主帮忙而已……” 话未完,她已十分迅速地将药丸塞入了赖永昌的嘴里,迫使他吞下。眼底寒芒一过,方悠然说完未尽之语,“帮忙试药!” 146.-第146章 命途转 下 久晴天的话如凛冽寒风般刮向赖永昌,赖永昌花白的眉毛胡子忽而皱成一团,原来,这个女子并不是完全相信世韶的。他不再装傻,“久姑娘这般谨慎,是为了司徒殊木?” 听他精准的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久晴天烟波一转,嫣然笑着将面上轻纱摘去,妙目无双嵌在那张精致如白玉的面容上,果然是不负清丽无双之名。 她淡淡道:“我亦是医者,在性命一途,难免比较谨慎。” “世人皆传医行三位馆主情同兄妹,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赖永昌浑浊的眼珠一转,带出一丝冰寒笑意,“亏我那长孙还觉得人世间美景无限,比赖家温情。” “你不必挑拨,老大诓我,必是你在作梗。”久晴天歪头看他,目中的不屑意浓,“我亦从未想过,享誉百年的神医赖家,居然是这等人。如此看来,我倒是能理解老大为何要与赖家断绝关系,另立门户了。” “你懂什么!”赖永昌听她居然敢对赖家口出狂言,不由怒道,“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赖家能够发扬光大,不会被你们这些学过一些微末医术的医者压一头。” 神医赖家向来冰冷自持,不轻易为人诊治,在民间名声是有,却没有新近兴起的神医这般受人爱戴。原来,堂堂神医赖家之人,也介意这个。久晴天淡漠的看着他,“就凭这点原因,你便与南平勾结,妄图毒杀当朝陛下和摄政王。赖永昌,你怕是早就忘了医道为何了吧?” 何为医道?全副信任和性命交托医者之手,只为换取健康。 久晴天手腕微动,剑光已划过赖永昌的手臂,细碎的血丝溅出,伤口虽细,却深!久晴天冷冷瞟他一眼,“如今你也中了你赖家独门之药,我倒要看看,这些伤口,能让你活多久!” “真让人意外啊,向来以出众医术享誉民间的神医赖家最厉害的居然是毒药!”久晴天啧啧道。 盯着那血流不止的伤口,那一抹鲜红似也刺激到了久晴天,她双眸微眯,声音虽低,却让人听出了无限狠绝,“你可以不告诉我解药,反正若是司徒殊木有事,我便让你赖家倾族俱灭!” 这时,被暗卫看管着赖家年轻一辈里有人跌跌撞撞的撞开了暗卫的刀,暗卫谨记不能轻易伤人的原则,只能将刀锋往一旁让了让,那年轻人便扑到了石桌边,拿起一根腰带,手颤抖却快速地拆出了一堆草药,又从草药里找到了一颗墨色蜜丸,手微微扭动,那层壳便脱了下来,年轻人快速将壳送往赖永昌嘴里。 原来外层的才是解药!久晴天将一切看得分明,不由挑了挑眉。 年轻人的动作十分迅速,但是却没有注意到赖永昌一直愤然盯着他,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了。他不解抬头,嘴上还道:“爷爷,快吃解药啊。”却正对上爷爷那杀人般的目光。 久晴天捂嘴笑了起来,“真是抱歉,我不小心点到赖家主的哑穴了。”说着素手轻拂,已经帮他解穴。 刚解了穴,赖永昌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真是蠢材,中了这女人的计了。” 故意当着他赖家小辈的面喂他毒药,又故意划了他几道伤口,为的就是让这些小辈们着急。不然这群暗卫在旁看管,哪有人能够撞出来还这么顺当地给他喂解药呢?还故意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无法开口阻止。 那年轻人似乎被他吓住了,但是却忽然哀求道:“爷爷,我们赖家本就是神医世家,何苦掺和这等事呢,我们收手吧!” 看来对于赖永昌的决定,家族里的反对之声也不少,本来嘛,原就是名利双收的神医,何苦去投主?不过赖永昌这个家主威严甚重,这群小辈能不能说服他还是未知数。 久晴天没管他们的家族官司,她一挥手,原本围在一旁的暗卫便唰的后退,石桌旁边那个暗卫还顺势将桌上所有瓶瓶罐罐并腰带收了起来。 “我答应过老大,绝不伤赖家人性命,我可做到了啊。”久晴天满意一笑,扬手让暗卫们先撤。然后才一跃而起,素纱轻衣在身后带出优雅的弧度,飘然而去。 徒留赖家一众人或懊恼或迷惑或呆愣的站在原地。 当久晴天再次神出鬼没出现在曲竹风面前时,曲竹风顿时喜笑颜开,声音都如暖如春风,“看来得手了?” 久晴天摇了摇头,嘲笑道:“我得手了你就不再一副晚娘脸对着我了?曲先生啊,人不能这么现实啊。” 晚娘脸?曲竹风笑意一僵,再次在心里怒问,主上看上的到底是什么女人啊? 但是心中念头一转,曲竹风却蓦然发现自己以前对久晴天的隐隐敌意似乎消失了,从前总觉得再如何神医妙手、惊才绝艳,也不过是一个江湖人,无法与壮志在胸的主上比肩而行。但是这次的事,足以让他看到她谋算绝伦的一面。 不偏听偏信,冷静沉着,最终没中赖家的阴谋诡计,反让赖家吃了大亏。 他忽然想起新罗当初提过,久姑娘的师父是什么都懂的,而久姑娘也并非只懂治病切脉。看着久晴天那含笑带讽的面容,曲竹风忽而觉得,若是此等女子站在主上身侧,也许会比那些所谓的世家娇娇女要好得多。起码,她有能力让主上无后顾之忧! “久姑娘,南平王十万人马离帝都不过五日路程了。”曲竹风想起方才收到的情报,不由皱眉道。 “原来你也知道南平王的动静。”久晴天微微一笑,她还以为现在所有目光皆在胤城,无人关注南平王呢。 “久姑娘莫忘了,我是主上的谋士,这天下任何局势变动,哪怕再微小,也在我眼里。”曲竹风嘴角上挑,儒雅的书生面孔上熠熠发光,带着不容人小视的傲岸。 “那你为何也未此消息通知你主上?” “因为不能泄露,南平兵发帝都,是叛贼。而平叛之人只能是君家子孙,或者说,只能是主上!不能是别人。”曲竹风声音微沉,“这是主上战场扬威的第一战,绝不可轻忽大意。” 说着,曲竹风转头看向久晴天,“久姑娘也是这个想法,对么?” 久晴天没有回答他,只是偏头一笑,笑意里带着几分感慨,命运之轮已经逆转,就算再想方设法躲避,她如今也在为他出谋划策,在她绕了十多年后,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进来,跳进这局江山棋。 良久后,久晴天方悠悠叹息,道:“他会在叛军到达之前回来的,相信他!” 147.-第147章 拭蒙尘 上 秋色愈浓,窗外数目皆有凋敝之像,久晴天观那四季变化,却没有悲秋的心情,只是上下打量了曲竹风几眼,语气中带着一点复杂,问道:“以曲先生的本事,为何没能在乔思兰下手前救下曼吟郡主?” 虽然说因为司徒殊木不在帝都,献帝醒来后便对摄政王府之人以及朝堂里被司徒殊木提拔起来的人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可是曲竹风能够将人手转明为暗,并且今天还能够游刃有余利用京畿大营,便说明他的掌控力依旧不弱。既然有这等能力,却让曼吟郡主落入献帝手中,实在是让人费解。 闻言曲竹风面上也浮现一丝苦笑,“关于曼吟郡主,我也实在不明白。我早就猜到了西宁王妃母家会阻挡我们救郡主出来,所以本来就做了万全之法的,就算是硬抢,也能保郡主安全。但是中间的时间差出了问题,导致乔思兰的人比我们的人先一步接到曼吟郡主。” 曲竹风本来就出自西宁,和林洺关系非同一般,自然清楚林洺有多看重这个妹妹。但是这一次居然让林曼吟落入了献帝之手,他也十分懊恼。 久晴天慢慢拧起秀气的眉,既然曲竹风算到了西宁王妃母家会阻止,那定有对付之法,可是曼吟郡主仍未被救出,便代表还有不知名的阻力在,到底是谁呢?将西宁世子最看重的妹妹送到了献帝之手,牵制了西宁兵力。 自入了帝都,所遇到的事一件一件皆扑朔迷离,似乎有一团线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却找不到线头。久晴天扶额,灌了一大杯茶醒神。 “依久姑娘意思,我们需要先将曼吟郡主救出来吗?”曲竹风见她牛饮的模样,不由忍俊不禁,含笑问道。 久晴天还他一个奇怪的眼神,“为何问我?司徒在帝都的所有势力不都是你掌握吗,你决定不就行了。” “其实是此事蹊跷,我还未想明白,所以才想问问久姑娘意见。”曲竹风摊手,倒是展示了颇为坦诚的一面。 看来他也觉得还有其他人从中作梗,奈何没有头绪,所以才按兵不动。 久晴天转了转眼珠,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藏着一丝调皮的笑意,“那就继续按兵不动咯,一来,让献帝继续认为西宁受牵制只能听他的。二来嘛……说不定会有‘惊喜’噢。” “呵呵……”曲竹风有志一同的看了她一眼,两人交汇的眼眸里流露出难言的默契。 自找到解药后,便是等待司徒殊木回帝都。 曲竹风又开始忙起来了,必须在主上回帝都之前,将一切人手安排好。而久晴天很闲,她没有再去医行,她知道邬世韶骗她必是受赖家所迫,也没有怪他。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在第三天申时,曲竹风遣人来报,主上回帝都了,落脚于京郊别院。 久晴天原本悠然靠坐在软榻上,手里还拿了本话本子,看得正有趣,陡然听到这个消息,人腾地一声站起来。 那前来禀报的暗卫原本以为她是要赶到京郊别院去。谁知道久晴天站起来后又慢慢坐回去了,并递给他几颗墨色蜜丸,声音平稳清淡,“这个是解药,将药丸外壳剥下后给他服下。” 那日关于赖家的行动,这个暗卫本就是在场的。他默然结果药丸,站在原地等候,却不见久晴天再说话,不由抬头,正撞上久晴天的满是疑惑的表情,问他:“还有别的事?” 暗卫被她问的一愣,倒是傻不愣登的开了口,“久姑娘,您不去京郊别院看看主上吗?” “应该有很多人去了吧,再说解药也给你带过去了。还需要看什么。”久晴天表情比他更无辜,声音也十分清澈婉转。 暗卫再次愣住,主上负伤而回,久姑娘都不去看看?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拿着解药行礼告辞。 而在暗卫走后,久晴天将自己重重摔进软榻里,双手盖在脸上,嘴里不住呢喃道:“说过的话又不算数,真是丢死人了。” 想起自己以前还信誓旦旦一定不会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司徒殊木多次引诱她来帝都她都不肯,结果人家不逼了,自己反而来了。久晴天脸上就一阵阵发烫,要是去见了司徒殊木,指不定会被怎么嘲笑呢。 再说了,前些日子两人还在言城闹得不愉快呢,和司徒殊木冷战然后回的藏书阁,现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帮忙。 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让久晴天不自觉便产生了一种近人情怯的感觉。想了想,还是让人先解毒吧,反正人都在帝都,要见面还不容易? 久晴天越想越觉得有理,便重新心安理得的拿起了话本子,只是心思完全不在书上,反而起了阵阵睡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院的门忽然嘭地被人撞开,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久晴天。 她霍然睁眼,袖中的手已经蓄势待发。但是房门再次被人暴力踢开,人影一闪,她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那双手将她紧紧扣在怀里,似乎是什么珍宝失而复得了一般,力度之大已让她感到疼痛。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衣服,衣服上尚有夜间露重的湿气,但心里却安心了不少,原本脑中那些觉得丢脸的想法这下子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司徒殊木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可真是好样的,知道我回来了还敢不去看我。” 久晴天在他怀里闷笑出声,“不是让人给你送了解药吗?还要怎么样。”说着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借着烛光看了看他的面容,脸色苍白,亦清瘦了些,但是棱角分明,眉间温润,反带着有一丝神采飞扬之色。 而司徒殊木亦凝视着她,清丽容颜带着三分俏皮笑意,眸光流转,虽有些睡眼惺忪,却带着丝慵懒媚意。当真正看到她站在眼前,真实的将她拥在怀里,他胸中迸发出一种喜意,比之当初意识到北安援手乃她所为更震动。 他早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手,却不知道命运会以如此方式将她重新带回自己身边。她站在了帝都,便代表了她愿陪他,走这烽火江山路! 一时室内风光旖旎,无限柔情,但是久晴天却忽然摸到司徒殊木的伤口尚在渗血,不由脸色一变,“你身上怎么还有这么大的伤口?” 148.-第148章 拭蒙尘 中 虽然是久晴天早就猜到了司徒回帝都的过程可能会不顺利,所以才给霍凤云递了信请她援手。但是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茬。所以当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时,久晴天眉目一凝。 而司徒殊木却捉住她的手,笑着道:“丫头,我没事,已经吃了解药,这点伤口不要多久就会好的。” “你以为这个剑伤和你在西宁军营里被人偷袭所致的小伤相同吗?”久晴天头都不抬的呵斥道,一双手已经十分迅速地解开他的衣物,轻柔的将覆在伤口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纱布揭下来。“这个剑伤很深,何况你还未好好休养。” 司徒殊木不再说话,顺着她的力道躺在软榻上,任由她将自己的上衣褪了干净,察看那一道剑伤。 但是……久晴天在情急之下忘了这里只是自己的暂居之所,并没有换药物品。待她反应过来时,司徒殊木那带笑的黑眸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久晴天微微眯了双眼,下巴微抬,带出倨傲的曲线。“笑什么,我只有金疮药没有绷带纱布很奇怪吗?” 司徒殊木啧啧叹气,明明眼底柔情万千,面上却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神医你越混越回去了。” 正当久晴天在思考是不是该动手让这家伙的伤口再深些时,有人轻声敲门,“小姐,曲先生命人送了些东西来。” 久晴天闻言挑眉,转身开门,只见解弗手中托盘上整齐的摆放着金疮药以及绷带纱布。将东西拿进房间后,才含笑对司徒殊木道:“你这位军师果然是九曲玲珑心啊。” “这一次与他合作很愉快?”司徒殊木见她难得夸赞了曲竹风一次,又想起曲竹风对自己汇报情况时提到久晴天近几天所为,眼底那不容忽视的赞赏之意,心情愈加愉悦了几分。 久晴天注意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愈加深了,虽然没往深处想,但是依旧点了点头,“还行。” 而司徒殊木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他喜欢看重的人,被另一个堪称才子的人夸赞认同了,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感。 这功夫久晴天已经很快给他敷上了药,并准备用绷带给他缠住了。她让司徒殊木坐起来一点,微微倾身用长长的绷带绕过他的背,将伤口绑好后用巧劲打了个结。 这般动作久晴天做起来十分自然,但司徒殊木心中却微微一荡。她倾身时一缕发丝从肩上落下,发丝擦过他的胸膛时,他的心都酥酥麻麻起来。 久晴天早就察觉到了司徒殊木一直在看着她,但是这么多年相处,她对他的目光已经十分熟悉,并不以为意。只是换药后抬头和司徒殊木四目相对时,她愣了一下。 这样的目光的确是不陌生的,如以往一般,眸中带笑,满是宠溺和纵容,但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再不掩饰其炙热。 这是男子看自己心爱女子的眼神! 饶是久晴天神经再粗,面容也不由渐渐红了,虽力作镇定,却仍有些局促。 他含笑看着她面色酡红,猛然伸手握住她的雪腕带入怀中,久晴天惊呼一声倒在他的怀里,斥道:“你小心我撞到你伤口。” “晴天……”司徒殊木没理会她的惊呼,只是在她耳边轻轻唤她的名,温润的眸子望住她,丝丝温柔缱绻再无掩饰。 久晴天没有躲避,也直勾勾的望着他。她此行来帝都,很大原因是司徒殊木有危险。即使有师父提醒在前,她也未多考虑,便踏出了这一步。此刻烛光摇曳,灯火映在司徒眼底,这一眼温柔缱绻,几乎让她神摇魄动,哪怕是地狱,她也愿沉沦了。 他们相依相伴十七年了!已有前缘若此,何须原地踌躇?她偏就真正的自在随心一次,只问前缘,不问结果。 一念及此,久晴天只觉豁然开朗,她忽而嫣然一笑,主动环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 司徒殊木目中更是闪过惊喜,自他着手卷入权谋,久晴天便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即使两个人明明情意深厚,她也是一副要深藏心底的模样。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回应。 司徒殊木眉眼俱是笑意,就连声音都带着笑意,“为什么?” “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久晴天静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答的却不是司徒殊木的问题,但是司徒殊木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倾听着。 “东阳王府那么多庶女,最后都被训练成了杀人的工具。而我却被师父救了,悉心教养。师父知道我心中有杀气,便教我医术,希望以救挡杀!我这十几年常有梦魇,但是却十分快活。我不想再把我期待的自在随心拘泥于江湖之中。司徒,我无法舍下曾经的十七年。” 司徒殊木听着她说话,明明一字一句皆平静,但他却觉得无比动听。他低下头,嘴贴在她的耳边,低低道:“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要舍。我们还会有许多个十七年。” 久晴天在他怀里眉眼弯弯,“许多个?人生在世才百年,你打算做老怪物吗?” 司徒殊木只是看着她笑,并不答话。但是在心里却想着,若是和你一起,做老怪物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不过又说了会儿话,司徒殊木精力便有些不济了。身负重伤,又一路奔驰,到了帝都后也没有好好休息,反而又来了这里。累是肯定的。 见他在软榻上沉沉睡去,久晴天托着腮坐在一旁看着。 直到有人在外轻声敲门,久晴天方轻手轻脚过去开门,见是解弗,便道:“你家公子睡了,是急事吗?” “是急事,但不是找公子的,是找小姐你的。”似乎也知道了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之间已经隔阂俱消,解弗虽然依旧是冰块脸,但是眼神里透着一股喜意。 久晴天闻言却讶异,“这么晚,谁找我?” “神算归剪愁。” “呵……”久晴天冷笑一声,“原来是那个奇葩,难怪这么晚。” 虽然这么说,但是久晴天还是去花厅见了鬼见愁。 归剪愁依旧是那身灰色长袍,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这些落在久晴天眼里,就是神棍在装模作样。 归剪愁立在厅中,身姿挺拔,衣带当风,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一见久晴天,便笑了笑,道:“蒙尘明珠终于愿意光华现世了?” 149.-第149章 拭蒙尘 下 久晴天挑眉看他,淡淡一哂,“你夜观星象,看出我是蒙尘明珠?” “我夜观星象,发现王星及其伴星皆光华四耀。”归剪愁想起这几夜的星象,眼底隐隐有一丝笑意。 “这代表啥?”久晴天不是很懂,也不是很信。 “代表天下战乱将达到顶峰,但是命定的君王会平息一切,还天下安定。”归剪愁注视着她,缓缓却沉重的道。 久晴天凝眉半晌,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挑战一下神棍权威,“你这算预言啊?但是预言也不能保证一定准吧?毕竟命运这玩意儿很难说啊。” 被如此质疑,但归剪愁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反而赞许的点头,“事情没有盖棺定论前谁都不保证一定是准的。王星若是殒命了,那谁知道会如何?” 久晴天淡淡哦了一声,然后定定打量着归剪愁,直把归剪愁看了个莫名其妙,方幽幽问道:“你来找我就是来跟我扯这些玄乎的东西的?” 归剪愁哭笑不得,“明明是你自己先问的。” “得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久晴天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根据她的经验,只要碰到归剪愁,总会发生不好的事。 归剪愁白她一眼,转而又正色道:“邬世韶有难,性命之忧。” 久晴天眉头一皱,对于邬世韶这个老大,她心中有敬意。打心底眼不愿意他出事。 “邬世韶仁心仁术,赖家无人可及。他的医术在赖家年轻一辈里也是领先的,这就是赖家为何急着找他回去的原因。”若说当今几大神医里,有谁是真心只在医道一途有所成就,只为悬壶济世,那就只有邬世韶了。这等利国利民的神医,归剪愁也愿意帮一把。“你听过苗蛊吗?” 苗疆蛊毒,怎么可能没听过,久晴天点点头。 “赖家之所以放着逍遥神医不做,帮助顾邺毒杀献帝,就是因为和南平王顾家的渊源。”归剪愁悠悠叹了口气,“当年齐太祖登上帝位的第一件战事是出兵苗疆,你可知道?” 久晴天继续点头,道:“齐太祖夺了大陈江山,但是苗疆与大陈末帝关系匪浅,据说齐太祖登基后,边防将士受到了苗疆的攻击。太祖一怒之下,出兵苗疆。但是……这场战争是太祖赢了,苗疆四十八寨皆亡于帝王一怒。当年随太祖出征的便是第一代南平王。” “是赢了,但是也只是惨胜而已。苗疆地势险要,又多瘴气,大齐士兵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后来太祖一怒烧山,苗疆血流成河。”归剪愁目光凝视着久晴天身后不动,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惨烈。“苗女善蛊,尤其是苗疆的圣女,养蛊手段堪称第一。” 又是圣女,久晴天在心中叹了口气,每次听到圣女,她就觉得反胃。若论起来,大离的云疆和大齐的苗疆还真是有许多相似之处。不过苗女的蛊毒,远非云疆秘药可比。 “全族俱灭,苗疆圣女在死前以自己的身体为器皿,性命为祭,想将血蛊种在太祖身上。中此蛊的人,后代人丁不旺,皆三十而亡!”归剪愁继续道。 久晴天挑眉,她记得太祖活到了七十三岁,可见没有中这个血蛊。 似乎知道久晴天心中所想,归剪愁点头,“太祖没有中蛊,南平王给他挡了!” 久晴天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嘲笑,“忠心可嘉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有人认为是南平王忠心可嘉,但也有人认为是太祖故意让南平王为他挡蛊。”归剪愁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嘴角却微微上翘。 久晴天是和司徒殊木一起上课的人,知道的东西自然比一般人多。但是她也只知道大齐与苗疆一战的粗略而已,现在听归剪愁的说法,倒更像是野史,“顾家虽人丁不太旺,就顾泉霄一个孩子。但是顾邺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啊。哪里有三十而亡?” 归剪愁还未回答,久晴天便反应了过来,“这和赖家有关?” “对,赖家人可以抑制住血蛊之毒,一直在暗中为顾家人医治。赖家和顾家渊源颇深。”归剪愁缓缓道。 那就难怪了,赖家放着逍遥不要,反而要掺和来帝都弑君。久晴天将事情在脑中理顺,问道:“为何老大会有性命之危?” “赖家虽可以压制蛊毒,让中蛊者性命延长。但是一过三十岁,中蛊者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全身血液流注加快,血管痉挛,痛苦无比。”归剪愁的声音低沉,陡然又利了几分,“但是邬世韶的血可以解蛊!” 邬世韶也是赖家人,为何别的人只能压制,而他的血可以解蛊呢?难道因为他医术比较高?久晴天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如果是医术高低的原因,那完全不必上升到性命的程度啊,老大会很乐意出点血为南平王解蛊的。” 归剪愁无可奈何的白她一眼,“再严重的事在你看来也不过一杯酒吧?指望你正经真是太难了。” 久晴天耸耸肩,她一向认为任何事都是可以解决的,天大的事就让天解决,惊慌是没有用的。“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要是一点点血那的确没什么。但是若要解蛊,必得换血!全身血液给了别人,他能活吗?”归剪愁沉声道。 久晴天垂下眼眸,复又抬头一笑,若春花绽放,“你特地赶来和我说这些,是不是因为老大已经被赖家人抓走了?”邬世韶没有武功,只有一身医术,没有自保的本事。 “是!”归剪愁没有迂回,干脆利落的点了头。“若非你在帝都,我一定不会将此事告诉你。” 久晴天淡淡一哂,“为何?” “一个连自己究竟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救不了邬世韶。”归剪愁的话十分锐利,不留丝毫情面,但是话音一转,却又道:“可如今的你可以。” 150.-第150章 风雨骤 上 久晴天掀起眼帘瞧他,眼眸乌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感觉,“你在说谎!” 归剪愁面上极快的闪过一抹僵硬,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语气依旧平稳,“你什么意思?” 久晴天嘴角微勾,但是眼底却殊无笑意,“因为我身在帝都,所以你觉得我现在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么玄乎的话你能骗得到别人,能骗得到我吗?” 归剪愁张嘴欲说话,但是却没说出来。 “你深夜来找我,是为了司徒吧?”久晴天眼眸一转,脸上带着一丝凉薄的笑意,目光若有似无的盯在归剪愁脸上。慢悠悠道:“我若插手,司徒也不会坐视不理。你不过是想将司徒引进来而已。” 花厅里的窗户未关,夜半带着霜露的风拂过二人,带动衣袂摆动,那斑驳光影投射在二人脸上,照出不欲人知的暗影。 一室安静,良久后归剪愁那深邃目光里方透出一丝笑意,最后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久晴天,不愧是……” 语末似乎还说了四个字,但是归剪愁的话语含糊不清,久晴天没听得分明。 “这回踢到铁板了吧,你以为她是初入江湖的雏儿吗?”一道慵懒含笑的嗓音从花厅外传了进来,然后花厅的门被推开,司徒殊木出现在二人眼前。 见司徒殊木脸上犹带睡意,久晴天轻轻蹙眉,“你怎么就醒了?” 司徒殊木无所谓的挥挥手,“睡眠浅,一有动静就醒了。”说罢转向归剪愁,拱手一礼,风度翩翩,“归神算,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月上中天,一层薄薄的银色光晕笼罩着男子,男子长身玉立,眉目间俱是王侯贵气,归剪愁看着他点点头,拱手还礼,“托阁下的福,在下一切都好。” 对着司徒殊木,归剪愁正经了不少,不再像对着久晴天那般耍贫斗嘴。这个发现让久晴天翻了翻白眼,为什么所有人对着司徒就正经得很,对着她就不正经得很。 “敢问归神算深夜前来,难道就是为了来利用晴天引我插手?”司徒殊木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不客气。说完他还看了久晴天一眼,眼底的维护之意十分明显。 久晴天自然也听出他在为自己不平,脑中还未琢磨过来,但嘴角的笑意已经抑制不住般渐渐扩大。 心中的弯弯绕绕被人直接点破,归剪愁脸皮再厚也不有些不自在,心中暗道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嘴上嘟囔道:“我这也没有私心啊,反正久姑娘也是要救邬世韶的,不过有你的帮忙,赢面比较大。” 久晴天噗嗤一笑,已经明白为何司徒殊木插手才比较有赢面,能对抗南平十万大军的,除了龙魂骑还能有谁?而能号令龙魂骑的虎符,在司徒殊木手中。 想到此处,久晴天迅速抬头和司徒殊木目光一碰,再看归剪愁时,目中的锐利愈加明显,声音转冷,凉丝丝道:“难道神算当真是什么都知道?”就连虎符在司徒殊木手中都知道。 归剪愁自然已经感受到了二人的敌意,当下退后一步。这就是俩煞星,得罪不起。他嘿然一笑,在二人目光下又退了几步,“既然是神算,自然懂得要多一些,不然靠什么走江湖。”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都静默不语,只是看着他。 “真正说来,我只是方外之人,你俩放心啊,我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归剪愁胡子一翘,挥着手示意二人不要太担心,“消息已经带到,那我就先撤了。” 话音刚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开着的窗口,转眼身影便不见了。 久晴天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这轻功着实不赖啊,想必是怕追杀,逃命功夫学的不错。” 司徒殊木好笑的看她一眼,“就算真正打起来,咱们俩也未必讨得了好。没看出来吗,他的武功是师父那级别的。” 这个久晴天自然也知道,不过她倒是的确看出了归剪愁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没真想和他动手。不过想到邬世韶,她又重重叹了口气,“听他那么说,老大肯定是被绑了。” “别着急,邬世韶肯定是被绑到了南平王率领的那十万大军的队伍里。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司徒殊木凝神一想,便宽慰道。 已经去了南平大营,那里有顾邺,也有赖家人,要是在那里换血怎么办?久晴天表示不太理解所谓的没有生命危险。 “顾邺已经那么大年纪了,解了蛊又有何意义?”司徒殊木淡淡一笑,提醒道。 闻言久晴天失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想给顾泉霄解蛊?” 中了苗蛊的人,后代出生便是中蛊之像,亦会子孙不旺,三十而亡。顾邺已经年老,若要解蛊,自然是给顾泉霄解,只有顾泉霄解了毒,他们顾家后人才不需要在三十岁后受那无边苦楚。 如此想来,邬世韶的安全的确暂时可以得到保证。这般久晴天倒是暂时舒了口气,“既然时间宽裕,那就好办。” 这事刚放下心来,久晴天放松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却不妨司徒殊木又贴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身在帝都,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不全是啊。”久晴天饮了口茶,随口便道。但说完便察觉到不好,转头果然就见身侧的司徒殊木脸已经黑了。 显然司徒殊木也明白她的想法,目光深幽地看着她,“原来你还未坚定。” “我……”久晴天张嘴欲辩解,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已选择遵从本心来到帝都,也不打算舍弃那十七年。但是她还未坚定自己要什么,毕竟,有些东西不是她要便可以得到的。难道在司徒殊木登上帝位之后,她还要得起吗?和后宫佳丽、三千粉黛一起? 见她粉面含忧,满眼茫然的模样,司徒殊木倒先释然了,握住她的肩往怀里一带,认命似的叹息,“罢了,这些事还是让我想吧。” 滴漏尽,天光欲曙,一室静谧。花厅内人影相靠,出奇的和谐圆满。 这时骤然响起了敲门声,解弗那沉稳冰冷的声音随之传来,“公子,不好了。” 151.-第151章 风雨骤 中 “怎么了?”司徒殊木的声音无论何时都是透着一股子冷静从容,似乎没有事可以让他失了风度。 解弗的声音也随之舒缓,“曼吟郡主中毒了,危在旦夕!” 门随之而开,司徒殊木那张温润雍雅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说说具体情况。” “曲先生传来消息,乔贵妃今日传召曼吟郡主陪同用膳,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可是最后还未出贵妃宫门,人便倒了。后来御医前去诊治,说是中了鹤顶红。献帝下令封锁消息,决不许让林世子知晓一丝半点。” 解弗说了长长的一串话,说完后便不由看了司徒殊木身后桌子上的茶壶一眼。久晴天见状暗自憋笑。看来让这个冰块说这么长一串话,有些口渴。 司徒殊木却没有察觉到下属的小动作,而是凝神思考着,乔思兰怂恿献帝将林曼吟接进宫,是为了要挟林洺的,如今林洺已按要求去了胤城,按理说,他们不会动林曼吟才对。不然,就不怕西宁反吗?他微微侧身,“这一切似乎说不过去。” 久晴天与他相识相伴多年,自然早有默契。可是听他如此说,却不以为意,只是耸了耸肩,“说不说得过去暂且不提,不过这事发生得太是时候了,对你非常有利,不是吗?” 人是在乔思兰的寝宫出的事,出事前还吃了她宫里的菜,中的又是宫里特有的毒药鹤顶红,这一切,虽然说不过去,但是的确太有利于他们了。 司徒殊木望她一眼,也淡然一笑,那一笑如幽兰绽放,似有淡雅兰香袭来。而后转身对解弗道:“去告诉竹风,立刻安排我们的人进宫为曼吟郡主医治,必须保证她活着。然后,将曼吟郡主为乔思兰所害的消息宣扬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 解弗应了声是正待下去,却被久晴天叫住了,就听到久晴天对司徒殊木道:“我去宫里走一遭吧。” 面对司徒殊木讶异扬眉,久晴天却十分自然的一笑,“难道你手底下还有医术能胜过我的人?” 若论医术,除了医行邬世韶和边泉,以及赖家排的上名号的几个,还有谁的医术能和她一较长短呢?可是久晴天对去皇宫医治林曼吟有如何积极性,这才是他惊异的。但他最后只是含笑摇头,道:“你若有兴趣,便去吧。” 林曼吟是林洺看重的妹妹,若说起来,久晴天走一趟比其他大夫走一趟更能让他放心。 承乾宫里,君炼云正一筹莫展的在书房走来走去,当听到内侍来报说帝都城里已经全是西宁曼吟郡主中了鹤顶红之毒,命丧只是顷刻的消息时,君炼云已经出离愤怒了,转瞬便将御座边的杯盏摔个粉碎,咆哮之声响彻宫殿,“去查!到底是何人,敢不拿朕的命令当回事,居然泄露了这等消息。” 见他出事也只会摔杯盏发脾气,乔思兰眼底掠过一抹藏的极深的蔑视。这等窝囊男儿,就算登上大宝,也不是九五之尊的样子。但是她已是他的贵妃,所有的一切都和君炼云绑在了一起,若是他输了,她便也必死无疑。 莲步轻移,乔思兰已至君炼云身边,声音低柔的劝慰道:“陛下,此事已经被宣扬出去,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追究泄密之人,而是要想法安抚林洺。不然他调转枪口对付帝都兵马,可怎么好。” 君炼云向来顺遂,又在秦旭的刻意之下养成了刚愎自用的暴戾性子,一出事,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命令没被执行,有伤君威。而乔思兰却早已猜到了,并非宫中内侍泄露消息,而是宫中有奸细。何况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而是止损。 谁知君炼云在她的劝慰之下,却丝毫没有动容,而是冷冷瞥她一眼,“若非你没事宣她入你寝宫陪你用膳,哪会出这么多事,现在人都半死不活了,还能用什么安抚林洺。” 这话太过冰冷无情,让乔思兰一愣。待她反应过来之后更是脸涨得通红,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想她自入宫以来,给献帝出了多少主意,若非她的主意,君炼云哪能在司徒殊木身陷言城后便火速掌控了帝都呢?谁知她一着不慎让林曼吟有了个好歹,他便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怪责她。 乔思兰一直都是被秦旭捧着的,入宫后也一直受宠,今日陡然被君炼云如此训斥,也激起了几分小姐脾气。可是她到底不是君炼云那般没脑子,很快便又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依旧温婉可人,泪盈于睫,“林曼吟入宫后,臣妾一直着人好生伺候着,何须在自己宫里设宴下毒。若陛下也认为是臣妾下毒,那臣妾还不如死了好,活着反倒没趣!” 如斯美人,依依垂泪,声音哽咽更是透出无限委屈。望着她那双恍若会说话的眼睛,君炼云的火气便消了不少,何况他并非愚蠢之人,以林曼吟为质胁迫林洺去胤城的主义是乔思兰出的,她没有动机杀林曼吟。 君炼云脸色几番变化,但是终究还是有几分躁意,“那依爱妃说,此事该怎么办?” “陛下亲下谕旨,说明民间传言乃谣传,曼吟郡主身体一切均安,这些传言不过是要离间陛下与西宁而已。”乔思兰向来懂得分寸,见君炼云已经缓下脸色,也不再哭泣。 将这主意在脑中一转,君炼云倒是同意了,此时必须先将这传谣定性为谣传,才能谈安抚林洺。点点头赞道:“爱妃这主意不错,来人,拟旨。” 乔思兰走出承乾宫时,腿不由一软,身侧的贴身婢女阿如赶紧扶助,乔思兰侧首哀戚望阿如一眼,小声叹息道:“阿如,这般没有智慧没有担当的男人,你说我当初是不是选错了。” 阿如闻言也觉心酸,那眼泪便盈于眼眶,“小姐,我们去找相爷吧,相爷定会有主意的。” 乔思兰无力地摇了摇头,“没用的。” 在献帝重新掌握了帝都之后,也有人投贵妃所好,请陛下释放秦旭主持平叛,可是这个建议被匀王悍然拒绝。而后她虽然也将秦旭自秦府中救了出来,却发现自己精明的义父以痴傻如三岁孩童了,又何来智计供她对付这一切呢? 步出承乾宫,一步步走下那汉白玉阶,身后仪仗烈烈,静立两侧的内侍皆俯首行礼。满目煌煌天家富贵,李太后封宫不出,这宫里明明已经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了!女子之中,她位最尊,宠最厚。 可是乔思兰却没了以往的张扬,聪慧如她,已从这重重荣华之后看到了腐朽之气。她能斗得了宫中向往高位荣华的女人,却斗不过这天下里胸怀家国天下的男人! 一个内侍满脸喜意的冲过来,一丈之外谦卑的跪下身子,声音颤抖,掩不住的喜悦,“娘娘,曼吟郡主的毒解了,已无性命之忧。” 闻言乔思兰脸上迅速绽开一抹微笑,只要林曼吟活着,那就能拿捏得住西宁! 但是她还未来得及问那内侍具体情况,便又有一人快如疾风般走来,“娘娘,大事不好了,您赶紧回承乾宫瞧瞧吧。” 乔思兰脸上尚带着笑意,见来人如此匆忙,不由问道:“承乾宫?陛下怎么了?” “一万龙魂骑将皇宫围了,陛下正气得在宫里摔东西呢,您快去瞧瞧吧!” 那一丝婉转微笑瞬时凝结,十万龙魂骑里,当初君炼云以圣旨都只能指挥得了五万,可如今却有一万龙魂骑围困皇宫。这代表的含义让乔思兰不寒而栗,如置地狱。 她输得一败涂地! 152.-第152章 风雨骤 下 当然,输得一败涂地的不只是乔思兰。 承乾宫里珍奇古玩摔了一地,却遮掩不住一代帝王的悲哀。君炼云双肩如被压垮了一般,颓然坐在地上,嘴里不住喃喃:“父皇,父皇……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先帝去世时,他才四岁,被秦旭捧上了九五至尊之位,一直以为自己乃天命所归的天子。却不曾想那掌握皇家私军的龙魂骑虎符早就被父皇交给了司徒殊木。那在父皇眼里,他算什么呢? 乔思兰踉跄步入承乾宫时,便看到向来自负的君炼云满目黯然,掩面叹息。她稳住身形,朝君炼云走过去,也不顾皇家体面,不顾女子贞容,坐在了那光可鉴人的玉石地板上。 “你还来做什么?龙魂骑围了皇宫,肯定是司徒殊木带着虎符回来了。哈哈……多可笑,天子脚下,他那么光明正大的回了帝都,朕这个天子却不知道。”君炼云的声音里带着自嘲,带着憾恨,捂住的眼睛下有眼泪流出,“在父皇的心中,朕这个皇子到底算什么呢?” 乔思兰眼眸怔怔盯着檀木桌上的熏香宝鼎,一丝烟雾从里面缭绕而出,唇角带笑,有丝无可奈何,又有认命,她淡淡道:“陛下,你还有我。” 她早就没有家人没有家了,君炼云再不好,却终归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她保住了义父的命,在这宫里给了她可庇护她的身份。如今龙魂骑围宫,以为重新掌握权柄的想法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了,还争什么呢?大不了,就是陪着君炼云,毒酒一杯,白绫三尺,葬罢了。 君炼云的目光看向乔思兰,褪去了阴鸷和刚愎自用的眼眸,显出几分真诚来,“思兰,承乾宫里有密道,你逃吧。” 没有称呼她贵妃,也没有称呼她爱妃,而是唤了她的名字。乔思兰听在耳里,身子不由一颤,人却彻底放松下来,机关算尽了这么多年,最后也不想再费那神了。她缓缓摇头,满头珠翠也跟着晃动,玳瑁钗反射出炫目的光华,“不逃了,陛下在哪儿,我便在哪。” 殿外有内侍惊慌而入,见献帝和贵妃皆坐在地上,却不敢多言,只是禀报道:“禀陛下,匀王及三品以上大人求见,已在承乾宫外候旨。” 长久的寂然之后,君炼云在乔思兰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在得知只有历代帝王能拥有的龙魂骑虎符在司徒殊木手上后,他只觉得心如死灰。父皇在司徒殊木尚是襁褓之时便将虎符交付,那他这个帝位来得岂不太过可笑? 他将玉玺抛出,冷然道:“玉玺在此,他们想做什么便自去拟旨吧。莫来烦朕了。” 那内侍颤巍巍的捧着象征无上权力的玉玺,看了献帝一眼,躬身一礼后转身跑出殿门。 当匀王接过那玉玺亲手奉于入主昭明殿的司徒殊木时,所有官员心中都轻轻一叹,皇权易主,如此容易! 久晴天给林曼吟施针解毒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趁着守卫不注意,溜去了皇宫中最高的望仙台。那里可以俯瞰整座皇宫,包括昭明殿。 一万龙魂骑围守皇宫,几乎没有遇到抵抗,禁卫军已被派去了胤城,而曲竹风在匀王的帮助下早就掌握了京畿大营。还有十万龙魂骑在侧,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司徒殊木掌控帝都。哪怕是尚在龙椅上的献帝,也不行! 眼见那玉玺被捧入昭明殿,出入昭明殿的官员尽皆谦卑谨慎,如事君父。久晴天目中升起一丝难掩的笑意,那是骄傲! 献帝莽撞,但是有一件事的确没有做错,那就是想方设法杀了司徒殊木。可是司徒殊木没有死在言城,而是安全回了帝都,并拿出了号令龙魂骑的虎符,这些原本不想这么早站队的帝都权贵们便很快做出了选择。 一个才能出众的王佐之才,和一个只有昏庸之名的皇帝,实在是好选的很!这些百年煊赫的世家家主都是最合格的政客,而非清贵的文人士子。司徒殊木能让大齐稳定昌盛,能让他们的家族繁盛如昔,他们自然便不会拒绝。 所以,在君炼云眼皮底下,这些个世族公卿一个个早就叛变了。 久晴天撑着那栏杆,手指摩挲着光洁的脸颊,歪着头想着心思,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偏头一看,正是曲竹风。 依旧是书生打扮,笑得精明而和气。 “哟,曲先生,两天不见了啊。”久晴天挥了挥手。 曲竹风揶揄一笑,“这两天久姑娘都和主上在一块儿,自然不乐意看到属下。” 不知何时起,曲竹风在她面前也自称属下起来,对此,她只是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她抬起下巴指了指昭明殿,“那里正热闹呢,你怎么在这儿闲着?” “属下在帝都运作的事都做完了,主上放我几天假而已。”曲竹风也走到久晴天身边,看着那巍峨的昭明殿,眯着眼睛笑起来道。 不说她都忘了,司徒殊木离开帝都的时间段里,就是眼前这位大才子在运作,联系世家家主,掌控京畿大营,一切都是为了给司徒殊木回来铺路。 “曲先生果然大才。” “久姑娘过奖,属下不过是按照主上的意思执行而已。若说起来,主上才是天生的王者!”曲竹风言辞热切,带着毫不保留的景仰和敬意。 久晴天闻言淡淡一笑,司徒殊木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对方下一步棋,他便想到了之后的十步,就算有言城的意外,但一切绕来绕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依久姑娘看,接下里可适合让献帝逊位别宫?”曲竹风目中精光一闪,烁烁望向久晴天,似有考较之意。 久晴天哼笑一声,不以为然,“东阳未平,诸侯尚在,现在自然不是让司徒登基的时候!要知道,他是传言中的王佐之才,这个名声便可吸附天下有才有志之士。可是若是让献帝逊位,那就是篡位了。” 就算是君家子孙,亦是谋篡皇位! “哦?”曲竹风目光更是迥然,“那当如何?” “以天子令平定诸侯啊。”久晴天勾唇一笑,淡红唇色不艳却夺人眼球,轻启朱唇,便是点评天下时局。 玉玺在手,天下我有啊。那皇帝的名分急什么? “呵呵……”曲竹风和声微笑,眼中有同样的默契。“若论权术,久姑娘亦不遑多让啊。” “我不仅会权术,还会算命呢,曲先生信是不信?”久晴天便转了眼眸,注目于空中一点。 曲竹风未来得及反应,“什么?” “烽火令起,帝都遇袭。”久晴天看着天空中那冉冉升起的烽火,唇角微抿,“顾邺也攻城了。” 153.-第153章 凤凰起 上 按照太祖设的军制,镇守四方的军队皆有二十万,以御外敌。但谁也不曾想到,除了驻守盘城的十万南平军外,居然在帝都外也出现了十万南平军。 帝都外城的守军点烽火示警,而后皇宫宫门大开,城门的将士一路快马加鞭,过重重宫门,直到昭明殿外,手捧急报入内,声音之大,几乎响彻皇宫,“报——十万南平军兵临城下,帝都告急!” 自大齐建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帝都的城门差点被人轰了。 南平王一路从南平管辖地域借道来帝都,十万兵马分成三次屯于王域外,刻意隐匿身形,兼之世人目光皆注于胤城,还真没人发现不对劲。 满殿文武大臣听到帝都外居然出现了十万南平军,皆大惊失色。这里是大齐帝都,若是落到了南平手上,那君家宗室及帝都世家都得死一批。 有清贵文臣抖着嘴唇,悲切道:“都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 立于玉阶之上的司徒殊木俯视着满殿大臣,缓缓开口:“大敌当前,谁愿出战?” 众人皆将目光转向武官一列,站在最前面的忠勇侯最受众人瞩目,四方有诸王镇守,大齐多年甚少战事,若说有谁有丰富的对敌经验,那便只有忠勇侯了。 忠勇侯在众人的目光下却有些瑟缩,多年荣华富贵养着,娇妻美妾陪着,他早就不复当年英勇了,此时不得不出列遗憾的道:“禀摄政王,臣已六十有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司徒殊木闻言目光一闪,没有提醒他,此番率领南平十万军队的顾邺也不年轻了。 大殿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献帝手底下的官不好当,他多年折腾,秦旭又有意放任,文武官员里真正有用的也不多了。 在众人低头之际,却没有看到立于御座之侧的司徒殊木目光讥诮,父皇,你交付娘亲,让我自小便立誓要拿回来的祖宗基业,居然腐朽成了这样。 平心而论,文武官员里,文官只有秦旭算个人物,武官里亦只有蒙英算得上将领!可此刻蒙英已经奉令前去胤城接管禁卫军。 满殿大臣,无人可用! “臣愿出战!”沉默之后有人慨然而出,声音豪烈。 “臣亦愿为马前卒!” “臣请战!” …… 众人转头,却见是当初司徒殊木提拔的那些年轻官员。 在司徒殊木回了帝都之后,众人如遗忘了他已被夺了摄政王之位一般,依旧称呼他为摄政王,而他当初提拔、后来被献帝打压的年轻官员亦重回了朝堂。 如今,一张张年轻面孔皆带着一脸无畏,上身挺拔的跪在殿中。这一霎那,那些老臣子们感受到了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 只有匀王,目中隐有激动之色。这些年轻人,才是朝堂的新鲜血液,将平庸和阿谀换下。 四方诸王手下名将频出,偏偏帝都的武将却没几个能拿得出手。司徒殊木广袖一扬,沉声道:“好!你们既敢自请出战,本王便敢用!五万龙魂骑已整军待发,云若禹是先锋,你们便先作副手。” 听到云若禹的名字,众人眼前一亮,西宁名将啊! “敢问王爷,谁为主帅?”若无主帅指引,如何能发挥出将领的最大作用呢? 司徒殊木步下玉阶,卷着金边的玄色衮服跟着摆动,眼眸锋利如刀,“自然是本王!” 皇宫之中,规矩森严,原本是不许在宫内跑马的。但是此番境况不同,司徒殊木领着几名将领,气势昂扬自昭明殿里出来。几匹千里良驹皆在殿外等候。 翻身上马,傲然扬鞭,墨发在空中飞扬,阳光下的脸庞皆年轻英气。马儿如离弦之箭般直奔宫门,将一众老臣子皆抛在身后。 在望仙台目睹了这一切的久晴天淡淡一笑,不管此战胜负与否,朝堂怕是都要换血了。献帝已经没有威胁,他的所有做法都会摆到明面上来了。 “主上出战,久姑娘不担心?”曲竹风有些好奇,良人上战场,刀剑无眼,何况主上身上的伤还未愈,难道说久晴天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久晴天似笑非笑看他,“龙魂骑的将领都是世代为君家效命的,平时除了提高自身修为以及训练士兵外什么都不做,这么专注的训练方式,龙魂骑的战斗力应该还不错吧。” “可是主上刚刚接手龙魂骑,那些将领都十分有个性,谁知道他们服不服?”曲竹风说带此处目中还恰到好处带上了一抹忧色。 “得了吧你,虎符在手,又大敌当前,龙魂骑又不是不是大体。就算此时还未心服,也必定是齐心协力抵御外贼的。”久晴天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的模样,“而打完了这一仗,要是还收服不了那些人的心,那就不是司徒殊木了。” 闻言曲竹风由衷叹服,“久姑娘果真是了解主上。” 久晴天嘴里轻哼了一声,却没再说话。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是当假的吗? 久晴天继续懒洋洋的趴在白玉栏杆上,而曲竹风亦没有动,跟在她身后静静的晒太阳。秋日的阳光已经没了那份毒辣,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唉,曲先生,你跟着我在这里偷懒不好吧?就算司徒放了你的假,可眼下他出去了,这宫里的大局你不去主持下?”久晴天诧异的看着在她身后当树桩的曲竹风。 “属下今日的任务便是听候久姑娘差遣。”曲竹风笑眯眯看着她道。 久晴天闻言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我?” “是,献帝隐于承乾宫不出也不知其是否有诈,乔贵妃在宫里还有暗桩。还有后宫妃嫔,满宫内侍婢女,皆待久姑娘处置。”曲竹风说得十分轻快,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印鉴,珍重奉于久晴天眼前,“皇后凤令在此,后宫诸事,皆由久姑娘决之。” 这是母仪天下的象征,皇后凤令!乔思兰曾短暂执掌,而此时,摆在她的眼前! 久晴天久久没有出声,亦没有接。曲竹风不由抬眼望她,正撞上那高傲明亮的眸子,此时正带着戏谑的笑意,“我对凤令不感兴趣。” 154.-第154章 凤凰起 中 曲竹风笑意一僵,看了眼自己手中那凤令,难道这是破铜烂铁?如此不招人待见。 而久晴天依旧在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上前一步,在曲竹风耳边拖长了声音道:“我对玉玺比较感兴趣。” 这下曲竹风手一抖,难道这姑娘的意思是比起皇后之位,对皇帝之位更感兴趣? 久晴天才不管曲竹风心中将自己猜测成了什么样,已经旋身扬长而去。她的确是不耐烦掌什么凤令的,今日若是接手了这个玩意儿,定会有无穷尽的麻烦。 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皇宫外已经集结了五百暗卫,趁着南平王与司徒殊木开战的功夫,她正打算潜入南平大营探探情况,若是能将邬世韶救出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司徒殊木等一行人轻骑自最热闹的长安大街飞驰而过,百姓尽皆瞩目,目露崇敬之色,这是上天赐予大齐的王佐之才。 这便是司徒殊要的,他要打赢这第一战,亦要百姓景仰,天下归心! 等久晴天率领的暗卫也潜入龙魂骑时,正看到司徒殊木自帅帐而出。此刻他已身着铠甲,更显得身材颀长,温润中带着英挺。 顾邺军中先锋叫阵,云若禹不待吩咐便迎了上去。 战鼓响起,重重而沉闷的声音如敲击在人心脏上一般,平白便添了几分沉重意味。 久晴天听到那声音,便又觑了司徒殊木方向一眼,他正站在众将士之中,灼灼珠玉,如众星捧月般。微侧首,似乎正在与龙魂骑将领说着什么。整个人如出鞘的宝剑一般,锋芒暗蕴,只待时机,便剑光四射。 他此刻肯定很兴奋,就算只是隔远看着,久晴天亦可得出这个结论。他亦是爽朗男儿,哪会愿意困于宫廷,斗于宫闱。这才是他愿意挥洒血水的战场! 云若禹和对方先锋交手在前,司徒殊木也早已和诸人商量好排兵布阵之法。 南平中军突起,龙魂骑右路大军便迎了上去,将其困在原地,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之中,不知多少人血肉模糊、魂归阴曹。 这种血腥场面让久晴天下意识转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带着暗卫们偷偷潜进了对方的大营。此时双方交战,场面混乱,正是浑水摸鱼的时候。 此次出战兵马不过五万,大营尚有五万兵马驻守,久晴天挥手让五百暗卫化整为零潜入大营搜查,只要找到邬世韶,便示警。 然而出乎久晴天意料之外的是,五百暗卫将大营暗地里翻了个遍,也未找到邬世韶。所有最多人看管的地方皆重点探查之处,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 难道是她猜错了?难道顾邺在抓到邬世韶后便将其送回了南平?可是也说不通,因为在营帐中,明显有赖家人。既然神医赖家的人在这里,邬世韶作为顾家解蛊的影子怎么会不在呢? 重要的人,不应该是放在身边才最放心吗? 想到此处,久晴天脑中一个念头闪过,难道顾邺将邬世韶带上了战场? 脑中念头急转,但是久晴天动作却十分迅速,没有丝毫停滞,果断的示意让五百暗卫撤退。这里尚有五万兵马,若是被发现了,可不是好玩的。 她翻身越过马厩,便带算率人原路返回。看着空空的马厩,久晴天忽然便觉得脑中有什么想法转过,但是来不及捕捉便消失不见了。 直到他们撤到了两军交战之地。 南平兵马直接叩了帝都城门,更是屯兵于城门口,龙魂骑虽出城作战将南平兵马驱退了些,但是背抵城门,施展的空间并不富裕。 若是龙魂骑一着不慎,那定然只有开城门放将士入城一途,但若是如此,南平军也势必会攻入帝都城内。 虽然这座城门是帝都最外围的城门,可若是被攻陷,那后果无疑不堪设想。 兵马只动了一半,可马厩中的马匹却倾巢而出。此地又狭小,电光火石间久晴天已经想明白顾邺所欲为何。 她霍然回首,问道:“你们可知龙魂骑将士中是否都有砍马长刃?” 领头的暗卫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久晴天闻言叹息一声,但转瞬又粲然一笑,“阁下贵姓?” “久姑娘折煞我了,属下叫宋鹰。”那男子语气谦卑,但是姿态不卑不亢,让久晴天很有好感。 “此地战场狭小,龙魂骑背抵城门,其实很容易被逼入被动局面。何况刚才我发现十万南平军只出了五万,但是马厩中的马匹却空了。若我没猜错,顾邺必是打算用马匹狂性冲入龙魂骑阵营,迫开城门,再趁乱攻入。”久晴天记下了他的名字,并将自己的猜测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 宋鹰虽是暗卫,但也是自军中选入的。于行军布阵自然亦有了解,明白久晴天猜测若是真的,那局面将对龙魂骑十分不利。他肃然看向久晴天,“现在就算告知主上,怕也来不及解决了,久姑娘可有妙计?” 久晴天嫣然一笑,说不出的狡黠,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而在南平大军中,顾邺看着场中呈现白热化局面。他虽先攻城,并且射死了守城将领,可是在龙魂骑到来之后,便再没法讨得半分好处。 眼见将士死伤不少,但顾邺依旧岿然不动。身后的副将皱眉上前一步,唤道:“王爷?” 顾邺这才轻轻嗯了一声,挥手道:“照我们开始计划的办。” 那副将点头应了声是,利落转身而去。 对方的地势,便是最大的弱点。再骁勇善战的将士,也无法和发狂的畜生拼,届时对方不开城门,龙魂骑将士便会死伤惨重,若是开城门……那也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不管对方如何选择,都是落在他们的网中。 赖家提供的致狂药,效力想必不错。 副将招了人过来,正待吩咐将锁在军营最外围的那些马匹放出。却有将士脸色惊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将军,马厩那边出事了。” 因着马儿都喂了致狂药,怕马儿伤到将士,只派了一对人马看管。此刻听到出事,那副将第一反应便是发狂的马儿伤人了。 然而还未开口询问,马厩那边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际。 155.-第155章 凤凰起 下 远远传来战马的嘶鸣声,不过因为被喂了致狂药,那嘶鸣声分外狂躁,光听着就让人觉得渗人。 副将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往马厩那边走去。 但紧接着轰鸣声四起,似乎是什么爆炸了,马蹄声嘶鸣声更为凄厉,当副将赶到那里时,便看到那马厩的栏杆已经被冲破了,所有想用来对付龙魂骑的马儿,都如撒着欢儿一般往帝都城郊跑去。 一旁的将士本来想拦,但是又如何敌得过发狂的马的力气呢?没几下,便再没有人敢上去了。 用来对付龙魂骑的旁门左道居然就这么被人毁了,副将眸光阴狠,盯着那马厩边的一行轻骑,但那群人中有一女子忽然回头,冲他粲然一笑,明眸皓齿,那无双丽色在这烈烈战火中依旧夺人眼球。 副将微微一愣,却见那女子指了指冲破栅栏的马儿,又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指头,轻轻摇了摇,似乎在说,你这招,不行啊! 这挑衅一下子刺激了副将,他猛然回头大吼:“没看到有敌人吗?给我杀!” 那女子见状轻笑一声,副将似乎都疑心自己听到了那带着嘲讽和鄙视的笑声,抽出腰间佩剑便往前冲。 那一行人丝毫不惧,一拨马绳,轻斥一声:“驾……” 千里良驹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向着他们闪着寒光的刀刃,直撞而来。 副将本来十分奇怪,为何他们不躲不避,反而横冲直撞,直到他看清楚,这几十人胯下之马,正是他们的,也就是那些喂了致狂药的马。 这一愣神,那马儿便冲到了跟前,副将到底反应快,往旁边一闪躲过了。但是不少将士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有些被马儿撞伤,有些则被踩于马蹄下。而且马背上的人还会时不时抽冷子来一剑。 死伤无数,自然是惨状连连。 久晴天脸色有些发白,这到底是战场,没有鲜血是不可能的。她小心提醒着自己不要去看那些死状凄惨的将士,各有各的立场,他们终究都只能做自己愿意做的。 但是她手中的竹笛到底是慢了下来,跟随在她身侧的暗卫不知她为何缓了动作,但是也赶紧上前一个马位护着她以免她被人伤到。 众人都看到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那火光投射的方向,一队人马从南平大军中直冲出来,为首的女子衣袂飘举,目光肃然,那飞起的轻纱竟似翅膀一般,映着火光,就像一只展翅而起的凤凰! 司徒殊木早就看到了这一切,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久晴天,又盯了会他们的马,发现并不是他们这一方的战马。他果断下令道:“让这些人过来,不得伤了他们。” 正如司徒殊木猜测的一般,在两军阵前,久晴天等暗卫便弃了那马,任他们在南平军中继续横冲直撞,而他们飞身而起,正落在龙魂骑阵营。 因有司徒殊木命令在先,龙魂骑将士都听话的将冰刃收了回来,并没有伤到自己人一分一毫。 全场的目光都紧盯在唯一的女子身上,混乱中忽有人小声调笑道:“不知道这位美人儿是谁啊,简直是仙子下凡一般。” 身侧之人嗤之以鼻,而那人继续道:“若能娶作媳妇,那就好了。” “你不是看不上普通女子吗?”身侧之人讶然看他。 “这叫普通?这是天人之姿啊!”男子笑眯眯道。 身侧之人讶异过后便不想理他了,直到见到那女子被解弗接到了司徒殊木身边,才对男子嘲讽一笑,“看来你没有机会了,这位美人定是摄政王心尖上的,看到没,是解弗亲自去接的。” 男子轻呵一声,语气虽郁闷,但是脸上的笑意却一点没变,“想起来了,当初我领兵去接太后和摄政王回帝都时,这位姑娘也在,而且一直在摄政王的马车里,所有人都猜测她十分受宠。” 这个男子,便是当初领五万龙魂骑对付东阳,最后却成了接太后和认祖归宗的摄政王回帝都的龙魂骑将领之一柳风余。他轻轻叹了一声,“她是久晴天!” 而这时,司徒殊木已经发布了攻击的命令,柳风余手中的剑一顿,心中暗道:“哪怕是这种时刻,这位摄政王也不会乱了心智,忘记自己该做什么。” 然后举剑示意自己已经听到命令,面容一整,面向南平军大声道:“兄弟们,杀!” 龙魂骑的战斗力本来就不弱,何况有司徒殊木排兵布阵。这也是众人十分不解的事,司徒殊木未认祖归宗之前,不过是江湖人,怎么对兵法如此娴熟呢? 但是久晴天却十分清楚,当初在西宁训练西宁军时,将领一职一直都是司徒殊木。在另一层身份的遮掩下,在林洺的掩护下,他早身经百战了。 有久晴天插手在先,那些战马全部都没有发挥出该有的作用,反而全跑了,南平军心已经动摇。龙魂骑勇猛,又将他们的士气打下去不少。 到最后,南平军被迫退后三十里。帝都城门之下,已经全部换成了龙魂骑。 这一战,司徒殊木已经赢了。 见大局已定,司徒殊木回头望向久晴天,目光灼灼。忽而皱眉道:“你今晚会不会做噩梦?” 久晴天一愣,唇角的笑意却越扩越大。忽然就忘了自己身在战场,方才还因为那满目惨状而心生不适。 也许她可以相信,这个男人,无论站在什么位置,对她的心思,都不会改变。 她抬手轻拢发丝,淡淡一笑,如兰香暗涌,“没关系啊,不是有你在吗?”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久晴天第一次不再以神医的身份涉足这个大舞台,龙魂骑和南平军将士都难以忘记,这一日,这个女子跃马战场,在那火光的背景中走出,衣袂飘举,如生双翼,似凤凰临世! 在帝都一家小酒馆里贪喝陈酿的归剪愁醉眼迷蒙间,喃喃道:“好了,这下人全齐了。真正好玩的开始了。” 156.-第156章 帝都关 上 当第一场胜仗的消息传入皇宫时,那些公卿大臣们仍在昭明殿等待着。 这群平素威严厚重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皆面露喜色,而匀王更是欣慰差点落泪。 “摄政王到——” “摄政王到——”太监尖锐的声音从崇值门外响起,一人接一声,传入宫廷大内。昭明殿门大开,依旧身穿铠甲的摄政王慨然而入,或许是铠甲的原因,往常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此刻看来眉目端肃,那凛冽之感令人不敢直视。 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司徒殊木身侧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柳眉弯弯,眼眸如琉璃般澄澈,容颜清丽。一身淡紫广袖长裙,和摄政王犹如瑶台仙人。 但是众人尽皆疑惑,这商议朝政的大殿,怎么会让女子入内? 面对一殿大臣审视的目光,原本沉静的久晴天转眸,一一自众人身上掠过,眼眸乌黑,目光沉静有力,嘴角的笑意带着似笑非笑……那笑容像极了司徒殊木笑着的模样,让人无端觉得深不可测。 于是目光相接处,不少人都先转开了目光。 只有匀王,目光深沉而认真,与她对视,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对于先帝时的往事,匀王才是最清楚真相的人。他十分清楚,先帝晚年体弱,在大皇子和二皇子内斗相继死去后,先帝便怀疑上了秦旭。但是彼时秦旭已经掌握了大部分朝政大权,而先帝缠绵病榻对朝局掌控日渐衰微,那时候先帝不敢动秦旭,怕反而打草惊蛇。幸好那时宸妃已经怀孕,宫中老资格的御医早就断出了宸妃一胎乃皇子,便想好了法子只待宸妃生产便送她出宫,好歹保全了宸妃和君氏一个血脉。 虽然时间上出了些差错,宸妃生产后不久先帝便病逝了,但是幸好原本就已经安排好了,所以才没有意外的送人出宫了。 在匀王看来,司徒殊木,或者说是君殊木,乃不世雄主,他合该是属于那个位置的。但是久晴天就是红颜祸水,若有她在,必定会影响殊木。 他已经眼睁睁看着先帝为了一个宸妃,让秦旭算计了几十年,险些将大齐江山玩得散架。又如何能接受又出现一个久晴天,毁了原本的雄主呢? 这么明显的敌意,久晴天自然发现了,就连司徒殊木都发现了。司徒殊木淡淡扫了匀王一眼,目中暗含警告。 在司徒殊木的目光下,匀王一笑垂眸。但这并不代表敌意消失,而是暂避锋芒而已。 这叔侄二人目光下的暗涌自然早就落在了殿上的大臣眼中,其中不乏想的深看得远之人士,心中立刻便打起了小算盘。这事是该站在匀王那边,还是站在摄政王那边呢? 久晴天倒是真的不在意,她在方才的战场上露了面,司徒殊木便非要携了她来。这朝堂之上,处处有人争锋,看到她这个小女子,横眉冷对一番也是正常的。 一殿均行跪拜礼,山呼千岁。 久晴天站在比司徒殊木低一阶的地方,目及之处,皆是跪叩皇权之人,那至高无上的感觉,果真让人飘飘然,莫怪乎这么多人心心念念着要坐那个位置。 但是山呼之后,便是发难。 已有与匀王交好之人出列恭喜摄政王首战告捷,功业不凡。一番吹嘘拍马的赞扬之后,便将矛头转向久晴天,“……不过祖宗礼制在前,昭明殿乃商议国事之所,以往立于此地的不是太后便是皇后,身份最低,也是皇贵妃之列。今日这姑娘身份未明,便立于此处,老臣看来,着实不妥,乃亵渎我大齐祖制。” 久晴天面对指摘,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反正是某人非要带她进来的,那自然要负责圆场。 “夏大人的意思是立有赫赫战功之人,不配立于昭明殿?”淡淡的嗓音响起,带着天生的威仪。 一时匆忙,众人只知首战告捷,却不知这捷报里还有久晴天的功劳。 “摄政王所言有理,若非久姑娘机警,发现了南平的阴谋,及时将发狂的战马解决了,那龙魂骑会伤亡惨重。”柳风余往前踏出一步,道。 龙魂骑是皇家私兵,其将领也是世代相传的。这个柳风余平素从不上殿,但是并不代表匀王等人不认识。此刻听到他亦为久晴天说话,匀王的脸便青了几分。 “是啊,久姑娘堪称首功,功不可没,难道不比那些只知绫罗绸缎的后妃娘娘们更有资格?”有一个愣头青也上前道。 不过就连久晴天都听出了他这话说的不合适,这么明显的贬低后妃娘娘,也不怕被人穿小鞋啊。 “我大齐开国时,便有女将军立于朝堂,不过悠悠数百年而已,诸位大人就忘了吗?” 发展到后面,说话的不但有被司徒殊木新提上来的年轻官员,亦有龙魂骑的将领,甚至还有云若禹这些大将。 匀王的脸都黑了,也不好反驳什么。倒是久晴天在上头看着他的脸色如调色盘一般,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其实局面已经很清晰了,司徒殊木要让她站到高位,丝毫没有掩饰爱护之心。而她误打误撞在战场上帮了点忙,得了大部分年轻将领的好感,这些在大后方等待消息的公卿大臣们,身份再高,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现在,兵权才是主宰! 当朝议完毕,众人退去。大殿之上只余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二人时,久晴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歪着头道:“好威风啊,摄政王。” 司徒殊木轻笑着握住她的手,“你当初接掌藏书阁时不也是这样威风?” 他依旧记得,她当年一身深紫华服,跟着随隐走上那藏书阁殿中最高处,接受门人跪拜。彼时她是被设计了才去闯了那三关,莫名其妙就被推上了尊主之位,她郁闷之极,脸色十分不好看,不过那冷脸反倒为她增了几分威严。 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当年司徒殊木故意引诱她去闯那三关,如今又赶鸭子上架般非让她进了昭明殿。 若是以前的她,会心生不悦。但是现在却浅浅一笑,他这么多年,都在想着如何让自己和他更近一步,她又为何要生气呢?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九月初五。南平军攻帝都城门,摄政王率龙魂骑出战,首战告捷! 九月初六,盘城十万南平军陡然对胤城发起了攻击,与东阳不谋而合,双方默契合作,先攻胤城。 西宁军救之不及,胤城,破! 157.-第157章 帝都关 中 虽有蒙英赶去胤城接管禁卫军,但是还是未能抵抗住南平和东阳的夹击。 东阳段谨溪本就是出色将才,名声在外。但是没想到南平世子顾泉霄多年隐世不出,一出便惊人。打仗,他身先士卒;兵法,他设计围困;射箭,他一箭便将胤城城门上那面大齐旗帜射倒。 当具体战事传到帝都,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就连司徒殊木看着那些细节,也不能不感叹这位世子是个人才。 久晴天犹记得当初归剪愁说的顾家中血蛊的事,细细想来,这么多年,南平王府的确子息不旺,而且代代南平王皆身体虚弱,有些英年早逝。她不由问司徒殊木,“当年真的是太祖忘了一同打天下的情义,故意让第一代南平王为他挡了血蛊?” 司徒殊木闻言失笑,那弯起的眉眼冲淡了战事吃紧的忧虑,让久晴天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我也不是宫里长大的,哪里知道那些秘辛啊。” 久晴天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这些所谓的秘密,都只有当年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真相。他们这些后人,都不过是在历史的只言片语里猜测而得知罢了。 可是南平对大齐皇族的恨意可能那时候便种下了,蛰伏多年,将那恨意代代相传,终于到了如今,有了机会。 不管当初是太祖刻意让南平王挡了血蛊,还是南平王忠义高烈挺身而出愿为他挡血蛊,亦或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没有人背叛情义也没有人忠君义烈,只是阴差阳错中反而让南平王中了血蛊。但是顾家人为此付出沉重代价,让世代子孙皆困苦于此是事实。而他们泄愤的目标,就是大齐皇族。 久晴天转过头,站在煌煌宫殿里,问道:“现在南平和东阳都反了,你待如何?” “当然是打啊!人家都反了,我还能客气?”司徒殊木笑着道,继而那笑意里又添了几分诡秘,他指了指虚无的夜空,“现在不是还有个人没有下水吗,我得先把她拉下来。” 那个没有下水的人,自然就是北安霍凤云。 “人家没有任何动作,你干嘛都不放过?”久晴天皱眉。 “我也没干嘛,只是借了玉玺下了道旨意而已,让她去胤城平叛。若是和西宁军合作,未必不能挡住东阳和南平。”司徒殊木瞟她一眼,嘟囔着为自己叫屈,表示自己不是恶人。 久晴天听他那语气便乐了,自她来帝都后,和司徒殊木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在若水庄。她斜斜看他一眼,也笑得十分神秘,“只是这样吗?我还能猜到点别的哦。” “能猜到什么?”司徒殊木满是宠溺的看着她,含笑道:“猜到有奖。” “掌握四方边境军的王已经反了两个,西宁是你手中之物,便只有北安在你想法之外了。若是霍凤云接旨平叛,那便代表没有反意。若是不接,便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她也要反,其二是她想独善其身。但是这两种解释无论是哪个,你都不会放过北安。北安不需要谋反的臣子,也不需要不顾天子安危独善其身的臣子。”久晴天笑意淡了几分,将猜想一一说明。声音清越,如山间泉水一般,让人舒服。 司徒殊木从案边起身,“对,你说得都对。” “献帝在位这些年,这四大诸侯王都已经快自立为国了。其军队也不仅仅是为了守护边境,而是为了争霸天下。他们都快忘记自己是臣属了,我当然要提醒一下。”司徒殊木嘴角依旧是那抹轻笑,但是墨眸如深渊般不见底。 久晴天早就知道,他不只能在战场扬威,他的头脑也是一流的政治家。当初不屑于与乔思兰斗于宫廷,但是此刻帝都已完完全全是他的,他的算谋再不需要遮掩。 “霍凤云若接旨,以北安军的速度,便可以将东阳和南平截在涵玉关,届时西宁也会及时赶到。都是出名的将领,也算旗鼓相当。”司徒殊木继续道。 而久晴天眼眸一转,“若是不接呢?” “西宁军也会拦,虽然有没有成效很难说,但是拖点进度没问题的。”司徒殊木道。 久晴天撩开鬓边碎发,笑起来,手撑着桌子跳起来坐上去,眼眸如星望着司徒殊木,“我开始可猜对了,有什么奖?” 司徒殊木也轻轻笑开,那温润的眉眼在久晴天看来无一处不好,久晴天在心里暗自点头,若这厮有日落魄了凭着这美色也能混得不错啊。 而司徒殊木已经缓缓靠近久晴天,渐渐鼻息相绕,在久晴天瞠目中,他已吻了上去。唇齿相依间,呢喃道:“这么奖……” 若是元清有幸看到这个场景,已经会泪流满面地握拳声援自己的公子,发乎情止乎礼这么多年啊,终于流氓了一次啊。太不容易了! 但久晴天并不是元清的想法,她气急败坏地推开司徒殊木,愤恨地擦了擦自己的唇,甚是悲痛,“这哪里是你奖我,分明是我奖你!” 司徒殊木身形一顿,嘴角抽了抽,然后撑不住弯下腰大笑起来,这丫头有时候就是个活宝! 等司徒殊木笑够了,就见久晴天依旧在愤恨的瞪着他,那开怀大笑更加英挺的面容强忍住笑意,“你这么瞪着我,是想怎么样呢?” 久晴天思考良久,扑上去道:“我要你还回来。” 女子身上特有的药香味入怀,眼前一闪,人便狠狠咬了上来,司徒殊木吃痛的咧嘴,但是眼底的笑意十分明显,心上人主动投怀送抱,人间一大美事啊。 殿中一室旖旎,以至于两个武功高强的人都没有发现殿门外素白衣裙的袍角一闪而过,那软绵怯弱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而接到快马加鞭来宣的圣旨时,霍凤云一夜未睡,思考良久,终于不顾部分下属反对,决定率兵平叛。 而段谨溪和顾泉霄的目的地都是帝都,拿下沿路城池,攻入帝都。 大齐,便不复存在了。 158.-第158章 帝都关 下 但世事变幻无常,从来不是算谋可以算尽的。当然,世间最妙,也在于它的变幻。试想,若一切都按着算计来走,人生又哪来乐趣呢?那些尊贵帝王、倾世名将、绝代佳人又如何能制造无数野史给后人增添谈资呢? 任谁都没想到,就连算无遗策的司徒殊木都没有想到,霍凤云领兵截住东阳军和南平军时,东阳将士们居然下马让路了,那恭谨姿态,就算是南平将士看了都得说一句,这姿态放得真低啊。 霍凤云在战场上碰到各类对方,什么款式的都有。但是这么礼貌的还真没有,一下子倒是愣住了。 而段谨溪在东阳阵营里笑容灿烂的看着她,摆手让身侧副将亲手递上一镶金边的大红书令。 霍凤云长眉紧皱,那气度更是不怒自威,本就冰冷的脸上此时更是如结了冰渣一般,她的确不太明东阳这是玩什么把戏,于是清冷问道:“这是什么?” 那副将恭谨一礼,微微含笑,十二万分的礼貌恭敬,认认真真回道:“求婚书!” 这话如石子投入平静湖面一般,一落便引起了千层浪。 这里囊括了东阳、南平、北安三方将士,总计三十五万兵马。这是战场,你死我活之地。可是有人却在这修罗之场,含笑递上了求婚书! 高踞马上的顾泉霄第一个放声大笑,那双眼睛比之女更为勾人,带着几分戏谑在霍凤云脸上转了转,又转去了段谨溪脸上,“战场由来只有刀剑往来,倒没想到今日能看到一出婚书往来啊。” 而霍凤云已经由惊愕变为了铁青,她双眸如利刃般盯着那婚书,复又抬头直视段谨溪,那目光中居然透出一丝狠厉,“由来战场只有战书和降书,东阳王若是怕了我霍凤云,便爽利些递降书罢。用这种招数,太过下作。” 没有哪个女子不在乎名声的,而段谨溪这种利益太过明确的婚书,对高傲的霍凤云来说,也是一种侮辱。如此直白的,要娶的就是她的身份,以及她北安二十万兵马而已。 段谨溪策马上前,朗声道:“霍郡主误会了,当日若水庄一面,小王便心向往之。仰慕霍郡主巾帼不让须眉,能和小王并肩笑傲战场。才唐突求婚。” “原来东阳王也知道自己所为唐突啊。”霍凤云身侧的将军颜锋勃然怒道。 顾泉霄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霍凤云身边的将领皆脸色涨红,一副主上受辱恨不能与尔拼命的模样,不由摇头失笑。到底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脸皮不能和段谨溪那种玩政治的人比。 果然,段谨溪目光紧盯着霍凤云,见她冷若冰霜,便仰头叹气,“的确是小王唐突了佳人啊。此事就先按下不提,他日我东阳派遣叔父备厚礼亲往北安,再论吧。” 然后话头一转,“今日是小王不对,未能按捺住仰慕之心。这样吧,霍郡主率五万北安军前来,而小王有二十万人马。只要霍郡主不出手,小王便也不出手。以此表达我对霍郡主的敬意以及……爱慕。” 这话听来很像是怕伤了佳人不愿打起来,但是其中隐含之意霍凤云听得很清楚。 段谨溪在和她商量,也是在威胁她。东阳军二十万,而北安军只有五万。何况此时东阳和南平已经默认了结为盟友,便是还有十万南平军窥伺在侧。 若是真的打起来,北安绝对讨不了好。她有什么必要用自己的北安军去拼呢?反正她已经接了圣旨,也已经来了,不是吗? 脑中急速运转,短时间内便已经将一切权衡清楚。霍凤云静静盯视段谨溪几秒,声音依旧清冷,恰如她如玉雕般的脸。“便如东阳王所言!” 段谨溪满意一笑,对左右道:“就地扎营!” 顾泉霄也十分配合,段谨溪说扎营,他便立刻下了马,眼中泛起薄薄笑意,“咱们也扎营吧,正好昨夜没睡好,去叫美人儿来伺候本世子安寝。” 霍凤云的目光已经由段谨溪身上移到了顾泉霄身上,她倒真没想到顾泉霄居然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样子,自己莫名其妙接了司徒殊木送的所谓圣旨,跑来这涵玉关,谁知道段谨溪居然玩起了这种把戏,而隐世不出、一战便传的神乎其神颇有第一代南平王之风的顾泉霄也是不按理出牌的。 这时颜锋已经目瞪口呆,“在军中身边还带侍妾?” 霍凤云闻言倒是侧首望了他一眼,到底是年轻的将才,哪里懂得那些心怀天下的阴谋家的弯弯绕绕啊,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以和风细雨的不羁姿态,行雷霆叛逆之事。 她翻身下马,淡淡道:“咱们也扎营吧。” 反正西宁军也快来了。帝都不急,她急什么! 收到消息的司徒殊木难得的讶异了,见他表情不对,本来在一旁瞌睡的久晴天便好奇凑过去看了看,一看,也乐了。 “这倒是不错啊,反正这三军将士平素没什么机会见面,此番见了扎营聊聊天也是好的。”久晴天眯着眼睛笑起来,那星月眼眸带着狡黠之色。 司徒殊木含笑附和,表示同意。最后两人一合计,既然三军都到齐了,那差了西宁军多不好。 于是在千里之外收到司徒殊木急令的林洺下令加快了行军步伐,很快便带着十万西宁军到了涵玉关。 到了便给东阳、南平、北安的帅帐各递了张帖子,然后按照司徒殊木的指令,寻了个适合的地方,也扎营了! 四方诸侯各自领兵到了涵玉关,却没有打起来,反而安分扎营了! 这种事在大齐历史上是从来没有,在除大齐以外的帝国历史上也是没有的。当然,战前递求婚书,段谨溪所为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涵玉关周围的百姓原本听到各诸侯王率兵来此,皆胆颤不已,忙不迭准备搬家了,却发现这些人压根没有打起来的预兆,一个个皆惊奇不已,心中暗暗猜测难道这四个诸侯王准备在此商议共同合作,攻入帝都? 不管世人如何猜测,反正四大诸侯王已经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涵玉关‘和平共处’了。 159.-第159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上 涵玉关表面上一派轻松,但是帝都就连表面上都是紧张的。在首战之后,南平军和龙魂骑都安静了几天。 但是短暂的安静之后,又是一片战火燃起。 南平军的阵营布局,以及随军将领的能力高低,还有其粮草供应,都已经被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分析了个彻底。 在司徒殊木看来,就算是大开大阖打几仗也不算什么,十万龙魂骑在此,南平军也讨不了好,毕竟帝都是龙魂骑的地盘。 可是久晴天却不赞同,因为帝都是大齐之都,肯定只能智取不能力敌,真伤了国本,动荡了人心,得不偿失。 司徒殊木长身玉立,眉目间尽是战意,浑身的豪烈之气在久晴天面前从不需要遮掩,他朗声道:“我本就是要将所有疆土收回君家之手,若是不将他们打服了,如何能成?” 久晴天毫不退让,双瞳掠过一丝郑重,语气却含着几分讥诮,“收回疆土并不是只有死战沙场的办法,此时有更简便的法子,你为何不愿意用?司徒,这里是大齐国都,若非国君易位,不宜有伤民之战,那会动摇国之根本。” 酣畅淋漓与敌人决战沙场,这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意气。这功勋,比之香车宝马、红粉美人更让人渴望得到。许是男儿热血中本就存在的不羁侠气,又或许是司徒殊木出身江湖早已不仅仅拘泥于筹谋权术。 但是久晴天的话如当头一棒,司徒殊木浅浅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眼眸里终究是没了固执,他含笑摇头,饮尽杯中美酒,豪烈之气尽散,反而有几分落拓不羁,“是我冒进了。” “你不是冒进。”久晴天抢过他手中玉杯,阻止了他再喝,笑眯眯调侃道:“你是温文尔雅太久了,今日反而现了几分本性。” 久晴天和他相识相伴这么多年,岂会不知此人温和谦逊的外表下是何等狂妄自信。敌人万兵来阻,气势滔天,他便偏要将人的气焰打下去。 “那你混吃等死了那么久,为何如今又愿意回归睿智精明了?”司徒殊木本就心中憋闷,见酒杯被抢。又听她描述什么现了几分本性就如妖怪现了原形一般语气,眼眸便一挑,斜睨了她,反问道。 “你不知道归剪愁如何形容我吗?我是蒙尘明珠!”久晴天扬起下巴,故作倨傲,眼底却满是笑意,“如今我自然是不再蒙尘咯!” 司徒殊木也含笑看着她,但是眼眸深处仍有一丝难言之感。归剪愁所说的蒙尘明珠,到底是何意呢? 宫门外的急促脚步声由远而近,两人同时抬首望向殿门处。 来人一身湖绿色宫女装束,但是行止之间昂首阔步,没有宫中女子的贞静姿态。正是司徒殊木派去保护曼吟郡主的阿瑾。 “阿瑾见过公子,见过晴小姐。”阿瑾单膝下跪,行礼道。 司徒殊木见她行色匆匆,不由皱眉,问道:“曼吟郡主出事了吗?” 阿瑾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无不悦,方道:“禀公子,并非曼吟郡主出事,而是郡主今日忽然提出想要回其外祖家看看。” 闻言久晴天眸底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所谓的外祖家不过是西宁王妃的母家而已,林曼吟作为庶出女儿,其亲哥哥又占了世子之位,王妃母家并不怎么待见林曼吟。而此番林曼吟被乔思兰请进宫里当人质,极有可能有其外祖家的人的手段在。可是……林曼吟却依旧想要见其外祖家的亲人,这倒是奇怪。 显然司徒殊木也是这个想法,不过他嗓音淡淡的,“曼吟郡主不知道此番她沦为人质,极有可能与其外祖文渊伯家有关系吗?” 阿瑾皱眉,似不好判断,只得呐呐道:“郡主生性单纯,从不将人往坏处想,奴婢想着她可能没有想到这一层。” 司徒殊木探究的目光看向阿瑾,他的下属是何性格他很清楚,可是阿瑾对林曼吟的维护似乎已经超出了寻常范围,由不得他不怀疑。 在司徒殊木的目光下,阿瑾不由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久晴天见司徒殊木负手站在殿中,长眉轻微挑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随意一扫,便带着威压。这不怒自威的模样的确不赖。 在阿瑾有些受不住那目光时,司徒殊木方淡淡问道:“你对曼吟郡主很了解?” “奴婢……只是跟在郡主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才有此猜测。”阿瑾说话有些抖,但还是坚持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曼吟郡主确是单纯善良之人。” 司徒殊木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阿瑾的说法,随意道:“既然如此,那就派一队人马护送她回文渊伯府吧。” 是‘回’?阿瑾有些愣神,呐呐重复道:“回?公子的意思是……” “后宫乃嫔妃居住之所,她总是住着也的确不方便,有损闺誉。便让她回文渊伯府吧,保护好她,若再出意外,你们也不必再来见我了。”司徒殊木的眼风扫向阿瑾,让阿瑾浑身一凛,恭谨应了句是。 应了话之后,阿瑾在起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眼久晴天,没成想正好与久晴天目光相撞,那清凌凌的目光如天山之雪一般澄澈透亮,隐含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阿瑾有种自己已经被看穿了的感觉。 久晴天也的确是在眸中程度上理解了阿瑾那眼神的意思,那就是,既然久居后宫影响林曼吟闺誉,那自己住在皇宫就不怕影响闺誉吗? 她悄然垂了眼眸,唇角的笑意掠过一丝冷,她向来不主动得罪别人,却也不喜欢被别人冒犯。阿瑾明明是司徒殊木的人,却在和林曼吟相处后完全偏向了那一方。这个曼吟郡主真的是胆怯软绵、善良纯洁的小白兔吗? 阿瑾还未退出正殿,解弗便和她擦身而过,步履匆匆,眉头紧锁,显然是遇上了难题。 “公子,西宁王府惨遭屠戮,老王也和王妃皆死于非命。” “什么?”司徒殊木拍案而起,眼眸微眯,明显十分不悦。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解弗接着道:“根据幸存者的供词,指使攻击西宁王府,并毒杀西宁王和王妃之人,乃藏书阁,雾隐姑娘!” 160.-第160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中 解弗自然清楚,雾静乃藏书阁四大护法之一,一向也是深得久晴天宠信的。 殿中的空气冷了一瞬,久晴天静静问道:“除幸存者证词外,可有证据?” “雾静姑娘在西宁王府护卫攻击之下也遭受重创,杀死西宁王后即昏迷于寝殿中,而且身上虽携毒药,与那些护卫所中之毒吻合。”这次解弗还未来得及说话,久未见面的元清便接口道。 元清的声音自宫殿上方传来,不多时人影一轻,便落在殿门口。他脸色十分严肃,再无半点嬉皮笑脸。显然,这次的问题十分严重。“西宁虽已由世子掌权多年,但是西宁王毕竟是明面上的王爷,此番横死,怕难善了。” 久晴天早在元清说雾静昏迷于寝殿时便站起了身,头发闲散束于后背,无任何珠翠首饰,但是周身凛冽气息更浓。她对司徒殊木道:“我要立刻动身前往西宁王府一趟,雾静一事,必有隐情。我要去查清楚。” “晴天,你明知道,这是冲你来的。”司徒殊木目中闪着幽光,莫测难辨。熟悉之人才知道,这是他郁怒之时的表现。 西宁乃他的臣属,久晴天乃藏书阁尊主。此番却有人设计了藏书阁之人杀害西宁王和西宁王妃一事。就算林洺对西宁王并不骨肉之情,但是礼贤之下,他定不能让父母死于非命。届时,他心爱的女人和得力的臣子,他该维护谁呢? “难道你就不怀疑,真是我命令雾静取西宁王性命的?”久晴天闻言却慵懒侧首,笑意若天边浮云,就这么看着他。 “第一,你没有动机;第二,你不会。”司徒殊木黑眸也定定回视她,带着百折不回的肯定。 “既如此,你便等我的好消息吧。”久晴天粲然一笑,如云破月来,“邬老大的事你先帮我注意下,此番西宁发生这等事,林洺肯定是要回西宁的,你也赶紧想想让谁接替统帅一职吧。” 话音落,久晴天已昂首下殿。正与在殿门口要走不走的阿瑾擦身而过,在阿瑾那双惊讶的眸子里,久晴天微微一笑,几分睥睨几分不在意,还有几分杀意!阿瑾的呼吸瞬时粗了几分,低下头去。 自入帝都,她看一切都如冷眼旁观,毕竟此局中也只有一个司徒殊木牵系她心。但雾隐之事,便代表有人要将她拖下水了。 一匹千里宝马张蹄前奔,马上女子灿若朝霞,宫门将士一见便立刻让了路。能在宫里这般飞驰,除了摄政王心尖上的久姑娘,不作他人想。 一出皇宫,久晴天便随手向空中发出一枚响箭。那是藏书阁的联络方式——有敌,警戒! 而尚在皇宫御花园里赏着秋菊和金桂的宫装女子却恍有所觉一般转头看向虚空,纯洁怯弱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诡异微笑,合着那张无辜的面容,让人望之心生怖意。 她回身温柔的捧住一朵盛开的黄菊,手指轻轻抚弄花瓣,嘴里却低声发狠,“我倒要看看,他对你的信任,有没有天下重。” 话音一落,那朵本开的正盛的话便在她手里凋谢,残余花瓣落入尘泥,枝头花空。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身,踩在那花瓣之上,宫装裙裾将其遮掩掉。 来人正是阿瑾,“郡主,公子答应了你的要求。已经在安排人准备送你回文渊伯府。” 宫装女子,自然就是林曼吟,闻言颇为懵懂的点头,“殊木哥哥答应了,那太好了。我这就准备回去看看外祖父外祖母。阿瑾,殊木哥哥有召见我吗?”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要出宫了,他也不……见见我吗?” 这话听来有几分酸楚,阿瑾跟在林曼吟身边这段时间,自然看出了这个秉性纯良的郡主心中只有公子一人,洗手作羹汤、学做女红,都只为了公子。奈何公子谨守宫规,哪怕郡主在宫中,也只让御医日日请脉,女官细心看护。虽照料妥帖,却无一丝私情。 可惜公子眼中只有晴小姐一人!阿瑾在心中叹了口气,眼中却露出怜意,方才在殿上听说了西宁王及王妃惨死,无公子之令,她此刻也不敢告诉林曼吟。只能小心搀扶了林曼吟,柔声道:“郡主,宫人们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咱们回了居所,便可以动身去文渊伯府了。” 林曼吟重重点头,对她绽开一抹甜甜的微笑,似很依赖阿瑾一般扶着她的手臂。 阿瑾扶着林曼吟离去,她也没有发现那莲步姗姗之下,有一朵盛放之花在鞋底下被碾碎成泥。 西宁王一事,是瞒不住天下人的。涵玉关的四个人以及各大门阀世家,在随后不久便收到了消息。就连百姓们都知道了西宁王横死的内情。 藏书阁护法雾静下的黑手,听说还是人赃并获呢。 但是几番查证之下,雾静与西宁王并不纠葛恩怨,说起来也不该有杀人动机。奇怪之余,所有人的猜测便转到了藏书阁尊主久晴天手上。 流言四起,就连曼吟郡主被乔贵妃下了毒,在宫里养伤,却又莫名其妙回了文渊伯府都被人翻来覆去的议论。 莫不是久姑娘怕曼吟郡主住在宫里与摄政王朝夕相对,日久生情。担心人家郡主之尊,定能获得王妃之位。嫉恨之下,才下令命下属杀了西宁王府一家泄愤吧? 久晴天一路紧赶慢赶也花了半个月才赶到西宁,到了王府周边,她反而不急了,寻了家茶馆喝茶,然后便细细听到了这一路的八卦。 大齐百姓们在这一事上发挥了巨大的想象力,将她久晴天嫉恨林曼吟身份贵重,人美心甜,于是愤而杀人的事就如亲眼所见一般在传。 久晴天慵懒地往嘴里送了杯酒,心内叹息,“真是流言猛于虎也。这有心之人的引导之下,百姓们便三人成虎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世子也快要回来了,涵玉关的西宁军将由云将军接掌。世子回来,定不会放过那罪魁祸首的。” “我看也未必,要知道摄政王那般宠着久姑娘。世子回来怕是也只能杀了那雾静泄愤,动久姑娘?那可别想了。” 茶馆里上有人你来我往讨论得正激烈。可见大齐民风还是很不错的,大街上也敢言政。 四王之中,西宁没有任何反的迹象,反而听从圣旨,在众人看来,也是大大的忠臣。此番府里被人抄底害命,若是司徒殊木不重惩凶手,定会寒了功臣之心。 可若是对付了凶手也就是藏书阁之人,恐怕也会失了佳人放芳心。 “哈……真是好算计。”久晴天又往嘴里送了杯酒,但语气中的沉怒却如雷霆一般,眼角冷光一闪,“真当我久晴天好欺负?” 161.-第161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当久晴天一壶酒快要见底时,有三个人走进了茶馆,两男一女,各具特色,直接便在久晴天面前落了座。 其中一个男子嬉皮笑脸道:“到茶馆里来喝酒,除了小姐你没谁了吧。” 久晴天将酒杯放下,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单手撑着下颌,半眯了眼眸,极为懒散,就连声音都带了丝惺忪之意,“你们来了,雾静现在如何?” 雾静出事,另外三人是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护短一向是藏书阁的传统。 嬉皮笑脸之人,也就是染墨,也收起了嬉笑的模样,有些忧虑的道:“雾静在西宁王府的地牢里,受了些伤,暂时还未受到刑求。我们本来想救她走,但是她不肯。她说人不是她杀的,若是走了,反倒会给藏书阁和尊主您惹麻烦。” 雾静是四大护法中的智囊团,向来心思缜密,玲珑剔透。她的意见,众人都会更上心三分。 西宁王府的地牢根本就拦不住藏书阁尊主座下的这三大护法,不过雾静执意不肯走,他们也别无他法。 见久晴天沉思,似怕久晴天不相信雾静没有杀人一般,清妍又重复了一句,“雾静姐姐说她没有杀人的,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怀疑她啊。” 久晴天闻言苦笑一声,闲闲弹了一滴酒砸向清妍的脑门,“傻瓜,我怎么会怀疑她。说来这事她也是受我连累,设计这事的人根本就是冲我来的。” 其实不只是设计这事的人,就连得知这事的许多人都是冲着久晴天去的。在久晴天还在西宁城里头疼时,司徒殊木也在帝都头疼。 以匀王为首的大臣对西宁王及其王妃被杀一案感到震惊,并匆忙进宫请求摄政王下旨严惩凶手。而明家家主、兵部尚书明书尧更是有意无意将此事的主使者引到藏书阁现任尊主久晴天身上。 “王爷,西宁前番在言城救您于危难,后又于胤城为国解忧。若是此事不严惩凶手,怕是会寒了西宁一脉的心啊。届时跟随林世子的将士们又如何能忍?”匀王抚着花白的胡子,语调十分沉重。 “匀王爷说的极是,依臣的意见,王爷应该好好安抚一下暂住帝都的曼吟郡主,其父母惨死,姑娘家必是心中恐慌。臣看可以接郡主进宫好好保护。”又一个老臣子眼中精光一闪,谏言道。 但这下明书尧却不同意了,毕竟这位大人的心思太清楚了,就是希望摄政王娶了曼吟郡主好稳固与西宁的关系。但是若是娶了曼吟郡主,他的妹妹可怎么办?他略一思索,便道:“西宁王和王妃横死,曼吟郡主身为其子女,是定要为其守孝的,若说起来,还是住在文渊伯府上比较合适,毕竟是其外祖家,亲戚在旁,也好安慰一点。” 众臣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而文渊伯更是老泪纵横跪在殿前,恳求司徒殊木为其女儿女婿做主。 献帝已经不再管理朝政了,除了还在皇帝的位置上,他于大齐已经只是一道单薄的影子。甚至直接常驻乔思兰的昭阳殿了,而空出来的承乾宫,已经成了司徒殊木处理日常政务之所。 司徒殊木站在昭明殿的上方,俯视众臣。 他知道,他还没有登上皇位,这些老臣子们便已经打算在他未能完全掌控局面时迫他舍弃久晴天。 他悠然一笑,凉丝丝问道:“不需要诸位大人提醒,本王也不会放过那穷凶极恶的凶手。如今林世子已经赶回西宁主持大局,有他在,到底是何事,定会昭雪。而明尚书方才认为藏书阁尊主与此事也有关系,怕是就要慎言了,请问明尚书对此事牵涉藏书阁尊主可有明确证据?” 明书尧脸色微微一变,轻声道:“臣没有,不过合理推测来看,藏书阁尊主确有重大嫌疑。” “呵……”司徒殊木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明书尧瞬间湿了后背。“希望明尚书不是靠推测断案。藏书阁尊主久晴天乃医行神医,深受百姓爱戴。几日前还助我军胜了一仗。这等功臣,明尚书断案更要谨慎。” 众人都瞧得清楚,司徒殊木是肯定会维护久晴天的。 为了那个红颜祸水,难道又要宠出一个宸妃?匀王心中有深深的危机感,哪怕他也欣赏谢斓那等文采傲然的女子,可是在心中也认为,就是因为谢斓,才有了先帝对秦旭的宠信,才导致了大齐二十多年来国势不昌。他抬头赫然道:“按说摄政王之地位比本王要高,可是摄政王乃本王侄儿,不知侄儿是否愿意听我这个叔叔一句。” 这就是要靠辈分压人了。 司徒殊木殿上拱手一礼,优雅雍容,声音和缓低沉,“但听皇叔教诲。” “这个久姑娘除了是藏书阁尊主及神医外,还曾经是大离的军师,如今的大离陛下能登上皇位和她的帮助是密不可分的。这等事本王也不能不怀疑一下,她帮助我们大齐,是否别有居心?”匀王不闪不避,昂首直视司徒殊木。语气刻意缓慢,带着一丝厌恶。 司徒殊木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明明依旧是那般优雅有度,一派王侯之象。但不知为何,看到他那笑容的人都不由打了个冷战。 人皆有逆鳞! “那依皇叔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匀王本欲再说,却撞上了司徒殊木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瞬时便有些语塞。他韬光养晦不理政事多年,却也看得出这个侄儿不是君炼云,他不会那么简单受谁的要挟。他身上的君王特质是让别人服从敬仰他,而非他去迁就别人。 明书尧等人都以为这代表摄政王对老政权的妥协,都等着匀王提出条件。谁知道匀王踌躇半晌却也只说了句:“老臣不知。” 恰逢此时,顾邺又对龙魂骑发起了攻击。在战争面前,西宁王之死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司徒殊木冷然率兵迎战,而此事,也无人再提。 而远在西宁的久晴天,并不知道帝都的大臣因为她有多头疼。她此刻站在西宁王府的地牢里,听着雾静说起事发前的蹊跷之事。 “半月前,我掌管的镐城的布庄掌柜总是被人发现晕倒在店里,而且人醒后也迷迷糊糊的,丝毫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我当时就去查看过,并没有任何药物的痕迹,而他眼神呆滞,倒像是让人下了咒一般。”雾静细细回忆着当初的事,接着道:“后来,我多番询问打听之下,才发现是每次两个女人来店里看了布之后,那掌柜便会无故昏倒。我命人埋伏多日,才终于等到了那两个女子来的那天。可奇怪的是,那次不但掌柜昏迷了,就连埋伏的人都昏迷了。但是在催眠之后,有一心智较为坚定的人隐约说出了几句偷听到的话,正好提到了小姐。我后来多番打听,便一直跟着那两个女子,谁知道到了西宁后就失去了她们的踪迹。而我再醒来时莫名其妙就成了凶手。” 162.-第162章 飘灯夜泊疑点重 上 “什么样的女子,还记得吗?”久晴天不动声色的问道。 雾静凝神想了想,但是脸上面露痛苦之色,她摇了摇头,“我想不到,只要努力去想,便会头痛欲裂。” 稳定了情绪,雾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小姐,那两个女子皆不会武功。当初我派去埋伏的人都武功高强,他们也特意去试了一番,发现女子并没有内力的。不过后来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昏迷了。” 想必也正是因为那确定了那两个女子没有武功,所以于武学一窍不通的雾静才敢只身跟随。久晴天伸手过去为她搭脉,半晌后十分疑惑的道:“你的脉象并没有问题,可是你当初昏迷也太蹊跷了,若是用药,也不可能不留下丝毫痕迹啊。” 镐城布庄的掌柜无缘无故昏倒,让雾静查到了那两个神秘女人,而跟随神秘女人来西宁之后,又摊上了西宁王府的灭口案。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巧合,并没有刻意之处。 可是雾静和西宁王府没有任何恩怨,实在不存在灭口的动机,而唯一的交集,便在于久晴天。 看似巧合,其实都是环环相扣。 地牢里的灯光十分昏暗,烛光照在众人身上,在墙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显得神秘而虚幻。 “现在的流言于小姐十分不利,但是不知道这些流言是他人计谋中的一部分,还是某些人借这事在推波助澜,将小姐推上风口浪尖。”染墨一团懒散笑意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无奈,在敌人是谁都搞不清的情况下,实在是没有头绪。 “也许二者皆有之啊。”清妍一派天真的开口,灵活的眼睛还滴溜溜乱转着。“公子对小姐那么好,肯定有很多人认为王妃之位是小姐的囊中物,不排除某些世家为了利益故意踩小姐的。” “不过,说到女人,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染墨忽然眼睛一亮,“言城的拂柳,你们还记得吗?” 众人当然记得,云疆的圣女,虽然后来已经沦落为韶问手下的花魁。 “云疆秘术一贯神秘,若说是拂柳,似乎也说得过去。”雾静眼眸一睁,冷静道。 然而久晴天却摇了摇头,“不是她,在赫连容回大离时,便顺道解决了拂柳。这个女人在出逃之前曾经害得大离无缘无故死了五千精卫,赫连容既知道她还活着,怎么可能饶她。” 此话一落,便有四双眼睛齐齐聚在久晴天身上,骇了久晴天一跳,怪异的回视几人,“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小姐,您和那个赫连容还有联系?”清妍眨着无辜的眸子,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虑,“您就不怕公子吃味啊,毕竟赫连容还对你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呢。” 久晴天闻言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们不要乱猜好吗?再说了,和赫连容有联系的是司徒殊木,拂柳已死的消息都是司徒告诉我的呢。” 这下四人的眼睛瞪得更大,就连宵寒都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赫连容现在喜欢上了公子?” “不会吧,小姐您的魅力难道还没有公子大?”染墨继宵寒之后嘀咕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群人还在说些什么啊?久晴天无语问苍天,为什么她的人都这么不靠谱。“哎,现在麻烦大着呢,你们都正经点行嘛。”顿了顿,一个眼风扫向染墨,“谁告诉你我的魅力不如他?” 众人闻言都不由笑了起来,他们一直都知道,公子和小姐是从小争到大的,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某处输对方一畴。 这阴森昏暗的王府地牢,反而传出了阵阵欢声笑语。让墙外听壁角的人好生不悦,火气一拱,便哐当一声推开了地牢大门。 久晴天等人都看向大门处,见尚着铠甲的林洺风尘仆仆立在门口,身侧将士皆严以待阵,手握刀柄,面色不善。 久晴天靠在牢房的围栏上,还动了动身子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含笑道:“林世子居然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林洺眸中带着一丝厉色,语气却依旧不紧不慢,“几位夜探我王府大牢,不谈正事,只闲聊说笑,胆子可真是大呀。” “那当然!”久晴天从善如流道,那笑靥都没有半分尴尬和苦恼,落在林洺眼里只有满满的得意,“现在咱们是有后台的人啊。” 这个后台,当然就是司徒大摄政王咯! 若说以前久晴天还因为犹豫和司徒殊木的关系而不和林洺计较,但现在就完全没有那个顾虑了。反正她已经是风口浪尖的人了,再躲闪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嚣张一点,让别人更加无话可说。 林洺果然被久晴天哽住了,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主上已经挑明了心中只有久晴天一人,若是和久晴天对上,实属不智。深吸一口气,他平静的道:“久姑娘何必为难我,如今贵属已经犯下了谋杀西宁王之罪,这么晚潜入地牢会让在下难做。” 久晴天微微挑起眼帘,懒懒觑他一眼,“有何难做?雾静还好端端的在你地牢里,我没有劫狱,也没有杀你西宁王府的人。” 见她丝毫不肯给面子,林洺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久姑娘,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雾静杀害我父王母妃一事,有许多人看到。我们西宁王府是绝对不会放过凶手的。” 久晴天点点头,一副深表赞同的模样。但是她继而慢条斯理道:“那我也直白点说,我们藏书阁也绝对不会允许同门之人含冤而死的。” 此话说来平静,但久晴天身上的杀气却暴涨,林洺可以感觉到,她不是在开玩笑。若有人敢动她藏书阁之人,她也必会杀人!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却听到一阵窸窣之声,似乎是石板在移动的声音,众人都不由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就见雾静身后一尺处有人挪开了一块大石头,探出一个脑袋来,模样十分普通,但那双眼睛精明且兴奋,叫道:“尊主,我们找到那两个可疑女子的行迹了。” 但是喊完他又发觉了不对劲,看着脸色铁青的林洺眨了眨眼睛,“啊,你们在聊啊,那继续啊,不用理会我。” 说着头又嗖的一声收回去了,还顺手盖好了石头,反正有枯草扑在上面,一点也看不出来这里有人挖了个洞。 一室寂然。 林洺及身侧众人反应过来后狠狠盯着久晴天,在地牢都能挖个地道通过来,藏书阁都是些什么人。 久晴天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淡淡道:“想必是世子回来了,他们无法从正门进,便只能用这办法了。” 163.-第163章 飘灯夜泊疑点重 中 四大护法都低头忍笑,就连最面瘫的宵寒都肩膀抖动。 其实久晴天也很想笑,不过林洺和他身侧的将士皆一脸受辱的模样,似乎被人挖地道闯进了西宁王府,对他们是多大的羞辱一般。所以她还是定了定神,努力装出一副淡定凛然的模样。 不过林洺的确是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侮辱,他自以为在自己的掌管下,西宁王府该是如铁桶一般,没成想这几人如此简单便潜入了地牢,就连藏书阁的门人都能挖地道通进来。 这么沉默了几秒,久晴天终于忍不住,便建议道:“林世子,你刚也听到了,我的人已经查到了嫌疑人的行迹,不如,我便告辞了?查出真相,也好还你地牢太平啊。” 林洺那冷毅如铁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快速别开脸去,避免再看到久晴天那张会让他崩溃的脸。右手一挥,他自己连同身侧的将士都让开了一条道路。 久晴天挑了挑眉,喜笑颜开道:“原以为还得从地道钻出去呢,没想到林世子这么好。” 清妍那么单纯的人都看出了林洺已经很想杀人了,染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只能赶紧上前恭请尊主大人离开。 除了雾静依旧好好的站在地牢里,其他四人便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去了。 一出西宁王府,染墨便凑到久晴天身边,神秘兮兮道:“小姐,你对着林世子很不满吗?这么故意气他作甚?” 久晴天含笑侧首,那温柔笑意让染墨不由颤抖了一下,她继而柔声道:“你想知道?” 顶着生命危险,染墨颤颤巍巍点头,“我想知道。” “其实我倒不是对他有意见,我是对他妹妹有意见。”久晴天很大方的给他们解惑。 “当初在玉城的时候,听说林世子故意针对你啊,小姐你当时都没在意怎么现在反而在意了。”清妍也凑上来,神情如同小鹿一般无故。 久晴天的笑意收敛了半分,语气依旧玩世不恭,不过眼底划过的一丝认真却不容置疑,“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的妹妹这么有趣啊。” 这下就连宵寒都觉得好奇了,“曼吟郡主除了会弹琴还会什么?” 林曼吟为诸侯王郡主,可是并非王妃所出,在林洺受到重视之前,她一直都是被欺压的,据说性格十分软弱,怯弱如同小白兔。和霍凤云同为郡主却为巾帼英雄相比,她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在此次入帝都前,久晴天也这么认为,可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她中毒的时机太恰当了,而且还有一些别的蛛丝马迹,让我实在不得不关注她。”久晴天淡淡道。阿瑾乃司徒殊木的人,却在跟了她一段时间后完全倒向了她。 这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走到了西宁王府外的僻静之地。久晴天望了染墨一眼,染墨便十分明白的打了声呼哨。 几乎声音刚落,便有一黑色人影从地底某处钻起,身上还满是泥土。模样普通,但眼里却转着精明和灵活,可不就是方才挖地道通到地牢的人。 “见过尊主。” 久晴天一摆手,“起来吧。跟我说说,那两个行迹可疑的女人,在何处?” “是,属下今日在西宁城北的一家小客栈里看到了两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她们脸罩面纱,据客栈掌柜说,这两个女人每日早出晚归,来住店的时间正好和雾静护法来西宁的时间相同。”男子认真的道。 “镐城布庄的掌柜此番也来了吧?他可有去辨认是否是这两人?”久晴天问道。 “掌柜去看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他压根就不记得那两个黑衣女人的模样和身段了。而且一旦回想便头痛欲裂。所以掌柜也不敢确定是否是这两人。”男子一脸无奈,显然也觉得此事十分邪门。 几人都想起了方才雾静所说,一旦回想,便会头痛欲裂。难道所有见过那两个女人的人,都会如此? “其他见过那两个女子的人呢?也回想不起来吗?” “是的,都只有模糊的影子,而具体的都记不起来。”男子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对了,属下们在客栈旁蹲点,趁着那两个女人出去的功夫,去她们房间里走了一圈,觉得十分奇怪。”男子继续道。 “哪儿奇怪?”久晴天皱眉。 “若是女子住店,就算是再不讲究之人,也会有个随身包袱吧?女儿家总需要匀面描红的。可是她们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衣物首饰,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她们从里面出来,我几乎都要怀疑里面没有住人了。” 居然这么邪乎,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怪异。 清妍甚至已经悄然躲到了宵寒的背后,紧紧拉着他的衣袖。宵寒扯了扯袖子没有扯回来,也只能作罢。 “现在她们都在客栈里吧?”久晴天开口问道,总要在客栈里睡吧。 男子点点头,又摇头,在几人奇怪的目光中,他解释道:“在客栈周围的弟兄们的确看到了这两个女人回了客栈,可是我们再想接近她们住的房间便不行了,非常奇怪,一旦接近,客栈的小二便会出现。” “那个小二是武林高手?”染墨一脸不可思议,要知道藏书阁负责跟踪的人都是轻功卓绝的,怎么会被一客栈的小二发现呢? “不是。”男子也泄气,“她们的住的房间是二楼,而且是中间的房间。不临街,整个房间都只有只有两扇窗一扇门,而且都是对过道开的。上面还有三楼。所以我们没法挖地道,也没法从楼底揭瓦。” “最主要的是,客栈的格局就是一条过道两边都是客房,没有任何阻挡物。轻功再好也没用啊,毕竟是那么大个人,又不能隐身。所以每次都能被小二看到。”男子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看来十分憋屈。 “那客栈掌柜告诉了你们这两个女人的作息,可是那小二却屡次出现打断你们监视?”久晴天唔了一声,然后摸着下巴沉思着。 一会儿后她蓦然抬头,望向宵寒,“咱们去瞅瞅吧。” 染墨跳起来,“小姐,为啥不叫我。” 久晴天瞥他一眼,“因为宵寒武功比你好。还有啊,清妍怕成这样,你留着保护她。” 众人回头,果然见清妍一脸惊恐,已经从拉着宵寒的衣角改为抱着宵寒的手臂了。宵寒一脸忍耐的咬着牙没说话。 染墨转头忍笑,答应了下来。 而久晴天和宵寒都没想到,他们一去客栈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164.-第164章 飘灯夜泊疑点重 下 夜,天上的月亮已被乌云遮蔽,在最繁华的烟柳之乡都渐渐熄灭了红烛之后,西宁城便被黑暗笼罩其中。 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却有两道人影身手敏捷攀上一家小客栈的围墙。 客栈早已打烊,而所有客房的灯都已经熄灭。 入了客栈大门却在楼前停驻的两人都不由抬头,只见那三层楼高的客栈一片森黑,就如黑夜中的怪物一般,等待着猎物入口。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久晴天和宵寒了。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一般而言,就算客栈打烊,也会留一盏小灯,留一个人守夜,一来防贼,二来也是担心客人们晚上有什么需要。 还未入客栈,久晴天和宵寒心头已经升起了一阵怪异之感。 但是毕竟是艺高人胆大的人,他们很快便从又翻上了二楼,按照提示找到了那个房间。 一片漆黑,其实很不利于行动,何况两人都是穿着夜行衣,都只能从对方的呼吸判断同伴在哪里。 确如那男子所言,这个房间并不好接近,不能靠轻功,也不能遁地。久晴天从手里拿出一截迷烟。既然只能从大门进了,那当然得让里面的人失去意识才行。 久晴天正待走近一点,却听到嚓一声。声响之后,火光一闪。 哪怕是久晴天和宵寒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由脸色一白。 因为两个女子的客房门口睡着一个人,方才便是那人点了火折子的声音,只见那人不紧不慢的将火折子点上一旁的马灯,又将马灯提起来。用尚带困意的声音问道:“你们是来住店的吗?” 那人双眼无神,嘴角流着一丝血迹,但是嘴角却习惯性的带着微笑,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当然,这些都不是可以吓到久晴天和宵寒的。真正让他们感到可怕的,是方才他们没有感受到周围有除同伴外的任何气息。 就是说,以二人如此功夫,此人睡在离他们如今近的地方,可是他们丝毫没有感受到。 “你是什么人?”久晴天在几息之后静静开口,她盯着面前之人,可是手底下却拈成一个起势,只要此人妄动,她便会立刻将人毙于掌下。 奇怪的是,这人没有回答,就连眼珠都没有再转动了,脸上维持着那恐怖的笑意,手里提着那盏马灯,如老僧入定一般。 而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看着久晴天和宵寒。 那是一双美丽的杏眼,若是几许娇嗔微笑,必会迷煞旁人。可惜这个女子眼中只有冷漠和打量,她看了久晴天一会儿后,方移眸看向那个站立不动的男子。手一挥,男子便怦然倒在地上,眼睛闭上了,嘴角那骇人的微笑也终于收敛了。 而马灯则被黑衣女子轻巧接住,侧身站在门旁。姿态彷如待客而至的人,声音嘶哑,“久姑娘,我和姐姐等你多时了,请!” 久晴天和宵寒不动声色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两个女人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此番夜探,似乎是正中对方下怀了。 宵寒下意识便上前和久晴天站得更近,倒惹那女子轻轻一笑,“宵寒护法何必如此紧张,我和姐姐现在可没想杀久姑娘。” 可惜这句话的含义太多了,比如说,现在没想杀,不代表等会不想杀啊。 虽然宵寒不觉得久晴天这种强人会如此简单死在别人手上,可是面对的女人如此诡异,他不得不防。 这一踌躇,倒又让那女子笑话了,她盈盈望着久晴天,语气却含讥讽,“难道堂堂藏书阁尊主,不敢进这一扇门?” 久晴天挑眉一笑,“姑娘怎么这般聪慧?” 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下,久晴天继续笑眯眯道:“知道我这个人没别的缺点,就喜欢中别人的激将法。” 然后便利落踏进了房间,宵寒紧跟在后。 房间里的景象倒不似方才所见的惊险,一名黑衣女子坐在桌前,正倾身点上烛火。她没有蒙面纱,侧脸看去,轮廓鲜明,比之中原柔美女子更添几分野性。眼神盯着跳跃的烛火,竟然有几分静谧。 这两个神秘女子,是何人? “久姑娘,请坐。”那女子已经回过头,望着来客嫣然一笑。 而久晴天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下了。这让久晴天产生了更大的警觉,她方才似乎没有什么意识便听从了女子的话。 而她方才只是盯着女子,可在女子那双黑亮眼眸里如同被卷进了漩涡之中。 久晴天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这是武者面对危险境况的条件反射。但是她面上依旧轻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笑道:“不知道二位姑娘又是何人?” “我们?”那姑娘目蕴笑意,依依看向久晴天,嘴角的粲然笑容更添了几分妩媚,不过那黑的发亮的眼睛却似漩涡一般,吸引着久晴天的目光,“我们只是来西宁城游玩的远客而已。” 久晴天神情木然了一瞬,她紧紧盯着那姑娘的眼睛,恍惚了一下,复又重复道:“哦,你们是来西宁城游玩的远客。” 站在久晴天身后的宵寒脸色一变,已经感觉到了不好。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提醒久晴天,先前给他们开门的蒙面女子便贴了上来,绕着他的肩头,声音甜软,“这位弟弟。” 宵寒下意识低头,便也正好对上了女子那美丽却带着几分神秘的眼睛,没盯几眼,便觉得那乌黑的眼睛似漩涡一般,将他的意识都卷进去了,朦胧间只听那女子又道:“我们是来西宁城游玩的远客,你听到了吗?” 宵寒无意识一般缓缓点头,重复道:“恩,你们是来西宁城游玩的远客。” 见二人都处于这一反应,两个黑衣女子方相视一笑,神情颇为自得。 年长的那位到底把持得住些,收敛了笑意道:“好了,二妹,送他们出去吧,他们不会再对我们起疑心了。” 年纪轻的蒙面女子得意的点点头,轻佻的挑起久晴天的下颌,嗤笑道:“原来藏书阁的尊主,也不过如此。哪怕武功再高,也挡不住我们的惑心术。” 说着,女子便打算将二人带出去。 当她们快走到门前时,那年长的女子却又忽然出声道:“等一下,二妹,我到底不放心,废了久晴天的武功罢,再放她走。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165.-第165章 伊人归来风雨多 上 烛火跳跃在女子眼中,如同金色光芒一般,在黑夜中看来格外诡异,她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看着久晴天如看蝼蚁一般。 当然,已经栽在她手中的人,是不值得她高看一眼的。哪怕这个人,是举世闻名的久晴天。 不过女子到底多疑,纵觉惑心术之下,无人可逃,却依旧不放心,于是示意站在久晴天身边的二妹,再次开口道:“废了她的武功!” 那女子却有些犹豫,“阿姐,我们答应过卿姨,不伤久晴天的。” “卿姨?”女子闻言冷笑,挑起的眼角满是不屑,“那个女人不过是叛族之人和中原男子所生的孽种而已,也配让你称为姨?久晴天既然帮不上东阳的忙,还是废了武功好。没有武功任人宰割的人,比较放心。” 见姐姐如此说,那女子也只得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玉瓶,又从中倒出一粒棕色的药丸,喂久晴天服下后,又把住她命门,发现她身上的内力正在逐渐消散,方对姐姐点点头,“这噬功蛊已经生效了。” 女子唇角微勾,沾上几分狠毒笑意,也不再望他们一眼,“如此,便让他们走吧。” 知道久晴天和宵寒都渐渐消失在客栈之外,依旧坐在桌前的黑衣女子方阴狠一笑,“希望,君家那个摄政王喜欢这份礼物。” 很快,远在帝都的司徒殊木收到了西宁的急报,久姑娘和宵寒夜探客栈后,莫名昏迷在城郊的树林里,二人皆不记得前一晚发生的事。而久晴天武功尽失! 林洺等人当初听壁脚时便听到了雾静所说会让人神秘昏倒的女子,不过他并没有想到久晴天也会中招。 不只是林洺,哪怕是远在帝都的司徒殊木,都没有想过久晴天居然会中招。 除却西宁的急报外,藏书阁关于此事的详细情况也让染墨送到了司徒殊木的案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险些拍散了一张檀木雕致的桌案。 他凝神唤来暗卫,不多时,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便跪在了他的案前,他手中拿着藏书阁和西宁的急报,虽然久晴天和宵寒都中了别人的招,武功尽失,可是所有人连神秘女子到底是何人都没有搞清楚,想到此处,他心中急怒交加,闭目沉声道:“你们这一组的人,都去西宁,把她完完整整的给我带回来!” “是。” 司徒殊木此次召唤的暗卫,乃身边最为隐秘之人,向来只负责保卫他自己安全的,不过此番为了久晴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解弗本来很担心这些人派出去后,公子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不过看到了司徒殊木的面色后,他默默吞下了那些话。 待所有人退下,司徒殊木静立良久,也许是见惯了久晴天闯过多种风雨,才会让他忘了,晴天也是一个凡人,一个女人,不会刀枪不入,也不可能战无不胜。 手指轻轻一动,再次展开藏书阁那张纸笺,一个字一个字看着,似想从中推测出他心爱的女人此时正面临何种境况。 直到他目光一凝,定定般看着纸笺某处。 久晴天是在西宁出的事,在事发后,林洺便立刻接久晴天入了西宁王府的别院,以保障其安全。 大凡一个武林高手,在发现自己武功尽失后,总会有些不安的。没有了武力,就像是少了一层保障。何况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由万人不敌变成手无缚鸡之力? 林洺本来也以为久晴天会十分沮丧的,但当他在别院里看到久晴天时,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虽是秋风萧瑟,但阳光依旧暖暖的,这一片红枫的美景下,有人搬了躺椅到院子里,椅旁放置了各类瓜果点心,又专门摆了一扇屏风遮挡秋日的凉风。而躺椅之上,自然就是久晴天,一边笑嘻嘻听清妍逗趣,一边捻起金丝糕点往嘴里送。 那副悠闲的模样,简直让林洺认为武功尽失的人不是她。 不过微微走近些,林洺便十分遗憾的发现久晴天是真的武功尽失了,因为他已经离人不过一丈远,若是以往,久晴天早就发现了,而如今,却是染墨示意,她才慢悠悠转过头来,“咦,林世子来了?真是欢迎。” 此话一出,不管是藏书阁的人还是林洺本人,都有些哭笑不得,这本就是他家别院,还用她欢迎吗? 林洺毕竟是行伍出身之人,并不如染墨元清那般好开玩笑,他只是轻轻一点头,“久姑娘,此处我已安排了人守护,又有你藏书阁之人在此,想必会安全很多。雾静护法的事,便请染墨护法多费心了,我西宁实在不便插手。” 久晴天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你西宁王和王妃皆身死,若是你还插手帮雾静分辨清白,那天下人会骂你不孝的。” 看了四周一眼,并没有看到宵寒,林洺不由有些奇怪,“宵寒护法不在吗?”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说到宵寒,久晴天的语气变得有些凉丝丝的,眼底的笑意也散了许多,“宵寒武功练来不易,也不如我没心没肺。” 这话说来,倒有几分萧瑟。 林洺却是明白这种感受的,原本武功卓绝,一下子武功尽失,这种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生命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抬眼望向久晴天,似想看清女子的笑颜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强装,蓦然问道:“久姑娘真的丝毫不记得那两个神秘女子的模样了吗?” “我要是记得我就去向司徒借人手来砍了她们!”久晴天抬眼望他,那如浸入冰潭的目光让林洺心头一颤。 到底还是怨恨不平的!林洺心中如此想到。 “不过没关系,她们还会来的。”久晴天幽幽看向自己的右手,此时手腕软软的,丝毫没有以往掌若千钧的样子。她试过无数次凝聚内力,然而体内的内力却如从来不存在一般。 冷哼一声,她愤然收手。在林洺诧异的目光里,她狠厉一笑,“因为她的目标是我,我已失武功,她们怎么可能不来取我性命?” 此时是最好的时机,藏书阁从内部调的高手以及司徒殊木可能派出的高手都一时赶不到,这里只有西宁王府的将士和藏书阁少数人马。 实力最弱时,当然最好强攻! 166.-第166章 伊人归来风雨多 中 确如久晴天所料,在西宁城不为人知的小角落里,的确有人在谋划一场暗杀。 外观十分落魄的竹屋,空了十多年,从未有人居住。周围居民十分稀少,也不会有人想到要进去看一看。 而就在这竹屋里,气氛剑拔弩张! 一个身着绛紫色对襟襦裙的女子愤然起立,指着对面的女子狠狠道:“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动她分毫的!” 相较于她的愤慨,对面的黑衣女子却十分淡然,那双能把人灵魂吸进去的眼睛里闪过嘲笑和不屑,语调微扬,懒懒道:“你的确有提过不能动她,但是我何时有答应过?”话到此处,那眼眸一转,又笑道:“难道一向心硬如铁的卿夫人现在倒是母爱泛滥了?” 那绛紫衣着的女子自然就是前任东阳王之妾,卿夫人。听得黑衣女子如此说,她狠狠咬牙,但到底比其年长,多年沉浮也不是白来的,她压下心中气愤,淡淡道:“苗雅,你和段谨溪合作,是要帮助他削弱摄政王的实力,助他夺得王位的,此番伤了久晴天,你以为那个摄政王是吃素的吗?” 被称作苗雅的女子却丝毫不惧,她怡然一笑,不予置评。倒是苗雅身侧的另一女子开口,声音更为冷然几分,唤道:“卿姨,哪怕你母亲当年叛出苗疆,但你也应该知道,你乃苗疆后代,难道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东阳的利益,而罔顾我苗疆的利益吗?” 卿夫人脸色丕变,在她心里,的确没有把苗疆当成什么家族。她从小到大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她凭借自己的美色和才智得来的,那所谓的苗疆从未在她饿的时候给她一碗饭吃,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将她护在身后,又凭什么让她为了苗疆利益而算计呢?但是面上她丝毫不显,只是也平心静气了很多,对另一黑衣女子道:“苗黎,你们的目的是报当年苗疆的灭族之恨。和东阳合作,本就是借助东阳的势力,你也知道,若非东阳借出死士,光苗疆之人是完全不够你们行动的。此番虽将林洺拖在了西宁,减轻了段谨溪在涵玉关的压力。但是此番西宁王之死,显然还不能让西宁和摄政王反目。” 接下来的话卿夫人没有再说,但是在座之人都十分清楚。现在不能让西宁和摄政王反目,反而因为久晴天让摄政王震怒,这买卖不划算。 苗黎闻言面露难色,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不过苗雅却不如苗黎这般,她冷冷看着卿夫人,“卿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有自信?” 卿夫人眉心一簇,风韵犹存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煞气,“你什么意思?” 见她如此,苗雅倒是笑了,那烟波流转间更见神秘,这个女子,容颜不算绝色,可是风情真是罕见。“摄政王真将久晴天放在心尖上,方有雷霆之怒。若是心尖上的人不是久晴天呢?” 卿夫人脸色大变,虽然她和久晴天不亲近,她也看得出久晴天并不是那种只看重血缘的女子,不会受制于血缘。可是她心中还是希望久晴天依旧强大如昔的,有一个能力强大的女儿在,她在段谨溪那里争取得到的利益便会大很多。 可惜苗雅笑意神秘,显然是还在某处下了绊子。任她如何追问,苗雅也丝毫不肯透露了。 话不过几句,又转到了开头苗雅提议要杀久晴天的事,卿夫人嘴唇一动正待继续反对,苗雅却悠然一笑,“你不需多说了,东阳王已经答应了我的提议,你的反对自然不值一提。” 这话的蔑然让卿夫人眼眸一厉,却终究没能说什么。她本是前任东阳王段霖苍信任的人,可是段霖苍中毒卧床后,段谨溪已经全数掌控东阳。前些日子她虽已叛变归顺段谨溪,但这种信任天生不足。 若是段谨溪都答应了苗雅杀久晴天,她自然不能再反对了。 她奉段谨溪之命带了死士过来帮忙,但是这些死士并不完全从命于她。只要她有稍稍异动,他们便会将利刃向她。段谨溪本来就不信她忠诚。 所以接下来苗雅说起暗杀计划,她再不说一言。 待三人商量完毕,苗雅和苗黎目送卿夫人离去,苗黎才转头问道:“阿姐,你怎么断定摄政王心尖上的人会不是久晴天呢?” 明明根据她们听到的消息,司徒殊木对久晴天很是上心啊。连昭明殿都携她去了。 苗雅看着妹妹神秘一笑,“以我们苗蛊来说,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很难吗?” 苗黎闻言倒抽一口冷气,“阿姐的意思是用苗蛊让摄政王爱上别的女人?” 苗雅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一个爱上了别的女人的摄政王,自然就不会为了一个不爱的女人而出头了。 当苗雅收到司徒殊木本派出了最精锐的暗卫赶往西宁城,却在半途不知为何撤回了这个命令时,她幽幽一笑,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那纸笺,眼底的神情得意而可怖,喃喃道:“好,虽然那女人胆色不足,还未和他有肌肤相亲。但好在还是有点作用了。” 是夜,西宁王别院频繁遇袭,杀手一波接一波的出现。但这些杀手倒像是来踩点一般,攻到一半便撤。不定时又换了另一批人来攻。 一时间西宁王别院的将士们被折腾了个人仰马翻。 被护在最里面的久晴天听到染墨如此形容,也觉得不对劲。西宁将士武功不低,但是论杀人比之死士还略逊一筹,这些死士明明可以攻进来,却浅尝辄止,绝对不对劲。 手指快速敲击着桌面,久晴天明眸中闪过一抹深思,“难道是在等另一个时机,才正式取我性命?” 但这个时机会是什么时机呢? 千里之外的帝都,解弗接到了内侍的禀报后十分奇怪,但还是内殿禀报了司徒殊木,“公子,曼吟郡主在宫外求见。” 司徒殊木一身寝衣,明显是准备就寝了,闻言也不由讶异,“这么晚了,她来作甚?” 解弗自然也不能答。 司徒殊木略一思忖,倒是答应了。林曼吟性子羞涩单纯,哪怕是在帝都,在皇宫里,也不敢主动找他,此番连夜入宫求见,怕是有什么要事。 而宫门外等候的林曼吟,在阿瑾的搀扶下,一身浅紫宫装,青丝轻轻挽起,随性得很,不过用一根玉簪固定。身上再无配饰,脸上也不施脂粉,月色如银下更显柔情。 阿瑾也不知道这位郡主为何忽然不再羞涩主动进宫求见公子,不过见她此番打扮和身段,倒是有七分像久姑娘。 林曼吟并没理会阿瑾打量的眼神,她只是静静看着远方宫灯燃起,一溜太监疾步提着宫灯疾步走来。 这代表殊木哥哥答应了她的求见,这些人是来请她入宫的。想到此处,她垂眸一笑,握紧手中一物。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失败! 167.-第167章 伊人归来风雨多 下 宫门至摄政王寝宫尚有一段距离,而现在更深露重,林曼吟又是重臣亲妹。是以司徒殊木让人准备了一顶小轿去接。 当林曼吟在阿瑾的搀扶下缓缓下轿,站在殿外等候的解弗眼神一凝,这紫色襦裙,慵懒发饰,这满身楚楚风姿,为何与晴小姐那般相似。 佳人莲步轻移,在解弗面前稍稍停顿,解弗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看了这郡主太长时间了,连忙低下头以示恭谨。轻声道:“公子正在偏殿,请郡主移步。” 林曼吟轻轻一笑,居然再无往日的胆怯羞涩,“多谢。” 眼前裙裾再次晃动,林曼吟与解弗擦身而过,一阵暗香袭来,却让解弗皱眉,武者的第六感让他直觉这种香味似乎有蹊跷。 解弗猛然抬头望向阿瑾,阿瑾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扶着林曼吟步入殿门的那一霎她缓缓回过头来,可是神情呆滞,并无往日爽利。 这件事有些不对劲!解弗脸色更寒,欲跟着进殿。却在殿门口被人拉住。 他回头,见是匀王派过来伺候公子起居的应公公。 “解护卫,这曼吟郡主面见摄政王,你进去作甚。”应公公也知道解弗是司徒殊木跟前红人,信任非常人可比,是以这埋怨的话也是用嬉笑的语气说。 解弗对外人从不多言,只冷冷道:“我乃公子亲卫。” 言下之意便是自然当护在公子身侧。 这应公公却是人精,他看着这曼吟郡主深夜来求见,又穿得和久姑娘七分相似,如何不解其意。但是他背后的主子匀王本就不希望看到摄政王独宠久晴天,此番有人主动来分宠,他自然不能让解弗坏了好事。连忙紧紧拉住解弗,陪笑道:“解护卫,你看着宫禁守卫森严,这么晚了哪需要你贴身守卫摄政王呀。何况这曼吟郡主是女子,外男在场定是不好的。” 解弗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林曼吟的来意这么明显,他如何不知,可他心中到底是偏向久晴天的。 见他依旧没有动容,应公公也恼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摄政王日后定是‘那个位置’上的人,妃嫔岂会少?你一介护卫难道还想掺和这个不成?” 这句话才让解弗的脚步顿住,的确,他不过一介护卫,若是掺和公子私事,实乃逾矩。 应公公喘了几口气,又软下声音,“解护卫,若是摄政王不想宠幸谁,那曼吟郡主此番也不过无用功,你又何必担心?” 其实解弗原本是看林曼吟今日和往昔差别太大,他感觉有危险。再加上心里偏向久晴天,不希望她得逞。可解弗到底是习武之人,在应公公这番软话硬话下已经有些晕了。想到公子武功高强,心里又只有晴小姐,应该不会出事。 于是他停在了殿门口。 应公公满意一笑,转而又翘望那殿门。 外面两人的这些对话,里面的人自然不知道。 司徒殊木本来懒懒倚在案边看书,听见林曼吟进来也不介意。不过待看清林曼吟装束后,他浑身一僵,手中书卷掉落地上也没有发现。 这淡紫曳地长裙,青丝懒挽,一根白玉簪松松固定,何等熟悉。而那原本低着头的佳人微抬螓首,不施脂粉,只是淡扫峨眉,目光柔软坚定。 司徒殊木的目光在看到林曼吟那双冥黑的眸子时便似被深深吸引了一般,神情居然有几分恍惚。 在这深夜之时,着他心上人的装束,果然会让他的防范降低。林曼吟心中暗笑,依旧款款走向司徒殊木。 哪怕是借着久晴天的名义,哪怕要凭借见不得人的手段,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便是好的。想到此处,她嘴角轻轻弯起,带着点漫不经心,向司徒殊木伸出手去,“司徒,我回来了。” 殿中烛火到底不似白日光亮,那青丝掩映下的容颜在明灭灯火中让人看不真切,只是声音慵懒随意,听来缥缈动听。 司徒殊木已不自觉向佳人走了几步,有几分意乱情迷,轻轻道:“你终于回来了?” 只待伸手,便能接过凝霜皓腕,揽入怀中。 远在西宁城的苗雅似有感应一般,霍然睁眼,侧头对苗黎道:“去跟那些死士说,再攻入西宁王别院,便下杀手!” “我要久晴天的命!”苗雅声音低沉,似带着笑意一般,却愈加显得阴森。 杀手们再不留情,久晴天自然也感觉到了。 这些人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如今下杀手,便代表时机已到,可是究竟是什么时机呢?久晴天听着外面杀声震天,却依旧疑惑。 林洺派了很多西宁将士在此驻守,不过比起这些手段阴狠、无孔不入的死士,他们依旧无法确保久晴天的安全。 染墨和清妍寸步不离的守在久晴天身边,就连一直闭门不出的宵寒都坐在此处,不过望着外面,目光里全是憾恨。 染墨轻轻将手搭在宵寒肩上,一贯吊儿郎当的脸上居然满是正经,“别着急,我们会找到恢复武功的办法的。” 外面的将士们在杀手们的残酷手段下有些胆怯,不由退后。终于,在一个将士害怕的逃跑后,便引起了数人跟风。这不是战场,久晴天也不是他们要保护的土地。为这么个女人丢掉性命,不值得! 跃上房顶观战的染墨将这一切看得分明,不由又急又气,恨道:“这群人,居然也是军人,真是无胆匪类一流!” 久晴天却没有这么愤怒,她静静看着外面的局势,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股不安的气氛在蔓延。 西宁将士退散,而藏书阁的人手不多,不是那群死士的对手。说起来,真正能用之人,也就染墨和清妍了。 闭目叹息一声,掩去目中无奈,久晴天侧首对染墨道:“车驾准备好了吗?形势迫人,我们从后门走。” 想她久晴天自出江湖便身负绝世武功,又有藏书阁作为后盾,何时落到此番境地只能逃遁。染墨静立两息,终于开口道:“已经准备好了,尊主,走吧。今日之辱,咱们来日再报!” 而苗雅两姐妹在听到他们从后门逃走的消息后,眉目愈加舒展。苗黎更是喜不自胜,冷哼道:“我就说阿姐你太过谨慎吧,这久晴天武功再高,中了我们的噬功蛊也只能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苗雅笑笑睨她一眼,却没有责她轻狂,只是曼声道:“被逼到绝境了就好,也不枉我布局这么多取她性命。” 168.-第168章 红袖携霜破局出 上 黑夜里,一辆马车在月色下狂奔向前,影影绰绰间颇显狼狈。 苗雅两姐妹率领着数十死士缀在后面。 马车自然不能和千里良驹相比,双方人马的距离已经在渐渐拉近。苗雅拔出自己腰间的弯刀,嘴角浮现一抹奇异的笑容,“久晴天,你若是死了,那一切就都顺利了。” 他们的马匹终于赶到了马车前面,当啷一声抽刀而出,驾着马车的人猛然拉缰绳都没来得及,马儿已经身首异处。马车里的人反应十分快速,亦拔出随身武器砍断车辕,随后又将车轮削掉,这才让车厢稳稳落在了地上。 那反应快速之人,自然便是染墨,他手持利剑站在马车外,而马车里明显有气息,却再无一人掀开车帘。 黑衣拂动,在这黑夜里更显鬼魅,苗雅手中的弯刀反射着如银月光,正好照在染墨眼里。她声音轻柔却冰冷,如幽冥地狱索命的使者一般,“这种要命的时候了,久尊主还要隐匿在马车里做缩头乌龟,让手下护法送死吗?” 这幽幽的嗓音很快便在空中飘散,却更让人胆寒。 染墨眼眸一眯,正色道:“你便是陷害我藏书阁雾静护法,并让尊主和宵寒失去武功的黑衣女子?” “对,是我!”苗雅十分爽快的承认道,但那双冥黑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看向染墨,继续道:“而我的目的绝不是陷害谁,而是……杀了你们!” 这等危急时刻,染墨也顾不得太多了,只能开口震慑道:“我家尊主若死于此,不仅是藏书阁,就连摄政王也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一串幽灵般的笑声传出,在这夜色里更让人恐惧,“藏书阁就罢了,还有摄政王?摄政王此刻怕是在温柔乡里好眠,还不一定记得你家尊主呢。” 话音一落,似乎听到了马车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喘息声。苗雅更觉得意,那双眸子依依看向马车,似乎想穿透车帘看到那个女子的担心失望……以及绝望! 然后车帘晃动,一个娇俏的女子下了马车,愤怒的指着苗雅呵斥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挑拨我家尊主和公子之间的感情,又为何非要杀尊主不可。” 苗雅白皙的手指轻轻掩住嘴唇,这曼妙姿态却如妖女迷惑世人一般,“我并不想挑拨谁人的感情,不过久晴天我杀定了。至于为什么,我不想告诉你。” 显然,苗雅已经看穿了他们的目的,悠然拂袖道:“你们不需要故意说这么多话来拖延时间,就算西宁军来救,也晚了!” 心中所想被看穿,染墨和清妍的脸色都有一瞬的僵硬,皱眉凝思着对策。 可惜这等时刻,藏书阁和司徒殊木的人马都指望不上。染墨目蕴怒色,发狠道:“若非尊主和宵寒武功尽失,尔等匪类又算什么!” “对!”苗雅继而悠然道,“武功全盛时期的久晴天我自然不敢轻易招惹,所以为了杀她,我特地做了局引她入瓮,然后废了她武功啊。” “你与我藏书阁有何仇怨?如此死死想逼。”清妍是四大护法中最年轻的,个性也最为爽朗,是以又愤怒地将问题绕到了这里。 “久晴天活着,挡了我的路,如此而已!”苗雅冷冷瞟向那纹丝不动的车帘,再不肯和染墨、清妍多说,手微微扬起,那些死士已经蓄势待发。 猝不及防的,苗雅的手狠狠砍下。那些死士便齐齐举刀攻向染墨清妍。 他们都知道马车中的人才是不会武功的,乃软肋所在,是以刀锋皆不留情向马车招呼。 然而出乎苗雅意料之外的是,这些死士都在马车一丈之外便似遇到阻力一般,再不能前进半分。他们试着后退,却如置身迷宫,再也绕不出去了。 苗雅已经感觉到不对劲,赶忙拨转马头狂奔,却发现不论怎么走,还是绕到原地,还是可以看到位于中心的车厢。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一片慌乱中毫不引人注目,而苗雅猛然望向车厢才发现久晴天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那娇俏女子正侍立其身侧。 失去了武功的久晴天似乎少了些英姿飒爽,扶着清妍的手,多了几分书香气。她衔着一抹浅笑,望着所有人,目蕴光华,眼底的那一丝傲然不容错认,她静静盯着苗雅,启唇却狂妄霸道,“这便是教你个乖,哪怕我武功尽失,也轮不到你轻易招惹!” 此番境况,苗雅如何还不明白,失声道:“你在别院故意做出逃离姿态,其实是为了引我入瓮?” “姑娘你没行军打过仗,在沙场上铁血奋战的将士,哪里会被死士的残酷手段吓得节节败退呢。”久晴天也是闻言软语,不过这和风细雨姿态里已经是先机在握了,“我当然也是故意引你来此的!” 一旁的染墨已经恢复了嬉皮笑脸,笑着和清妍打趣道:“可惜咱们刚才的戏不够好,没能试探出这位姑娘的更多意图啊。” 原以为穷途末路能够让这黑衣女子放松警惕说出更多企图和真相,谁知人家不喜欢多说。真是失策!清妍也挤眉弄眼,笑的十分快意。 忙乱半天,得意半天,居然也被人当猴耍了。苗雅的眼里升起一股愤怒,似要毁灭对手一般。 眼见她目光如同漩涡一般,越卷越深,和她对视的人似乎要被卷去灵魂一般。久晴天随手扔出一枚轰天雷,那轰然声响惊醒了染墨清妍等人。 “姑娘,这武侯八卦阵我摆得可不多,实在不够熟练。你那双勾人的眼睛若是再不安分点,那我若是毁阵,你和你那位可爱的妹妹以及数十死士就都得死在这了。”久晴天声音清冷,如珠玉相扣,淡然的说着威胁之语。 这话也确让苗雅一僵,但是转瞬她又冷静了下来,高傲的瞥了眼久晴天,“莫要以为我不懂中原阵法!若是毁阵,你们几人就算位于唯一的生门也活不了。” “我们的命死不足惜,久姑娘总不愿意自身及爱将为我们陪葬吧!”苗雅也不遑多让,言语间步步紧逼。 此番虽设武侯八卦阵将这些人困在阵中,但是仅仅凭清妍和染墨二人,的确没法将数十死士杀尽,何况还有两个精通苗蛊的女子在,若想留下她们,的确不可能。 “我们四人留不下你们,西宁军总留得下。要知道你们杀了西宁王及王妃,他们怎么会放过你们?”久晴天的话没有内力,但是字字铿锵落在众人耳中。 “谁说他们是我杀的?明明是你藏书阁雾静护法杀的。”苗雅的神情带着几分得意和诡异,幽幽道。 而久晴天却依旧老神在在,“你莫要以为没有人看见,这世上之事,就没有绝对。” 苗雅冷笑一声,已然收回弯刀,反正在这八卦阵里,兵器也没什么用,她对自己的手段十分有自信,傲然道:“不可能,我的惑心蛊绝无失手的可能性,就算是西宁王复活,也不会知道杀他之人是我!” 169.-第169章 红袖携霜破局出 中 话音刚落,便听到脚步声靠近,看来是西宁军的大部队赶到了。 苗雅并不害怕,毕竟这里的死士都是以一敌百的人物,何况化整为零之下,他们未必不能逃脱。她静静看着久晴天,眼里倒是有些不甘,居然就这样和取久晴天性命的机会擦肩而过了。 援军已到,久晴天示意染墨撤阵。 阵法一撤,死士们也不再受困。不过他们情急之下对久晴天的攻击也尽数被清妍和染墨挡去,而西宁军已经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 苗雅冷冷瞥了西宁军一眼,林洺赫然就在其中。她喝道:“走!” 霎时间,死士们便都放弃了攻击,转而向外杀去。 待苗雅等人的踪迹都不见了,林洺才紧皱着眉头走到久晴天身边,“你不是说你有方法证明雾静的清白吗?现在这些人都逃了,你还凭什么证明?” 久晴天满不在乎的一笑,反而看了四周一眼,问道:“林世子对这里可熟悉?” 林洺也望了四周一眼,可是他贵为世子,对这等偏远地区并不熟悉。他以为久晴天又要玩云山雾罩的把戏了,表情也有了几分不耐烦,“久姑娘,你说过你有办法证明雾静的清白,我才让手下人全数听你的撤退的。若是你再不能证明,那雾静姑娘的命我也保不住了。” “我已经证明了啊。”久晴天的语气更加无辜,她懒懒倚在清妍身上,含笑瞥向林洺,“林世子可以放人了。” 林洺满头雾水,可是在久晴天笃定的目光下,他又实在不能呵斥她。静了几秒后他沉声道:“请恕本世子愚钝,不知道久姑娘如何证明?”要知道,那些死士们,还有那两个神秘的黑衣女人已经逃跑了。 久晴天嘴角轻挑,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着。向染墨递了个眼神,“还不赶紧让林世子瞧瞧证人?” 染墨的翘起嘴角,如做成了什么恶作剧一般,点燃了好几个巨大的火把,火光一燃,光芒照射之处,就见到一块巨石的豁口处站了好些人,有些人穿着平民服饰,有些人则穿着贵族服饰。 “林世子,方才那黑衣女子所说的原话是:不可能,我的惑心蛊绝无失手的可能性,就算是西宁王复活,也不会知道杀他之人是我!这些人想必都听到了,这些人里,有附近的居民,也有西宁城的巨富,还有西宁王府的门客。这人证的分量想必是够了吧?”染墨裂开嘴笑着,看在林洺眼里这就是明显的炫耀。 难怪方才久晴天问他对这里熟不熟悉,原来就是借着这一块巨石的缺口站了这么多人!此地地势又高,风寒露重,借着风声隐藏了众人的气息,所以刚才那些死士都未发现。 风声凛冽,那些身着贵族服饰的自然就是西宁王府得用的门客,他们不如普通百姓那般耐冻,脸都冻紫了。百姓们早就活动了身子,而他们还一动不动。 林洺看着蹊跷,便问道:“他们怎么了?” 久晴天便又笑了,带着丝抱歉,“啊,不好意思,这几位大人开始不太愿意来此处当个证人,所以我的护法情急之下用了点别的手段。” 染墨十分有眼力劲的过去给那些门客解穴,十分客气的表示感谢,“多谢几位了。” 附近的村民是自愿来的,而这些门客巨富都是被迫来的。林洺自然也看清了此间门路,何况来此的受冻的门客中,大多是建议直接杀了雾静,不愿意相信藏书阁的。 久晴天为何直接找了这些人,怕是故意的成分比较多。 林洺心中感叹这女人果真记仇,面上却丝毫不露,问着这些人道:“方才你们可听清了?” 那些百姓难得看到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此番早就激动得不能自已了,赶忙回道:“小民回世子,方才听得真真的,王爷和王妃都是遭了那个黑衣女人的毒手啊。” “是啊……听说是什么惑心蛊!” 百姓们早就将一切说了,那些冻得不行的门客们也只能诺诺道:“属下们也听到了。” 林洺的目光再次移向久晴天,这个虽然武功尽失,却一手策划了这个局的女人。他定定道:“本世子原以为久姑娘的计划是败逃引死士们入瓮,然后静待我西宁军救援,好逮住凶手,为雾静姑娘洗清冤屈。没成想,姑娘的计划却是这样的。” “就算真抓到了,那两个女人不肯承认,也无法证明雾静的清白。”久晴天施施然理了理衣袖,语气一顿,瞟向林洺的眼光利了几分,“何况,本座从不将机会赌在旁人的救援上。” 这女人和主上何其相似!他们都是只相信自己的能力的人。林洺在心中感叹道。“既如此,我稍后便会吩咐释放雾静姑娘。” 久晴天轻轻一笑,“多谢。” “不过我尚有疑虑。”林洺的目光也犀利了几分,上前一步问道:“久姑娘有困住他们的能力,为何不将他们留下呢。要知道,这是我西宁的仇人!” 久晴天已经微微侧了身子准备走,听到林洺的话才又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洺,“林世子,你就真的很在意是否抓到了杀西宁王和王妃的凶手吗?” 这话让林洺的脸色一僵。的确,他一介不受宠的庶子,又是王妃的眼中钉,掌控西宁这么多年,被架空的西宁王也恨不得除他而后快。他当然并不在意能不能抓到凶手。 “这两个女子故意将罪名嫁祸给我藏书阁,就是笃定了我不会袖手旁观,也笃定了你迫于礼贤之名不能放过杀你父母的凶手。若是你主上护我,就会和你离心。若是护你,便会与我断情!”久晴天缓缓将一切挑明,“这件事不过是个开始,我今夜抓不到他们,就算能抓到也不会抓。” “因为……”久晴天看向无垠夜空悠悠一笑,那笑意如破冰之光,所向披靡的傲气袭来,“我还想看看,她们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西宁军又带了一辆完好的马车过来,久晴天上了马车后便吩咐道:“先去西宁王府接雾静,接了人我们便去帝都。” 见清妍和染墨的神情都带着几分疑惑,久晴天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方才那女人所说的话我有点担心,我怕司徒出事了。” 众人都不由想起了那女子所说:藏书阁就罢了,还有摄政王?摄政王此刻怕是在温柔乡里好眠,还不一定记得你家尊主呢。 一时间,倒有些面面相觑。 见三人都有些担忧的望着她,久晴天冷哼一声,却捂了脸咬牙切齿道:“他若是敢沉溺于别人的温柔乡,我便阉了他!” 170.-第170章 红袖携霜破局出 下 这狠绝之话让三大护法皆一愣,反应过来后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宵寒都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久晴天手捂着脸不说话了,就算不看这三人她都知道肯定是一副嘲笑的表情。 月夜如墨,就算有灯笼照明,也依旧夜路难行。久晴天靠着车厢壁,听着马车前行的细细声响,脑中却控制不住的想着司徒殊木。以她对司徒殊木的了解,她肯定司徒殊木肯定看懂了她的密信。 她的眉头渐渐蹙起,但是她密信中的提醒太过宽泛,因为当时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诡计。也不知道司徒殊木能不能看穿温柔乡背后的计谋啊。 唉!她浅浅叹出一口气。身旁的清妍慢慢蹭过来,柔声道:“小姐,您放心,公子那么英明神武,肯定不会像我们一样中招的。” 清妍本是好意宽慰久晴天,谁知自家尊主闻言便炸了毛一般转头斜睨她,“你的意思是我不够英明神武才中招了?” 染墨在一旁扶额,又忘了,自家尊主的性子是一定要和公子争个长短的! 宵寒已经默然转头,和这些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这是一群永远分不清重点为何的神人! 当然,这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在帝都那边,守在殿门口的应公公脸色十分喜庆,因为殿门久久未开,曼吟郡主也未出来,可以想见殿内是何旖旎风光。 就算没有发生旖旎之事,也不影响大局,因为这云英未嫁的郡主在摄政王寝殿内待了一晚上,外面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为了女儿家的名声,摄政王也肯定是要负责的。 应公公一边踱步一边不住念叨道:“哎,这可真好,很快便会有摄政王妃了,匀王爷肯定会很高兴。” 解弗那等直性子的人十分不理解,就算摄政王真有王妃了,匀王爷高兴什么? “若是有了摄政王妃,那小世子肯定也不会远了。”应公公还在自顾自念叨道。 解弗闻言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宫里的人都有病,还没成亲就在念叨小世子了。 而寝殿里,佳人衣衫单薄,仰首依依望向司徒殊木,鬓间白玉簪已经掉落在地上,青丝遮掩了半边脸,泪盈于睫,真是楚楚可怜。 可惜的是司徒殊木并非惜花之人,他的手紧紧扼在佳人细长脖颈上,眼眸如淬了毒的利刃射向尚在垂泪的人,“若你不是林洺的妹妹,凭你方才所为,我便杀了你!” 然后手一松,林曼吟如断了翅的蝴蝶一般摔落在地,原本的勇气都似消失了一般,又恢复了那般胆怯懦弱,正惊恐的望着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浑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怒气,一身玄衣更衬得脸色冷峻,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林曼吟,半晌方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曲竹风。 一介谋士这个时辰出现在摄政王寝宫,本来就是十分不寻常的事。不过这也代表林曼吟的诡计是不可能完成了。 曲竹风在司徒殊木的目光下颇有些不自在,他跟随司徒殊木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咳……主上,曼吟郡主此番是中了苗人的蛊了。”曲竹风在那严厉目光下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那这是什么玩意儿?”司徒殊木略抬下巴,指向林曼吟前方地面上玄铁盒倒扣的地方。 171.-第171章 危机险境透帝都 上 听到司徒殊木问及那玄铁盒中的东西,曲竹风的脸色更加不自在了,但是司徒殊木的眼神愈加凌厉,由不得他再打马虎眼,只能小声道:“那个是蛊虫。” 司徒殊木声音冷如玄冰,“什么蛊?” 曲竹风古怪的笑了一下,“呃……是情人蛊。” 这名字已经足够让人有联想能力,何况司徒殊木对情人蛊也稍有了解,这是苗女用在心上人身上的蛊,中此蛊的男子,会对下蛊之人情根深种,千依百顺。 想起方才林曼吟用久晴天的衣着和头饰伪装,又借苗蛊迷惑他的心智。若非早就有防备,再加上有曲竹风在内防范,他早就中了招了。心头不由火气更盛,偏偏又不能将林曼吟如何。 他霍然回身,将桌案上的东西悉数扫落。这下倒是惊醒了殿外的人,应公公反应极快的跑进内殿,跪地请罪道:“王爷发生了何事?” 司徒殊木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落在后一步进殿的解弗身上,“解弗,你身为本王亲随,为何反而在殿外?” 解弗闻言眉心一跳,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疏忽,请公子恕罪。” 开始强拉住解弗不让他进殿的应公公听到问话本来心头一紧,但是听解弗似乎没有出卖他之意,又稍稍放松了些。 可惜的是应公公不知道司徒殊木对解弗了解甚深,解弗虽然话少,却从来不会玩忽职守,于是司徒殊木声音放缓了一些,“为何疏忽,我要听原因!” 解弗闻言眼珠一动,反而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眼角瞟向了应公公。 司徒殊木一见他的小动作便了然了,颇为阴寒的看向应公公,“皇叔派来伺候的奴才,已经管到本王的身边人了?” 应公公脸色愈加惶恐,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进来便看到了林曼吟瘫软倒在地上,又如何能不懂此次曼吟郡主自荐枕席已经成了泡影。而此时,摄政王明显是要秋后算账了。冷汗渐渐湿透了背心,赶忙解释道:“王爷恕罪,奴才只是……只是……” 一旁的曲竹风倒是很有兴趣的听着,他偏要听听,这公公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不过说出一朵花来也没用,主上明显是在迁怒。 果然,司徒殊木不耐烦听他只是个没完,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只是什么?不管你有何理由,阻本王亲随,是谁给你的胆子?匀王吗?” 这后面三个字,已是诛心! 别说此事与匀王爷无关,就算有关,应公公也绝对不敢说是,只能用力磕头,一声声请罪! “拖他下去!本王的寝殿,用不起主意大的奴才。号谕全宫上下,以示惩戒。”司徒殊木声音恢复了平静,不过依旧冷然。 话音刚落,便有值守的侍卫进殿,应公公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便被人拖了下去。 曲竹风本来自顾自在旁边看戏,见应公公已经被处置了,才上前轻声道:“主上,曼吟郡主和阿瑾都中了苗蛊,才闹了失心疯。可是曼吟郡主乃西宁王之女,此番西宁王府遭此劫难已让人同情,实在不宜再动曼吟郡主。” 这些司徒殊木都知道,林洺对这个妹妹极为疼惜,何况林洺又不知此事始末,若是动了他妹妹,说不定这得力助手便会与他离心。 “我知道,苗蛊之事也不宜宣告天下,免得民心不稳。”司徒殊木的怒气完全平复了,淡淡道:“此事便全数推到应公公身上,曼吟郡主无故入宫求见,也推说是那个奴才假传旨意,意在奉承。” 曲竹风眉头一挑,已经明白了方才主上发那么大脾气,又让人晓谕全宫应公公之事,便是为将一切推在他身上做注脚。他不由抬头偷觑司徒殊木,已经面色平和不见丝毫怒意,可见方才的雷霆之怒都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而已。 司徒殊木稳稳坐在椅上,手中还把玩着一只方才未遭殃的青花瓷杯,淡淡道:“将曼吟郡主在宫中安顿住下,受了惊吓,着御医日日请平安脉。” 解弗起身应了声是,然后叫了宫女将林曼吟和阿瑾都扶出去了。 殿中再次只剩下司徒殊木和曲竹风两人时,室内空气便憋闷了许多。 曲竹风乖乖站在原地,等候主上垂询。可是司徒殊木久久不开口,甚至瞟都没瞟他一眼,只是悠闲把玩着那只青花瓷杯盏。 主臣二人沉默了一炷香时间,曲竹风终于忍受不了这无言的威压,他苦笑这认输道:“主上,我也是猜测,并不知道曼吟郡主有问题。” 他今日入宫后便想尽办法在宫内留宿,司徒殊木倒也没说什么,反正这寝殿内没有宫眷,离后妃们住处也远。 但是发生了曼吟郡主的事,以司徒殊木的心思,肯定能猜到曲竹风刻意留在宫中是知道了什么。 司徒殊木闻言依旧不说话,曲竹风无法,便只能继续解释道:“是当初曼吟郡主在乔贵妃手下中了毒,可是那事并非乔贵妃下的手,而且我查来查去也查不到源头,后来和久姑娘商量了几句,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说着他又抬头觑司徒殊木一眼,见司徒殊木依旧慢条斯理的喝茶,只能继续道:“再加上当初帝都被献帝掌控,属下明明算好了时间去接曼吟郡主,结果却被乔贵妃截了胡。思来想去,也只有曼吟郡主自己能出这种篓子了,所以才将一切怀疑算在曼吟郡主身上的。” “今日之事,真的是撞上的。”曲竹风有点有苦说不出,“我要是早知道有苗疆的身影,那我不早就提醒您了嘛。” 司徒殊木听到苗疆二字,倏忽眯了眯眼睛,“林曼吟真的是中了苗蛊吗?而不是利用苗蛊吗?” 曲竹风闻言哑然,这个他还真的不确定。以前觉得曼吟郡主羞涩胆怯,可是自从怀疑她在中毒和被抓的事上用了手段后,便再没法相信她是单纯胆怯之人了。 “其实也有人提醒了我。”司徒殊木没再继续林曼吟的话题,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字字潇洒飘逸。 曲竹风看了一眼便知道了是久晴天的字迹,只见那寥寥数语中,有人用朱笔在每行的开头圈了四个字,正是——身边有险! 172.-第172章 危机险境透帝都 中 看来久晴天虽身在西宁,却早已将看出端倪,所以才来密信提醒主上了。曲竹风垂眸看向地上的玄铁盒倒扣之处,里面被扣住的东西,自然便是那情人蛊的蛊虫。心内不由一沉,苗疆居然也出来插一脚了,事情也就复杂了许多。 司徒殊木接过侍女奉上的外裳,散散披在身上,依旧目色沉沉的盯着曲竹风,“你和晴天早就察觉了林曼吟不对劲?” 曲竹风听见司徒殊木问话,便细细将心思理了理,解释道:“请主上细想,当时我派去接应曼吟郡主的人还可以说是某个环节出了差错,但是曼吟郡主被乔贵妃接进了宫之后,乔贵妃是为了利用她压制林世子,自然不会动她分毫,一直都是好吃好喝供着的,唯恐她出事,又如何会下毒?乔贵妃心思缜密,她的昭阳殿一直都如铁桶一般,哪怕是当初李太后未封宫之时,都谈听不到昭阳殿的消息。要说旁人下毒,实在是既无动机也无机会。所以属下才将疑虑转到了曼吟郡主身上。至于久姑娘的猜测……” 说到久晴天,曲竹风不由抬头偷觑了司徒殊木一眼,见他面色无丝毫改变,心知不能妄想主上轻易泄露情绪了,放继续道:“久姑娘当初入宫为曼吟郡主诊治,便将其居住之处以及日常入口之物暗暗查过一遍了,也未发现任何疑点。所以她也怀疑此事乃曼吟郡主自己所为。” 司徒殊木听到最后,嘴角还微微翘了翘,似乎是笑,但又像是怒。 曲竹风心里打了个突,心中暗道要是久晴天在就好了,应该就轮不到他被主上质问了。 果然,司徒殊木声音愈加低沉了几分,“你们两个早就对林曼吟有所怀疑,为何不对我说?” 虽然司徒殊木的语气十分正常,但不知为何,曲竹风从主上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醋意,好像是在指控你俩为什么有了我不知道的小秘密一般……心思百转之下,曲竹风斟酌着道:“主上,属下曾推测曼吟郡主是故意落到乔贵妃手上的,而她中毒也是故意的。而她中毒之事,您是最终的得利者。” 林曼吟对主上素有敬慕之意,何况其兄林洺又一心想为妹妹寻一株参天大树作为良人,林曼吟为心上人设计这点事,也算是其情可悯。他们自然也不好非要将其用心妖魔化。 司徒殊木自然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遂哼了一声不再追究。他对林曼吟的儿女情思并非没有察觉,不过他没有动那种心思,自然不会理会。若非此次林曼吟用了情人蛊,他都难以想到那个胆怯软弱的女子有此等手段。 曲竹风跟随他多年,虽不似解弗元清那般亲近,却也素来大胆,见他不再追究,于是便又不怕死的问道:“主上,曼吟郡主这心思……您就不怕久姑娘吃醋啊?我看久姑娘未免看不出啊。” “她当然看得出!”司徒殊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当然清楚那女人是什么水晶心肝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不过她看出来了也不会理会。” 曲竹风十分想八卦的问句为什么,却摄于司徒殊木那冷冷的目光不敢造次。 倒是站在一旁的解弗默默低下了头,晴小姐那种怕麻烦的懒人,一向奉行谁的麻烦谁解决。当然不会理会公子招惹的桃花。 “苗疆的人忽然出现了,你有何看法?”司徒殊木已经不再将林曼吟的事放在心上,转而问起了苗蛊的事。 “苗蛊并不容易养成,所以此次之事,定是苗疆余孽作为。”曲竹风对此倒是早有计较。“久姑娘在西宁莫名其妙武功尽失,怕是也与苗蛊有关。” 久晴天武功尽失,藏书阁派去西宁的高手也不多,虽然林洺看在他的面子上势必要保护久晴天,但是司徒殊木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人不在他身边,如何能放心呢? “自太祖出兵平定苗疆,其族人余孽一直隐瞒身份生存,这次却闹出了这些幺蛾子,想必不简单。”司徒殊木沉吟道,“一出手便将西宁和藏书阁都卷入其中,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要说苗疆也出来妄想夺取大齐江山,那他是不信的。苗疆势力最盛时,也只能在当地自成一国,举族被灭之后,更无一争之力。何况其苗蛊虽恶毒有力,却到底不是正道。 “主上,林世子回西宁处理已故王爷王妃后事,驻守于涵玉关的东阳军和南平军再次蠢蠢欲动了。”曲竹风隐含深意的提醒道。 司徒殊木的手指自桌上轻轻掠过,神情手势无不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但那眼底的认真之色却又让人看得分明,他深幽一笑,“就是不知道东阳和南平,谁才是苗疆背后的靠山。” 夜里的凉风自窗口穿堂而过,已带有深秋寒意,殿内摆放的鎏金烛火随之一暗。 “罢了,今夜已经很晚了,明日还有早朝,且去歇息吧。”司徒殊木淡淡摆了摆手。 曲竹风施然一礼后便退下去了,随引路太监自去了居住之处。 司徒殊木亦起身,却又想起了什么,将袖中那份密信拿了出来,淡淡又将其看了一遍,眉心却不由一皱。 他依她所言没有派人去西宁,却无法不担心失去武功的她在西宁的处境。即使有护法守卫在侧,到底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她要他相信她的能力,他便选择相信! 而他所担心的人,此刻正坐在马车里,等待着染墨将雾静接回来。 直到车帘掀开,那一抹熟悉的淡黄色衣袂映入眼帘,久晴天才放下心来。嘴角的笑意扩大,“好了,我的四大护法终于又齐了。”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也不由笑了起来。 一行人并没有在西宁停留,而是选择了直接赶往帝都。 清妍十分不解为何要连夜赶往帝都,久晴天对此的回答是神秘一笑,道:“我倒要看看,苗疆的目标人物到底是谁。” 对于这一神秘之言,他们在第二天经过一座荒山时,便得到了验证。 173.-第173章 危机险境透帝都 下 当然,这很好验证。 因为久晴天一行人又遇到了杀手。 显而易见,苗疆此次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久晴天。 被包围在最里面的久晴天盘坐在地,叹息着看着厮杀在一团的人群,转头看着宵寒,无比悲痛的道:“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呢?” 宵寒嘴角一抽,“你哪里命苦了?” 久晴天泫然欲泣,“我好像不管在哪里都是别人的眼中钉。” 宵寒那面瘫般的娃娃脸还当真回忆了一下把久晴天当眼中钉的人,似乎都与公子有关?于是他也纳闷,“难道这个苗疆的女人也喜欢公子?情杀?” 这下换成久晴天愣住了,她静了一会儿,方呐呐道:“我的天,宵寒弟弟居然也会说冷笑话了。” 但是话音刚落,她便反应过来‘弟弟’二字踩了宵寒的雷区,赶忙扑过去压住宵寒的右手,“不要冲动啊,你现在可是没武功的人啊!” 宵寒闻言倒是真停顿了动作,但是却冷冷剜她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也不肯再和她说话。 久晴天客气的陪笑着,没有丝毫不满。见宵寒没有发飙方冷汗涔涔的掉过头去,装模作样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伤感道:“唉,又得罪了一个人。” 雾静离二人不远,虽无武功,却擅用暗器,也可帮衬清妍和染墨一二。她自然也听到了二人幼稚的对话,转眸笑道:“尊主,你再不叫人出来,染墨他们可顶不住了。” 那两个黑衣女子此番并未出手,只是在一旁看着。而那些死士们围攻起来都不要命,染墨和清妍要照顾三个没有武功的人,应付得十分辛苦。 久晴天闻言一笑,爽快的打了个响指,然后向空中扔了一枚信号弹。 没过多久,便有一行人悄然出现,围在死士们外面,攻击一起,亦是毫不留情。 久晴天笑着打了声口哨,“哼,我藏书阁的高手,还比不过你的死士吗。” 说到底,苗雅还是不了解久晴天,以为她在西宁靠林洺的人保护,便以为藏书阁的人还未到。却没有想到久晴天做事永远都喜欢留底牌,藏书阁接应的人早就到了,不过不到一定时候,久晴天不会让他们现身而已。 苗雅差点咬碎了银牙,眼睛如淬了毒一般,“到底是那女人生的,也是一样的诡计多端。” 但眼前情形显然不可能杀死久晴天,苗雅权衡以后终于开口喝道:“撤!” 见那黑衣女人率人撤走,久晴天也挥了挥手,示意门人不必追。 染墨方才小小负伤,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由皱眉道:“尊主,这女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让她们逃了,我们后患无穷啊。” “这些死士本来就很难对付,就算落到我们手上,他们也必定自尽,问不出任何东西来。而那两个女人,就算没有这些死士保护,我们的人也难以抓到她们。”久晴天扶着清妍的手站了起来,还顺手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才抬头对染墨狡黠一笑,“现在知道她们要杀我了,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呢?” 染墨的眉头依旧皱着,他向来喜欢笑,此时如此严肃反倒让人觉得诧异,他不赞同的看着久晴天,“若是公子在此,定不会同意你如此冒险。” 这种以身为饵的方法,一直都是司徒殊木不赞同的。何况她此刻还没了武功。 久晴天嘿嘿一笑,“那咱们就不告诉他呗。” 又是这句话,雾静叹息道。每次尊主做危险的事,都会说不告诉公子,不过又有哪一次是公子不知道的呢? 几人收拾了残局继续赶路,似乎方才的厮杀他们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他们赶往帝都的日子十分不太平,那对苗疆姐妹毅力惊人,隔三差五便会派来杀手,甚至还用上了下毒下蛊等一系列手段。 而藏书阁的人武功高强,大多心性坚忍,又有意避开了苗疆姐妹的眼睛,是以虽有人中蛊,但好在未伤及性命。 没有人受伤,久晴天便会让人在原地的客栈休息,自有藏书阁的人前来接应,避免了他们伤上加伤的可能。 但是这样也导致了护送他们前去帝都的人越来越少。 一路凶险,就在帝都遥遥在望时,苗疆姐妹又率人前来。 这倒在久晴天意料之中。 只要进了帝都,在司徒殊木的势力范围内,他们的暗杀便再无成功的可能,在入帝都之前,势必还有拼最后一次的。 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那苗疆女子居然没有下令让死士们动手,而是冷冷斜睨着久晴天,扬声唤道:“卿姨,你的女儿就在此地,难道你不想出来见见你的亲骨肉吗?” 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久晴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是猜得到这声‘卿姨’指的是何人的。 果然,在两息之后,树后出现一个紫衣倩影,神色间虽带几分犹豫踌躇,却到底站了出来。 容貌艳丽,气质高华,刚强中又带着一丝楚楚可怜。可不正是那卿夫人。 见久晴天变了脸色,苗雅的笑意又张狂了一分,“唉,母女相见不该抱头痛哭吗?怎么二位都是如此神态。”说着,她向卿夫人递了一个眼色,带着十足的警告。 卿夫人脸色苍白,却到底慢慢走向久晴天。 当然,她并没有能够靠近久晴天,在染墨剑指的方向,她停下脚步,目光沉痛,带着破釜沉舟的悍勇,缓缓道:“晴天,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句话触动了久晴天心中的滔天怒火,幼时那满是鲜血、人命的回忆,如今偶尔都会梦魇缠身的痛苦,在她脑中回旋。“你也配自称母亲?” 苗雅原以为二人如何不亲近,到底还是有血缘牵系的母女,让卿夫人打感情牌可以趁其不备杀之。却没有想到久晴天一见卿夫人便杀气冲天,哪怕已失武功,都让人难免胆寒。 久晴天衣袂轻拂,嘴里迸出一个字,“杀!” 藏书阁门人对她的命令从不打折扣,提剑便准备向卿夫人刺去。 可惜招式未成,便听到远处传来轰然马蹄声,可见来人之多。 盛怒之中的久晴天都不由转眸望去,也难免有些惊异。 174.-第174章 缘何底事计联姻 上 感觉是大批人马靠近,众人都有些紧张,可是当看清是领头之人是柳风余时,久晴天才心头一松,却又有些疑虑。帝都门口不是南平军堵着么?怎么他们能出来这么多人。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柳风余率领的龙魂骑后面,还赘着一些南平军。 柳风余高踞战马,看清久晴天后便大声道:“久姑娘,属下奉摄政王之命前来接应。” 久晴天眼角余光瞥了卿夫人一眼,嘴角带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到底没有将这女人放在眼底,只是看着柳风余回道:“多谢将军前来。” 藏书阁众人在龙魂骑的护卫之下,自然没了危险。但是当她分神看向那对苗疆姐妹站着的方向时,发现人两人已经不见了,不由眉心一皱,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雾静最为细心,见自家尊主在张望什么,便上前小声道:“柳将军一出现,那对姐妹便悄然撤走了。” 方才久晴天对卿夫人动了杀意,又恰逢柳风余率兵出现,所以众人的目光都在卿夫人和龙魂骑身上,却不防有人悄然挪到了不引人注意的位置,然后走人了。 久晴天冷笑一声,“看来这两个女人还有别的招数。” 但是眼下追击已不可能,久晴天只得先将疑虑放在心底,随龙魂骑进帝都。 赘在后面的南平军并不多,而且柳风余似乎对对手的实力有基本的掌握,他转头对久晴天笑道:“南平王的主力部队早就被摄政王牵制住了,这些人都容易解决,久姑娘不必担心。” 久晴天眸光流转,带着丝似笑非笑,“我不担心。” 果然如柳风余所言,这些南平军十分好解决,他们很快便顺利进了帝都。 入了帝都后,久晴天准备换乘马车,正悠悠勒马,便听到有人轻柔含笑道:“这便是久姑娘罢?” 久晴天下马后循声望去,眼角笑意便染上一丝兴味,这个女人她没见过,但是却也认得。天下各城皆有世家,其关系网错综复杂,而眼前之人正是锦城墨家家主墨缘柯的庶妹墨荨。虽为庶女,却颇得长辈宠爱,墨缘柯对其亦信任有加。 于是久晴天悠悠迎上那女子打量的眼睛,“墨小姐好。” 墨荨樱唇微张,显然对久晴天居然认识自己这个深闺女子有些讶异,但是她的教养不会让她人前失礼,很快便从善如流道:“奴家对久姑娘久仰多时,今日能见到真是高兴得紧。” 久晴天盯着她那灵动而温驯的眸子,慢慢笑了,“在下一介江湖女子,当不起墨小姐如此厚爱。” “怎么会,现在都在传呢,久姑娘既可医国又可医人,若非女儿身,定是要在昭明殿封将相的。”墨荨的眼眸轻转,带着一丝羡慕。那双眼睛恳切望着久晴天,无端让人觉得她的话十分有说服力。 然而久晴天又岂会是普通人,早就看穿了墨荨这温驯外表下的金刚手段,于是她笑吟吟看着墨荨,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墨荨继续及其无辜地道:“久姑娘能和阎王抢命,又上得了战场,可惜……身份低了些,不然后宫之主的位置也坐得啊。” 这话听来十分遗憾。 而久晴天听了后也是一副十分遗憾的表情,“是啊,可惜墨小姐亦是身份低了些,又上不了战场,不然那后宫之主的位置岂不是信手拈来?” 墨荨被这话哽得面色一僵,身侧扶着她的侍女脸都涨红了。但只是一瞬,墨荨又恢复了温驯的表情,将话题扯开道:“奴家还要去主持施粥,便不耽误久姑娘进宫了。” 居然能这么快便若无其事,就这点也值得久晴天高看她一眼。 久晴天当然不会穷追猛打,再次从善如流道:“墨小姐请。” 直到墨荨的车驾离开他们的眼帘,清妍和染墨才闷笑起来,肩膀都跟着抖动,明显不能自已。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柳风余原本还担心久晴天会因为这个墨小姐不高兴,没想到其护法居然笑成这样。 倒是雾静眨着秋水双眸望向他,问道:“柳将军,这墨小姐乃锦城墨家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帝都?” “雾静姑娘可知墨家祖上渊源?”柳风余倒是十分准确地叫出了雾静的名字。 雾静微讶之下便回道:“若是往上寻源,墨家先祖也曾是沙场勇将,墨家的公爵之位就是世袭下来的。但是墨家这几代中并无军功出众之人,公爵之位亦名存实亡,只有例常封赏了。墨家上任家主十分有商才,二十年便将家族财富增加了五倍之多。” 见雾静将其中关系说得清清楚楚,柳风余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道:“姑娘说的不错,但是有一点姑娘可能不知,传说墨家乃墨门子弟,这任家主墨缘柯更是将墨门残留的机关术残编断简解读了出来。摄政王为南平攻城之事,才特地请了墨缘柯来帝都,只是不知道为何,墨小姐也跟着来了。” 柳风余最后的话带着一丝调侃味道,很显然,他十分清楚墨荨为何会来。 不只是他,在场的人都知道。 还能为什么呢?自然是为了献美咯。 久晴天悠然一笑,“当年鲁班和墨门遗留下来的机关术,到如今居然被她用作了入主中宫的筹码,要是先贤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久晴天是看不起人在感情之事上玩手段的,更看不起威胁利诱。 “走吧,先进宫。”久晴天淡淡道。 司徒殊木尚在帝都外领兵对付南平军时不时的攻打,自然不在宫中。 而留在宫中等着迎接久晴天的人是元清,当他看到久晴天时,立马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冲上前道:“晴小姐,大事不好了!” 好久没见到元清这个活宝,还真有点不习惯…… 久晴天嘴角一抽,“什么事不好了?” “你不在帝都这段时间,又横空出现了两个情敌啊!”元清煞有介事的道,说完自己还重重点了点头,解释道:“就是和您抢公子的那种情敌!” 175.-第175章 缘何底事计联姻 中 久晴天无语的看着元清,但是细思之下,她好奇道:“两个?除了墨荨还有谁?” 元清双眼瞪大,佩服之极的道:“您连墨荨都知道?她才来帝都两天呢。” “那还有一个是谁?”众人都不理会他的话,只径直追问道。 元清神秘一笑,“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人物,因为和那人的性格太不符合了,这个人就是……” “林曼吟!”不待元清说完,久晴天便提前宣布道。然后斜着眼看向已然僵住的元清,嘲弄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林曼吟的可疑之处是我和曲竹风发现的?” 元清挠了挠头,“我还真不知道。” 久晴天双手环抱,右手指搭在左手臂上轻轻敲击着,细长白皙的手指十分灵活,清妍等人一看便知,这是久晴天思考时的小动作。 “以你得你家公子宠信的程度,居然不知道这个,只能说明你也刚回帝都不久。”久晴天声音清越,淡淡道:“看来你消失这么久是去了锦城当说客吧?说服墨家助帝都一臂之力。” 本想看久晴天因为情敌之事心焦,然而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姑奶奶。元清苦着脸道:“晴小姐您真是英明堪比公子,猜的都对!” 见他脸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全部消失了,久晴天才笑着哼了一声,越过他进了正殿。 哪怕帝都亦是风起云涌、不得安宁。可是久晴天发现,自她到了帝都,心中便放松了下来。那是一种知道自己有所依恃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放松了警惕。 这座寝殿乃司徒殊木所居,伺候之人亦是精心挑选的。对待久晴天,她们无不恭恭敬敬。 当热气蔓延在整个房间,水面已经洒满了花瓣。久晴天挥退了那几个正待伺候她沐浴的侍女,径自宽衣。 整个人都浸入热水中时,她感觉全身毛孔都张开了,真是舒服! 她懒洋洋的泡在溢满了香气的热水中,悠闲闭着双目,不久便有几分睡意袭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被砰然推开,一个人急促地走进来,后面似乎还跟着一群人,脚步凌乱,隐约间可听到,“王爷,王爷,久姑娘她在……” 似乎是跑得急了,说话人的话没说完就喘上了。 而一回宫便来看久晴天的司徒殊木第一次没理会宫人的话,谁知进门后一掀珠帘便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 画屏半掩的背后,隐约可见一人影。如缎的乌发披在身后,青丝间隐约可见雪白肌肤,而雪臂慵懒地搭在桶沿,那白皙细腻,让最上等的玉镯都失了颜色。 这半掩半露的场景,本就是另一种魅惑。司徒殊木目色愈加深沉,似有火光自眸中划过。 “……在沐浴。”终于追上了司徒殊木并将久晴天处境交代清楚的宫人一口喊完,发现自己已经追进了久晴天的寝房,不由丧气的想,看来已经说晚了。 而被这宫人的喊声惊醒的久晴天霍然回头,发现司徒殊木就站在屏风外五步之处。目色咄咄,正凝在自己身上,她脸色一红,不由往水里藏得更深,背着身子恼怒道:“你这个时候进来作甚?” 怔住的司徒殊木这才回过神来,俊逸无双的脸上也现出一丝尴尬的表情。但他到底是优雅雍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王佐之才,是以他轻轻咳了一声,抬手暗用内力将半掩的画屏完全掩住,“我找你有要事相商,是以才太过急切了些……” 这话也不知道是解释给久晴天听的还是说给呆愣在门口的宫人听的,说完他便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退了出去,还煞有介事问伺候久晴天的宫人道:“久姑娘沐浴何不用侧殿的浴池?本王不是吩咐过凡久姑娘所请,皆为她准备最好的吗?” 若是久晴天听到这话,定然会唾弃司徒殊木故意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可惜这些伺候的宫人不懂,以为司徒殊木是责怪他们没有伺候好久晴天,皆跪地请罪道:“王爷恕罪,奴婢们有说侧殿有浴池,可是久姑娘嫌远,不想去。所以才……” 司徒殊木的确是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才问的,何况这嫌麻烦的理由的确是久晴天会说的。是以他闻言也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摆手,示意她们退下了。 而没过多久,久晴天推门而入,衣衫整齐,不过青丝仍未干,湿漉漉的散在身后。 想起方才的乌龙,久晴天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只瞥了他衣角一眼,脸色便不争气的红了。 倒是司徒殊木已经恢复了淡定的神情,目光依旧凝在久晴天身上。 “我心中记挂于你,回宫便来瞧你。这才闹出乌龙了。你却连正眼都不看我,未免太无情了。”司徒殊木轻笑出声,踱步至久晴天身侧,手指搭在她脉门上。 温热的手指搭上她腕间,她反射性想躲,可是却被一道温柔却不可违抗的力量按下,只得停下动作。歪着头笑道:“司徒神医,我的脉象如何?” “脉象尚可,但是你失了武功,气息比以往弱了些。”司徒殊木一本正经回道。 久晴天轻哼一声收回手,淡淡道:“我失了武功,现在帝都之人想必也知道了吧。” “那些目光尽盯在你身上的人自然都知道了。”司徒殊木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含着一种森冷之意。 “倒是个好时机啊!”久晴天叹道,“我身为江湖女子,本就只有一个藏书阁和一身武功可以依恃。如今武功都没有了,想必匀王和墨家还有帝都那些肖想着你后院之位的权贵们都十分高兴吧。” 司徒殊木抚过她鬓间湿发,温柔笑着,带着某种诱哄,“谁说你只有武功可以依恃,难道我就不算你的依恃吗?” “不。”久晴天轻柔却坚定的推开他的手,明眸微暗,一丝锋芒从眼底掠过,“他们的招数,这一次都由我接着。你不许管!” 司徒殊木皱眉,“为何?” “第一,那位墨小姐惹我不高兴了。”久晴天嫣然一笑,偏生眼角微挑,带着一股煞气,“第二,我对墨门的机关术,亦十分感兴趣!” 176.-第176章 缘何底事计联姻 下 帝都中的事皆瞒不过司徒殊木的耳目,久晴天和墨荨之间的相谈他是知道的。他盯着久晴天眼角眉梢流露的傲气,嘴角不由一弯,久久不语。 久晴天在他那带笑的盯视下有一丝不自在,尤其见他笑得如狐狸一般狡诈,更是不安。后退一步警惕的问道:“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司徒殊木逼近一步,俊脸凑到她的耳边,在她欲躲避前便伸手扣住了她的纤腰,湿热的鼻息扑在她的鬓间耳侧,他温柔耳语道:“丫头,你这般讨厌那墨家小姐,莫不是……吃醋了?” 听到这话久晴天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甩开他的手,再次后退一步获得自由,才扬起下巴,义正言辞的大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本姑娘需要吃醋吗!” 若是旁人见她这冷傲不屑的模样定会相信,可惜司徒殊木和她是相识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对她的小脾气早就了若指掌,他低笑了几声,在久晴天越来越不忿的目光中居然放声大笑起来。 久晴天看着他笑得欢快,那爽朗笑意如每一个不知忧愁的年轻人一般,混不似以往站在昭明殿上深沉莫测的模样,一下子倒忘了怒目而视了。 何况,她和司徒殊木早就互通了心意,又怎么可能对觊觎自己心上人的女子完全不在意不吃醋呢?更别说她还被墨荨当街挑衅,心里当然会不舒服。 司徒殊木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但是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依然满是笑意,可见其心情很好,他执起久晴天的手,低头又轻笑了一声,方道:“我的确是胡说的。” 嗯?什么意思?久晴天不解的抬头看他,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从他眼中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丝丝柔情缠绕上来,她听到他缓缓道:“你的确不需要吃醋,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所以,那个墨荨,你不需理会。”司徒殊木淡淡笑道,霸气的语调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久晴天原本是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听他如此说来,嘴角却不由勾起,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笑得太过灿烂,她赶忙收了收嘴角的笑意,以示不在意。 “但是,我们还需要讨论一下另外一件事。”司徒殊木话锋一转,语调微微一扬,让久晴天立刻便生了警惕之心,何况他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危险。 久晴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还有何事?” “你在西宁失去了武功还以自身为诱饵的事该怎么算?”司徒殊木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可是久晴天一见他如此便知此事不可善了了。 “事情是这样的……”久晴天故意慢悠悠的说道,好在心中多思考一下该如何解释。 司徒殊木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你慢慢说,反正林洺也告诉了我所有细节,你说了正好让我判断是否有出入。” 原来他早就从林洺那里知道了所有,那她还说什么。久晴天颇为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最后也只能干巴巴道:“事急从权嘛。” 这下轮到司徒殊木冷哼了,他俯视着久晴天,清俊的眉眼煞是好看,“看在你安全回来了的份上,就不跟你多算账了。不过这一个月,各色糕点零嘴你都别想吃了。” 久晴天苦着脸,揪着他的袖子恨不得和他打一架。可惜自己理亏在先,在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实在不好动手。 当司徒殊木被大臣们请出去商量国事后,久晴天手托着腮坐在窗前,脑中还回想着方才被人禁了一个月糕点零嘴的事。悲痛之余,她忽然想起,自来帝都,和司徒殊木互通心意后,司徒殊木在她安全和饮食上的看顾更加理所当然并且严格了。 比之以往更加惯着她的小脾气,言辞间的情意也再不掩饰。而且虽然信任她的能力,却依旧恨不得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她在帝都得用之人,除了四大护法外,皆是司徒殊木的人。 久晴天手指在下巴轻点,一边回忆她来帝都后司徒殊木对她的维护。这些大概就是……宠溺吧? 就连久晴天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眼中神采精华,俱是柔情蜜意。 翌日申时,司徒殊木依旧没有回寝宫,元清只是一脸纠结的回来的禀报说公子被那些大臣们拖住了脚步,还在议事。 久晴天眉目微挑,这么晚了居然还在议事,到底是何事难以抉择?想来奇怪,便去了南书房。 南书房守卫们都知道久晴天是何人,是以她一路畅通无阻。方走到殿外,便听到里面人声嘈杂,居然吵闹不堪。 “王爷,现在是危急关头,墨家的机关术对帝都的安全至关重要。臣请求王爷以大齐江山为重,莫要儿女情长。” “是啊,龙魂骑虽然勇猛,却又万一。若是我大齐帝都都被攻破,岂不贻笑天下?” 久晴天停住脚步,继续细听。 “您是大齐摄政王,如今已经全权处理大齐事务,当以大齐为重。” 这个声音十分沉重,不同其他大臣的请求,倒有丝胁迫的意味。久晴天听得出来,这正是匀王的声音,而匀王还在继续说道:“墨缘柯只是想与皇家结姻亲而已,王爷如今尚未娶妻,那墨荨小姐亦是名门淑女,身份堪与王爷相配。王爷何不答应这个要求,也好得到墨家的全力相助。” 久晴天的手扶在殿门上,低垂的眉目有些冷淡。 “那墨家小姐自来帝都施粥于庶民,足见其有怜悯之心,德行出众。王爷,此乃贤妻之选啊!” 又有一个大臣在努力劝说,可是司徒殊木似乎没有丝毫反应,任由这些人如何说他都不曾说一句话。 倒是最后匀王也恼了,“摄政王心仪久姑娘,我们都心知肚明,但是久姑娘不过一江湖女子,实在配不上王妃之位。女子无才便是德!久姑娘能耐再大亦比不了墨小姐的贤德。君不见,那英姿飒爽随项羽疆场征战的虞姬也不过是一姬妾,未当成项夫人啊!” 177.-第177章 我不同意 匀王的话一落,便有几个大臣出言附和。 人都是忘性大的,就算久晴天当初率人烧了南平军的马厩,让他们的计谋没有得逞又如何呢?她如今武功尽失,再无跃马疆场之能。凭借与摄政王的多年感情、那一身医术,他们或可同意让她成为摄政王的女人,却绝不能让她成为王妃。 谁都知道,司徒殊木不会只是摄政王的,而他的王妃,又岂能平常? 墨家的机关术,足以解今次帝都围困之危,也可以为日后的战争增添胜利筹码。墨家也是煊赫世家,祖上威名赫赫,源远流长。在这些大臣眼里,这真是一桩极有利的婚姻。 忽然“哐当”一声,打断了众人的嘈杂讨论。 那是杯盏落地成了碎片的声音,清脆尖利,成功让南书房安静了下来。 一直扶着门不动的久晴天知道这定是司徒殊木所为,忽然就生了好奇之心,于是轻巧的将门推开一点点,那一条缝可以让她隐约看到司徒殊木。 司徒殊木的表情依旧带着一丝笑意,似乎方才摔碎杯盏的人不是他。他的目光在众臣面上扫过,明明温和雍雅的笑意却让众人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一般,不由低下头去。 只有匀王执拗的与他对视,目中俱是长者看到晚辈走错路的惋惜沉痛。 司徒殊木一怔,他未必不懂匀王的想法,不过是怕他如先帝那般折在女人手中罢了。为帝者,必不能痴情。 他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淡淡问道:“诸位认为,墨缘柯以机关术为要挟,逼我娶墨家女子,乃合理要求?” 众人皆不说话,事实上,他们的确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娶一个女人而已,若是日后不高兴,再纳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侧妃不就好了。 司徒殊木似乎也懂他们所想,并不等他们回答,便续道:“那若是本王娶了墨荨为妻后,他交出的机关术仍只是一部分,又逼本王大肆封赏墨家才交出全部。诸君认为,亦可吗?” 听了这话,匀王眉头紧锁。不只是他,就连其他大臣,也不由踌躇起来。他们之所以劝摄政王娶墨家女儿为妻,只是为了防止久晴天独霸后宫。可是若是墨家贪心不足,以机关术谋皇后之位、谋子孙富贵。又当如何呢? 见众人沉默,司徒殊木也淡淡不语,似乎是给尽时间让众人细细思量。 一会儿后,有人出列道:“王爷,依臣之见,如今南平兵临帝都,涵玉关又有东阳咄咄逼视在侧。言城更有覆齐军虎视眈眈。此刻当以得到机关术为重。哪怕只是一部分,也绝对是战场利器,有利于我军战场扬威啊。” 那人言辞凿凿,“墨家若是贪心不足,届时再做处置便是。” 言下之意,便是许以王妃之位得机关术了。 司徒殊木静静看着那位大臣,“韩大人的意思是,若是退敌后墨家再做过分要求,便要本王诛杀功臣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几乎是在指责发言之人品质恶劣了。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匀王挡在了那位韩大人前面,向司徒殊木一拱手,铿然道。“眼下,当以机关术为重。” “请王爷允墨家所求,娶墨家女为妻!”匀王以皇叔之尊尚跪了下来,朗声道。 立刻便有许多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声道:“请王爷允墨家所求,娶墨家女为妻!” 这简直是逼婚! 司徒殊木的脸色铁青,冷冷瞪着匀王。满满一殿大臣,已经跪了大半。还有一些人见这架势便跟风般跪了下来。只有几个武将见云若禹眼观鼻、鼻观心置之不理,也有样学样。 他居然被这个皇叔逼到了如此地步。 群臣跪谏,无论是何等君王都不可能置之不理,何况他如今还只是摄政王。如此境地若还不肯允,定会有人认为他美色重于国事,从而大大损伤他的威信。可若是允了……那丫头心意再清楚,也必会远走。 他静立于殿上,看着群臣,不发一言。 而跪下的大臣亦不说话。两方无意中便形成了对峙。 “诸位跪于此便是想要迫摄政王娶妻?” 在一片沉默中,一道清越的女声淡淡传来,众人皆不由转头看向殿门口。 只见宽大的殿门前,有一女子背光而立,腰背挺直,下颚微扬,带着一贯的张扬,可不正是久晴天。 然而久晴天曼然走了几步,众人可以看清她的面容和表情。肌肤莹润,潇洒动人,端是帝都贵族所不能有的风姿。原本想呵斥她身为女子居然敢擅入此处的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久晴天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抬头看着司徒殊木,唇角微扬,道:“很抱歉,我不同意!” 词话一落,匀王便反应了过来。他霍然起身,逼视着久晴天,那灼然怒火几乎可将人烧成灰烬。“久姑娘是何族贵女?何等功臣?敢在这商议国事的南书房大放厥词说不同意?我大齐君臣商议好的事,轮得到尔等小女子不同意?” 连着几个问句,都带着无比的气势。而且这话直接讽刺了久晴天不过是一个女子,而且身份低微。未曾嫁给司徒殊木,便敢大放厥词。 “呵呵。” 在这沉闷紧张的气氛中,这群臣盯视中,久晴天轻轻一笑,虽似铃铛般悦耳动听,却十分不合时宜。也十分不将人放在眼里。 这下子不只是匀王,就连其他大臣,看久晴天的目光都带上了几许不善。 “小女子不是贵女,也谈不上什么功臣。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看不惯尔等居然因为一本小小的机关术便卖了我的心上人。”久晴天目光悠悠扫过众人,声音也是慢悠悠的。 满堂顿时静了,众人也不由瞠目。而久晴天依旧气定神闲立于原地,似乎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在这讨论国事的地方,在这些男人面前,她毫不羞耻袒露心意,直言司徒殊木是她的心上人。 匀王脸涨得通红,手指在空中颤抖着,指着久晴天,几乎说不出话来。 178.-第178章 应对之法 司徒殊木原本端坐在上首,在久晴天进来后,他便也不知不觉站了起身。他一看久晴天那神情,便知她必开口惊人。果然不出他意料。 如今满堂大臣皆瞠目,可是久晴天依旧愉悦笑着,那眼神里还透出几许兴味。司徒殊木不由扶了扶额,想必在这丫头眼里,能让这些大臣呆若木鸡,十分有趣呢。 久晴天乃随隐的宝贝徒弟,一向被宠惯着。随隐随心随性惯了,也从不以世俗礼教约束她。今日这话在这些受了儒家礼教的人眼里当真大胆。 不过……心上人三字,听在司徒殊木耳里,着实悦耳! 司徒殊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唇角也不由勾起,不过笑意尚未展开,他便收起了。恢复了严肃端庄的模样。 匀王也从愤怒的不知道说什么中恢复了一些,喘着粗气呵斥道:“堂堂女子,居然如此不知羞耻!” 久晴天讶然望向他,“比起诸位饱学之士济济一堂却想着如何用男子婚事获取好处,我这一言还是不算不知羞耻吧?” 她依旧笑着,但是言辞狠辣,直接指出了这些为官者的肮脏心思。 “男儿当磊落光明,尔等方才的主意才是不知羞耻!”久晴天的声音清越铿锵,带着一丝轻蔑,便这般扫过众人,“令我想起了一句诗:‘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狠辣,直说得这些文臣满面涨红。 云若禹是武将,本来一直按兵不动的。此刻见这些文官们脸色煞是好看,不由担心他们会不会被久姑娘气死,想到这,他抬头望向司徒殊木。 只见他的主上面色肃然,长眉紧皱,似乎在考虑些什么,压根就没有想法要救这些人于火海。 “国难当头,儿女私情如何能排在国家之前。你这见识短的女子知道什么,居然敢指责满堂公卿!”沉默之后,终于有一人愤然开口。似想挽回些颜面。 但是……那话说来到底少了几分底气。他们都是士子,饱学儒家经典,自然知道君子之道。有些阴谋诡计,都是台面下的。可现在不过是让摄政王娶个王妃,已经被这女子说成了以婚事牟取机关术。这当然不是君子所为。 久晴天闻言却只是斜睨那人一眼,“什么儿女私情,如今站在堂上之人,谁是为了儿女私情?” 话音一落,匀王便怒道:“若非为了儿女私情,久姑娘站在此处,乃是为何?” 久晴天再次轻轻笑了一声,她并不像帝都的贵女一般喜欢掩唇而笑,她就那么落落大方的站在原地,唇角微勾,唇畔逸出几声清脆笑声。眼眸流转,已让满堂生辉。 众人呆怔间,她再次启唇,“我自然是为了‘国难’而来,不就是机关术吗?我也有!” 这话一落,再次将众人的神智震飞。 这女子居然有机关术?有些大臣的脸上已有喜色,墨家的机关不过出了几个,已让南平军处处受制,若是这女子还能拿出几个,岂不是收拾叛军指日可待? 他们脸上的喜意和原本想呵斥久晴天的怒意冲撞在一起,表情十分可笑。 司徒殊木扶额的手往下放了一些,大大的手掌看看遮住了下半边脸。落在别人眼里,这是思考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为了遮掩一下已经掩饰不住的笑意,手掌下的唇角越扩越大,已是忍俊不禁了。他就知道这丫头打的是这主意,先把你们讽刺一顿,再掀底牌出来。这样做,大臣们再不满,也不敢说半个字。见识了墨家的机关术后,他们对机关术已抱有厚望。 所有人的呵斥和愤怒都被梗住了,如此有大才的女子,如今不能得罪了。没成想此人武功尽失,也依旧令人不敢小看。 不过众人细细思之,便又觉得正常,久晴天乃藏书阁尊主,世人皆知,藏书阁里的藏书甚丰,而且多是绝版秘藏。她拥有失传的机关术,也不奇怪。 “久姑娘的意思是,愿将失传的机关术献出?”见众臣脸色不好,一副想问又放不下面子的样子,云若禹只好主动开口。 久晴天悠然一笑,淡淡道:“是。” 随着久晴天的答应,大臣们的脸色稍霁。 而原本一直在商讨的娶墨家女一事,则像被众人遗忘了一般,再无一人提起。 当散去朝臣,司徒殊木便脚步轻快的去了久晴天居住的寝殿。 一见久晴天,司徒殊木便撑不住笑了。久晴天白了他一眼,便不理会他转过了头去。 司徒殊木却又走到她身前,抬起她的下颌,紧紧盯视着她,笑问道:“我是你心上人?” 久晴天斜睨着他,依旧不说话。 只是司徒殊木蓦然将她拥入怀中,满足的叹息一声,在她耳畔低声道:“丫头,我真高兴。” 久晴天自然清楚他高兴什么,这是第一次,她不再千方百计在人前营造与他毫无瓜葛的假象,也不避让的迎上了所有人的目光,给他回应。 哪怕两人早就心意相通,但是她此番如此狂妄的宣示主权,却真真让他开心。 在他怀中,久晴天闷声开口道:“墨荨入帝都后便纡尊降贵于市井搭棚施粥,听说在百姓口中口碑不错。这般明显的造势之法,你也听之任之?” 施恩给百姓,当然是为了营造贤良淑德的名声,也好为入主摄政王府造势。她也的确做到了,墨家这个亲和善良的小姐在众人心中形象都是很不错的。 可惜……她碰上的对手是久晴天。 久晴天目中闪过一抹光芒,她都已经不顾逍遥来了帝都,站在了司徒殊木身边,又如何会允许旁人染指呢? 司徒殊木含笑摇头,“市恩罢了,有何了不起。倒是你今日,才真是让我惊讶。” 久晴天推开他一些,璀璨的眸子正好看进他的眸中,抿唇一笑,“昭明殿你都敢带我去了,我如今又怎会退缩呢。”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人已经处处用心,向众人表示了他的在意,她既已愿随心而行和他并肩,又怎么会退缩不前,任他一人挡风挡雨呢? 司徒殊木轻笑一声,戏谑道:“虽然如此说我很高兴,但是那机关术……你有?” 久晴天无所谓的耸耸肩,“当然没有,我骗他们的!” 179.-第179章 以彼之道 见她依旧不慌不忙,老神在在的样子,司徒殊木眼底笑意更深,“没有机关术,你今日在群臣面前的话可就是耍他们了。如何是好?” 久晴天侧头看他,不怀好意的问道:“司徒,这墨家用机关术胁迫于你,你恼不恼?” “我为何要恼?”司徒殊木悠然转过头去,“他将自己妹妹送给我,再将机关术给我,说到底,好处还是在我手上,不是吗?” 久晴天一听这话,眼眸便眯了起来,纤手一伸,便揪住了他的领子,咬牙切齿道:“这么说,我还坏了摄政王的事了咯?居然截了你的桃花,当真不该啊。” “你今日怎这般容易生气?”司徒殊木任她揪着衣领,脸上笑意不变,只是目中兴味更甚,“不似你以往性格啊。” 他们在一起,斗嘴是常事,但凡司徒殊木说话不中听,久晴天是一定会反讽回去的,像今日这般什么都不说便直接动手还真是少见。 司徒殊木凑近她一些,愉悦笑道:“莫非……你吃醋了?” 久晴天哼了一声,将他衣领放开,却不说话。 “逗你玩的。”最终还是司徒殊木先败下阵来,手抚着她的发髻,轻声笑道。 其实久晴天也知道司徒殊木是故意那么说来逗她的,若是司徒殊木真愿意娶一个妻子来得到机关术,他在南书房也不需要摔那个杯子了。 不过听他那戏言,却终究介意。 久晴天再次冷哼一声,同时将他的手一拂。 见她依旧这般耍性子的模样,司徒殊木却又撑不住笑了,这一次久晴天的倒是真不明白他在笑什么,目光也转为疑惑。 其实司徒殊木喜欢她这般介意的样子,这说明在久晴天心中,他们的感情也同样很重要。 两个人越来越大后,久晴天也极少在他面前耍性子了,偶尔为之,也只是被他拉上贼船气得狠了。他想纵容着她的性子,将她这些小脾气好好养着。 他没有理会她疑惑的目光,这些内心的想法,不需要久晴天知道。 “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司徒殊木温柔的看着她,白玉束冠,金边墨底的亲王衮服更添威严之色。“我也是这般想的。” 久晴天闻言一笑,倒很快便将方才的不豫抛至脑后了,“我就知道你这人从不做无用功,当初去去锦城夜探墨家必有所图,现在看来,那机关术你也早就拓了一份吧。” “先生当年不是说墨家机关术独步天下吗,我一时好奇,当然便想去看看。”司徒殊木谦和的一笑,一副我也是慕名而去的模样。 “所以你要元清去锦城请墨缘柯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是借着墨家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将机关术搬上战场。”久晴天一言道出了他的目的,毫不给面子的嗤笑着。 机关术一直乃墨家所有,若是贸然用之,难免被人斥责为盗用,司徒殊木身为君家子孙,自然背不起这般骂名,才刻意请了墨缘柯来,以墨家人的手,送上机关术。 “墨家若求家族煊赫,我倒也愿意答应。”司徒殊木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可惜他的条件是让我娶墨荨,而且,是正妃!” 这般条件,一旦细想便可知其中奥妙。 司徒殊木如今虽然只是摄政王,但是他已经掌控了帝都,又得了大部分朝臣的心,只待平定叛乱后,献帝便会逊位别宫,届时,帝位便是他囊中之物。 若是墨荨为他正妃,那司徒殊木登基后必定要立墨荨为皇后。 届时墨荨只要生下皇子,便是嫡长子,当立太子。一朝皇后和太子的母族,当然比一时煊赫要好得多。 “当真是好算计!”久晴天煞有介事的点头,含笑睇了司徒殊木一眼。 四目相对,竟都微微一笑,显然,哪怕不用商量,他们也有对策了。 久姑娘手上亦有机关术的消息一传开来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世人皆知,物以稀为贵。就是因为机关术这种东西只有墨家有,墨家才可以坐地起价的。若是久姑娘也有,那他们的筹码便轻了许多。 墨缘柯明显感觉到朝廷对自己虽然依旧十分客气,但是他的所求已不是那么容易了。 墨家机关战场扬威,击退南平军三十里时,匀王已暗示了会为墨家求王妃之位。墨荨市井施粥,风仪出众,众人对这个贤良淑墨家小姐十分有好感。 但是这些好感在久晴天当众说自己也有机关术,并且愿意献出时,便淡了。 和久晴天这个不提条件便直接愿意将机关术献出的人想比,墨家的胃口太大了。 墨荨看着兄长一筹莫展的模样,也暗暗咬碎了银牙。原本他们的机关术是极有分量的,毕竟此刻大齐内忧外患,若有机关术,战场也就多了一分保障。 他们原本笃定了摄政王一定会答应的。 不管民间传言他有多在意久晴天,在这家国天下面前,都不值一提,若是为了一个女人将机关术拒之门外,满城文武都不会答应。 他们打算的好好的,一切也都是这般进行的。 然而千算万算,他们没算到久晴天手里居然也有墨家失传的机关术孤本。 “家主,依在下看,此事倒不是没有转机。”沉闷中,一个幕僚站了出来,拱手道:“这机关术本就是墨家独有,久姑娘拿别家的东西作人情,墨家作为主人家,是有权力出面指责的。并且可以要求她送还,当然,可以以金银赎之。” 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没有拿别人家的东西据为己有的道理,这幕僚之话倒也有理。 墨缘柯眉头紧锁,听了幕僚的建议后也没有立刻同意,只是转头看向了墨荨,“荨儿,你明日便去求见久姑娘,不需要做的别的,只需要用言语相激,探出她手上有我墨家多少东西便好。” 墨荨虽是庶女,却早就被记在了嫡母名下。她之聪慧,向来为人所称赞,是以众人听墨缘柯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付于她,也不奇怪。 谁知道此计刚定下,便有仆从来报,“禀家主,久姑娘求见。” 180.-第180章 真实身份 他们刚定下计策想去找久晴天探探口风,久晴天居然就主动上门了。 为何觉得……这对手永远都比自己快一步?这想法一冒出来,众人都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 但是人已在府外,久晴天虽非贵女,却是司徒殊木明放在心尖上的人,手中又有机关术。墨缘柯不敢懈怠,对墨荨道:“荨儿,你去迎接。” 当久晴天看到墨荨率众婢仆前来迎接时,不由眸光一闪。是了,这墨家到底是勋贵之家,墨家之主何等尊贵,自然不会亲自来迎接,而派遣墨荨这一名义上的嫡女来迎接,倒也不算失礼。 墨荨盈然一福,优雅大方,“见过久姑娘。” 久晴天盯了她一眼,缓缓绽开一抹微笑,也轻轻一福,“墨小姐客气了,在下陡然登门,墨小姐不怪我唐突才好。” 墨荨见她动作,神色便凝重了几分,以往虽都知道久晴天乃藏书阁尊主,可再如何尊贵也不过是江湖女子,一旦入了宫,也上不得大雅之堂。可是方才她那一福,优雅流畅,美感十足,大方之姿如同每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培育十年方出的高门贵女。 贵族家的规矩自是不同的,礼仪也非一日之功,没有个三五年,绝对不可能那般流畅不带一丝勉强。 墨荨心念一动,便觉自己大哥的试探不适合了,她立刻对旁边伺候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几不可查的点点头,然后隐在众婢仆中失去了踪影。 但是,久晴天本就在府门外,她就算立刻派人前去禀报,又如何来得及呢?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已然快步走了过来,墨荨一见那人,脸色便变了,看来还是没来得及。 “奴才见过小姐,见过久姑娘。”那管家虽位卑,但举止之间颇有章法。 “家主吩咐,贵客到访,当盛礼迎接。然,久姑娘毕竟是一介女子,也非名门之后,家主不敢违祖宗规矩,便请久姑娘从侧门入。” 此话一落,久晴天那柳眉便轻轻一挑,眸中煞气一闪而过,但望向墨荨时,她依旧是盈然笑着。 管家都如是说了,哪怕墨荨已经察觉了这久晴天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也不好在人前拆自己大哥的台,当下只能抱歉的道:“久姑娘,墨家一向重视古礼,对规矩看得重,实是抱歉。” 久晴天自然已经完全明白,这便是墨家给自己的下马威,以侧门迎之,便是想看看她的底线在何处,她若拂袖而去,比之人家煊赫门庭也落了下乘。若是从善如流进去了,恐怕也低了一头。 当下,她的脚步轻轻一动,墨荨的目光跟着一动,只要久晴天应了侧门之礼,那说明她底线之低,他们自可慢慢和她谈条件。 然而,久晴天只挪了几步后便停在了墨家正门前的台阶下,她回首一笑,“墨家果然是数辈之贵才有今日之贵啊,礼数规矩让在下大开眼界。” “然,”她也轻轻说了个然字,说着还瞟了一旁的管家一眼,“墨家门庭比之皇家更贵乎?墨家比之皇家更有礼数乎?” 墨荨闻言脸色便一白。 可久晴天还在继续说着,“我入昭明殿,可都是正门!” 这是废话,和司徒殊木一道,谁敢让司徒殊木走侧门? 但是这指控却十分狠,难道你们墨家比皇家还贵重?你们的礼数比皇家还齐全? 墨荨脸色已经由白变青了,原本端庄出尘的风姿都似担不住了。当初摄政王带着她走入昭明殿,这本就是失了礼数的,可是谁敢明说? 但是今日墨家的做法,可不就是在打摄政王的脸吗? 久晴天衣袖一挥,便准备往回走,走到呆愣着的墨荨身边时,她无比遗憾的叹息道:“摄政王命我前来,谁知连墨家门都没进得了,当真可惜啊。” 站在久晴天身后的清妍差点忍不住爆笑,她家小姐居然说是公子让她来的,墨家小姐听到这话后那脸色可煞是好看啊。 久晴天便如此上了车,身侧伺候之人都没有望墨家人一眼,扬长而去。 墨荨鬓间早就有冷汗流下,她望着那管家咬牙道:“扬叔,我们这次可将摄政王得罪狠了。” 这的确是得罪,哪怕墨缘柯立刻便前往宫里向摄政王请罪,摄政王也不过是淡淡一句‘他日礼数周全了才敢见墨家家主啊’挡了回去。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敢为墨家说情,这些公卿都是消息通透的,墨家门前发生的事他们当然清楚。墨家所为辱的不仅是久晴天,更是摄政王。 墨家的势力本就在锦城,而不在帝都。而他们所持有的机关术,久晴天手上也有。一时之间,竟无人为墨家陈情。 墨家自毁长城时,在涵玉关的东阳却向帝都发来了诏令。 “东阳郡主,本王之妹,尚在摄政王之侧,望摄政王归之段家,认祖归宗,以慰段氏先祖在天之灵。” 摄政王之侧的女子,只能是久晴天了。 众人都蒙圈了,怎么久晴天不只是藏书阁尊主?还是东阳王的妹妹? 世人众说纷纭。 久晴天却狠狠将那诏书撕了个粉碎,“原来那两个黑衣女人,还真是东阳派来的!” 181.-第181章 南平求娶 司徒殊木眼看着她将东阳的诏令撕了个粉碎,目光温润,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问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找东阳下聘了?” 久晴天闻言气恼的望他,顺手便将桌子上的一个杯子砸了过去,“你还说!” 司徒殊木侧身接过那杯子,嘴里不住嘀咕道:“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 而久晴天没再理会他,终于冷静了一下来,“先前卿夫人出现之时,我便有所怀疑了,看来还真是东阳的计策。” “可是段谨溪若想你认祖归宗,为何会派人去西宁杀你呢?”司徒殊木凉悠悠的道,面容隐在帷幕之后,让人看不真切。 久晴天不由苦笑,“这就是我不懂的了。何况,东阳要我认祖归宗做什么呢?我一个失去了武功的藏书阁尊主,于他的造反大业并无帮助。” 但是话刚说完,她便反应了过来,不由回头望向司徒殊木,只见他也正好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是了,她不过是藏书阁尊主,但是司徒殊木明摆着对她看重。东阳和司徒殊木本就是对立面的,要是认祖归宗,何尝不是在司徒心中种下一根刺。 “若是苗疆女子是东阳所指使,那当初西宁的事也是为了离间我们。”司徒殊木继而道,眼眸中的幽光愈盛。 久晴天静立良久,忽然问道:“外面现在如何传此事?” “没什么。”司徒殊木含笑摇头,示意外间传言没什么问题。 久晴天望着他浅浅一笑,便当真不问了。 不过在司徒殊木离开后,久晴天便召了染墨过来,“外面对此事如何说来?” 染墨脸色颇为为难,觑了她一眼,道:“外面传什么的都有,据说卿夫人已经启程前来帝都,准备了足够的证据,只为让你认祖归宗。帝都公卿们本就对公子钟情于你不满意,现在东阳郡主的身份更让他们有了理由。” “还有呢?”久晴天脸色未变,继续问道。 “甚至有人怀疑你本就是东阳埋在公子身边的暗子,对公子预谋不轨。”染墨的声音无力中添上了几分愤怒。 藏书阁众人对久晴天的身世并不了解,但是也都知道,她与公子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要说是什么暗子,那是万万不会的。 但是世说纷纭,三人成虎。 对帝都公卿而言,宁枉勿纵,哪怕久晴天不是所谓的暗子又如何,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反对摄政王和她的感情。 良久后,久晴天轻轻叹息一声,问了一个出乎染墨意料之外的人,“那墨缘柯今日可有异动?” “他很高兴,如果说您是东阳的人,那您的机关术,帝都也不敢用了。谁知道会不会有诈呢?”染墨说着又抬头瞟了久晴天一眼,见她并无怒意,才继续道:“所以原本因为他得罪了公子而不敢与他有来往的贵族,又开始活动了。” 毕竟这么算来,还是墨家门第比较清白。 “呵。”久晴天冷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公卿贵族啊,还不都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 久晴天心中难免郁怒,东阳这一手,便将她营造的良好局势消了个干净。 墨家对她试探太过,本得罪了司徒殊木,但现在看来,公卿们会开始为墨家求情了。而帝都这些公卿们,势必又要谏言让反对她和司徒殊木了。 “其实这些事情您不用担心。”染墨慎重的道:“公子自己不愿意将这些事告诉您,便代表他会为你处理好,绝不会让这些流言伤你半分。以往您和公子结伴行走江湖时不就是如此吗?” 这些她都知道,以司徒殊木护她之心,绝对不会让人对她有一丝不敬。可是当初身在江湖,如今身在朝堂,如何能一样呢?她抬手盖住眼睛,声音里透出些许疲惫,“染墨,那是不一样的,当初的司徒殊木不需要理会任何人,如今的他是一国摄政王,以后,还可能是一国君主,他不能独断专行,不能在史书上留下不听劝谏的名声。” “南平兵临城下,他率兵打败南平。手握军权和政权,才让那些公卿们惧之。但是如今墨家携机关术而来,我又被置于风口浪尖,大臣们联名上奏驱逐我的话,他可以压下来,但是难免落下不听劝谏的骂名。”久晴天声音低低的,呢喃道:“他还未登基,背不起这个名声的。” 对这些弯弯道道,染墨并非不懂,但是江湖中快意惯了,他实在不喜欢这种畏首畏尾的感觉。“难道,尊主您先前率暗卫破了南平的阴谋,助他们首战告捷,这一功劳便被他们忘了?” “那个功劳啊,在军人眼里,可能没有忘,但是在那些政客眼里,可能早就不值一提了。”久晴天嘲讽的笑了一声,“可惜的是……庙堂之高的人,都是政客。” 之后的几天,久晴天并没有出宫。司徒殊木将消息封锁,没有让久晴天听到半点不利传言,但是通过染墨,久晴天都能知晓。 那些大臣,有的要求将久晴天遣送回东阳,还有的说这等时刻东阳王尚有诏令希望妹妹回东阳认祖归宗,也许可以利用久晴天为人质,迫使东阳投降。 一时之间的流言,似乎就都相信了,久晴天就是东阳失落在外的郡主。 而东阳和南平顾泉霄联手,已经突破了北安的包围圈,过了涵玉关,向历城而来。 历城之后是擎城,擎城之后是帝都。东阳这条造反之路,已经离帝都越来越近了。 林洺哪怕快马兼程赶往擎城,也来不及了。 帝都外的南平王还率了十万人马虎视眈眈,历城又有敌兵在侧。帝都里的人似乎都将这股怒意向传说中的东阳郡主久晴天发泄了。 甚至有人传言,是久晴天偷盗了军机图,才使东阳和南平突破了霍凤云的包围圈,进了历城。 司徒殊木的心情也难免不好,可惜就在这档口,南平世子还插了一脚,他向帝都递了一份求婚书,愿以南平世子正妻之位迎娶久晴天,富贵荣辱,皆不离不弃。甚至,愿为久晴天终身不纳妾! 182.-第182章 尊主不发威 继久晴天将东阳诏令撕个粉碎后,司徒殊木也将南平的婚书撕了个粉碎。 久晴天看着在司徒殊木手下化为粉末的婚书,咽了下口水,“司徒,你要冷静啊……” 司徒殊木闻言杀气腾腾的横了她一眼。 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被别的男人许以正妻之位,还是当着这天下人发了婚书,要是还能冷静才怪! 见司徒殊木失了一贯的自控,久晴天唇角一弯,心里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欢乐。但是笑意未来得及收起,便对上了司徒殊木带着怒气的眸子。 司徒殊木欺身过来,眼眸半眯,十分不爽的瞪着她,“你很高兴?因为这一纸婚书?”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尾音高高扬起,清隽的面容上布满了危险色彩,修长白皙的手甚至已经威胁的放在了久晴天的脖子上。 偏偏久晴天还不怕死的点头,嬉笑道:“正妻之位,永不纳妾的诺言。的确是很有诚意嘛!” 司徒殊木浑身一僵,手也慢慢从她脖子上放了下来,闭目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淡淡道:“就是这样一个承诺,便让你也不看求婚者是何人便愿意嫁?” 他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些许疏离,背对着久晴天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孤绝。 久晴天抿唇一笑,手环上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感受那僵硬的起伏。“这么容易就生气,也一点都不像你的性格啊。” 一听她这话,司徒殊木便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调笑她的话,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苦笑道:“你心眼怎么这么小,这点事都要报复。” “我一向心眼小啊。”久晴天淡淡一笑。 司徒殊木转过身,握紧她的手,这个女人在感情上一向小气,连爱的多少都要和他斤斤计较,但是却会在他危险时果断站在他的身边。 “墨家的机关术可有献上来?”久晴天忽然问道。 “我没答应娶墨荨,他们哪有这么容易松口。”司徒殊木似乎知道她意有所指,却悠然一笑。 久晴天目中精光一闪,“你也知道,我失去武功了……” 司徒殊木笑看着她,静静听她说着。 “反正你拓来的东西肯定是造得差不多了,不如借我几样?”久晴天冲他眨眨眼,尽是狡黠之色。 有她开口,司徒殊木当然不会拒绝。 翌日,久晴天以藏书阁尊主之身向东阳要求,于帝都外,滴血验亲。 段霖苍都在床榻上半死不活了,这个要求其实有些难办,但让众人惊讶的是,段谨溪答应了。他东阳王府之人取几滴段霖苍之血,以玉器贮藏,然后快马加鞭赶上卿夫人的行程。 司徒殊木到底是顶住了各方的压力,帝都的公卿们虽然防着久晴天,却不敢对其有半点不敬。墨家机关术的事也就这么吊着了,墨缘柯和墨荨皆安心在帝都住下了,似乎算准了司徒殊木最终还是要低头的。 直到久晴天当着朝廷众人的面抬出一张床弩! 这种需要好几个人操作,射程比一般弓箭都要远,杀伤力也比其他武器都要大的床弩,武将们一见便如蚂蚁看到了蜜糖一般。 而且,为了让众臣放心,表示这个床弩没有问题。久晴天虽失武功,却披甲上阵,领五万龙魂骑迎敌。 南平军守在帝都外,但是几场战争皆输,帝都又有主战场的优势。南平军已经因为连连溃败失了信心,久晴天率兵迎敌,倒更像是以先锋之姿。 没人拒绝久晴天担任先锋,毕竟如果她心怀不轨,先死的也是她。 那床弩果然不愧是墨家神器,所到之处,鲜血遍地,众人俯首。光那杀伐血腥之气,便又沉重的打击了南平的士气。 久晴天将南平逼到了建城方收兵。 这便是久晴天对南平婚书的回答,她将顾邺率领的南平军赶到了建城,以两万南平军横死战场的代价,告诉了顾泉霄她的态度。 斜阳如火,鲜血淋漓,战场本是修罗场。 已失武功的久晴天,在战马上依旧风采夺目。但除了几个亲兵,没有人知道,所有鲜血淋漓之所,久晴天都被新罗挡了眼睛。 司徒殊木没有阻止她上战场,却依旧用他的方式保护着她不被梦魇缠身。 建城,这个与历城方向完全不同的城池。 收到消息的人都心知肚明,如今东阳和南平联军在历城,将顾邺率领的这部分南平军逼到建城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汇合的机会。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位的是,建城之中除了久晴天率领的龙魂骑部属外,横空出现了蒙英所率的禁军。 原本与东阳一战战败的蒙英,居然率领了禁军出现在建城。 如此一看,顾邺危矣! 原来将顾邺逼到建城,不只是因为方向和历城完全相反,而是因为,这里早就安排了伏兵。 这偌大的军功面前,帝都权贵们再次哑口无言。就连墨缘柯都不敢出言指责久晴天居然滥用他墨家之物。 静静遥望着帝都方向,久晴天吐出一口气,对身旁的新罗笑道:“这阵子在帝都听了那么多闲话,真是太憋屈了。这回可算是出了一口气。” 新罗是被司徒殊木特地调来护卫的,主要职责就是让久晴天不见血腥,以免梦魇。她也不由一笑,然后替久晴天披上一件衣服,如今晴小姐武功尽失,御寒之力不如以往,可不能让她受凉了。 轻轻将衣服一拢,久晴天嘴角微勾看向东阳,“终于轮到我打击报复了,这事才刚开始呢。” 新罗掩嘴一笑,“小姐,估计染墨他们都安排好了,帝都那边公子也肯定都安排好了。” “先南平顾邺,接下来,就是东阳了。”久晴天含笑回眸,眸中冷意森然。 183.-第183章 永不背弃 久晴天对东阳的报复是截杀! 当初那两个苗疆女人是如何在路上袭击她,她便如法炮制。染墨亲自领着藏书阁高手前去,一路上用尽手段,却不下杀手。 对此新罗十分不解,眨着眼睛问道:“小姐,您为何不快刀斩乱麻呢?” “她是代表东阳来帝都的,段谨溪不是取了段霖苍的血让她带过来吗?我还打算在天下人面前和东阳滴血验亲呢,让她死在半路多不好。”久晴天无声一笑。 虽然在她看来,卿夫人这一生,着实恶贯满盈。就凭她替段霖苍训练王府庶女做杀手,甚至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放过,这等自私之人,死再多次也不为过。但是她若是死在来帝都的路上,民间的传言便会成真了,在所有人眼里,她就真的是东阳郡主了。所以她绝对不会让她现在死。 “可是,滴血验亲……不会有问题吗?”新罗咬着唇,问得十分隐晦。当初在东阳,她一直在久晴天身边伺候,若说没从她和公子的举动间发现端倪是不可能的,久晴天本就是卿夫人之女,那滴血验亲恐怕会让天下人都知道真相啊。 “呵呵……”久晴天闻言回眸冲她一笑,“新罗,你什么时候这么单纯了呀?” 在新罗不解的目光中,久晴天颇为得意的挑起嘴角,“以我的医术,想让那些血不融,它就不会融。” 说到底,她不过是逼着卿夫人来帝都,当着天下人的面,证明她和东阳并无血缘关系。 她为着一丝血缘,梦魇了那么多年,早就决定断了的关系,又怎么会在十几年后相认? 何况……若是相认,又将司徒殊木置于何地?东阳造反,司徒殊木却是大齐摄政王。久晴天悠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心底却十分坚定,或者说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很坚定了,她永远,不会站在司徒殊木的对立面。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十月初二,南平王顾邺被困建城,蒙英率禁军围之,两相对峙,五万南平军阵亡。 大齐献帝二十六年十月中旬,东阳段霖苍之妾卿夫人抵帝都城外,东阳之人皆浑身浴血,形象狼狈。 帝都之外已经又是净土,南平王被赶往建城后,帝都内外已经十分平静。 十月十六,这一日的帝都城外分外热闹,帝都公卿贵族、平民百姓以及众人所带护卫将这城外原本荒野之地挤得十分热闹。 熙熙攘攘中,有人看见了被巡防营护在最内侧的贵人,那人的旗帜颜色只比明黄低一等。有人便兴奋的道:“快看,那是摄政王的车驾!” “摄政王居然都来了,这次的事闹得可真大。” “那是当然了,摄政王那么喜欢久姑娘,此番滴血验亲可关乎久姑娘的血脉呢。” “若是久姑娘是东阳郡主,那身份可也是尊贵之极啊。” “去,你懂什么,若久姑娘是东阳郡主,那是要认祖归宗的,段谨溪那贼子一心想着颠覆大齐江山,他的妹妹怎么可以成为我们的摄政王妃呢。” 比起贵族们的矜持,百姓们的讨论声更大一些。 坐在华盖马车里的久晴天靠着车壁,纤手捻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轻轻一咀嚼,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十分满足。 见她一副猫儿吃到鱼的表情,司徒殊木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还不曾真正禁她一个月点心呢,居然馋成这样了。 司徒殊木嗅着内务府进贡的大红袍,那香气沁人心脾,闻之便觉疲惫全消。 直到有人轻轻在外面禀报,“公子,小姐,东阳的人到了。” “居然还让我们等这么久,哼。”司徒殊木嘴角一压,已经带出几分不快。 “染墨他们下手太狠了,卿夫人也的确需要好好收拾一番才能见人。”久晴天倒是不在意,继续往嘴里填糕点,漫不经心的道。 司徒殊木的目光便移到她脸上,从她的眉看到眼,又从眼看到鼻,眼神有几分不可捉摸。察觉到这目光的久晴天便一抬头,“这么看我作甚?” “你可知道,若是滴血验亲成功,你便是东阳的郡主,你的身份与一介江湖女子将是天壤之别。”司徒殊木含着一丝笑意,淡淡问道。 “我知。”久晴天也一笑。 “那你可知道,你若按照原计划,那你永远都只能是藏书阁随隐的徒弟,虽然你已经是藏书阁尊主,但在世人眼里,你永远无家世亲族,不过一孤儿?”司徒殊木继续问道,醇厚的声音却有些冷清。 “我知。”久晴天回答。 司徒殊木见她依旧笑若春花,手中的杯盏也不由放下了,专注的看着久晴天,目中的神情缱绻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半晌后,只能喃喃低语,“丫头,但愿你不会后悔。” 这个时代的人都无比重视亲族家世,就算是平民里面,孤儿也没有拥有父母亲族的人那般让人看得起。可是久晴天便这么将一切推开了,哪怕东阳造反,但是血脉的高贵摆在那里。 而她,毫不犹豫,拒绝了。 似乎知道司徒殊木在叹息什么,久晴天依旧是悠悠一笑,“若是在意那些,我就不是随隐的徒弟了。那些所谓亲情,我从来就不曾拥有过,也谈不上拒绝和后悔。” 司徒殊木深深望着她,那眼神似乎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一般。 其实他也知道,不仅仅是这样的,久晴天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来一出滴血验亲,要将东阳完全的推开,是为了不想站在他的对立面。 她选择了和他站在一起,宁愿没有父母亲族,宁愿永远被人认为‘不过是一江湖女子’。 司徒殊木目光微垂,手也忍不住一颤,他一早便认定了久晴天,从不吝于告诉世人。而久晴天不愿意和庙堂扯上关系,每每都会想尽办法脱身,他原本以为,他真要豁出这一辈子等着她开眼了。 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发现,这个女子故意的疏离之下那不低于他的深情。 她的所有推拒,都会在他遇难的关头溃不成军。下意识的,便站在了他身旁,和他共面风雨。 不期然的,他又想起了当初在言城利用久晴天引出赫连容之事,那事后,便碰上了他帝都险境,久晴天赶来帮他。两人重归于好后,从未提过当初的事。 “丫头,当初在言城……”司徒殊木缓缓开口。 “我知道。”久晴天截断他的话,舒缓一笑,“我又如何不知,你那番作为也是为了让我脱险呢?不过我觉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很多事,都不需要解释的。” 是的,他们之间,本就与旁人无关,也无需解释。 那修长有力的手覆上久晴天的手,大大手掌将她的包在掌中。 外面议论纷纷,东阳等待在侧。 而马车里两人却觉温情脉脉,满室馨香里,司徒殊木靠近久晴天,在她耳边呢喃道:“犹记当年,你在我娘亲面前立誓时,也是这般果决!” 久晴天挑眉一笑,睨了他一眼。 那一年,在病重的谢斓面前,她被动的握住了司徒殊木发凉的手指,却十分认真的承诺:文姨,我与司徒,此生,绝不背弃对方。 兜兜转转,她终究放弃了江湖逍遥,做到了这句话! 184.-第184章 滴血验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华丽的车帘被侍女撩开,司徒殊木率先走出,那雍容俊雅的模样一现身,便得了众人的欢呼。 卿夫人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摄政王的确是有手段,掌握帝都这么久,明明将献帝都撇到了一边,却依旧得尽了民心。 司徒殊木下了马车后并没有动,而是侧过身去,含笑望着之后从车里走出来的美人。 墨发披肩,松松挽就,一袭浅紫宫装包裹着身段柔美的娇躯,站定后缓缓抬头,嘴角衔着一抹笑意。 “这久姑娘不着戎装,也是气质清贵无匹啊。” 一阵安静之后,不知是谁忽然这么说了一声。 而久晴天充耳不闻,只是莲步轻移,目光也转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卿夫人。 这般仪态,这般从容,什么人会相信这是一个江湖女子呢? 同样对议论声充耳不闻的还有卿夫人,她定定看着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子,眼底闪过过一丝悔意,她不该那么劝段霖苍那么轻易的放过这个强有力的帮手,若是有久晴天帮忙,东阳何至于完全落在段谨溪手上,她自己又何至于要看着段谨溪的心情过日子呢? 久晴天已经慢慢走到了她身前,她一开口,周围之人便都安静了。 “东阳王说,我乃东阳郡主!”久晴天慵懒启唇,声音十分懒散,似一点也不在意,“东阳段氏的血脉,自然高贵。不过我不喜欢胡乱攀人亲戚。因此就选在这帝都,诸君为证,滴血验亲!若是血脉不相融,那便请东阳王不要乱说话了。” 这声音十分清脆,含笑的眼眸睨着卿夫人还带着三分笑意。不过只有和她对视的卿夫人才知道那眼底有多冰冷。 卿夫人暗地咬牙,此次来帝都,她是和段谨溪签了军令状的,必须在天下人面前将久晴天归于段家宗下。若是不成,她也无法交差。于是她亦笑盈盈道:“你幼时便被奸人所害离家,对家人不熟悉也是正常的,但是认祖归宗亦是人之常情。” 卿夫人眉目姣好,又毕竟是久晴天生母,因此两人站在一起,那眉目之间的相似竟十分明显。 当然,滴血验亲才是真正能说明事实的。 卿夫人却不担心,她为此事也做了准备,在她看来,这血,不融也得融! 久晴天瞟她一眼,嗤笑一声,眼底的不屑不言而喻,竟懒得再与她啰嗦。直接向后伸了伸手,接过新罗递上的一把匕首。又示意人拿了只装满清水的瓷碗来。 径直划开手指,将一滴血滴了进去。 然后,便将这瓷碗递给了卿夫人,姿态大方从容。 卿夫人亦大方接过,却不急着将血滴入其中,而是转眸问道:“不知这水可有人验过,碗又可有人验过?” “此乃本官准备,卿夫人若是不信,可以一验。”一个长相十分刻板的官员走了出来,带着几分自傲,却坦荡的说道。 这个男子是大齐史官,向来以忠直著称。这滴血验亲的东西居然是史官准备的,帝都百姓一下便相信了此事绝不可能有猫腻。 试问一个仗笔直言从不向王权的低头的史官,又怎么会在这种东西上做手脚呢? 匀王等公卿都站在护卫云集的地方,听到东西皆由史官准备,也都放下了心。但是他望着那一滴血,面上闪过一丝挣扎,虽然他不喜欢司徒殊木将久晴天看得那么重,但是不可否认,久晴天是聪慧之人,她若有心,可以帮助司徒殊木成就一个大好江山。若是滴血验亲出来,她真是东阳郡主,难道他们要将一个满腹才华的女子推到东阳那一边吗? 他嘴唇翁动,本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晚了。 站在人群中央的久晴天自然不知道匀王内心的挣扎,她只是静静看着卿夫人,眼神不怨不怒,等待着她的动作。 卿夫人在短暂沉默后挥手让下属将玉匣子捧出来,那如玉的盒子里一片嫣红,正是血液。用玉器储藏血液,千里迢迢送来帝都和她滴血验亲,久晴天忽然觉得此刻的场景十分荒唐。 段谨溪已经捉襟见肘到如此地步,非要将她明面上拉到东阳阵营吗? 见东阳的人已经将血拿出,喧嚣声不知不觉便停止了,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几人。 只见那史官小心翼翼的用玉匙挑起一滴血液,放进那瓷碗中。周遭之人皆将目光转移到瓷碗中的血液上。 那两滴血液在水中本来相隔,却忽然像有感应一般渐渐靠近,渐渐融合…… 卿夫人脸上缓缓浮起一丝微笑。 匀王的目光一冷,不只是他,就连其他人看久晴天的目光都怪异了起来。本来众人都觉得久晴天敢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滴血验亲,定是确定自己并非东阳段家之人。 可是这血液如此融合,难道久晴天想在天下人面前认下东阳郡主之身? 史官眼神复杂的看了久晴天一眼,又转头偷觑了一直面无表情的摄政王一眼,道:“久姑娘,这基本可以说明,你就是……” “是什么。”久晴天含笑转眸打断他,然后扬了扬流线优美的下颌,傲然道:“这精彩可还在继续呢。” 随着她的话和动作,那史官眉头一皱,又将目光移回了瓷碗中,霎时间目瞪口呆。 卿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望向瓷碗的那一瞬,脸上的笑意便如凝结了一般。 只见莹白的瓷碗中,那两滴本已融合在一起的鲜红,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分离,没一会儿,便又如开始那般,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 “不……怎么可能!”卿夫人望着那瓷碗中的血液,不由喃喃道。 “真相就在你眼前,我久晴天与东阳段家无半点关系。请东阳王也不要再行攀亲之事。”久晴天瞟了那两滴血液一眼,眼底冰寒彻骨,“我一介江湖女子,有哪里是得了东阳王的青眼,要认我当妹妹呢?” 这话问得十分客气,但是却让在场之人深思,尤其在这滴血验亲之后。 就算久晴天是藏书阁尊主,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江湖女子,藏书阁的人武功再高,也抵不了战场千军万马。那么段谨溪为何要说她是东阳郡主呢? 所有人都想到了最近战场上频出风头的床弩!难道段谨溪竟是为了久晴天手中的机关术? 这一下包括自矜身份的公卿贵族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看向东阳众人的眼神也愈加不善。 最终匀王走上前来,对司徒殊木道:“摄政王,依老臣看,东阳王在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便用诏令宣告了大齐,实在其心可诛。所为乃是为了将对我大齐有大功的久姑娘逼到东阳而已。如今真相大白,万万不可中东阳奸计啊。” 闻言久晴天嘴角抽搐,好难得啊,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匀王夸她呢。 一直负手站在原地,自成气场的司徒殊木悠然问道:“皇叔认为,久姑娘对我大齐有大功,此次乃东阳奸计?” “自然。”匀王凛然道:“久姑娘破南平王奸计,又有床弩之功,可谓居功至伟。如此功臣,怎么可以被东阳陷害呢?” 久晴天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笑意。原来她被传为高贵的东阳郡主都是陷害啊。 司徒殊木闻言点点头,又看向几步外的公卿们,问道:“诸位也如此以为吗?” 要是真把久晴天逼到了东阳,那东阳可能也会有机关术了,届时大齐战乱,他们这些拥有良田商铺的公卿们还有什么好处? 当下便都附和道:“是,臣同意匀王所言。” “臣也以为,东阳所为实在是其心可诛。” “……” 一瞬间,原本都不属意久晴天的人居然都在这档口表达了支持。 有他们如此夸赞久晴天,并且还有功劳在前,百姓们哪里还不明白东阳的目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离间罢了。 要说民间基础,久晴天是不弱于人的,她本就是鼎鼎有名的神医,仁心仁术,颇得百姓敬重。但是此刻有这些公卿贵族的夸赞铺路,百姓对她的敬畏喜爱更上一层了。 虽然这并非久晴天的本意,她只是想和东阳断掉一切关系。但是她明白司徒殊木的用意,当下也只是笑笑。 司徒殊木在众人的附议后便挑眉一笑,微微颔首后对还呆愣当场的卿夫人淡淡道:“东阳用心险恶,但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本王不杀你,回去告诉段谨溪,我大齐的摄政王妃,轮不到乱臣贼子前来攀亲!” 他玉冠高束,天生风姿出众,矫矫不群,那雍容的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不过话语中的戾气无人敢忽视。 久晴天眼神一闪,还未来得及去关注卿夫人的反应,便在这‘摄政王妃’四个字上打了个顿,她几时说过要嫁他了?哼。 卿夫人面色青灰,没有说话。她目光涣散的看向久晴天的方向,不住呢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久晴天眉心一蹙,直觉不好。 185.-第185章 天山九怪 卿夫人上前走了一步,手微微伸着,似乎是想向久晴天求援,然而她一动,耳朵里、鼻子里、嘴里都流出黑色的血液来。 她眨了眨眼睛,眼角也有黑血流出。 居然是七窍流血! 久晴天惊骇之下赶忙上前,直接封住她周身大穴,可惜却晚了。血液依旧源源不断从她七窍中流出,满面血痕,再不复初见时的楚楚风韵。 久晴天寒着一张脸,刚才看见卿夫人她便觉得她脸色有异,不过想着染墨一路偷袭他们面色不好看也是正常的就没有在意。谁知道,居然是这般光景。 众目睽睽之下,卿夫人七窍流血,这一幕着实惊住了众人。 司徒殊木一摆手,已经有巡防营的人上前将人东阳人围了起来。 久晴天的手被卿夫人紧紧攥着,这是她在懂事后第一次接触这个女人——她的生母。她的手掌纤细滑腻,不知为何,总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你放开,我袖袋里有药。”久晴天低低道,告诉她这般抓着她的手,她不好施救。 卿夫人嘴一张,更多的血液从她嘴里流出,“不用费劲了,这是苗疆的蛊毒,都已经七窍流血了,神仙难救。” 她居然还微微一笑,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狠厉,恍若有昔日的影子,她努力集中精力,将目光定在久晴天脸上,“我活着从来都不容易,不过这段日子受的折辱最多,早就不想活了。” 久晴天听她说着,目光也微微垂了下来,她们都像没听到四周的喧嚣声一般。 卿夫人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道:“都要死了,我也做件好事罢。我告诉你,你要小心那两个女人,她们是一定要杀你的,因为你是……” 话语声戛然而止,久晴天一愣,探向卿夫人脉搏,发现她已经没了声气。 她神色难辨的看着卿夫人脸上那定格的快意的笑容,久晴天几乎可以猜到为何她会这样笑。可惜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久晴天伸手将她的眼睛阖上,也不去想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大的秘密。 忽然,身后寒光一闪,已经有数十把剑影掠来,久晴天缓缓起身,一点也没将那寒气逼人的剑光放在眼里。 因为,司徒殊木在她的身后,定能护她周全。 果然,那剑光携着杀气掠过了周围的巡防营将士,甚至有几把剑突破了解弗等人的围攻,但是却在司徒殊木面前被迫停下了。 司徒殊木望着来人,渐渐眯起了眼睛,沉声道:“天山九怪?” 那剑影一顿,原本和剑气化为一体的人因此才现出了身形。皆是一身黑色麻衣从头包裹到脚的模样,脸上罩着黑色面纱,但是他们手中之剑,皆为玄铁神兵,且一模一样。 领头之人听到司徒殊木说出他们名头也有些奇怪,“本座向来不下天山,没成想还有人认识。” 司徒殊木退后一步,脱离了天山九怪的攻击范围,也更好的将久晴天护在身后,才冷声道:“曾有一面之缘,不过门主可能贵人忘事了。” 那人闻言便细细打量了司徒殊木一番,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样。 虽然这些人此刻都停下了手,但是那杀气外溢,让人压力倍增。就连解弗等人都有些扛不住的感觉,是以他们虽然已经停手,却无人敢动。 久晴天站在后面挑眉一笑,绝顶高手的威慑力果然是无形的。 那人打量了司徒殊木良久,方醒悟道:“哦,原来是当初提剑横闯我天山的黑衣少年,原来你是摄政王啊。” 司徒殊木淡淡一笑,“天山之上的武者,也理会世间争端?” 天山有一个奇怪的剑派,他们剑术跻身于江湖前几名,但是从来不下天山,也不允许别人上天山,横闯之人,唯死而已。 闻言,那领头之人微微苦笑,“天山上的武者,也是需要吃饭的。” 这算是变相回答了司徒殊木的问题。 司徒殊木便知道,此事绝不会善了了。天山九怪是十分守旧规矩的武林人,他们既然收人钱财取人性命,就绝不是几倍财物可以反收买的。他们要钱,却也重诺。 于是司徒殊木右手一横,摆出了姿态。请! 那领头之人却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问道:“当初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娃娃呢?当年你俩联手,横闯了我天山。如今没她帮忙,你能挡得了我们这么多人么?” “劳前辈记挂,晚辈在此。”久晴天在身后忽然笑道。 “是你?”那领头之人微微皱眉,“可是你没有任何内力气息。” “因缘巧合,没有了。”久晴天摊摊手,一派从容。 那人点点头,倒是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这个解释,将手中剑指向了司徒殊木。 风声凛冽,呼啸而来,解弗等人不由回头,却发现久晴天将一只竹笛信手一扔,便扔给了司徒殊木。 元清不由睁大了眼,悄然靠到了解弗身边,“刚才小姐出来有带这笛子吗?” 解弗白了他一眼,却低声回道:“没有看到。” 那只竹笛,向来不知被久晴天收于何处,但是没到险时便会出现。以往是在久晴天需要打架时出现,现在却出现在了司徒殊木手上。 司徒殊木接过那笛子,回首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手不知触动了何处机关,只听那竹笛咔的一声,外面的一层竹子便如脱落一般掉了下来,而内里,赫然是一把宝剑! 旁人不懂这竹笛的身份,元清和解弗却都是懂的,那是天底下唯一的一把昭元剑,乃任知寻遍天下材质托巧手世家之人打磨才成的宝剑,纤细圆滑,削铁如泥。曾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公子,但是只在公子手上待了两年便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把昭元剑在久姑娘手中。或者说,是他们的公子将此剑外镶了一层竹子,制成了竹笛送给了久姑娘。 司徒殊木缓缓抽出宝剑,向上挽了个剑花,那是若水剑的第一式,谦和挑衅,手底下见真招! 天山九怪的目标是久晴天,那些公卿们身侧都有人保护,便都被挤到了外围,而最内圈的司徒殊木、久晴天和天山九怪周围便空出了一大片位置。 当司徒殊木手持长剑静立当场时,有幸见识到此景的帝都百姓们都不由张大了嘴。 原来摄政王乃武林巨擘入室弟子,武功高强,是真的! 当然,让天山九怪对阵司徒殊木一人是不可能的,就算司徒殊木愿意挑战,解弗等人也不会答应,是以真正打起来时,还是一团混乱。 司徒殊木虽然可以占得上风,却也无力顾及久晴天。而解弗等人应付天山九怪的其他人都有些吃力。 这群没日没夜研究剑术的武林人,和江湖上那些沽名钓誉的所谓高手是不同的。 所以当有一股邪风袭向久晴天时,久晴天才发现,坏了,他们玩的是调虎离山! 186.-第186章 美人狡诈 一面黑色旗帜裹着邪风向久晴天飞来,来势之猛,让阻止它的人都被迫退后了三步。 司徒殊木、解弗元清等人皆被天山九怪困住,而功力普通的巡防营护卫根本就进不了这个包围圈。武功尽失的久晴天成为了那面黑色旗帜的目标。 其实若是武功够高,也可以看清那面黑色的旗帜后面,有一个同样被黑色包裹的娇小身影。 那旗帜直奔久晴天而去,墨色的一片,如可以吞噬人的怪物一般,不过靠近,便觉得胆寒。 司徒殊木已经看清了那面旗帜来势汹汹,但是被天山九怪缠着,剑法再高妙也难以陡然脱身,他的瞳孔紧缩,看着久晴天陷身于险境,终于猛然暴起,右手向后一抽,那昭元剑带着一串血珠从人体里拔出。和他对阵的人已经颓然倒地。 不过风中飘来一个女子得意的宣告,“哼,还是我快。” 的确,就算司徒殊木已经摆脱了那一个敌人,还有另外八个在等着他。而那面黑色旗帜已经就快要到久晴天面前了,只需要一息时间,久晴天就能毙命于此。 久晴天站在原地,似吓呆了一般,愣愣看着那黑色旗帜,在旗帜飘到自己眼前时,她看清了旗帜后面那个女人的模样,是那对苗疆姐妹中的姐姐。 苗雅那紫红色的唇带着天生的邪魅,看着久晴天一笑,那一笑志在必得,明显已经将久晴天的性命当成了囊中之物。 然而,久晴天也望着她扬眉一笑,皱了皱鼻子,笑弯了眉眼,颇为可爱。 一柄长刀自旁斜出正好架在旗帜上,那霸气刀式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苗雅微微侧首,不禁有些呆愣,“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你。” 持刀之人性格冷淡,明显不欲与她多言,倒是久晴天继续朝她甜甜一笑,“为何不可能?” “真是抱歉,我忘记告诉你了,我藏书阁这位护法,有一个特点,只要听到‘弟弟’二字便会抓狂。”久晴天笑眯眯对苗雅解释道。 苗雅尚在疑惑,持刀人,也就是宵寒已经冷冷刮了久晴天一眼,显然听到她提到弟弟二字都不满。 事到如今,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中计了呢,稍稍转头,果然见方才还一副暴怒模样的司徒殊木已经悠然自在的和天山九怪过起了招。方才那着急的模样不过是让自己放心的攻击久晴天而已。 她手腕一旋,便想将那面黑色旗帜收回,然而宵寒手中的刀不动,她也动不了分毫。 作为四大护法中武功最高的护法,宵寒的刀法称得上横霸天下,就连久晴天都不会在这方面挑战他。 苗雅已然没了打下去的心情,她在苗蛊上十分有造诣,若是对付内力尽失只会招数的久晴天,她手中那面墨旗倒也够了。但是她的算计有了错漏,那就是原本也该内力尽失的宵寒并没有失去内力。 既然宵寒没有失去内力,那久晴天应该也没有。 想通此节,苗雅再不恋战,连那墨旗都不要了,回身便跃出包围圈。 见她落荒而逃,宵寒稍稍停顿等待着久晴天的指示。 而久晴天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嘴里迸出一个字,“追!” 想引出来的已经出来了,司徒殊木也干脆利落的加快了攻势,剑花高挽,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直击那对阵之人的胸口。 末了,人将要落下时,将手中昭元剑信手一抛。 众人皆不知道司徒殊木此举为何。 但是却见原本背对着他的久晴天忽然飞身而起,抬手接过那一把长剑,手腕一横,剑也横着扫了个过去,一个离久晴天最近的天山九怪之一毙于剑下。 不过三招的差别,天山九怪便只剩七怪了。 众人惊诧于司徒殊木和久晴天的武功如此之高,而在四周的悬崖之上,有人看了这个场景之后蓦然长叹,“都已经默契到这等地步了,居然还没成为夫妻,这两人真是磨叽……” 不过一盏茶时间,场中便经历了瞬息万变。 久晴天单手持剑收于背后,和司徒殊木傲立当场,看了那七怪一眼,淡淡道:“事已如此,何不归去?” 那七怪几相对视,终于还是咬牙负了同伴的尸体离去了,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匀王有些担心,“摄政王,就这般放他们回去,他们怕是会报复啊。” “不会的,天山派的规矩便是以剑相搏,无论死于何人之手,皆愿赌服输。”久晴天望着那七人依旧挺拔不屈的背影,摇了摇头,解释道。 原本武功尽失只能依赖旁人保护的久姑娘居然依旧展现了和摄政王相差无几的功力,这种纯武力的打压让武将们热血沸腾。 而颇有些弯弯绕绕的文臣则心思复杂的多,今日的滴血验亲,不仅证明了久晴天和造反的东阳没有任何关系,更是迫得众人为久晴天说话,摄政王随口便说出了‘摄政王妃’四字,最后这个偷袭,却似乎依旧在摄政王和久姑娘的算计之中…… 他们不由抬眼看了久姑娘一眼,那一身紫色宫装的映衬下,愈加显得身姿如玉,而手持长剑的久姑娘英姿飒爽,比之方才温柔模样更添了几分魅力。 相较而言,这般有视觉冲击力的美人儿,比起什么曼吟郡主、墨家小姐,要吸引人得多。 尤其她和司徒殊木并立,男的雍容清隽,女的英姿飒爽,便如瑶台双壁,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相配。 匀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去,他已经察觉到了其中必有猫腻,可是如今这局势,已经不再是他说了算了,也不再是所谓的流言蜚语说了算了。 “滴血验亲没能得逞,便想着用刺杀这等低劣招数,真真可耻。”司徒殊木望着已经被拿下的东阳随从,声音低沉悦耳,却是诛心之言。 “难道东阳对久姑娘手中的机关术便如此惦记吗?”司徒殊木眯了眯眼睛,寒声道。 那东阳随从早就被人点了穴道,哪里还开得了口辩驳。于是百姓们都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东阳这么多名堂,都只是为了久姑娘手中的机关术而已。 匀王听到司徒殊木如此为久晴天造势,已经掩不住苦笑,到底看不惯久晴天得势,他马上便想上前一步指出机关术乃墨家所有。 然而他还未开口,久晴天的目光已经凉凉的看了过来,直看得匀王背心都冒起了寒气,才悠悠道:“也未必吧,毕竟墨家主手中亦有机关术,若是想得到机关术,何不刺杀墨家主呢。” 这话刚落,站在悬崖上的人已经忍不住轻笑出声了,“美人啊……可真是狡诈。” 187.-第187章 苗蛊失效的真相 久晴天的话的确是让跟着来凑热闹的墨缘柯有苦说不出,若东阳是为了机关术,但是东阳放过了拥有机关术世族的墨家而只找久晴天,这不能不让人怀疑,是否是东阳有什么渠道得知了久姑娘手中的机关术比之墨家更为厉害? 毕竟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家至宝,虽说传了几百年,但是都不过是残本,墨家以前从未拿出来过,若真有能立万千功劳的东西在手,如何会今日才拿出来呢? 墨家所说的今次才出了墨缘柯这个家主能够解读出机关术的奥秘,这个说法太玄了。 在久晴天毫不吝啬、不谈任何条件便造出了床弩并且在战场立下大功之后,墨家这个说法已经站不住脚了。 现在就连墨缘柯都经不住怀疑,也许久晴天手中有比墨家更全的机关术,毕竟藏书阁号称天下藏书应有尽有,而每一任藏书阁主也都是号称‘什么都会’。 墨家原本待价而沽,希望把机关术最大利益化的想法,在这一刻都成了拖累。 部分官员和百姓看墨缘柯的眼神便有些不满了,这个认知让墨缘柯额上满是汗珠。他忍住内心的不安抬头觑了久晴天一眼,久晴天并没有看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扫视着众人,那流线优美的下颌微微抬起,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摄政王虽然还在和站在附近的匀王商量着什么,但是他偶尔望向久晴天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倾慕,毫不掩饰。 没多久,司徒殊木在命人收拾了东阳卿夫人的尸身后,便携久晴天上了马车,那华丽的车帘挡住众人的视线,如来时那般。 百官们亦在巡防营将士的护卫下跟着回帝都,但是没有官员再上前和墨缘柯攀谈,众人都像避开什么毒药一般避忌着他。 这和他受摄政王邀请来帝都,众人趋之若鹜的情景完全不同。 墨缘柯心头一震,他忽然觉得自己来帝都后便做错了决定。他不该带墨荨一起来,不该用机关术助墨荨成为摄政王妃的,也不该在久晴天来墨家时行羞辱之举的…… 今日发生的事,已经说明了久晴天虽然家境卑微,但是与造反的东阳段家无丝毫瓜葛,有了这个事实,帝都中那些清贵的文人便不会由此攻击久晴天了。而摄政王已经一再暗示东阳不顾脸面捏造久晴天乃东阳郡主的事是为了久晴天手中的机关术。 此举相当于明明白白的将他这个墨家之主抛弃了,试想想,若是墨家的机关术比久晴天手中的全,那东阳怎么不来和墨缘柯攀亲呢? 世人心理大多如此,原本你觉得可有可无的人和事,一旦有人争抢,便会让人觉得此人十分重要。有东阳的争抢在先,众人已经再不敢提摄政王不该独宠久晴天一事。 将如此有才之人逼走,岂不是代表了帝都无德? 悬崖之上,有一人掠了掠自己灰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墨缘柯笑得极有深意,“这两人联手,效果果然不凡。哈哈……不愧是王佐之才啊。” 话音未落,他便身形一隐,眉目一簇,沉声道:“何方宵小,何必鬼鬼祟祟。” 远处树丛一晃,一个人影现了出来,笑道:“归神算此言诧异,是公子发现了有人在悬崖上行鬼祟之事,是以才命属下前来一查,却不成想是归神算在此。” “哼,口齿伶俐,倒是颇为似主。”归剪愁冷哼一声,“若老夫没有看错,你可是久晴天的人,怎么倒像将司徒殊木奉为主上似的。” 来人幽默风趣,又是藏书阁中人,自然便是染墨了。闻言他也不恼,只是嘻嘻笑道:“正因为是尊主的人,所以才愿听公子号令。” 归剪愁对待旁人可不像对待久晴天那般有耐性,挥了挥宽大的袖子,一纵身,便隐没在密林里,只远远传来一句,“回去罢,老夫在此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 而回到了皇宫的久晴天则面临着元清和新罗含泪的控诉,“小姐,您根本就没有失去武功,你居然骗我!” 久晴天看着新罗和元清都是一副西子捧心、悲伤含泪的模样,无语了良久,才问道:“新罗,你怎么也被元清这家伙带坏了。” 新罗却是真的有些伤心,她原本以为小姐真的失去武功了,无法以内力抵御寒热,也无法再傲笑武林,“小姐,你还说!” 司徒殊木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下属向久晴天讨公道,他发现不管是他的人还是藏书阁的人,在面对久晴天时,便会放松很多,敢和她闹,也敢和她笑。 久晴天见此倒是摊了摊手,有几分无奈,“我不知道你们公子居然瞒你们瞒得这么好啊,你们也不想想,我若是武功尽失,你们公子会这么平静?” 以司徒殊木的性格,怕是早就让人围杀了那苗疆姐妹,逼出解药了。 “其实真正说起来,还多亏了宵寒的‘好习惯’啊。”久晴天说到此处,笑意有些神秘,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你们说说,如果对宵寒说什么话,他必会暴走砍人?” “说他可爱!”元清先反应了过来,道。 “还有,叫他弟弟!”清妍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没错。”久晴天讲起自己手下的糗事,简直就眉飞色舞了,“趁着宵寒不在,我告诉你们啊,当时我俩还真差点就中了苗蛊了,谁想到那苗疆姐妹居然冲宵寒叫了声弟弟,哈哈……当时宵寒本来已经迷惑的眼神一下就精神了,连带着我都避免了中蛊,不过当时宵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真是一副可爱的弟弟的模样。” 久晴天的笑声十分嚣张,可是元清新罗等人都没有笑,他们脸色有几分扭曲,显然都想笑,却不敢笑,久晴天后知后觉的停下笑,问他们,“你们不觉得很好笑吗?” 想象一下宵寒那娃娃脸一阵青一阵白,偏生还故作老成的冰块脸,几人嘴角都不禁抽搐了一下,但是却死死忍着,还摇头表示:不好笑。 久晴天眨了眨眼睛,已经感觉到不好。 果然,身后忽然传来宵寒那熟悉的声音,硬邦邦的,寒冷刺骨的,“尊主,我听到了!” 188.-第188章 形势大好 “瞧你这点出息。”在其他人都退去,只剩下二人时,司徒殊木斜睨着躲在他身后的久晴天,嘲笑道。 久晴天装模作样抹了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不小心踩了宵寒弟弟的雷区,当然要卖乖让他消气啦。” 司徒殊木含笑望着她,他知道,久晴天对待藏书阁的人也好,对待他身边的人也好,都没有居高临下的心思,她真心将他们当成朋友,或者说是家人。 久晴天没有理会他的心思,只是忽然道:“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说?” 和东阳的关系彻底撇清,并且小小回敬墨家,本是久晴天计划中的事,但是司徒殊木所言的‘摄政王妃’却是他们计划之外的。 对此司徒殊木不过轻描淡写道:“随口而出,没什么。”心里却在窃喜,利用时机让那些人不得不附和是一条,另一条其实是将此事定下来,起码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他的王妃是谁。哼,省得还有人敢搞出什么终身不纳妾的求婚书博眼球。 久晴天一向是司徒殊木说什么就信什么,也没有去想司徒殊木这话便将她的身份定得死死的了。她的心思已经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我发现那苗疆姐妹也不一定是东阳所派遣了。” “哦?” “我回帝都遇到的刺杀无数,但是卿夫人却是在我即将到帝都时才出现了一次,当时一看到卿夫人,我便想到与东阳有关,现在想来,倒可能是那两姐妹故意为之,好让我将事情往东阳方面联想。”久晴天点着下巴,沉声道。 “但是那两姐妹派去追杀你的人都是东阳死士,若与东阳无关,又怎么能指挥得了东阳的死士?”司徒殊木淡淡皱眉道。 闻言久晴天也有些不解,“卿夫人死前,告诉我那两姐妹是一定会要杀我的,因为我是……然后话没说完就去了。我也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才让那两姐妹一定杀我。” “我听染墨说,那两姐妹称呼卿夫人为卿姨,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卿夫人也是苗疆后人?”司徒殊木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司徒殊木的言下之意久晴天也十分清楚,若是卿夫人是苗疆后人,那么她自然也算。苗疆善蛊,向来喜欢以养蛊人的血液培养,若是与苗疆扯上关系,那两姐妹定要杀她的原因怕是与苗蛊有关。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卿夫人明显是没有完成任务才中了苗蛊死的,你说会不会是她想让我对付那两姐妹,所以才故意这么说呢?”久晴天有几分恍惚,从心底讲,看到卿夫人死了,她还是有几分迷茫的。似乎也不希望这个生母在死前居然还想着怎么利用自己。 见她眼底流露出失落,司徒殊木提醒道:“其实你刚说那两姐妹可能是故意将注意力引向东阳也是十分可能的,因为当初柳风余率人去救你后,就再没查到那两姐妹的踪影。你想想,在帝都这种地方,居然还摸不到她半点踪迹。” 以司徒殊木的能力,将帝都管制得如铁桶一般,苗疆两姐妹率着死士一路追杀,可是在帝都反而没能留下任何踪迹,这只能说明一点,帝都有人帮他们遮掩行踪。 久晴天眼眸一亮,“那帝都之中可有可疑之人?” “没有,竹风一直在暗中观测帝都各公卿的动向,虽然这些大家族的势力也不可小觑,但是还没有半点迹象显示他们和苗疆和联系。”司徒殊木摇头道。 “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势力。”久晴天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缓缓道。 在她的低声中,司徒殊木也一怔。 两人异口同声道:“南平!” 当时南平在帝都外驻扎,虽然离城门已经有距离。但是遮掩苗疆姐妹的行迹,并且帮助她们逃脱肯定很简单。 当南平进入他们的思绪,一切事情就像扯到了线头一般,都变得清楚了起来。 南平王世代忍受苗疆血蛊,而苗疆也要忍受全族被覆,隐姓埋名之苦。两家虽然有仇,但是在数百年后合作也并非不可能。 若论解蛊,神医赖家也比不上苗人,而苗疆若想堂堂正正以苗人身份活于世间,当然是支持南平得到皇位,借皇权恢复苗疆之名比较好。 若是苗雅在此,定会赞叹两人不过三言两语便将此事抽丝剥茧,理得清清楚楚了。虽然和真相不能全中,却也相差不远了。 见久晴天已经全神贯注思考苗疆和南平的关系去了,眼底的失落也不见了,司徒殊木才缓缓移开了目光,在久晴天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了嘴角。 卿夫人身死,司徒殊木也没有为难东阳众人,他说到做到,将他们全部都放回去了。 此刻顾邺在建城进退两难,而东阳和顾泉霄在历城也没消停,林洺已经赶到了历城,但是因为霍凤云在战场上并不尽力,似乎不想用北安将士的命拼帝都的前程,所以历城的战场还是东阳和南平胜的比较多。 可是从天下局势来看,还是司徒殊木掌控了主动权。 最初东阳还派人去言城与韶问联手,甚至双方都放下了原本的芥蒂决定合作。谁知道赫连容半路杀了出来,领着大离将士和韶问打了起来。 大离民风彪悍,与韶问的草莽之气相比还胜一筹,因此东阳也指望不上覆齐军帮忙了。 久晴天翻着这个密报,便知是司徒殊木和赫连容联手所为,看来当初司徒殊木便说服了赫连容与他合作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大离到底不比大齐繁华,而那些物资是大离最紧缺的,民安居乐业,才能保证赫连容这个皇位够稳。 “你和赫连之间有什么协议?”久晴天似笑非笑看着司徒殊木问道。 “他在言城从韶问手上抢到的东西,全部归大离。”司徒殊木笑的有些狡诈。 韶问在敛财上也是极为厉害的,想当初玉城首富的家财都落到了其手中,若是这些东西被赫连容抢到了便归大离,的确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当初赫连容本是想和韶问合作浑水摸鱼的,谁能想到,想合作的成了敌人,是敌人的又成了盟友。权力烽烟里,所有交情都是可笑的,唯有利益永恒。 想到此处,久晴天无声一笑,倒有些感叹。 纵观天下局势,帝都已经平静,建城的顾邺落败是迟早的事,而所有矛盾都集中在了历城。 就在蒙英大胜,顾泉霄的南平军已只剩三万,帝都百官里再谦虚的人都可以断定此战帝都必胜时,帝都却迎来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客人。 189.-第189章 故人到访 当久晴天接过司徒殊木递过来的东西时,不由细细看了一番,最后无语道:“我可不认得啊。” 司徒殊木似笑非笑看她,“这是大齐开国皇帝赐予南平王的令牌,四方诸王皆有一块,不过这一代的南平王令牌早就到了顾泉霄手中,所以基本能确定求见之人的确是顾泉霄。” 久晴天将那块古朴沉凝的令牌放手里掂了掂,漫不经心道:“这顾泉霄不是和东阳联手在历城打得正开心吗,怎么会忽然来帝都呢?” “这谁知道,兴许是建城的顾邺撑不住了,来拖延时间的吧。”司徒殊木也不是很在意,反正这四大异姓王,把持边境多年,对大齐造成的威胁已经太大,他是一定要灭掉的。“历城尚还在打,他独身一人来帝都求见,倒真不知道他所作为何。” “会不会是求和?”久晴天转了转眼睛,道。 “他的南平军刀口还对着帝都呢,你相信他来此是为了求和?”司徒殊木笑了笑,声音舒缓,倒似没有什么顾虑一般。 然而久晴天转眸盯着他,一瞬不瞬。 “你看我作甚?”司徒殊木在她的审视下皱眉。 久晴天干笑一声,“关于顾泉霄的事,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啊?看你这反应,总觉得很不对劲。虽然你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是今日,怎么倒有点像是装出来的?” 早就说过了,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这世上就是有一个人轻易便能感知到你的情绪,不管是你想让她知道的,还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罕见的,司徒殊木脸上居然流露了一丝尴尬,神情懊恼,似乎也觉得自己所为有些幼稚,这表情让久晴天愈加好奇,干脆站到了司徒殊木面前认真打量起来。 司徒殊木哭笑不得的将她一推,然后才平心静气当成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道:“顾泉霄想求见的人不是我,是你。” 久晴天惊愕,“难怪今日匀王瞧我的目光那般复杂。” 现在大齐的官员们的确是不敢再提司徒殊木不该宠信久晴天一人了,毕竟人家身负机关术,而且拥有的比墨家还齐备几分,不然东阳怎么不找墨家偏找她呢。而现在南平世子顾泉霄独身赴险不求见摄政王,却求见她。有心之人怕是早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南平的求婚书了吧,人家可是答应了以正妻位迎娶,还愿意为她不纳妾呢。 虽然她是藏书阁尊主,现在他们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去武功,但是到底身份不如世家贵女,这群贵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找到她身上,的确是让人觉得讶异啊。 “想不到啊,我现在的行情居然这么高。”久晴天啧啧几声,倒是十分不可置信的模样。 司徒殊木冷哼一声,容色依旧雍容,却寒声道:“他开口便是求见本王的未来王妃,本王偏不答应!”说完他又转头细细盯着久晴天,眯着眼睛道:“现在帝都百姓都在传久姑娘容颜绝世,足以倾倒众生,轻易,便使摄政王和南平世子折腰呢。” 话一落,久晴天便嗤笑一声,“绝世美人,可比得上权倾天下?可别将罪名推到我身上,得到九五之尊的位置,天下美人皆唾手可得,能令众生俯首的,是手中权柄,脚下江山。” 久晴天的声音慢悠悠的,软语呢喃颇有几分江南风味,然而那讽刺意味却十分明显。 司徒殊木含笑摇头,“丫头,太清醒的女人可不招人喜欢。” “没办法,有些事嘛,装不了糊涂的。”久晴天晃了晃手中的令牌,“便比如这个令牌上的香味,让我想装糊涂都不行,司徒,我要见顾泉霄!” 司徒殊木将目光定在那南平王令牌上,“这令牌有问题?” “放心,这令牌上的香味没有毒。”久晴天目光淡淡,“不过这香味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司徒殊木的目光亦转到那令牌上,良久后,脸上浮起一丝浅笑,“既如此,你想见,便见罢。” 于是在各大家族派人盯视中,久晴天光明正大乘了马车,去了帝都驿馆。顾泉霄正下榻于此。 一进那驿馆,发现驻守之人是云若禹,而驿馆四周,都是司徒殊木的人,并没有陌生面孔,看来这顾泉霄还真是勇气过人,单枪匹马进帝都了。 久晴天一边往里走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人还真是有胆量啊。 帝都的驿馆一般都是容别国权贵落脚的,是以装潢都十分精致,会客的花厅比之豪富之家也差不多,久晴天走进花厅时,便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斜斜倚在窗前,虽然已经是深秋了,却还耍帅般拿着一把折扇,一听见久晴天走进来,便微微侧首,虽是男子,但是那侧颜比之女子都不逊色,极尽阴柔美感,但是上位之尊的骄傲浸入骨血,那偏偏风姿绝不会让人认为他是女子,而那狭长的凤眼里满是笑意。 久晴天也微微一笑,虽然眼前男子的面容十分陌生,但是她却知道,这的确是熟人,于是她抬手将南平王令牌扔了过去,似笑非笑道:“二哥,你这千里迢迢来找我,可真让人感动啊。” 男子听她叫的是‘二哥’,那笑意便微微一凝,正色道:“还是阿久比我坦荡。” 南平王令牌上那若有似无的沉水香味道,乃边泉最喜欢的,而且他在沉香里加了特殊药材,此种气味只有他能调出来。是以一闻到令牌上那味道,久晴天便大致猜出了顾泉霄是何人。 认真说来,一切也对的上号,顾泉霄作为南平世子,向来隐世不出,而边泉却在医行当了二当家,悬壶济世。久晴天是早就知道边泉身份定不寻常的,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寻常。 “我有一事想问二哥。”久晴天看着顾泉霄微微一笑,但眸子却透出几许锐利,“听说老大落到了南平王手中,不知二哥知不知情?” 顾泉霄不由苦笑,“我知情,但是我别无他法。阿久,南平王府不是只有我一人的。” 190.-第190章 你想当皇帝吗 久晴天目光愈加冰冷,“这么说,二哥也愿意以老大满身鲜血来破顾家所中的苗疆血蛊?” 顾泉霄收了笑意,声音清朗坚定,“我南平顾家数百年来受的苦又有何人可知?每到月圆之夜,所忍受的痛苦绝非你可以想象。阿久,当年先祖为何中血蛊,这已经不可考了,但是后人受苦受难这么多年,没有一丝怨气是不可能的。所以不管当年真相为何,我父王都定要灭君家。而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们绝不会让顾家后代再受这种苦楚。” 久晴天浅浅叹息一声,这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并不能单纯以对错论之。神医赖家可以用医术延长顾家子孙的寿命,而老大却因为幼时便叛出家门而不知道这些。可是……他们后来怎么又想到了邬老大的血可以破苗蛊呢?久晴天觉得自己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线索了,但是因为各种东西夹杂在一起,有些理不清头绪。 最终只能将那想法先按捺下去,问顾泉霄道:“我派了许多人去追查老大下落,但是南平王身边并没有,难道已经将老大送回王府了?” “老大在苗雅那边,你放心,他性命无碍。”提到邬世韶如今的安危,顾泉霄也沉默了一下。他们当年加入医行,凭借的是超高的医术,但是若论赤子之心,仁心仁术,他们皆不如邬老大,是以顾泉霄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而久晴天最近对‘苗’字都十分敏感,一听便急问道:“苗雅?是那对苗疆姐妹花?” 顾泉霄眼角微微掠起,笑起来时颜色更胜女子,不过那笑意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无奈,“真不能和你说话,一不小心就被你套出消息了。” 那就真的是那对苗疆姐妹花了,久晴天轻轻咬唇,“那你可知那对苗疆姐妹和东阳亦有合作?” 苗疆残党,不但与东阳有合作,还与南平有合作,就是不知道她真心帮的是谁,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帮谁。 顾泉霄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久晴天,目光温软,比之以往的戏谑更多了一份深情。而久晴天尚独自沉思,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花厅里陷入了沉默,但是两人各有所思,倒不觉得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顾泉霄的声音如从天外传来,隐约缥缈,“阿久,如果我告诉你,当初递的那份婚书是真心的,我愿以正妻之位,主母之尊迎娶你,并且,永不纳妾!你会同……不,考虑吗?” 原本还在沉思的久晴天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看向顾泉霄,只见那狭长的桃花眼里居然满是柔情和真诚,正殷切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回答,似乎她若是说不,他便如置地狱。 久晴天惊疑不定,良久方呐呐道:“二哥……就算不想告诉我老大身处何方,也不需要用这等方法戏弄我吧。” 顾泉霄定定的看着她,忽而哈哈一笑,眼里的柔情也瞬间被淹没,似乎本就不存在一般,继而戏谑的看着她,“唉,阿久还是那般聪慧。” 久晴天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但是脸上却显出一抹愠怒,“我当然聪慧,哪像你,居然蠢得和东阳合作,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那我该和谁合作呢,与摄政王吗?”顾泉霄斜斜挑她一眼,那慵懒姿态带着几分笑意,恍若又让久晴天看到了在医行一起行医的边二哥。他浅笑摇头,带着一分决然和骄傲,“我南平顾家不会和君家合作的!” 久晴天此番来见顾泉霄,本就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的,内心深处,她的确是希望顾泉霄能够转而和司徒殊木合作的。因为顾泉霄不是别人,她不希望他死。 而顾泉霄仍然在望着她,眼波一闪,那目中万千思绪便都化为了慵懒一笑,“而我,永远都不会和司徒殊木合作。” 久晴天亦深深看着他,“我原以为,你不远千里来帝都见我,是因为南平王危在旦夕!” “不,阿久,死亡对我顾家而言,意味着解脱。”顾泉霄扬起嘴角,带着一丝讽刺,“当初太祖皇帝造下的杀孽,却让我顾氏一族受了血蛊,我顾家每一代子孙,即使有赖家人的帮助,延长了寿命,但是每逢月圆之夜,那种生不如死,无人可以感受。而不愿意让赖家人帮助的人,都没有活过三十岁。所以我南平顾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嫡子,我们已经不想让我们的后代再受这种苦楚。” 久晴天忽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没有人知道,但是顾家世世代代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靠着对君家的一腔恨意坚持到今。这其中的对与错又有谁能分辨得清楚呢? 而顾泉霄径自说着,“我来帝都,是为了见你!” “我少时便行走江湖,誓以有限生命看尽世间美景世间奇人,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女子……永世不忘。”最后四个字是他掩于唇齿的话,久晴天并没有听清。而顾泉霄已经抬头一笑,光华四射,“你这么好玩的人,我当然要来见一面。毕竟我与东阳的联军已经打到历城了,若是现在不来,到时见面,怕就是在战场了。” “你也曾唤我一声二哥,若是我不辞而别后,与你相见于战场,多不美妙。” 久晴天一直静静听他说着,微垂的眼帘,握紧的手指,都显示了她心底的不平静,但是脑中却反而平静了,她将所得的信息在脑中理顺,将邬世韶、赖家、苗疆、东阳、南平的关系一一理顺,再然后将卿夫人,以及卿夫人死前的话,还有苗疆姐妹对她的杀招串了进去。 也许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局,虽然牵扯了各方势力,虽然牵涉了数百年前的旧事,但是终归是一个局。 蓦然间,久晴天微抬螓首,亦对顾泉霄粲然一笑,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雀跃,一种终于找到了解决方式的欣喜,她问道:“二哥,你想当皇帝吗?” 191.-第191章 摸到窍门 话锋陡变! 就是顾泉霄这个与久晴天十分熟悉的人,也有几分不能适应。但是久晴天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重复道:“你想将君家掀下皇位,自己坐那个位置吗?” 顾泉霄也是个妙人,他还当真摸了摸下巴作沉思状,然后抬头神情悲痛道:“比起掀下君家,我觉得我对掀下老大自己做医行老大更有兴趣一点。” 此话一出,久晴天便轻轻一笑,这句话倒颇有她边二哥的影子。 两人之后便再没有说什么严肃的话题,倒像是老友见面,闲聊一番,不谈当下局势,也不谈彼此敌对。一个时辰后,久晴天乘坐马车回了宫中。 而独自前来的顾泉霄也启程回历城。 世族公卿们都派人盯着两人的见面呢,不少皇权拥护者都有点担心,这顾泉霄先前还给久姑娘递过求婚书呢,久姑娘若是被拐走了,那机关术可怎么办。 直到久姑娘安然回宫,众人才放下心来。 而顾泉霄离开驿馆,便立马有人请求司徒殊木派人暗杀。顾泉霄是南平世子,如今顾邺死期降至,若是顾泉霄也死了,那南平军岂不就如一盘散沙了? 司徒殊木对这个请求置之不理,反而暗中派了人护送顾泉霄离开。 在寝殿里,司徒殊木难得的发了脾气,“这群人居然也可以官至昭明殿,真是让我惊讶,他们也不想想,若是顾泉霄死在帝都,那十万南平军怎么可能不拼死报仇。” “这群贵族是什么想法,你早就知道了的不是吗?”久晴天支着下巴看着他将桌上的奏折一扔,那广袖一甩,金线镶边的衣服在阳光下闪耀,心内不由感叹,皮相好就是不一样,发脾气都这么有气势。 司徒殊木回头,见她十分没有形象的坐在窗台上,双腿还一晃一晃的,偏偏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一副无辜的表情。“一个王朝的腐朽都是从内部开始的,这群贵族之间的关系网十分复杂,动一个又会牵扯到另一个,全部连根拔了,又会伤到大齐的根基。而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之中,有的人眼界太低!” 说到最后,司徒殊木的语气有些憾然。 这些家族,是大齐豪门,他们是除了皇族外位置最崇高的,若是这些人中都无人可用,那大齐枝叶凋零到何等地步了。 久晴天靠着窗柩,一缕青丝覆在她的面上,更衬得她瞳孔幽黑,她淡淡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在选英才吗?等到天下大定了,届时举行科举武举,这样的局面一定可以打破。世族盘根错节的确不太好碰触,但是只要多花些时间,迟早是掌控在你手中的。” “前提是天下大定!”司徒殊木伸手拂开她脸上的青丝,“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可以平定天下?” 久晴天坐直了身子,坐在窗台上的她比司徒殊木稍微高一点,忽而一笑,“在我心中,你一直都很优秀!不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所以,对于你平定天下的能力,我从未怀疑过!” 司徒殊木神情一凝,反应过来后嘴角便越扬越高,然后轻笑出声,最后轻笑变成了大笑,响彻整个寝殿。 在外面守护的解弗和元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疑惑。大齐未定,公子的心情也说不上有多好,如此高兴的大笑,倒是很少听见啊。也不知道久姑娘说了什么……让公子这般高兴。 久晴天也有点难以理解他的高兴,在他畅快的笑意下,不好意思的嘟囔道:“用得着笑成这样吗?” 司徒殊木将她一拉,便把她从窗台上拉的下来,笑道:“被爱的女人如此夸奖,的确是可以大大满足男人的虚荣心的。” 他们之间的心意,互相都知晓,但是如此大喇喇将‘爱的女人’说出口,还很有限,久晴天眯着眼睛笑起来。 这秋景无限,落日西沉,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淡淡的金黄色里,献帝和乔思兰退居深宫,李太后一直闭宫不出。甚至在云意殿里,还住着一个林曼吟。天下不太平,就连他们身边都不见得太平,但是此刻两人相依相偎,即使是再宽阔森严的大殿,也透着几许暖意了。 久晴天眉目一扬,忽而轻笑道:“司徒,你觉得我们若想以最低的代价拿下东阳和南平,该如何?” 东阳和南平皆反,作为皇族代言人的司徒殊木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去平叛,并且在之后还可以用这个理由剥夺藩王的边境之权。这是他一直要做的,他要这天下安定,那四境安危决不能握于他人之手。 “西宁在我手中,北安无反意,若想以最低的代价,那便是让南平和东阳联盟破灭。”司徒殊木一点也不奇怪久晴天有此问,甚至很快便说出了回答,可见这个想法也早在他脑中盘桓。 “对,让他们的联盟破灭!”久晴天嘴角挑出一抹轻笑,她淡淡看向司徒殊木。 但是这个话题点到即止,久晴天说起了和顾泉霄见面的事,当她说到顾泉霄便是边泉时,司徒殊木也呆愣了一瞬。而很快,他又明白了久晴天的意图,“你是想让顾泉霄收手,从而让东阳被西宁和北安围攻?” “是啊,失去了南平的十万人马,段谨溪一人之力,对付得了战功赫赫的霍郡主和西宁世子林洺吗?”久晴天眼珠一转,调皮的笑道。 “但是这恐怕不容易吧,段谨溪造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顾邺则是为了向君家复仇,不管是野心还是仇恨,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消的。”司徒殊木负手而立,淡淡道。 “你若是只有三天可活,你是愿意极尽杀伐呢,还是平静度过最后的岁月呢?”久晴天摇了摇食指,高深莫测的道。“南平对皇族的仇恨若真的存在,也有数百年了,忍了这么多年不爆发,却在此时爆发,你不觉得本来就有问题吗?” “边二哥是真的没有野心,但是顾邺却未必。他年岁已大,又月圆之夜要经受那样的痛苦,居然还孤注一掷要造反。你不觉得这也很奇怪吗?” 随着久晴天的两个反问,司徒殊木的眉目愈加沉凝,终于,他眼眸一亮,失声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找到了解除血蛊的方法,才如此疯狂?” 192.-第192章 风雨将至 “对。”久晴天点点头,“虽然当初鬼见愁告诉过我们,赖家人发现了邬老大的血液可以破顾家血蛊,但是这个我心底并不相信。那血蛊是以苗疆圣女的身体为祭,邬老大并非苗疆之人,凭什么解苗疆的蛊呢?然而昨日二哥提到这个,居然也一副十分相信的样子,再加上邬老大现在在苗疆姐妹手中,那基本可以确定,这解蛊之法,源自苗疆姐妹之口。” “因为源自苗疆姐妹之口,所以他们才深信不疑。”司徒殊木低声一字一句道。“顾邺已经笃定了血蛊可以解开,所以才孤注一掷,领兵进犯。哈哈……也对,若是成功夺得了王位,那他顾邺也是万人之上了。” 说到这里,司徒殊木面容一整,看向久晴天,“既如此,那你打算用何种方法退南平?就算顾泉霄没有为帝为王的想法,但是他拗不过顾邺的。” “很简单,告诉他真相,邬世韶之血,解不了苗疆血蛊。”久晴天轻声却坚决的道,“终有月圆之夜的痛苦,已经行将就木,夺了王位又如何?是不是?” 在司徒殊木的目光下,久晴天莞尔一笑,眼眸一转,竟是别样妖娆,“王爷,你最近似乎变笨了。” 司徒殊木也不恼,笑吟吟看着她,依着那调笑的嗓音回道:“还请未来王妃说道一番。” “说道什么呢?这解蛊的法子,本就是苗疆姐妹骗顾邺的。”久晴天嗤笑一声,“我虽然没有仔细去研究过苗疆蛊毒,但也清楚,以养蛊人身体为祭的蛊,便如诅咒一般,世代跟随中蛊之人。要破这种蛊,别的不说,肯定需要养蛊人嫡系的血。而不是邬世韶的血。” “这个局,苗疆也布了许久了罢,以解蛊之名获得南平的信任,暗地里又与东阳有所联系,当然,顾邺定然以为苗雅是故意和东阳合作的。话说回来,最可怜的是东阳,好歹南平还知道苗雅是利用东阳,东阳却什么都不知道,白白借了那么多死士给她用。”久晴天咧嘴一笑,那白晃晃的牙有几分森然。 司徒殊木也听懂了,“苗雅杀了西宁王和王妃,以此陷害了你藏书阁,还拖住了林洺,而后还爆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想必也是借此取信于段谨溪吧。” 久晴天扶着额头,无奈一笑,“这苗疆在东阳和南平之间左右逢迎,偏偏还将一切拿捏得刚好。她们唤卿夫人为卿姨,在我回帝都前故意让卿夫人出面,让我以为一切都是东阳搞的鬼,但是最后救走她们的是南平。还真是天衣无缝啊。” “既然天衣无缝,你打算如何破局?”司徒殊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顾泉霄已经怀疑了。”久晴天得意的笑道,“他此番来帝都找我,为的就是让我出面将顾邺的兴奋劲打下去。” “恐怕不止吧。”司徒殊木笑吟吟道:“顾邺以为顾家的血蛊可以破,但是让你去捏碎他的希望,恐怕还有跟帝都讨人情的意思。不然,为何顾泉霄自己不说,先前不说,偏要你去,而且挑这个时候呢。是不是?” 这个人……还真是心有九窍吗?久晴天的未尽之语被司徒殊木说了个透彻,只能傻呵呵笑着。 而司徒殊木则轻哼一声,“别忘了,你有多了解我,我就有多了解你。” “顾邺危在旦夕了,顾泉霄就来了。你是医者,他亦是医者,他早就知道苗疆所言用邬世韶的血解不了血蛊。却一直隐而不发,到了现在,却将一切暗示送到你眼前。”司徒殊木悠悠道,说到此处,还瞟了久晴天一眼,“哦,不对,应该是借你之手送到我眼前。如此,他不用承担让老父绝望的风险,也可以保住顾邺的一条命。反正中了血蛊又年岁这么大,留着他一命也无妨,是不?这顾世子也是名不虚传啊,果真的好算计!” 久晴天听到这里,挥着手作愤怒状道:“也许二哥本来也没想过用老大的血救自己的命啊,再说了,是顾邺有野心,二哥并没有。” 司徒殊木闻言笑得愈加温柔,“这么说,你很了解他?” “……”久晴天梗住,面对这司徒殊木这样的表情,她哪里还敢为顾泉霄说话。 见久晴天哑口无言了,司徒殊木才冷哼一声,面色稍稍缓解。“顾泉霄应该给了你苗疆姐妹的藏身之处吧?拿出来吧!” 这么土匪的作为!久晴天暗地里嘀咕道,然后想着他是如何知道二哥给了自己这个的,明明当时花厅外面无人偷听啊。但是她还是很快从袖袋里拿出一张迷信,狗腿的递给了司徒殊木。根据她多年的经验,这位大爷心情十分不好时,一定要顺着。 司徒殊木接过后便直接唤了解弗进来,将东西甩给他,淡淡道:“去抄了!” 解弗闻言嘴角一抽,刚不还挺高兴嘛,怎么忽然就变冬天了。但是他极快的接过了东西恭谨退下了,而久晴天赶忙嘱咐道:“记得把邬世韶安全带回来啊。” 见人已走远,司徒殊木忽然问道:“若一切都是真的,那苗疆就是利用了所有人,或者说她想覆灭所有人。晴天,你说这是为何呢?” 久晴天侧首看他,嫣然一笑,“如果卿夫人真是苗疆后人,我亦是半个苗疆后人的话,我倒是很可以理解。当年苗疆覆灭,除了太祖以外,就没有第一任南平王吗?苗疆恨上了君家,当然也不会放过顾家。不过顾邺被解开血蛊一事弄得太过兴奋,忽略了这一点罢了。说起来,还是二哥最清醒。” 苗雅在那日逃走后又被宵寒追杀,除了苗蛊之外,苗雅的武功是万万敌不过宵寒的,受了重伤后逃遁。而此刻有顾泉霄给的密信,找到她们的老巢实在是很简单。 藏书阁染墨、宵寒,外加解弗元清,领了五百暗卫前往捉拿,足见对苗疆之人的重视。这等重视之下,轻松捉拿到苗疆姐妹也不在话下了。 是夜,久晴天与苗疆姐妹密谈一番后,苗雅表示愿意告诉顾邺真相。 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简直不像苗雅的性格。久晴天内心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安,但是此刻断无退缩的道理,翌日,她便毅然决然的带着苗疆姐妹前往建城。 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又是另一番风雨了。 193.-第193章 她才是解药 建城之中,顾邺已是强弩之末。蒙英所率禁军,大多是皇城高等侍卫,就算没有铁血之气,但是武功都是佼佼者。南平军气势衰竭,被困于此后更是死了大半,如今的南平王虽然强撑着没有认输,却到底没有一战之力了。 久晴天先去见过了蒙英,必须要有禁军放行,才能进入这包围圈里。 蒙英对待久晴天十分恭敬,他是见识过司徒殊木对待秦旭的手段的,和帝都中那些观望的世家不同,他对司徒殊木的手段又敬又畏,反而少了很多花花肠子。 当一脸焦急的南平王听到久晴天带着摄政王的旨意到访时,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儿子有动作了,也许还有一拼的机会。他当时便神情大振,倒是无所顾忌的见了久晴天。 虽说当初东阳端午宴时,顾邺只是远远的看了久晴天一眼,印象并不深刻,但是顾邺相信,所有公卿贵族,对久晴天必定是不陌生的,因为这个名字出现在情报里太多次,后来每次都和司徒殊木联系在一起。 当初便有人传这个女子乃摄政王一生最爱,极尽宠溺,不少人也想过用她对付司徒殊木。 是以当顾邺再次看到久晴天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依旧是含笑桃花面,依旧是懒懒美人姿,那几许缥缈又几许慵散的烟波一掠,偶尔闪现的光芒让人警惕,不敢小视半分。 “见过南平王。”久晴天笑吟吟道。 顾邺倒是叹了口气,“久姑娘不必客气。本王今日一见久姑娘,忽然觉得姑娘和一位故人极为相似啊。” 久晴天浅浅一挑眉,她见顾邺虽然被围困在此,但是衣着整齐,举止有度,无半分狼狈之象,也不由暗暗赞叹,到底是数百年的贵族大家,无论经历何等风雨,都不会失了风度。于是也静静不语,等待着顾邺的下文。 “那个人姑娘也认识,便是摄政王的生母,前朝时名动一时的帝都第一才女,谢斓!”顾邺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缓缓道:“她也是如此,一身傲气皆在浅笑之下。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但丘壑自在胸中。当初去帝都朝见嘉帝时,本王曾见过谢斓一面。不过后来谢家覆灭,她也成了宸妃,那等风姿,倒成绝唱了。” “在下幼时也承文姨教导,或许学得了一二分罢。”久晴天淡淡一笑,心想文姨那等女子,无论何时,都是被人记得深刻的。 “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顾邺目光深邃的看了久晴天一眼,便问道。 “无他,听说王爷受了苗疆的蒙蔽,才有了一些误会。所以今日特地来让王爷知道一些真相而已。”久晴天眼眸一转,也不等顾邺回答,便径直拍了拍手掌,立刻便有人将苗雅苗黎推了进来。 顾邺看到这两个被紧紧捆住的黑衣女子时,瞳孔不由一缩,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疑惑道:“久姑娘,这二位是何人?” 久晴天也不在意他装傻,笑道:“这二位啊,就是据说有本事破苗疆血蛊的人,据说,是当初苗疆圣女嫡脉。” 顾邺眼眸如刀,心知装傻也没什么用了,久晴天定是早就将一切查清楚了,所以便紧盯着她没有说话。 “以神医赖家之子邬世韶的血,来救治整个南平王族所中的血蛊,这便是苗雅对王爷说的吧?”久晴天素手轻拂,解开了苗雅的哑穴,道:“苗雅,你现在可以解释了。” 苗雅的声音有些低哑,她看着顾邺和久晴天冷冷一笑,“没错,邬世韶的血没法解顾家的血蛊,这不过是我骗顾王爷的。” 久晴天默然扶额,姑娘你说得这么干脆,让着顾邺怎么会相信啊。 果然,顾邺愤然拂袖,眼底还闪现了一抹因愤怒而出现的鲜红,“久晴天,你当本王是傻子吗?苗雅被你捆着来的,她说什么还不都是听你的。我顾家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一个解开血蛊的方法,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看看,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一旦被抓住弱点,疯不疯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顾邺陡然变得凶狠,久晴天看在眼里,倒反而有些心酸,其实她让苗疆姐妹说出真相,又何尝不是将人的希望彻底掐断呢? 久晴天皱着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出乎久晴天意料之外的是,苗雅反而开口了,她静静看着顾邺,“不是她逼我的,顾邺,是真的!” “邬世韶不过是赖家一个妾生子,论血脉,他甚至没有赖家嫡传血脉高贵。我苗疆圣女一族血脉何其高贵,圣女以身体养出的血蛊,并以性命为代价种在人身上,这种世代皆逃不开的血蛊,一个与我苗疆无关的人的血,怎么可能解得开呢?”苗雅低低笑了几声,那声音粗噶,让人心头一凉,她抬头继续盯着顾邺那如坠深渊的表情,“就算是全身血液,也没有用。” 顾邺怒喝一声,“贱人,你居然骗本王!” “对,我就是骗你的。”苗雅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底的那抹狰狞让人看得分明,“我苗疆全族尽灭,侥幸得存之人,也得掩饰自身苗疆身份,背井离乡,唯恐再入生死门。你们这些当初染尽我先人鲜血的人,怎么可以活着呢?还活得如此尊崇!” 苗雅的话越到后面,越让人觉得森然,“所以我才故意骗你,让你以为解蛊有望,然后挑起你与帝都之间的战火,你们要是都死了,我才高兴呢。那样,才足以慰我先人在天之灵!” 顾邺额角青筋暴起,恨不得扼死苗雅,脸色青灰,那抹绝望让久晴天心底一颤,会不会有一日,边二哥也要经历这等绝望?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的血也是没用的,因为我并不是圣女嫡脉。”说着,苗雅陡然将手指向久晴天,快意一笑,“顾王爷,你眼前这个女子,乃东阳卿夫人之女,才是我苗疆圣女嫡脉,她的血,才是你顾家血蛊的解药!” 194.-第194章 剿南平 上 这话忽然说来,突兀之极,但是却让久晴天陡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才是苗雅的目的,她一直如此配合,甚至在顾邺面前也没有耍花招,原来就是为了告诉顾邺,她,才是解药! 顾邺站在军帐之中,目光猛然射向久晴天,但是却不敢全信,苗雅可以骗他邬世韶是解药,为何不能骗他久晴天是解药呢?苗疆也帝都君家也有仇,若他杀了久晴天,那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苗雅那粗噶低沉的笑声还在军帐中回荡,她似乎真的觉得这一切很好笑,几乎都笑弯了腰,“顾王爷不相信我的话?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我苗疆圣女之后,一个做了东阳王的妾氏,一个更厉害,居然成了摄政王的心上人。哈哈……我苗疆圣女何等尊贵纯洁,谁想到其后人居然低贱至此,甘愿做妾。”说着她抬起头,那清亮却不掩恨意的双眸直视久晴天,狠狠道:“和卿夫人的低贱比,你更可恨,你居然和与我们家族有灭族之恨的人的儿子在一起。” 久晴天脸色一白,人也不由退后了一步。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苗雅所说都是真的,她是苗疆之后,她的血,可以破苗疆血蛊! 若说顾邺原本不信苗雅的话,但在久晴天这等表情后,也信了几分,原本绝望的心再次起了妄念,也许,他可以让顾家世代都不需要忍受苗蛊的痛苦。于是,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失魂落魄的久晴天。 然而,久晴天正混沌着,没有发现。苗雅还在疯狂大笑,苗黎因为被点了穴道,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姐姐干着急。 “我苗疆子民,世代与世隔绝,却在杀戮下惨死,未死之人最终也都被迫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不敢说自己是何族人士,这都是拜大齐皇帝所赐。我冒充圣女血脉,就是想着收归家族人士,好为先人报仇。你们这些真正的圣女后人却和大齐皇族牵扯不清。我真是恨呐!为何你们还活着呢?”苗雅笑声渐渐收敛,神情狰狞萧瑟的看着久晴天,“我用苗蛊杀了卿夫人,本也想杀了你的,杀了你,顾家的血蛊就再也无解蛊之法了。可惜计划未能生效,不过如此也好,我倒要看看,顾王爷,你是不敢得罪帝都而放过她呢,还是杀了你让你顾家后人再无血蛊之痛呢?” 这便是苗雅的计划,她一边和南平合作,一边又和东阳合作,不管哪边得了皇位,她都可以让君家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还可以借新的皇权为苗疆正名,让那些散落天涯的族人可以回归故里,以苗人的身份!她一边设计杀死卿夫人和久晴天,这样,就算南平得了皇位,也再没有解蛊之法了,顾家一脉必绝,当年的仇人便都死了! 可惜功亏一篑! 于是她干脆表面装作和久晴天合作,到顾邺面前后,再告诉顾邺真相。偏要看看,顾邺如何选择! 久晴天只防着她用蛊伤人,也担心她在顾邺面前不肯说出实情。倒真没想到,她不但肯说实情,还说得如此彻底。这个实情,还真是让她惊讶。 就在她呆愣的时候,顾邺便动了,到底是征战沙场的王爷,就算是老将,亦身手不弱。 当一把匕首横在自己颈间时,久晴天感受到那股透人的凉意,回了神。但是不待她反应,顾邺便将匕首贴的更紧了些,“久姑娘,你可别乱动,不然我可不保证结果。” 苗雅站在原地,一脸开心的看着顾邺,拍掌道:“不愧是顾王爷,真是不让人失望。” 而久晴天淡淡扫了一眼苗雅,又微微侧首,对顾邺道:“顾王爷,你这样,也突破不了蒙英的包围圈啊。” “本来突破不了,但是如今有你在手,便不一定了。”顾邺浑浊的眼睛中锐光一闪,低低笑了几声。同时扬声唤道:“来人!” 进军帐的当然不只是顾邺的人,还有久晴天带来的人。皆目瞪口呆的望着久晴天被顾邺挟持,宵寒、染墨狠狠看着顾邺,手中握紧了兵器,“顾邺,你这是做什么,赶紧放开我家尊主。” “二位护法可别激动,不然伤到了久尊主,摄政王会怪罪的。”顾邺边说边向自己的亲卫使了个眼色,那群人便立刻将顾邺保护在最里面。 南平军被蒙英包围在最里面,何况他们又带了苗疆姐妹来,本也没想起冲突,便没带多少人进来,但是此刻便现出了他们的劣势,因为这里是顾邺的军帐,周围也都是南平军,久晴天带来的这些暗卫根本就没法安全将久晴天从顾邺手下救出来。 所以染墨最后也只能收了兵刃,以示诚意,并冷声问道:“顾王爷,你想要什么?” 在顾邺心中,他要的当然是久晴天全身的血。但是此刻只是静静道:“告诉蒙英,叫他的禁军放弃包围,同时退离我南平军驻地,并在今夜之前,必须退出建城范围。” “这不可能,蒙英乃帝都官员,怎么可能会听我们这些江湖人的话。”染墨剑眉紧皱,冷冷道。 “噢?原来以久姑娘在摄政王心中的地位,也不能迫使蒙英退兵吗?”顾邺反而悠悠一笑,将匕首逼得更近,众人都可以看到久晴天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这是威胁,但是却足够让对手胆寒! “你住手!”染墨立刻道,却不敢再对顾邺说一句狠话。对他们而言,久晴天这个尊主才是最重要的,江山帝位都不如久晴天。他正准备退出去和蒙英商量退兵,还想好了蒙英若是不肯,便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退兵。 就在他脚微微一动时,一直受控于顾邺的久晴天却似终于看够了戏一般开口了,声音清冷,却带着独特的韵律,“染墨,站住!” 听到她开口,顾邺也紧张了一下,于是手中匕首又紧了一些。 丝丝血迹流下,灼红了染墨和宵寒的眼睛。不过久晴天的声音却只更清冷了几分,“顾王爷,你可得小心点,要是我血流光了,那你顾家的血蛊可就没法解了。” 果然,这话一出,顾邺的手便松了松。 “还有啊,一个人全身的血液才可以破血蛊,也不知道是否足够破两个人的血蛊呢。”久晴天继而悠悠道,“毕竟顾家就算只算嫡脉,也有顾王爷和顾世子两人啊,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的苗雅,忽然动了! 195.-第195章 剿南平 下 苗雅的穴道早已解开,她那宽大的黑袍一动,袖子里便飞出一面黑色旗帜,直直向被保护在最内圈的顾邺和久晴天卷去。这面黑色旗帜久晴天并不陌生,滴血验亲当日,苗雅便是以这旗帜为武器。 “黑苗旗!”顾邺到底和苗雅相识久一些,一见那旗帜便认了出来,似乎也晓得其中厉害,赶忙带着久晴天闪避,但是他手中的匕首依旧牢牢扣在久晴天颈间。 “对,这是我苗疆一族的旗帜。久晴天,你这个不肖子孙,能够死在这族旗之下,也是你的荣耀了。”在苗雅心中,光复苗疆是她一生的事业,而久晴天早就是叛出苗疆的人,能够死在代表着全族威严的黑苗旗下,当真是抬举她了。 闻言久晴天冷冷一笑,“我活了二十多年,却只有今日才知自己是苗疆后人,你这些话不嫌可笑吗?” 黑苗旗似有眼睛一般围绕着顾邺久晴天二人,顾邺不曾放下匕首,外围又有南平军守护,染墨和宵寒一时都近不了二人的身,就在过顾邺几番躲避终于力竭之时,那黑苗旗直冲久晴天喉咙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急而快的箭矢若流星一般穿透了他们身后的军帐,直冲入顾邺和久晴天两个脑袋的间隙,锵的一声,正好钉在黑苗旗的旗尖。 受到这股大力的阻挡,那黑苗旗终于停了下来,在空中荡了几荡后落了地。 久晴天和顾邺都有些茫然,方才那支箭矢从他们中间那本就不宽的距离里穿过,因为是想救久晴天,所以几乎贴着久晴天的脸。那股冰凉贴上脸颊然后钉上黑苗旗落地时,久晴天捂着脸终于撒泼了,“是哪个混蛋,要是毁了老娘的脸,老娘和你玩命!” 每个女人都是爱惜容颜的,久晴天也不例外。 几人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意,那声音十分熟悉。在那熟悉的笑意之后,四周又想起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偷笑声。 那箭矢穿帐而过,这原本结实的军帐被那大力冲撞,也破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军帐里的人都有几分木然的向后面望去,只见一片黑甲静立,烁烁寒光的枪尖向天,满身铁血杀伐之气。而那黑甲之前,静立着一个男子,白玉冠,缓带轻袍,如闲庭信步一般,手挽大弓,眉梢温润却隐带寒芒。 顾邺一震,目中满是不可置信,喃喃道:“摄政王!” 久晴天也一愣,原来她刚刚骂为混蛋的人是司徒,那刚才在一旁偷笑的肯定是龙魂骑那些首领和司徒的暗卫了。 万军瞩目中,司徒殊木却没有理会顾邺,而是眼眸微挑,在久晴天脸上打了个转,品评道:“幸好你的脸没有毁,不然本王可就惨了啊。” 这话含笑说出,在旁人听来怕是极温存的,许多人都在想,都说摄政王看重久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而在久晴天听来,司徒殊木这话简直是欠扁。 但是久晴天还没来得及说话,司徒殊木便又将目光转向了顾邺,看到他手中的匕首放在久晴天颈间时目光一冷,淡淡笑道:“南平王,久违了。” 这里是南平驻地,蒙英的禁军是围在外面的,可是此刻,满目皆是黑甲,那杀伐气势让顾邺一望便知,这是帝都最让人胆寒的龙魂骑,难怪他敢亲自前来了。 南平王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对策,而司徒殊木将手向一旁一伸,立刻便有人恭敬的拿开他手中的弓箭。司徒殊木整了整袖子,慢条斯理道:“南平王,麻烦你放开我王妃,本王并不喜欢别人用匕首对着她。” 久晴天再次无力的翻了翻白眼,她很想说她还不是他的王妃。可是自从滴血验亲之后,司徒殊木便十分喜欢这种宣誓主权的幼稚做法。 顾邺也终于想好了,但是他也不是吓大的,听了司徒殊木的话后,反而将匕首逼得更紧了些,眼眸森寒,道:“摄政王,请你的人退开,不然你的王妃也将性命不保。” 司徒殊木当真看了眼龙魂骑和南平军的距离,似乎还比量了一下,才道:“我的人离南平王你远着呢。” 在南平王的情报里,当真没有说过摄政王的性格是这样子的,一直以来,都是以计谋百出、深不可测的形象示人的摄政王今天居然和他逗起了闷子。顾邺被人围了本就紧张,何况双方从帝都打到建城,对对手的实力十分了解,以他们几万残兵,如今是敌不过龙魂骑的。 久晴天无语,这司徒到底是想干嘛,他再逗顾邺两句,顾邺怕是就要直接杀了她了。于是她朝司徒殊木抛了个白眼,当然,这个白眼在龙魂骑将士们看来可能是媚眼。 然后她提醒顾邺道:“顾王爷,我要是死了,你们血蛊可怎么办啊?” 众人对顾家血蛊了解不多,知道久晴天的血可以解苗疆血蛊的也不多,是以她说得比较含糊,反正顾邺听得懂就行了。果然,这话一落,顾邺的手也不收紧了。 但是司徒殊木微微一笑,又道:“鼓?什么鼓?是花鼓还是边鼓啊。唉,南平王,你要是不能活着出去,什么鼓都没用啊。” 是啊,若是不能活着出去,就算久晴天的血可以解血蛊又如何呢? 龙魂骑将领柳风余和一旁的副将对视一眼,觉得这南平王实在是输多了,刚才又被摄政王那一箭刺激了,已经影响到智商了。明显摄政王和久姑娘一个人叫他顾王爷,一个人叫他南平王,各自拆台就是想让他抉择不定。他居然还真中招了。 顾邺的手的确是犹豫了,没有必杀久晴天的气势,定不能让司徒殊木让步,可是若真杀了久晴天,那顾家也完了。一犹豫,他的手便有些抖。这匕首一抖,就难免碰到久晴天别的地方,比如说,脸蛋。 就是他犹豫手抖的功夫,久晴天已经身形一闪,如一条泥鳅一般从那匕首之下滑了出来,龙魂骑的将士们只觉眼前衣袍一翻,顾邺便已经被久姑娘……哦不,他们未来的摄政王妃一脚踹翻在地,踩在脚下。 做出如此彪悍动作的未来王妃还微微一笑,眉目间尽是肆意张狂,“早跟你说了,谁要是敢毁我容,我就跟谁玩命!” 196.-第196章 你不再是一个人 众人目瞪口呆,又齐刷刷看向久晴天的脸,明明还是肌肤白嫩,连个红印子都没有留下,哪来毁容一说。于是众人转头看向司徒殊木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同情——王爷,您辛苦了,王妃彪悍啊! 司徒殊木倒是悠然笑着,看着久晴天那彪悍动作,没有一丝不悦,甚至眼底的笑意还深了几分。他从来不介意将她宠的嚣张,只怕她不嚣张。 在宵寒和染墨上前制住顾邺后,久晴天方悠悠然理了理衣裙,走到司徒殊木面前,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司徒殊木唇角一掀,“平叛啊。” 这话听来敷衍,久晴天十分不满意,不由皱了皱眉头,然而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司徒殊木便径自牵了她的手,转身对龙魂骑将领以及禁军统领蒙英道:“不得伤南平王性命,至于南平军,缴械不杀!” 一边说,司徒殊木一边越过众人,只余一句轻飘飘的话从空中传来,“执意造反者,杀无赦!” 众人皆凛然应是,然后转头看了眼斗志全消的南平军,心想顾邺都已经沦为帝都的阶下囚,这些南平军又有什么执意造反的必要呢? 蒙英十万禁军将余存几万的南平军困在此处良久,南平早就是司徒殊木手下败将了。若说顾邺为何不能再久撑一会儿,真实原因不过是他对不该动的人起了妄念。 司徒殊木牵着久晴天的手,从万军中走过,久晴天也难得的乖顺,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此刻握着自己的手满是冷汗,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这么失态……唉,一点也不像是运筹帷幄的王佐之才。 思来想去,久晴天开口试图转移司徒殊木的注意力,“唉,司徒你怎么来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得,这话一出,原本已经冷静的摄政王又僵了一下。久晴天也已经想拍死自己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司徒在后怕,居然还提刚才。 “你跑来建城,帝都谁看着啊?”久晴天沮丧过后又再接再厉,试图挑起聊天的话题。 然而,司徒殊木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再次冷场。 但久姑娘又其实那么容易认输的?她眼珠一转,又道:“你最近老是坏我名节,这很不好啊。” 司徒殊木闻言嘴角一勾。 久晴天看到他的反应便又状似苦恼的道:“你这般坏我名节,我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呢?” 司徒殊木眼眸一眯,脸色那淡笑已经有点扭曲,“以后你想嫁给谁?你以为这天底下还有谁敢跟我抢女人?” 这种轻狂的话,以往的司徒殊木很少说,但是今日脱口便说出来了,久晴天在心底默然,看来司徒今日也被刺激得不正常了。 “你看我,虽然刚才被顾邺挟持了,是有那么点危险,但是我现在全头全尾,全身上下一个零件不少的站在你面前。你还担心什么。”久晴天见他终于说了一长串话,便笑眯眯指了指自己,道。 司徒殊木打量她半晌,方沉声道:“若我不来,你方才怎么打算的?” “伺机而动啊,我的血可以解开苗疆血蛊,顾邺投鼠忌器也不敢杀我。以我的武功,要脱离他的挟持还是很简单的啊。”久晴天回答,落字铿锵自信。 司徒殊木的确十分了解久晴天的武功,知道其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久晴天极少在同一件事上栽跟头,所以在言城事件后,他几乎可以确定日后都没有人可以用药废掉久晴天的武功。是以当时接到密报,他便知是假的。而他也相信,以久晴天的武功和应变能力,的确是可以从顾邺手下安全脱离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刚才看到那匕首抵在久晴天白皙的脖子上,隐约还有血痕出现,他便抑制不住的紧张。 只要一想到也许这丫头一个不小心,那匕首便会割断她的颈脉,日后再无人对他笑对他闹,他就难免惶惑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渐渐抚上久晴天的脖子,那里有一道血痕,伤口并不深,血迹也已干。他的手指在血迹处游移,直到久晴天眼里再无半分玩笑,他才低低道:“晴天,你不再是一个人了,顾惜你自己,也是顾惜我。” 他的指尖带着练武之人的薄茧,抚着她的伤口,她的肌肤光滑细腻,他的动作亦温柔疼惜。 久晴天于震惊中愣愣抬头,只见眼前之人面容淡然,但是那眼底的温情却一直荡进她的心底,她微微有些恍惚,竟感觉从这漫天萧瑟秋景中看到了百花吐艳的繁华盛世。 “禀公子,建城南平军存余三万五千人,均缴械投降。”解弗脚步匆匆赶来禀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静谧气氛。 久晴天淡淡侧身,司徒殊木也极为自然的收回手。 “将这三万五千人中的一万人编入禁军。”司徒殊木一笑,道。 解弗尚不知这旨意的意思,久晴天便紧接着接了一句,“然后让蒙英带着这一万南平军去历城,那边战事吃紧,正好派上用场。” 解弗目瞪口呆,“公子,这些南平军虽然投降了,可是是否有异心还未可知。” 到时候战场倒戈岂不惨了。 “不过是要个名头罢了,南平军对付南平军,攻心而已。”司徒殊木倒是好心情的解释了一句。 “而且顾邺还在我们手上,历城的南平军势必投鼠忌器。”久晴天歪着头看他,挑衅道:“是不是?” 司徒殊木含笑点头。 解弗呐呐点头准备去通报命令,走出几步又不由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一眼,心内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公子和小姐之间的默契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顾邺因为听了苗雅的话,知道血蛊可以解,又因着对皇家的恨意和帝位的妄念,才有了这次的出兵,可是顾泉霄不是,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到帝都见久晴天一面了。 久晴天一直怀疑,顾泉霄是故意透露了苗雅一事,或许他本意是想透露邬世韶的下落,同在医行共事,他也定是不想用邬世韶的命救自己的,而能够救也愿意救邬世韶的人只有久晴天。顺着透露邬世韶,便也透露了苗雅和血蛊。 他本就不相信邬世韶的血可以解血蛊,但是父亲的那点希望,他身为儿子又不愿打破,才故意透露给了久晴天。 这代表他并不想领南平军造反! 当然,也有可能见顾邺失败已成定局,故意透露消息卖个人情,为的,当然是顾邺的命! 而司徒殊木也投桃报李,不杀顾邺。 果然,一万南平军编入禁军并往历城一事刚传出去,第三天,帝都便收到了顾泉霄的奏报。 197.-第197章 平藩之策 当接到快马加鞭的历城奏报时,司徒殊木正在昭明殿和众臣议事。 而久晴天就在皇宫的抄手游廊里晒着秋日的阳光,四周十分安静,就连伺候的宫女都屏气敛神。司徒殊木已经掌握了朝政,只待干戈平息,他便可以在匀王及公卿贵族的支持下登基。他待久晴天之好,众人有目共睹,就算等他登基之后久晴天不是皇后也逃不开贵妃之尊。宫人们也早就是拿她当主子伺候。 久晴天是听到过这些宫女私下议论的,皇宫里待久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很多宫女都争抢着来伺候她,就是因为可以多见司徒殊木几面,若是一朝得幸,至少也是宫妃啊。 久晴天不言不语,任那些穿红着绿的如花宫女们折腾。其中某些人用的招数还是真是让久晴天大吃一惊,居然有人在布菜时故意将汤洒在司徒殊木身上来博取眼球,当看到稍有洁癖的司徒殊木被洒了一身汤时的表情,久晴天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连连调侃,“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司徒殊木无奈叹息,倒也没为难那宫女,不过将久晴天寝殿里的宫女全部换了个干净。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久晴天睁开眼睛,倒想看看是谁,只见一身青衫的曲竹风依旧挂着那狐狸笑走了过来,一见她便躬身一礼,“主上尚在昭明殿头疼,小姐倒是悠闲啊。” 曲竹风前段时间便被司徒殊木派了出去,倒有好一阵没见过了,当下也笑眯眯道:“哟,好久不见曲先生这狡诈的狐狸笑,还真是不习惯呐。” 曲竹风闻言不由苦笑,“小姐还是这般牙尖嘴利。”说着眼睛瞟了四周恭谨自持的宫女们一眼,意有所指的笑道:“主上早就奉上了凤令,小姐偏不收。若收了凤令,那寝殿换个宫女的区区小事,哪里需要主上插手啊。” 久晴天对他翻了个白眼,收了凤令,这皇后不当也得当了,麻烦找来还不能推开,她才没这么蠢呢。“你离开帝都这么久,办完了差事你不去找你主上汇报,来我这磨牙作甚。” “小姐不知道?南平世子递了降书了,要求只有一个,不杀顾邺。”曲竹风将昭明殿的事大致说了一下,然后等待着久晴天的反应。 “这是明面上的要求吧。”久晴天懒洋洋描摹着指甲,“我二哥到底是卖了人情的,司徒本就不会动顾邺。他递了降书,帝都肯定更加高兴,只要求不动顾邺,这要求未免太容易做到了。” 见瞒不过她,曲竹风倒是很快说了实话,“其实私底下的要求也不难,就是顾邺有生之年,依旧是南平王,顾邺死后,顾家宗亲也依旧住在南平。” 听到这里,久晴天便笑了,“到底是王族派系啊,这算盘打得很不错,进可攻,退可守。司徒就算不愿意也不好拒绝。” 顾邺依然是南平王,便保住了顾家世代名声,顾邺死后,宗亲仍然居住南平,便保住了宗亲富贵。 但是这并非司徒殊木的想法,顾家久居南平,拥护者甚众,他肯定是想撤四藩王之位,以亲王之尊让他们居住帝都的,主要是将军权和地方财政大权收归帝都。 “小姐猜得不错,主上现在正和百官们在昭明殿议这件事。”曲竹风神秘一笑,“您认为,主上可会答应?” 久晴天抿唇一笑,“会答应的,现在的重点是将东阳和十万南平军的联盟打破,只要南平表面上降了,东阳也撑不过西宁、北安、南平三大藩属的围攻,迟早要降。等天下大定了,再慢慢将权力收归,也不错。” 蓦然间,久晴天想到了一件事,她猛然起身看着曲竹风,道:“你这段时间消失,是去了南平,对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她语气十分肯定。不等曲竹风回答,久晴天便又补充道:“应该还不只是南平,你还去了东阳和北安,这三个地方的掌权人都不在,正好你活动是不是?” 听到活动二字,曲竹风嘴角一抽,他又不是老鼠,专门夜里趁着没人出来活动…… 既然要收归四王的军权和财政大权,那肯定要对当地有了解,并且在此之前就要埋暗桩,以应付日后的艰难局面。这种需要智商和魄力的事情,只有曲竹风最合适。 想到此处,久晴天含笑睇了曲竹风一眼,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看你这么空闲的来我这里,居然不去那昭明殿,想来是成竹在胸咯。” 曲竹风谦虚一笑,“一般一般,略有把握而已。” 而昭明殿里,也果然不出二人所料,司徒殊木答应了顾泉霄的要求。这样正好,也不用带着刚刚编入禁军的那一万南平军去历城了。 南平一倒戈,东阳的局势就危险了,朝中最谦虚的官员都敢说一句,这一战,东阳输定了。 当久晴天翻看着前线的战报时,一边对比一边道:“西宁和北安前后夹击,居然都没能拖住东阳和南平联军的脚步,霍郡主果然‘爱惜’下属啊。” 司徒殊木闻言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献帝在位时,帝都的威势就大不如前了,四方诸王都已经军队当私军了,当然不会愿意用自己下属的命来守护帝都的安全。” “东阳战败之后,这出叛乱戏码也算是落幕了。司徒,你打算怎么削四方诸王的实权呢?要知道,他们把守四方多年,根基深厚。”久晴天信手将密报一盖,伸手端了杯茶,慢慢饮了一口,方问道。 “关于这个,今儿议事还真有人提到。”司徒殊木往后一躺,但是眉头却皱着,“把他们从实权削为没权,的确是难办,匀王叔的提议是让我登基后纳霍凤云和林曼吟入宫。” 久晴天脸色未变,依旧笑吟吟道:“以霍凤云的名声和地位,区区贵妃恐怕都还低了,最好是立后吧?北安王郡主作为皇后,也可以打墨家的脸,毕竟和北安王族比,墨家再名门贵族,也不如人家尊贵啊。是不是?” 198.-第198章 林曼吟的挑衅 毫无疑问,东阳是此次叛乱里最大的炮灰,而南平已经倒戈。西宁本就是司徒殊木的,北安的下一代继承人为女子,若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兵不血刃的将北安和西宁的人心收归,那肯定是将林曼吟和霍凤云娶进后宫,并封以尊位。 这也是帝都里大多官员的想法。 就算他们已经承认了久晴天是摄政王喜欢的女人,却不代表他们承认了久晴天有做皇后的资格。何况,和霍凤云这个战功赫赫的北安郡主比,她的身份实在不值一提。 当然,若是摄政王殿下实在喜欢,将久晴天封妃也不是不可以。 司徒殊木目色深沉的看着久晴天,半晌方幽幽道:“当年娘亲到底教了你一些什么呀,帝都大宅门里的弯弯绕绕你都如此清楚。” 久晴天神色一滞,正如司徒殊木所言,这些利益纠纷,这些婚姻交易,都是谢斓当年所教。这其中牵扯的秘辛,倒不只是一点点。 当年谢斓能够在秦旭控制皇宫前携子出宫,不仅仅是靠任知的帮助,还有嘉帝的安排和默许。嘉帝在连续死了两个儿子之后,也想明白了秦旭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过彼时秦旭地位稳当,而嘉帝自身身体不好,不敢以君氏江山做赌注动秦旭。直到自知命不久矣,才将谢斓送出皇宫,但是答应放她自由的条件便是要她立誓,她会好好教导儿子,若是江山落在秦旭手上,儿子要不顾一切夺回来,不能让列祖列宗泉下蒙羞。 谢斓虽然答应了,但是到底心疼儿子走上了这样一条孤寡至高之路,在察觉到司徒对久晴天的儿女情思后,她便很希望久晴天陪他走这条路,至少,再怎么孤寡至高,都有人在他身旁陪着他。 想到此处,久晴天已经觉得气闷,也不看司徒殊木,便径直出了大殿。 生命中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出现,让人觉得,自己先前所做的决定是一个错误,比如说,她并不能接受司徒殊木娶别的女人。若是他娶了别的女人,那她会觉得自己坚定的站在他身侧,是一个错误。 久晴天正一脸恍惚的坐在御花园里发呆,一个宫装女子走了过来,轻声道:“久姑娘,曼吟郡主想请您一见。” 久晴天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自从南平倒戈后,宫里对林曼吟的看管也松了许多。毕竟东阳将平,司徒登基在望,林洺是一等一的功臣,这等时候自然要优待他疼爱的妹妹。所以司徒殊木也没再严加看管林曼吟了。 当初用了苗蛊那等天大的错误,被林洺的功劳一盖,也不算什么事了。 久晴天自嘲一笑,自己居然想在皇宫这等地方讲道理,真是可笑。 于是她淡淡起身,道:“带路吧。” 林曼吟住的宫殿十分偏僻,司徒殊木为了避嫌,特意让她住了离寝殿最远的阳和宫。不过此处虽然僻静,但是草木景色甚佳,阳和宫里里外外有不少宫女太监伺候,也足见林曼吟在宫里的确是受优待。 她抬头望了一眼那阳和宫三个鎏金大字,一笑走了进去,只闻殿中丹桂飘香,一股清甜气息吸入肺腑。而院中的泡桐树下,有一白衣倩影,正坐在秋千上,足尖轻点,秋千便荡了起来,那衣袂飘飞,颇有仙女之姿。 一旁伺候茶水的宫女见久晴天走进来,便轻声道:“郡主,久姑娘来了。” 于是那秋千一停,女子轻盈落下,盈盈转头,久晴天眉心一跳,好一朵柔弱娇怯的菟丝花啊。 菟丝花,哦不,林曼吟开口声音也是娇柔细细的,“见过久姑娘。” 那双目含悲情,声音惹羞意,久晴天实在怀疑自己声音若是大一点,都会吓到她,沉默了几息,才缓缓道:“曼吟郡主折煞我了,哪当得起郡主见过呢。” “久姑娘是摄政王的心上人,日后不是皇后也是贵妃,富贵无极,这皇宫里的人,久姑娘哪个当不起。”林曼吟轻轻一笑,那双眸里似乎还有些许愁意。 这话在旁人听来,定是觉得林曼吟的姿态摆的真低,这话也说得真客气,恭维也十分到位。不过……在久晴天听来,这句话实在是让她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说得好像她很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在后宫称姐道妹一样? 于是久晴天深深吸了一口气,靠那丹桂香味强行压下了内心的狂躁。 见久晴天没有说话,林曼吟便又道:“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见久姑娘了。” 久晴天讶异扬眉,“可我似乎以前没见过郡主。” 林曼吟笑了笑,那双深幽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久晴天,无端便让久晴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便听到她悠悠道:“摄政王眼里只有久姑娘,久姑娘眼里也只有摄政王,自然没有看到我。” “……”久晴天默然,她知道林曼吟在宫里是求见过司徒殊木的,不过司徒以男女之防为理由拒绝了。如果说她见过自己和司徒殊木在一起,那肯定是私下窥视的,没有让人发现。 一想到曾有人如此窥伺在侧,久晴天便觉得这曼吟郡主真是邪乎,比她用苗蛊引诱司徒殊木还邪乎。 “不过久姑娘日后肯定会见我很多次的,说不定,还会见很多年呢。”林曼吟冲她甜美一笑。 久晴天静静看着她那笑容,只觉得这微笑比之魔鬼也差不远了,早知道这外界传言单纯得不行的郡主不可能是那么单纯,但是真正看到,还真是诧异啊。 “殊木哥哥登基,我作为西宁郡主,定是可以和霍凤云一起入他后宫的。久姑娘又是殊木哥哥的心上人,那肯定也会在宫里吧。”林曼吟眨着那双大而深幽的眼睛,如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找到了最好的玩伴一般欣喜的看着久晴天,“那我们不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啊,对了,到时候我作为郡主之尊入宫,位分说不定还在久姑娘之上呢。”林曼吟的笑意愈加甜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极快的掠过一抹快意,一字一句道:“届时,便是久姑酿来参见我了罢?” 199.-第199章 林曼吟的陷害 当林曼吟对司徒殊木的称呼转换为殊木哥哥,久晴天的眼中便闪过了一抹寒芒,她倒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人如此亲热的叫他啊。 但是她的沉默落在林曼吟眼里,无疑便是无言以对,林曼吟的笑意愈加深了几分,“久姑娘你到底是江湖人,不知道身世对于贵族子弟婚姻的重要性。你再得殊木哥哥喜欢,但身份到底难登大雅之堂,日后举办宫宴,会见公卿,与帝王并立接受外邦朝见的国母不可能是父母不详的江湖女子。若论身份,还真只有霍凤云与殊木哥哥相配。” 久晴天闻言一笑,那一丝笑意有些冷,也有些讽,林曼吟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和她说这么多,她原以为她的目的是那皇后之位呢,说了半天,她心中最适合当皇后的人选是霍凤云。“我这个江湖女子,的确不能理解曼吟郡主的想法,敢情你嘚瑟了半天,不是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你殊木哥哥的妻子,而那霍郡主才是啊?” 久晴天慢慢皱眉,“但凡你有点出息,也该说自己才与殊木哥哥相配吧?” 林曼吟脸上极快的闪过一抹恼怒和嫉妒,但是转瞬又成了幽暗,声音都不如先前轻柔,似乎在压抑着情绪,“能够待在他身边便很好了,我不求那皇后之位。”她的声音十分低,继而道:“再说霍凤云乃北安嫡女,文治武功都堪与殊木哥哥相配。殊木哥哥那等神仙人物,也只有她才配得起。” 听她的话如此卑微,久晴天垂眸一笑,那抹嘲讽的笑意就像刻在她脸颊边一般。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要仗着殊木哥哥喜欢你就以为你可以当皇后。你的身份,若是成为我大齐之后,定是殊木哥哥一生的耻辱。”林曼吟看着她,不能承受她脸上那傲然而带着鄙视的笑意,训斥之话便脱口而出。 当初林曼吟故意中毒诬陷乔思兰,倒是正好帮了司徒殊木的忙,这的确让久晴天看出她并不是表面那般柔弱。可是后来苗蛊的事一出,她下意识还是认为也许是苗雅对她下的蛊乱了心智,本性也许没坏到哪儿去,毕竟西宁王府里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柔弱郡主,能够歹毒到哪儿去呢? 可现在,久晴天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比江湖上那些杀夫杀子的女人还要可恨。戴着这么一张伪善的面具,用无辜欺骗天下人,但是说的做的无不是杀人见血的软刀子。 久晴天的怒意终于被挑起,她轻蔑的打量了林曼吟一眼,“我从不以出身为耻,也不需要家世来证明我的价值,更不需要仗着谁的喜欢。林曼吟,就算没有司徒殊木,我久晴天也是天下闻名的神医,是藏书阁尊主。而你若没有你兄长,谁又知道你是谁呢?” “你打心底眼儿觉得自己不过是西宁王府的庶女,不能横刀立马,所以不能与霍凤云相比。但是不要以你的自卑来揣度我。”久晴天的声音冷冷的,一字一顿的道,那话如有石头敲打着林曼吟的心门一般沉重,在林曼吟越来越沉的脸色里,久晴天继续道:“而且,你不是认为霍凤云配得上司徒殊木,而是你知道,司徒殊木不喜欢霍凤云。所以和我相比,你更愿意或者说更希望是霍凤云成为皇后。” 久晴天在心内冷笑,论口才,她久晴天输给过谁吗?林曼吟的面色愈加苍白,而久晴天还慢悠悠的加上了最后一句,“说到底,你心里十分清楚,司徒心中只有我!” 林曼吟的软刀子全部是都是戳人心窝的,因为认真说起来,身世的确是久晴天的硬伤,而大齐历史上,的确没有哪一任帝王的皇后是父母不详的江湖孤女。 久晴天避开身世,一字一句皆冷静自持,每句话都劈开了林曼吟的伪装。 林曼吟童年虽不受重视,但是自从林洺掌权后,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再如何柔弱也是有脾气的。于是在听了久晴天字字诛心的话后,林曼吟脸色铁青,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时,她身旁隔得最近的一个宫女走了过来,扶住林曼吟,劝慰道:“郡主,息怒。可别忘了您的目的是什么。” 久晴天耳力甚好,听到这话,便直觉皱了皱眉。但是林曼吟极快便调整好了表情,吸了口气笑吟吟抬起头来,久晴天被她那笑脸瘆到,便将疑点丢开了。 “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久姑娘莫怪。殊木哥哥心中的确只有你一人,这一点,天下人皆清楚。”林曼吟眨着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居然一脸羞涩。 而久晴天却觉得胃里有些翻腾,江湖中各色人物见多,但是变脸如此之快,将自己的话如此快推翻的人,她还是头一次见,估计这等人物也只有帝都这种神奇的地方才有吧。 “我此番请久姑娘来,是想送久姑娘一些礼物的。毕竟日后还想好好与久姑娘相处。”林曼吟说着,便冲一旁伺候的宫女们挥了挥手,不等久晴天答应,这些人便端着十几个盘子从殿中走出。 “我学厨艺很久了,做了些食物,请久姑娘品评一番吧。”林曼吟一笑,眼中的狰狞恰到好处的收在眼底。 久晴天直觉不好,似乎那盘子里的东西有什么古怪。但是不待她拒绝,那些宫女便将盘子上倒扣用来保温的碟子拿开了。 不看还好,一看,久晴天头皮都发麻了。 这各色盘子里,一片鲜血淋漓。有人的断肢,还有破损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内脏,甚至还有烂成一摊的腐肉,那刺目的红贴在白色的盘子里,更显得触目惊心。 久晴天心跳加速,已经不自觉地闭眼避开那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一见鲜血淋漓的场面必会梦魇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林曼吟若有心,打听到也很容易。不过林曼吟居然用这种下三滥招数对付她,真是可恨可杀! 她闭着眼睛,右手抬袖一拂,带着内力的劲风刮过,所有宫女连同林曼吟都被那内力冲击得向后倒去,退了十几步才撞到那泡桐树上跌坐在地。 就在这时,阳和宫大门口呼啦啦走进来一大群人,看到林曼吟等宫女狼狈倒地,不由惊呼,“这是怎么了,久姑娘怎么对曼吟郡主动手了?” 200.-第200章 黑即是白 当一大群贵族命妇小姐出现在阳和宫的门口,久晴天便知道自己中计了。 林曼吟最开始的那些话本就是为了让自己恼怒而动手,一计不成,又利用久晴天畏惧鲜血淋漓场面而施第二计。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她动手,并且正好让这些命妇小姐们看到。 煌煌宫中,她一介江湖孤女居然敢对西宁郡主动手,这等行为,不正是恃宠而骄、不顾大局吗?久晴天几乎想仰天长笑几声,林曼吟这计谋实在说不上高明,可是很有效。 在她自嘲的功夫,早有命妇疾步上前搀扶起林曼吟了。西宁在这次叛乱里一直站在帝都这边,平叛后定会论功行赏,这些命妇们早就得了家族的命令要与林曼吟交好的。 虽然林曼吟并不属于帝都贵族圈,可是与江湖出身的久晴天相比,林曼吟才是她们的同类。这些身着绫罗的命妇们皆一脸心疼的看着林曼吟,“瞧瞧这细皮嫩肉,都青成这模样了,真是可怜见的。” 久晴天抬眼一掠,果然见林曼吟手臂上有一铜钱大小的淤青,心内啧啧几声,真是‘好大’的伤处啊。她下手的确是没有留情,可是林曼吟身后有那么多宫女垫着,再如何伤也轮不到林曼吟。 这时,左中书令之女皱着眉头打量着久晴天,“敢问久姑娘,你为何要来这阳和宫撒野,还对曼吟郡主大打出手。” “就是,到底是江湖出身,曼吟郡主身份比你高,居然也敢动手。果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另一个细眉杏眼的女子斜了她一眼,颇为不屑的嘀咕道:“也不知道摄政王看上她哪一点。” 这话一出,也有忌惮司徒殊木的人赶紧拉了拉那女子的衣袖,示意她少说几句。 而这时,林曼吟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身旁命妇的衣袖,还偷偷瞟了久晴天一眼,似乎怕她不高兴一般,小声道:“你们别怪久姑娘,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这副模样明显就是被欺负惨了还不敢说,堂堂郡主居然被一外来女子欺负到这步田地,果真大大激发了这群命妇小姐们的同情心,一个颇有身份的老夫人拉着林曼吟的手,冷冷冲久晴天哼了一声,转而又温柔问林曼吟道:“郡主你莫怕,将怎么被欺负了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奈何,还有摄政王和皇族宗亲呢,你堂堂西宁郡主,兄长又是平叛功臣,断然没有让你受委屈的道理。” 在这老夫人的鼓励之下,林曼吟踌躇半晌方细声细气道:“我听说久姑娘喜欢美食,所以做了很多好吃的请久姑娘品尝,谁知道久姑娘一见便动了手。” 众人都不由向林曼吟所指的盘子里看去。 一见之下,久晴天眸中冷光更甚,看来自己还今日还真是阴沟里翻船翻到家了,那些断肢残脚、鲜血淋漓的内脏在自己内力作用下,随着那些宫女摔倒在地,上面那一层不知是何原料制成的鲜红已经散开,那些断肢残脚和内脏在冲撞下都保持不了原本的形状,而露出了原型,原来是做成了各种特色形状的糕点。 看来,那些鲜血淋漓的断肢残脚以及内脏不过是让自己发怒了引子了。难道现在自己还能说林曼吟是故意制造鲜血淋漓的场景让自己惊慌? 恐怕自己都不信,因为那层鲜红已经散在糕点四周,反而如装点的配菜一般,看不出任何鲜血淋漓的恐怖原貌。 久晴天叹了口气,这场景看来起来,还真是让人百口莫辩啊。 那群命妇小姐们的表情也十分惊讶,实在想不到久晴天居然这么蠢,人家曼吟郡主明摆着示好,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来讨好她,居然还动手打人。最可气的是,还在人家居住的阳和宫动手打人! 果然,那老夫人脸色铁青,看一眼久晴天便移开了目光,似乎看她一眼都是侮辱自己。声音却很严肃,“久姑娘,你虽然深受摄政王宠爱,但是年轻人不能恃宠生娇。老身与匀王妃亦是好友,便仗着老脸和你说几句。曼吟郡主乃西宁郡主,身份高贵,本有入主后宫资格。女子当宽厚大度,你这般嫉妒,实非女子应有之德。何况还动手伤人,实在时可恶。请你向曼吟郡主道歉,若不然,便只能请摄政王前来裁夺了。” 对于霍凤云和林曼吟,百官都认为最好的办法便是选入宫中,一则身份的确高贵,二则可以平复人心。这些命妇也是稍懂朝局的。因此认为久晴天此番不顾人笑脸相迎而动手是为了嫉妒,但是一想到林曼吟郡主之身来讨好她她居然还不识好歹,便又觉得这女人实在是不聪明。 起码,豪门大宅里,明面上要过得去啊,这么大咧咧动手,实在是草莽习气太重。 久晴天站在她们的对面,和对方那庞大的人数比,她显得形单影只。 对面不知是哪家小姐,见她依旧是冷傲模样,便冷冷呵斥道:“没听到明老夫人的话吗?还不快向曼吟郡主赔礼道歉?” 这里是司徒殊木江山之路的顶点,几日之前,她尚满怀甜蜜听司徒殊木告诉她,她不再是一个人。 而此刻,她孤身一人站在这里,面对千夫所指。对面那些凛然的、得意的、看戏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等着她俯首。 秋风卷过,泡桐树上簌簌落下一些白色花瓣,离开枝叶便如没有了生命力一般,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掉落在地。 虽然这里有司徒,但是她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孤单。眼神缓缓掠过众人,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难道……她从今以后,便要在这些人中周旋,应付着裙带上的厮杀和算计? 她沉默良久,在明老夫人为首的一等命妇面色越加不豫时,望着林曼吟,淡淡启唇道:“她们觉得我应该道歉,曼吟郡主,你认为呢?” 明老夫人脸色一变,“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你居然也敢威胁曼吟郡主!” 久晴天冷冷一笑,“明老夫人不用急着发火,方才你只是听了曼吟郡主的话,但是断案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 “什么意思?”明老夫人一愣。 而林曼吟也瞳孔一缩,可是很快她有放下心来,因为她可以确定,久晴天此番来,并没有带护卫或丫鬟。 201.-第201章 我就是故意的 久晴天的确没有带人出来,但是她知道,司徒殊木一直有安排人暗中保护她,这些暗卫她曾经拒绝过,但是司徒殊木保证他们只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出现,平时绝不会打扰她,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她冷冷扫过众人,嘴角的那丝笑意极为讥诮,直让这些备受尊荣的高门女子恼怒。 “出来吧。”内力灌注之下,她的声音凝成一线,虽然不大,却传的远远的。听在这群不懂武功的女子们耳里,只觉耳畔有洪钟在撞。 她话音未落,便有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落在久晴天身后。 久晴天目若冰锥一般钉在林曼吟脸上,直到林曼吟脸色渐渐变白,才缓缓道:“告诉她们,你们刚才都听到了什么了看到了什么。” 两个黑衣男子对视一眼,平板而不带任何情感的道:“曼吟郡主以言相辱,并故意将食物做成鲜血淋漓状激怒久姑娘,久姑娘含怒出手,然后,诸位夫人小姐便来了。” 这些暗卫的说话风格都是秉承着少说废话的原则,而且也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这话一出,那些夫人和小姐的脸色都一变,望着林曼吟的目光便复杂了几分。明老夫人更是不动声色的放开了林曼吟的手,她比起其他人更多了几分见识,当然知道这两个暗卫是出自龙魂骑的,龙魂骑历来便是皇家私军,不为任何派系所拉拢,他们此生只忠于皇权,或者说,只忠于有龙魂骑虎符和坐在龙椅上的人。 所以他们不存在说谎或者偏袒谁的可能性。 寥寥几语,但是是谁理亏,她们都听得出。久晴天当初上战场,司徒殊木尚专门派了新罗保护她避开血腥场面,她容易梦魇的事并不是秘密,起码站在这里的人都隐约知道。 但是林曼吟不但以言想辱,还故意刺激想让她梦魇,人家动手……也很正常啊。毕竟久晴天从来就不是软柿子。 久晴天静静看着这群夫人小姐刚才还拉着林曼吟好生心疼的安慰着,现在就已经都退开了几步,心里反而平静了。这些贵族们,说到底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她们不会无缘无故帮助谁,但是她们绝对会果断的不沾麻烦。 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这声音的轻鄙任谁都听得出,可是就连明老夫人都避开了她的目光没再多说。 “各位可需要证人将曼吟郡主所言侮辱之词复述一遍?”久晴天斜睨她们,淡淡道。 “不,不用。”方才叫嚣得最凶的左中书令之女结结巴巴的拒绝道,还朝久晴天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若是久晴天理亏,她们定不会放过,可现在看来,居然是林曼吟理亏,那她们还如何敢听侮辱之言,不怕给家族招祸吗。 “李小姐居然不敢听?”久晴天笑吟吟望定她,“令尊身为中书令,都敢将摄政王金殿之言以高价卖给低层官员,以便他们揣摩摄政王心思。李小姐的胆子和令尊比,可真是不够看呢。” 那中书令家的李小姐脸色铁青,她对父亲官场所为并不清楚,可是听久晴天如此说来,便知是真。 这群命妇小姐们都偃旗息鼓了,苦主林曼吟也独自站在那里垂泪,但是久晴天显然没有罢手的打算,她又望向明老夫人,“明老夫人?我若没记错,夫人是明家书芹小姐的奶奶?” 明老夫人闻言心中便生警惕,当初李太后想利用明家和乔思兰对抗,便许诺过让孙女书芹为摄政王妃,还因为婢女张狂,在久晴天手上吃过亏。她心思百转,嘴上却慢慢道:“劳久姑娘记挂,书芹确是老身的孙女。” “听说明小姐已与骠骑将军霍云军定了亲,还真是男才女貌,要恭喜老夫人了。”久晴天嘴上说着恭喜,但是眼神却十分犹疑,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这表情落在明老夫人眼里,便是不同的意义了,难道那霍云军有什么问题?当下也不顾矜持追问了一句,“久姑娘知道那霍将军有何不妥?” 久晴天几番犹疑,踌躇着道:“也没什么,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老夫人也不需要再问我了。” 明老夫人在她这态度下更觉不妙了,可是也不好再追问,只能暗想着回家后要好好查查那霍将军的底。 有了李小姐和明老夫人的事打岔,众人都回避着久晴天的目光,唯恐她又将自家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宣了出来。心底隐隐有了几分恐惧,李家的事久姑娘知道,那摄政王能不知道吗? 久晴天倒是没有再倒哪家的秘密,只是望着她们,“各位夫人小姐都是来看曼吟郡主的?来的如此齐全,既如此,我便告退?” 本来被久晴天这事打岔,她们都忘了追究初衷了,可是久晴天这话一提醒,她们又明白了过来。 阳和宫中菊、桂最多,今日是曼吟郡主下了帖子请她们入宫赏花的。但是这么恰好就让她们撞见了久姑娘动手,这些上流社会的人精哪有不明白自己被利用了的道理。 尤其是李家小姐,心中更为悔恨,不但将久晴天给得罪了,还被久晴天将家中私密当众说了出来。 一时之间,这些夫人小姐们看向林曼吟的目光更为不善,明老夫人身份最高,当下便道:“老身今日是为了拜见太后而来,恰好路过这阳和宫罢了。久姑娘慢留,该告辞的我等。” 有了明老夫人开头,其他人也更是忙不迭的告辞。 在这些人都离开阳和宫之后,久晴天才将目光转向依旧在流泪的林曼吟以及浑身簌簌发抖的满院宫女。不得不说,短时间里居然还能让在阳和宫伺候的宫女帮她,这林曼吟真是不可小觑。 “你是故意的。”林曼吟一边流泪,一边咬牙恨恨的道。这个女人,明明有暗卫为证,却依旧任她污蔑,任那些夫人小姐们要求她道歉,在最后才将人唤出。让自己瞬间自云间跌落,她已经清楚,她在这帝都的权贵圈里,再难有作为了。 久晴天含笑扫了一眼地上那些已经看不出鲜血淋漓原貌的糕点,慢慢走到林曼吟面前,一字一句道:“对,我就是故意的。我久晴天虽怕见血腥,却也是杀过人的。梦魇只能让我一时心慌,但我却可以让你永远闭上双眼。” 202.-第202章 定天下 林曼吟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就连方才帮着林曼吟的宫女都噤若寒蝉。 久晴天那么杀气腾腾的,手指虽然纤细白皙,但是有张力,当她的手轻轻一划时,林曼吟毫不怀疑只要她愿意,便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但她还是有几分理智在的,她结结巴巴道:“你不能杀我,我是西宁郡主,若是在帝都出了事,我哥哥不会善罢甘休的。” 久晴天挑眉一笑,那细眉斜飞,带着肆意的弧度,“你觉得,让一个人没有疑点的死亡,对我而言很难做到?” 林曼吟颓然,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个久晴天不仅仅是殊木哥哥的心上人,还是江湖鼎鼎大名的神医,医毒不分家,她的毒术又输给过谁? 久晴天手指一身,那五指间陡现的光芒晃了林曼吟的眼睛,她几乎就要以为久晴天真的要杀她了。但是很快的,那白色光芒一闪而逝,再睁眼,久晴天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阳和宫的大门。 林曼吟歪倒在地,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个背影,终于哭出了声来,她又输了! 而一直跟在久晴天身后不劝阻也不帮忙的两个暗卫随着久晴天走了一会儿,有一人慢慢道:“久姑娘,你方才就算杀了她,我们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林曼吟的话他们都听得分明,可是他们本就是龙魂骑的人,对久晴天的计谋武功更为佩服一些,被那娇弱郡主以言相辱,习武之人都有血气,谁能忍? 久晴天回首一笑,“还真当我要杀人啊?” 说完也不等两个暗卫回答,便施展轻功一掠而过,空中只飘来一句话,“你们忙去吧。” 阳和宫的事自然瞒不过司徒殊木的耳目,听了禀报的司徒殊木默然良久,一向笃定的目光里居然有了几分踌躇和不确定,半晌后方淡淡道:“将阳和宫的人都查一遍,该换的,都换了。” 解弗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又听到司徒殊木说了一句,“她们居然敢用那等法子对付晴天,该杀的,也杀了罢。” 这是淡然无波的下的雷霆震怒。解弗一凛,已经明白了公子已经不允许宫里还有人敢对小姐不敬了。 久晴天迟迟未回寝殿,直到曲竹风派人来回,司徒殊木才知道她在望仙台喝多了酒,非要在那晒月亮,不肯回宫。 当司徒殊木赶到望仙台时,正好见曲竹风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然后下巴朝久晴天点了点,示意主上您自个儿处理吧。然后便果断一躬身退场了。 司徒殊木的衣衫和石桌轻轻摩擦,有些许簌簌声音传出,他伸手扶起桌上已经空了的酒壶,又抢过久晴天依旧扣在手中的玉杯。 然后缓缓在久晴天对面坐下,看她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但是眉头依旧皱着。 司徒殊木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外袍披在久晴天身上,然后抬目看向空中的那一轮冰月。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久晴天依旧没有醒,从华灯初上到月上中天,直到解弗几番在望仙台张望,元清也担忧的来看了好几次,久晴天才迷茫的揉了揉与眼睛,抬手活动了一下被压着太久的手臂。 抬眼便看到坐在对面的司徒殊木,她也不奇怪,“你来了。” “我早就来了。”司徒殊木抬手扶住她身上披着的外袍,不让衣服掉落,眼眸在久晴天脸上逡巡,可是那张宜嗔宜喜的脸上没有一派平静,没有丝毫可让他窥探。 “晴天,今日我收到密报,三日之内,东阳必败。” “噢?恭喜你。”久晴天静了一下,才绽开一抹微笑,那笑意如深潭幽兰般,语气平静,但任谁都听得出她的真心真意。 “只待东阳战败,四方诸王便都要回帝都了,这天下又都姓君了。匀皇叔已经在准备我的登基事宜,只待献帝逊位。尚服局已经制好了新皇的礼服。”司徒殊木慢慢说着,似乎想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久晴天,想让她分享他的成就还有他的未来。 久晴天点点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也只能干巴巴重复道:“恭喜你。” 司徒殊木只是紧紧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这万里江山都将在我脚下,满殿百官、四方诸王,迟早俯首称臣。可是我为何感觉,你反而离我越来越远了?” “四方诸王来朝,你定要削他们实权的,但是你又用何手段安抚?”久晴天沉默片刻,终于嘴角扬了扬,问道。 “东阳和南平都是造反者,削他们权还好说。但是北安和西宁呢?可都是功臣,你直接削权不怕让功臣寒心吗?” 久晴天连着几个问句甩出,司徒殊木沉默不语。 而久晴天已经代他回答,“婚姻是最好的纽带,对吧?若要以最少的代价,最快的方法,就是你将他们娶进宫来。” “司徒,我没有办法。”久晴天揉了揉眉心,声音疲惫,“我没法站在你身侧和你并看这万里江山,也没法高踞凤座和一室粉黛互称姐妹。” 司徒殊木不为所动,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只需上前一步,其他都不用你管。” 久晴天相信司徒对她有感情,凭借这份爱,哪怕她身份低微,也定可以坐上那皇后之位。司徒殊木绝对有这个手段和魄力。 可是那又如何呢?世间种种不是这般容易的,这份爱情迟早在这寂寂深宫里消磨殆尽,她和他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如在若水庄那般纯粹了,这个道理,她早该知道,不过到底舍不得,偏要拖到如今。 “我知道林曼吟今日说了什么。”司徒殊木看着她,眉目不复往昔温润,反而锋利了许多。“你无需管他们,我迟早给你一个交代,让你满意!” 久晴天歪头一笑,这个‘迟早’又是何年何月呢?自己到底是江湖人啊。 翌日,西宁、北安、南平三方人马的合攻之下,东阳战败。 东阳王段谨溪被押往帝都,而作为功臣的林洺、霍凤云、顾泉霄三人也随之往帝都朝见。 献帝二十六年十一月十六,西宁林洺、北安霍凤云、南平顾泉霄,以及作为阶下囚的段谨溪抵京。 十一月十七,言城传来密报,赫连容的大离狼军在司徒殊木的暗中帮助下大败覆齐军,韶问被迫率残余一万覆齐军逃离言城。 赫连容倒是遵守规定,没有伤言城百姓的性命,只是将城中财物洗劫一空后撤回了两国边境。 虽然各地依旧百废待兴,但是在韶问率残余覆齐军逃离言城远赴边漠之后,大齐江山已然稳定。 匀王亲赴献帝居住的宫殿里,也不知道他和献帝谈了些什么,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捧了一份逊位诏书。当那份诏书公布天下,这巍巍皇城,便正式宣布,有了新主人! 为表宽仁,司徒殊木并没有处死段谨溪,只是将他扁为安乐侯,在帝都给他划了座宅子,从今而后,他将走不出这座侯府。 东阳的一切都收于他手,这自然也让霍凤云有了计较。 西宁本就是司徒殊木的,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消息,而南平到底造过反,认真说起来,夺他们的权也正常。不过司徒殊木说过保留其王位便保留了,只是夺了军权和地方财政权,而顾家依旧是南平王族,无人可以动摇其地位。 最难办的,还是霍凤云,人家没有造反,也不是你的人,你若是无故将人削了权吧,实在不太好。 是以朝堂上又有了请求司徒殊木登基同时立后的话,当然,后位呼声最高的就是霍凤云和林曼吟。 已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甚至是当做首辅培养的曲竹风负手听着这些人请求立后,额际青筋直跳,这些人是没在久晴天手上吃过亏吧,居然还敢得罪那女人。 司徒殊木只是淡淡听了,也不说应也不说不应。 曲竹风看他这态度,心知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他也听说了,久姑娘最近也很忙,据说都已经没在皇宫里住了,直接住到医行去了。 久晴天的确很忙,也懒得理会他们想立谁为后,顾泉霄来了帝都,而她的血可以解开顾家的血蛊,她便一直和邬世韶研究怎么样才可以在她不死的情况的,解开这个蛊。 邬世韶本来因为那次骗了久晴天而十分愧疚的,在就晴天的人将他救回后也一副无言面见久晴天的模样,可是一听到血蛊,还听说久晴天的血是解药,这个医道疯子便不管不顾跑过来了。恨不得立刻就让久晴天放点血让他研究一番。 顾泉霄来了帝都后没什么阶下囚的自觉,反而以功臣自居,所以老是易了容跑到医行和邬世韶、久晴天一块研究。医行居然出现了三大馆主同时出现的局面,这下可好,生意更为火爆了。 想到这里,曲竹风不由同情的望了主上一眼,久姑娘不在宫中,估计伺候主上的人日子都不好过啊。 天下将定,但是世间从不因此而一片坦途。 203.-第203章 今天适合偶遇 百官们几番上奏请求陛下登基时立后,但是都没有肯定的答复,次数多了,有心之人就看出了端倪。于是朝堂上又多了一种请求陛下封赏久晴天,纳久晴天为妃的说法。 在他们看来,这应该是说到陛下心坎里了吧?谁知道陛下还是不应也不拒绝。 又这样几番之后,有些人看着登基吉日一天天来临,终于撑不住了,最终将主意打到了久晴天身上。 当久晴天在医行被好几位大臣拜访深聊之后,久晴天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在劝她回宫,劝她去跟司徒殊木说让他立后。 久晴天好生忍耐,才没有将这些夸夸其谈的人轰出医行,而是客客气气送出了医行。 “阿久,你回来了,我刚在一本古籍上翻到,苗疆的血蛊破解起来是需要一定的秘法的,不能单单在血上面下功夫。”邬世韶一边快速翻阅着一本时代久远已经泛黄的书籍,一边道。 而顾泉霄则靠坐在软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笑嘻嘻道:“老大,现在阿久恐怕没有心思想这个了,她正烦着呢。” 久晴天冷哼一声,坐在椅上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我烦?” “你走路有风,眉间带煞,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顾泉霄闭着眼睛,晃着脑袋道,但是最后又睁眼道:“当然,刚才那些都是我猜的,事实是我听说最近朝堂上都在逼未来的陛下立后,估计你也头疼吧。” “立后有什么头疼的,我们阿久,什么都做得,自然也当得了皇后。”邬世韶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书页,但是却飞快的道。 “老大,人家提的皇后人选不是咱们阿久。”顾泉霄依旧笑嘻嘻的,不够那桃花眼里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欠扁。“人家是想让阿久当妃子,让霍凤云当皇后。” “什么?”邬世韶这才将书一放,皱着眉头,白净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不是皇后?还敢让阿久做妾?” 顾泉霄和久晴天都被那句‘做妾’梗了一下,正在喝茶的久晴天险些呛到,而顾泉霄则在大笑之后指正道:“老大,是给陛下做妾啊,身份不同的。” “身份再高还是妾,后宫三千,年年有不同的女人进来,死了以后还要跟无数女人抢墓地里的席位。”邬世韶冷冷道。 “噗……”久晴天终于没撑住,喝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哈哈,老大,你真是一语中的,真该让刚才那些来劝我的大臣们听听你的高见。” 她笑成这样,邬世韶和顾泉霄反而不笑了,邬世韶放下书卷,目光静静的看着她,“因为在我眼里,阿久很好,值得他倾心相待。” 久晴天垂下眼眸,也许也只有在他们的眼中,她才不是攀上了高枝吧,这些真心真意对她的人心中,她值得得到一切最好的,哪怕是妃子之位,也只是辱没她。 可是,这些道理,他们都知道,为何司徒反而不知道呢? 见久晴天沉默,顾泉霄忽然道:“哎,阿久,不如考虑下我的提议,干脆嫁我得了,正妃之位,永不纳妾哦。” 久晴天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而谈起了正事,“老大,你刚才说解开血蛊需要苗疆秘法,但是苗雅已死,只剩下苗黎身份最高了,她现在被关在应天府,我明日去看看。也许会有收获呢。” 不过久晴天没有想到的是,一出门就碰到了熟人。 事情是这样的,久晴天去应天府,正好经过帝都的一品楼,楼上不知是谁,扔了粒花生米下来,她顺手一接,抬头一望,正好见霍凤云含笑看她,伸手一引,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久晴天也回以一笑,纵身一跃,就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上了二楼。 一旁的小二见这姑娘和霍郡主认识,也就立刻添了副碗筷。 久晴天望着满桌子几乎没有动过的佳肴皱眉,“哎,郡主,你这不会是专门等着请我吃饭吧?” “可不是,可让我打听到你今日要去应天府,专门在这堵你呢。”霍凤云凤目盈光,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哪还有面对旁人的冰冷之感。 谁知道她这么说,久晴天反而抖了抖,“你这么说我还真不敢吃了,上次你请我吃饭,可坑了我一把呢。” 闻言霍凤云一愣,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都不由记起了那次霍凤云请她吃饭的场景,那时还是刚下若水庄,霍凤云为了将自己从浑水里摘出去,表示自己来鼎城真的是为了请神医,而非请王佐之才,特意请她吃饭,途中还让婢女故意泄露了久晴天的身份,可不是坑了久晴天一把。 “是啊,相隔上次请你吃饭也不算太久,不过真是恍若隔世啊。”霍凤云目含深意,意有所指。 当然恍若隔世,毕竟当时司徒殊木还只是江湖传言的王佐之才,不曾出山,但是现在,司徒殊木已经坐上了皇位,只待登基大典,便名正言顺接手大齐皇朝了。 久晴天笑而不语,只是喝酒。 “上次你给我递信,以救我父亲的恩情请我率兵去帮司徒殊木一次,司徒殊木当时身临险境,对自己都敢下狠手。当时我便知道,这个皇位,迟早是他的。”霍凤云并不介意她不接茬,而是自顾自说道。 久晴天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霍凤云也只为了朝堂上最近的立后呼声来找她,不过她并不清楚霍凤云是想进宫还是不想进宫,于是便道:“我救北安王一次,霍郡主帮我一次,咱们便算是两清了。” 这意思十分明确,你要是想为后,也不需要顾虑我的什么恩情什么的。 霍凤云闻言挑眉,凤目里眸光一闪,似是笑,又似是不屑,“久姑娘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此番请久姑娘吃饭,并不是为了将恩情两清而来的。我父王并无大志,我也没有,不曾想过开疆扩土做皇帝。不过我北安百姓多年安居乐业不容易,我不能随便站队,给他们带去无端战火。当日你递信让我帮摄政王,哦不,现在该说陛下了,我便知道,他迟早是赢家。所以我北安才站在了帝都一边。” 久晴天认真听着,但是却没有很认同。这只是霍凤云的场面话而已,毕竟若是真的早就选定了立场,又如何会在战场上不作为呢?现在这般说,不过是因为赢家已定。 霍凤云是个军人,但是也是一个政客。不过她所想所谋,的确都是为了北安的百姓。 和林曼吟相比,久晴天更欣赏这种人。 “我此番来见久姑娘,是想告诉久姑娘,你和陛下感情深厚,我霍凤云也绝不想枉做小人。”霍凤云望着她,说话却铿锵有力,“我无意为后!” “只要陛下不对我北安动刀,那北安军队,尽可以慢慢收归他手。而我只想在北安守护我的父母我的百姓。这些话,我已经和陛下说过。”霍凤云坦坦荡荡,那窗外的光芒落在她眼底,都化为碎细的星子,闪闪发光。 有一种人,天生便带有风骨,她的计谋她的言行,总可以让人信服。因为她不管做什么,都坦坦荡荡、光风霁月。 久晴天举杯,“我久晴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谨以此杯向郡主道歉。” 现在立后呼声最高的人是霍凤云,若说久晴天见她心里没有一点疙瘩,是不可能的,但是听霍凤云这席话,她便知霍凤云这等女人,定是不屑为了那后位入宫的。于是也坦然举杯,笑容磊落。 见她如此姿态,霍凤云眼眸一亮,“能够横刀立马的人,到底和帝都这些世家小姐不同。弯弯绕绕着说话无端让我头疼。”然后也举杯和久晴天相碰,仰首将杯中美酒喝了干净。 “我在北安,什么男人嫁不了啊,何必入皇宫和无数女人争个男人,那姿态太难看了。”霍凤云一杯酒下去,话也多了一些,斜睨着久晴天道:“不过依我看,我不适合皇宫,你比我更不适合。那阴谋诡计、争宠花样,你能忍?” 久晴天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懒洋洋道:“你们都看得出我不适合皇宫,我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可是偏偏还是舍不得走,也不知道为什么。” 霍凤云闻言一笑,给她满了一杯酒,却不再说话了。 能因为什么呢?这世间种种,所有的不自由和舍不得,不都是为了一个‘情’字吗? 到底记挂着要去应天府,久晴天和霍凤云喝了一会酒便告辞了。正加快速度往应天府奔去,谁知道在离应天府一条街的距离时,她又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倒是很客气,“久姑娘,我家主子就在附近,相请不如偶遇,主子想请久姑娘上去坐坐,不知道久姑娘意下如何?” 久晴天眯着眼睛一笑,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她跑个应天府而已,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还可劲儿的来和她偶遇。 她面色迅速闪过一抹不悦,但还是打算去看看,这次算计着和她偶遇的,是何方人物。 204.-第204章 再遇林洺 随着那人去了临街一家茶楼,上到二楼雅间,便看到一个坐的笔直,满身行伍之气的男子,久晴天微微挑眉,居然是林洺。 但是让久晴天好奇的是,林洺看到她居然有一点局促。而且十分客气,自久晴天进雅间,他便站了起来,右手一摆,请她入座。 自林洺回帝都,林曼吟便出了宫,住进了林洺的宅邸里。 西宁王虽然死了,但是西宁王妃的母家是帝都大族,以前看不起林洺不过是庶子,但是此番不同了,西宁王和王妃横死,而这个庶子还立了大功,现在入宫呼声最高的事霍凤云和林曼吟,若是林曼吟进宫,那位分肯定不低。是以这些天林洺的府邸亲戚们络绎不绝。 也才导致了林洺这时候才有空来找久晴天。 林洺本就是司徒殊木的嫡系,此番又有大功,久晴天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回来给了林曼吟多大的勇气,估计当日的沮丧都可以冲掉了吧。所以看到林洺,久晴天是有几分警惕的,谁知道这个疼爱妹妹的人会玩什么招数啊。 不过久晴天还真是误会了,久晴天在司徒殊木心中的地位众人都知道,就算林洺希望妹妹能够嫁给司徒殊木,也断断不敢对久晴天下手,他跟随司徒殊木多年,十分清楚若是惹怒了司徒殊木会有什么后果。 林洺到底是在沙场上比较多,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和帝都权贵比差得远,两人不冷不热寒暄两句,林洺便十分认真的看着久晴天道:“久姑娘,舍妹见识短浅,这么些年也都被我惯坏了,她在帝都所为,我也有所耳闻,对于她得罪久姑娘的地方,我代她向久姑娘赔罪,请久姑娘原谅则个。” 闻言,久晴天一怔,但是转瞬又释然了,林洺是司徒殊木嫡系,司徒只要没想过将他置于死地,那肯定会让人提点几番的,林曼吟在帝都的所作所为,从妄图下蛊开始,便是死罪了。 想到此处,久晴天心中不由一乐,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司徒对林曼吟的忍耐是因为林洺,若非林洺所管的西宁对司徒很重要,而林洺又看重这个妹妹,那林曼吟连接触司徒的机会都没有。偏偏林曼吟没有这个自觉。 林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久晴天也不宜再多计较,当下也就泛泛道:“曼吟郡主天真烂漫,自然是好的。” 林洺似乎松了口气,又道:“日后曼吟进了宫,定然以久姑娘马首是瞻,这一点请久姑娘放心。” 原本已经在喝茶的久晴天再次被茶呛到,久晴天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自己最近实在是不适合喝茶,也不适合见人,真是太烦躁了,她已经躁动到想杀人了。 见她如此,林洺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但是为了妹妹的幸福,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久姑娘和陛下感情深厚,但是曼吟对陛下也是一腔深情。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想必久姑娘可以理解。陛下还在江湖时,我便是陛下的下属,日后曼吟也定不敢对久姑娘有一丝不敬的。” 林洺的话十分诚恳,当然,以他男人的角度来看,反正陛下都是要立后纳妃的,那么自己妹妹好歹也算久晴天一个阵营的,日后也是帮衬,自然没什么不好,总比那些和久晴天不是一条心的女人要好吧。 久晴天却哭笑不得,为何所有人都要告诉她,我知道你和司徒殊木感情深厚,但是还要在她和司徒殊木之间夹带几个别的女人呢? 但是从他的话里,久晴天也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比如说,还会有别的女人。于是她垂下眼帘,任额前碎发散在眼睛周围,不经意问道:“除了霍郡主和曼吟郡主外,还有哪家女子会入宫?” 这话听在林洺耳里,就像是久晴天心动了,于是眼睛一动,赶忙道:“除帝都明家和锦城墨家外,别的世家贵族都将眼睛盯在四妃上呢。” 墨家吃相难看,还有要挟司徒殊木的嫌疑,偏偏用处又实在有限,别说墨家小姐进不了宫,恐怕墨家都要倒霉。而明书芹已经许了骠骑将军霍云军,但是那天在阳和宫,她已经暗示了明老夫人霍将军有问题,似乎明老夫人回家就查到了那霍云军好男风,近来正在准备退婚的事。但是一个曾经许过亲的女子,也无资格了。这两家没有资格,是意料之中,但是其他家族的人居然都不甘示弱,盯着司徒的后宫,倒是让久晴天有些意外。 见她沉默不语,林洺解释道:“陛下不是帝都长大,又和各大世家都不亲近,新帝登基,他们也有功劳,但是心中也比较忐忑。” 林洺的话只说到这里,久晴天便懂了。当初司徒殊木身陷言城,大齐各大世家可没有谁主动出手帮忙,而都在一旁看热闹,现在人家得了天下,多少还是担心会不会被穿小鞋的。不过多么根基深厚的大家族,都没法和绝对的皇权抗衡,在司徒登基之初,他们当然要先心里有底。 而主动送进宫的身份高贵的嫡女,便是诚意。端看司徒收不收。 久晴天眉目微微一皱,她当初和司徒也是一起上过课的,那些登龙术她也略懂,不管从哪方面看,司徒都没有拒绝的必要,这是人家的诚意,你不收,人家心里难免有疙瘩。 而且,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喜欢就多宠一点,不喜欢就少理会点,反正也就是放宫里养着,皇家又不缺钱。 “看来,以后会很热闹啊。”久晴天若有所思。 “是啊,各家嫡女入宫,对久姑娘而言定然不利,舍妹虽然单纯,但是也是郡主之身,多少都能帮衬久姑娘一些。”林洺低声道。 久晴天失笑,是不是在林洺这个哥哥眼中,林曼吟依旧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白兔?何况,对林洺而言,说出这番话也着实不容易,一诸侯王郡主居然也以自己这个江湖人马首是瞻,还真是给面子! 她蓦然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今年冬天,似乎很冷。 林洺还在等着她的回复,但是她依旧没有说话,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外间轻盈和快速的脚步声,她在心里数了五个数,果然就听到了敲门声。 林洺眉头一皱,扬声道:“怎么了?” “王爷,陛下宣您立刻入宫觐见。”那仆从小声禀报道。 林洺闻言腾的站了起来,见久晴天依旧微笑不语,却也不好催,而仆从声音急迫,可见陛下的召见来得很急,他实在不好耽搁,犹豫了几息,到底还是抱拳道:“久姑娘,陛下有召,恕在下先走一步。” 久晴天也站起身,含笑摆手,“王爷客气了,请。” 目送林洺离开雅间,久晴天才缓缓收起嘴角的笑意,对窗外道:“还不进来?” 窗户轻轻一动,只见人影一闪,定睛一看,染墨已经立在雅间里,笑得像个狐狸一般看着雅间的大门。 “居然敢假传圣旨?”久晴天长眉一扬,笑道。 染墨闻言脸都皱到了一起,“小姐,我可是为了帮你摆脱这位西宁王啊,你居然这么说我。” “他要是进宫,岂不是就穿帮了?”久晴天冷笑一声,毫不领情。 “非也非也,公子是真的宣召了他,不过我的通知比皇宫里的宣旨太监要快一些而已。”染墨笑眯眯道。 久晴天果断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揉了揉僵了的面容,“不愧是我藏书阁的人,智商就是高,知道你家小姐我实在是被缠烦了。” 被霍凤云和林洺这么一耽搁,时间已经不早了,久晴天和染墨赶紧往应天府赶去,凭借久晴天的面子,要提见苗黎非常方便,应天府府尹一路将她送到大牢,唯恐伺候得不够殷勤。 染墨在一旁看了,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幽幽道:“有权力就是好啊,小姐,我看您就从了公子吧,日后去哪里都是一品官员开道,官位低了,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多风光啊。” 久晴天阴测测转过头,低声道:“你喜欢?那让给你啊。” “不用了。”染墨故作扭捏,还捏着衣角,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虽然我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功高强,但是奈何公子不好男风啊。” 两人这么你来我往的编排司徒殊木玩的十分开心,也不管司徒殊木在昭明殿有没有打喷嚏。 直到见到苗黎,两人才正经下来。 哪知道苗黎似乎知道他们是为了苗蛊来的一般,一见他们便开口道:“你们不需要问我苗蛊的事,我姐姐死在你们手上,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 久晴天目光微动,笑道:“你姐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们族人以苗人的身份回到故土,在故土重建苗疆,恢复往昔风光。如今你姐姐死了,难道你不想达成她的愿望吗?” 这话果然是说到了苗黎的心坎里,苗黎的嘴唇微微翁动,久晴天耐心地等待着,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苗黎几经犹豫后还是拒绝道:“我们有自己的办法让族人恢复身份,不需要你这个叛徒帮忙。” 205.-第205章 陈氏凝柔 居然还是拒绝了,这让久晴天有点意外,但是心里有又十分疑惑,苗雅已死,苗黎也身在监狱,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苗人恢复身份,族人回到苗疆呢? 这下苗黎的态度十分强硬了,不论久晴天如何问,她也不肯开口了。 直到离开应天府,久晴天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染墨便道:“小姐,如今他们苗疆已经无人可用,无计可施了才对,刚才那话可能只是膈应我们的,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在苗雅死后,相帮的苗人也大多被抓了起来,而苗黎作为身份最高的,更是被单独关押,按常理推测,他们的确是无计可施了。但是不知道为何,方才听苗黎那么说,总觉得还有什么漏网之鱼。”久晴天思索着道。 两人边说边走出应天府,谁知道刚拐进胡同,身后便传来一串笑声,“哟,难道武功还没恢复?我可在你身后老半天了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久晴天霍然回头,惊喜的看着眼前更艳丽了几分的美人儿,“寻语,你怎么来了?” 面前人一袭紫衫,额角描着一朵盛开的牡丹,可不正是那蔺寻语。她抱着肩,如星眼眸里笑意盈盈,带着几分戏谑看着久晴天,“这不是听说某人要登基了吗,既然他登基了,你是不是要当皇后了?我这可是来抱大腿的。” 闻言,久晴天只能苦笑。 见她这般反应,蔺寻语有些讶异,“难道他当了皇帝就不认旧人了?” 久晴天嘴角一抽,瞥了一旁正在低头忍笑的染墨一眼,缓缓道:“这个情况比较复杂,一言难尽。” 咦?蔺寻语皱着眉头围绕着久晴天转了几圈,蓦然道:“难道他只打算立你为妃?”说到这里蔺寻语的声音都变了,熊熊怒意在其中升腾。 久晴天倒是知道蔺寻语为何忽然如此生气,毕竟皇帝的妃子也只是妾而已,蔺寻语定是想到了当年云伯侯要娶正妻时说过愿许她贵妾的话。蔺寻语也是江湖女子,但是素来心高气傲,那贵妾之位于她是侮辱。若是此事发生在她的好友久晴天身上,那她定然不会放过司徒殊木。 久晴天叹了口气,司徒的魄力她也是知道的,力排众议立她为后也没什么。于是她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让你提起这事就一副不愿多提的模样。”蔺寻语皱着眉头叉着腰,一副久晴天再不说清楚她就要骂街的表情。 “你好歹是魏紫美人蔺寻语啊,这大街上的,你注意点形象行不行。”久晴天无奈扶额。 “快说,你不说我就闯皇宫问司徒殊木去了。”蔺寻语一心要给久晴天出头,当然不会理会久晴天的调侃。 倒是染墨在一旁笑着插嘴道:“蔺姑娘,这事是这样的,公子的皇后之位应该是小姐的,但是贵妾之位可能很多人抢。” 皇帝的贵妾,自然就是后位之下的四妃之流了。 “你怕?”蔺寻语一副你怎么会怕的模样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斜睨她,“不怕。我都想好了,实在烦了,咱就一锅烩了,全部毒死算数。” “好主意。”蔺寻语眼眸一亮,大力拍了拍久晴天肩膀,“我帮你埋!”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医行,自从离开皇宫以后,久晴天便住在了医行。蔺寻语来了,自然也住在这里。 “阿久,我在路上还遇到了一些人,我觉得你肯定感兴趣。”蔺寻语忽然想到自己来时遇到的那个车队,眼神便有几分意味深长,“车队的所有护卫都是一流高手,而且所有马车都华贵不凡,那些高手众星拱月一般守护着的,居然是一个女子。” 久晴天越听越皱眉,“哪家姑娘啊,漂亮啊?” “漂亮不足以形容,那简直就是天仙!”蔺寻语拍手道。 一个男人称赞一个女人美丽,这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如果一个姿色不俗的女人都承认另一个女人是天仙,那就足以说明那个女人的确是非常美了。久晴天也知道蔺寻语的眼光不低,既然她这么夸赞,那姑娘定然不俗,于是也来了兴趣,“那你打听到了是哪家姑娘吗?” 蔺寻语像是故意要吊胃口一般,压根就不说那姑娘是何人,而是着重描述那姑娘的过人之处,“车队的排列均有章法,根据我的观察,都是按照阵法排列的,而且那姑娘就是设阵之人。所有马车里,有一辆马车是专门放那姑娘衣物首饰的,还有一辆是专门存放那姑娘平素喜好的古玩乐器的。那姑娘弹过一次琴,一曲《高山流水》真是行云流水,荡涤心灵啊。” 蔺寻语还在滔滔不绝的夸赞着,而久晴天也的确被她吊了胃口,于是催问道:“说重点,那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唔……”蔺寻语发出了声音,但是又不说话了。一副得意的神色望着久晴天。 久晴天眼眸一眯,阴测测看着她道:“你说不说?” 见她面色不善,蔺寻语才终于爽快了一点,“其实我也不知道!” 久晴天嘭的丢了一个茶杯过去,不带这么耍人的。 蔺寻语敏捷地躲过那个茶杯,笑道:“这不能怪我,人家护卫武功都那么高强,我虽然轻功好,但是也只是隔得远远的观察而已,不敢离太近。我跟着那姑娘的车队进帝都,只能肯定,人家肯定不是江湖人。” 这个倒是不奇怪,因为蔺寻语这般形容,久晴天虽然好奇,但是脑中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和此人对的上号,那就可以肯定不是江湖人。而且那么多高手护卫进了帝都,那姑娘非富即贵。 “啊,对了,我看见那姑娘的车队进了乌衣巷,是最里面,四周都没有房子的那一家。”蔺寻语摸着下巴回忆道,还点点头肯定道:“就是大门最豪华的那一家!” 听见她形容的地址,久晴天目光一凝,倒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乌衣巷最里面,四周再无其他房屋,大门豪华,这等配置,比之皇亲也差不离了,久晴天脑海中灵光一闪,道:“那府邸,乃陈朝大长公主陈婧所有,陈朝灭亡后,大长公主劝降陈皇族有功,太祖对她素有好感,便依旧保留了她的公主封号,也依旧让她住在那府邸里。这么说来,你看到的那个姑娘,应该便是大长公主之后。” “太祖灭陈建齐,据说帝都的困难比战场还要大,多亏了这大长公主主动当说客劝降陈王族之人,才免了多造杀孽。对了,野史不还说这大长公主和太祖有一段情吗?”蔺寻语在提醒之下,也想起了那一位堪称传奇的大长公主。“但是她劝自己的亲人投降,你不觉得她太没有骨气了吗?” 久晴天闻言嗤笑,“陈婧没有骨气?那陈朝就没有人有骨气了,当初陈末帝性子狠厉,这位帝姐可是力排众议掌权成为定国大长公主呢,甚至敢以女子之身,敢担身后骂名将末帝幽禁。不过末帝造下的孽比献帝还多,陈朝末期朝廷腐朽非一日之寒,陈婧虽然有勇有谋,但也没能力挽狂澜。齐太祖应运而生,率兵打进皇宫,陈婧是为了让族人少流鲜血才主动投降,甚至劝降。要说起来,史书上的骂名她是背了,但是她比陈朝王族任何一个人都值得尊敬。不然这乌衣巷的贵人们来来去去,怎么就只有她陈家依旧屹立不倒。君家到底还是念着她的风骨的。” “正因为念着她的风骨,所以她虽然只是女子,但是太祖下令,她的后代,都可以住在那座宅子里。是帝都的隐形贵族。”久晴天缓缓道。 “为何是隐形贵族?”蔺寻语对帝都中事并不了解。 久晴天斜睨她,“你若是太祖,敢让前朝王族为官吗?而陈婧之后,也无人有资格被称为公主啊。太祖欣赏陈婧是真的,但是欣赏女人和江山社稷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蔺寻语闻言点头,感叹道:“皇帝也不容易啊,这心思弯弯绕绕的,想想都头痛。” “你见的那个女子,是陈府老太君与大儒孙智的孙女,也随陈姓,叫陈凝柔。”久晴天下巴微抬,似透过窗户看到了那陈府的高贵门庭一般,“据说,是陈家这一辈里,最出色的人。” “你怎么知道?”蔺寻语惊讶。 “以前一个先生说的,他说他在帝都接触过不少贵族之后,唯有陈家的孙小姐陈凝柔能让他高看一眼,比起那些男丁,更聪慧几分。”久晴天说的先生,自然就是和司徒一起上课时教授他们的人。 “原来如此啊,难怪排场那么大了。”蔺寻语随口感叹,倒是没有多想。 而久晴天却明显想的多一些,这陈凝柔一直和其爷爷居住于玉山,几年才回府一次。但是此番却如此高调回了陈府,她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她觉得……这个陈凝柔专门选在这时间回府,是冲司徒殊木来的。 206.-第206章 你移情别恋了吗 虽然直觉陈凝柔突然回帝都和司徒殊木有关系,但是她如何想也想不清楚,干脆便不想了。 蔺寻语性格开朗豁达,人又漂亮,是以一被引荐给医行的众位大夫,便十分受欢迎。见那些年轻大夫眼神都不错的看着蔺寻语,久晴天忽然撞了撞邬世韶的手,低声道:“老大,你是不是该给这些和尚大夫们安排相亲了?看他们这没见过女人的样子。” 邬世韶瞪了她一眼,“你也是女人,说话不要这么粗鲁。” 久晴天还未还击,一旁的顾泉霄倒是笑了,“老大,你指望阿久像女人?还是下辈子吧。” 邬世韶额角青筋跳了跳,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医行三大馆主,久晴天和顾泉霄来头都大,一个是藏书阁尊主,当今陛下的心上人。一个是南平世子,下一任南平王。偏偏这两人做事说话从来都不符合身份。 思考了一下,邬世韶干脆没有理会这两个人,径自研究医书去了。 但是苗疆血蛊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三人研究多日也没有进展。而苗黎虽然身在监狱,却什么都不肯说,想到此处,久晴天心中烦躁。 见顾泉霄依旧生死由命的无所谓表情,反而心里更加难受。 心里有事,夜深了也难以入眠。 医行后面是一个大院子,久晴天如今便是住在这里,夜半时分,四周寂静。凝神细听,可以听到旁边几间寝房细匀的呼吸。 而久晴天却穿着寝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那跳跃的烛火。 每到夜深人静,总容易想起一些白日里不去想的人和事,比如说,司徒殊木。 认真算来,两人已经有七日未见了,元清偶尔会来给她送东西,经常说公子最近如何如何忙。久晴天也就听着不做声,那人都快登基了,忙才是正常的。 但是想到这里,一声叹息又不知不觉逸出唇边。就在叹息的同时,久晴天身子一僵。她耳力甚好,自然听到了院子里那细碎和微小的声音。 凝神细听之下,她又缓缓放松下来。 快速走到窗边,啪的一声打开窗户。抬眼望去,正好看见那高墙之上,一道颀长人影悠闲盘坐,面容俊逸不凡,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正笑看着自己的方向。 久晴天手肘撑在窗台上,深深看着来人,“唉,漫漫长夜,有人爬墙啊。” 话音刚落,一声低笑传至久晴天耳里,只见那人悠然起身,轻轻抬脚,如履平地一般落在地上,那玄色衣摆一卷,衣袂飘风,在这如银月色下似天人一般。 见他抬脚便往自己的门口走,久晴天眼眸一眯,便飞速走到门前,挡住! 但是那道黑影快速便滑至久晴天房中,来人优雅一笑,“丫头,你忘了关窗了,没关系,我帮你。” 久晴天扬起下巴,神情倨傲,“爬墙!翻窗!你之所为乃采花大盗的行径啊。” 一向以优雅从容形象示人的男子还真没法将自己和采花大盗联系在一起,不过他很快便转身将窗户关上,在久晴天疑惑的目光中雍容一笑,“采花当然要关窗啊。” 久晴天嘴角一抽,“皇帝陛下,你似乎越来越无耻了。” 继采花大盗后又被扣上无耻名声的新皇——司徒殊木笑得愈加温柔,然后渐渐迫近久晴天。 一脸倨傲的久晴天终于皱了皱眉,终于感觉到了危险气息。不自觉地便后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靠在门板上。 司徒殊木带着思索的神色看着久晴天,声音低沉醇厚,目光里带着一丝戏谑,“丫头,几天没见,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逃避我?” 久晴天被这话堵住,还没来得及反驳,司徒殊木便微微侧了脸,垂眸散漫的道:“难道是几日不见,你移情别恋了?” 本来已经回过神的久晴天又一次被这话堵住。 酝酿半晌,久晴天才恨恨道:“对,早移了!” 于是司徒殊木的脸靠的更近,两人距离不过寸许,鼻息交缠,那温热气息令久晴天的脸腾的红了起来,而司徒殊木还腻在她耳边道:“移给谁了?我答应了吗?” 被一再压制的久晴天终于爆发了,不能再丢人下去了,赶紧伸手一推,将要逃开禁锢。那手一伸出,还带了几分内力。 然而司徒殊木不闪不避,反而靠的更近。 当久晴天看到司徒殊木眼下的青黑时,便想起了元清说司徒殊木最近很忙,连休息都没多少时间。那带着内力即将碰到司徒殊木的手便渐渐垂了下去。 而司徒殊木也得寸进尺将久晴天圈进了怀中。 久晴天被他拥在怀里,不自觉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原本那满心的怒气,在看到他的那一瞬便消失无踪了一般。不由在心里轻叹,原来自己如此贪恋这个怀抱;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种感情,能轻易控制人的喜怒;原来,她已经如此沉沦。 久晴天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没有发现,司徒殊木在拥住她的那一霎,眼中也不自觉露出了一抹放松。 这世间,你会碰到千万人,但是能够让你一看到便安心的,又有几人? “以前跟我闹性子,是大打出手。现在你越发出息了啊,一点不高兴就跑得没影了。”司徒殊木在她耳边轻笑,话听来虽然像抱怨,但是宠溺的成分更多一些。似乎无论怀中之人做了什么,都只是情人间的使性子。 久晴天本来很想说,她当时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不能容忍,已经到了想放手去江湖潇洒的地步。但是这一刻的静谧实在让人贪恋,她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开口。 司徒殊木似乎也感觉到了怀中人的情绪,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思,亦不再多说。 不知不觉就造就了冷战了两人,在司徒殊木深夜客串‘采花大盗’后,便这么和好了。 这在清妍、元清等人眼中并不算什么,反正这两个主子以前也是这样,吵起来和和好的理由都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翌日,医行闭馆之后,解弗便来了,说是奉公子之令,护送小姐回宫休息。 久晴天也没有拒绝,不过回了宫后她反而吓了一跳,因为解弗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素日住惯的寝宫,而是凤仪宫。 凤仪宫,乃皇后寝宫!与承乾宫一前一后相呼应,建制仅低于承乾宫。承乾宫作为帝王寝宫,自是威严大齐,而凤仪宫却是大气中添了几许柔和,亭台游廊、草木景色更胜承乾宫。 久晴天挑眉,回首看向解弗,“这是几个意思?” “公子就在里面,小姐有疑问,何不去问公子?”解弗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但是这张门,能进么? 那书着‘凤仪宫’三字的镶金牌匾下,两排宫娥恭谨而立,下首站着一溜太监。久晴天看他们那模样,估摸着自己只要一抬脚,他们就会恭敬的拜下去。 在这国母寝宫之前,受这般隆重的礼,落在旁人眼中,怕是意义不明了吧。 就在解弗以为久晴天不会上前,正打算将公子之前交代的那句话说出时,久晴天动了。 原本皱着的眉目舒展,绽开一抹明媚的笑容,在这冬日里,比那暖阳更炫目三分,她轻轻提步,走上那汉白玉石铺就的台阶,身姿如柳,却韧性如斯。这个温婉中带着些许杀伐之气的女子,坦然的、从容的一步步走进这凤仪宫。 而两边的宫娥太监,也如久晴天猜测的那般。在久晴天踩上第一个台阶时,台阶上的人便恭谨下拜,嘴上唤道:“参见久姑娘。” 久晴天八风不动,丝毫不被这恭敬所摄。 当她走到台阶尽头,来到那凤仪宫牌匾之下时,宫门前的宫娥太监继而下拜,口称:“参见久姑娘。” 这些人都是经过了严谨的宫廷训练的,声音恭谨而沉,远远的传开来。 立在凤仪宫主殿里的司徒殊木望着那宫门方向,缓缓一笑。 待久晴天看到司徒殊木,便觉眼前一亮,今日司徒殊木穿的只是一件玄色常服,但是这玄衣之上,以金线绣以九爪真龙,腾飞空中,眼神睥睨。 这一身衣服穿在司徒殊木身上,让这张俊雅的脸更添了几分威严。 这是天子威严?陌生的气质让久晴天有一瞬的恍惚,但是很快,她便歪着头看着司徒殊木笑道:“我是不是该参见陛下?” 司徒殊木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斜了她一眼,自然的拉过她的手,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久晴天还真生了好奇,跟着司徒殊木便出了主殿,难道这凤仪宫还有地方比主殿更豪华更雅致更好? 当久晴天站在厨房门口时,她不禁抽了抽嘴角,原来还真有啊。 “这厨房是我让人专门修的,御膳房太远,夜里弄宵夜也不太及时。有了这小厨房,就方便多了。哦,我还让元清将大齐各大菜系的名厨都请了一些来,状元楼专门做点心的厨子也被挖来了。”司徒殊木指着那配置豪华的厨房,缓缓道。 久晴天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都是她喜欢吃的。 207.-第207章 规则当由我定 “你觉得这里如何?”司徒殊木忽然问道。 久晴天正在想着那各大菜的名菜,还想着状元楼的点心的滋味,下意识便点了点头,“很好!” “看来你喜欢,那行,你就住凤仪宫吧。”司徒殊木用一种‘行,咱们晚上就吃这道菜吧’的语气拍了板,这座帝之国母才有权居住的寝宫,便这般分配好了。 久晴天点头点到一半,终于回过了神,将即将出口的那个‘好’字收了,无奈道:“司徒,这是凤仪宫。” “我知道啊。”司徒殊木皱眉,一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哪的表情,在久晴天想要开口拒绝时,他凉凉的补了一句,“这全宫上下,只有凤仪宫才有这么个厨房,配备了这么多厨子。就连承乾宫都没有。” 于是久晴天那拒绝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里,有些说不出口了。八大菜系的名厨,还有状元楼专门做点心的厨子……这么大的好处! 久晴天一脸挣扎不舍的看着那厨房,似乎可以看到里面的各类吃食,绝对天下难及的极品。 “怎么样啊,住不住?”司徒殊木斜睨她一眼,目光中满是笑意和笃定。 “住!”久晴天一咬牙,扬起下巴倨傲回道。 凤仪宫外一圈暗卫隐卫们笑得捶胸顿足,偏偏目光中还是装出来的沉痛悲切,这凤仪宫可是大齐国母的寝宫啊,凡是宫中女子、名门毓秀,谁不想住进这个地方,今日居然沦落到要靠厨房和厨子们的引诱才能让人愿意住下。 司徒殊木满意一笑,“那正好,你的东西我都已经命人整理整理搬过来了,你去瞧瞧寝殿还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着他们改。” 东西都已经搬过来了…… 这家伙是断定了自己会经不住引诱吧。 久晴天翻了个白眼,语气又认真了几分,“好了,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陈凝柔陡然回帝都,是为了什么?” 司徒殊木脸色一凝,复又缓缓一笑,“这你都知道?” “我本来不知道,可是寻语看到了。”久晴天语气曼然,带着几许不经意,“想必陈凝柔回帝都目的不纯吧,不然你怎么会这么着急非让我住凤仪宫呢?” 司徒殊木现在虽有皇帝之权,圣旨公布后也已经被称为陛下。这是大齐国法所确定的地位,都是以圣旨为主,而那登基大典,更像是一个仪式。 仪式未成,他就如此急迫的让久晴天住这象征皇后地位的寝宫,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也对这凤仪宫感兴趣,并且迫使司徒只能先下手为强。 帝都所有名门,久晴天都了然于心,不觉得有哪家女子有如此魄力能让司徒用这种招数,但是……那个新近回帝都的陈家,倒是有可能。 “霍郡主已经当庭表明她在北安有心上人。”司徒殊木目光沉凝了几分,淡淡道。“所以匀皇叔又上奏了,请立陈凝柔为后。” 霍凤云是不是真有心上人还很难说,但是她已经表明了,就代表她拒绝了为后的建议。久晴天对霍凤云向来十分欣赏,也不由一笑。但是她笑的是匀王,“这匀王就是和你的后位杠上了啊,他已经提议了无数了皇后人选了,也改了无数人选了。” 当初司徒殊木当众宣布,久晴天是他未来的王妃,这名分虽然定下了,但是如今司徒殊木已经为帝,大齐本就有惯例,为王者称帝,其皇后可以是新立,只要没有薄待原来的妻子,那就不算薄情寡恩。 更何况,久晴天并未正式嫁给他。又有江山不稳的考虑,众臣们上奏另令新后,也是正常。 久晴天沉默。 而司徒殊木继续道:“陈家的身份和立场皆不一般,我不能让皇叔得逞。所以,晴天,你先在凤仪宫住下。” 但是一旦住在这凤仪宫,就是所有反对者眼中的钉子了,而且,她就再也不能反悔了,她日后,便和这宫廷有了联系,这辈子都分不开了。 风拂过,院中开得早的梅花在风中摇曳着风姿,依旧傲然。久晴天将鬓角的头发挽到耳后,笑意有些云淡风轻,“司徒,你这是强行把我骗上贼船啊。” 司徒殊木也笑了一声,他的眼睛是纯黑色,如黑曜石一般深幽,但眉宇间平静如昔,淡淡道:“晴天,世人皆道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宫中妃嫔明争暗斗,不死不休。但是世事便没有例外吗?” 久晴天闻言,脸上那丝笑意便淡了,静默地看着他,似不知道他所言何意。 “我知道,我娘亲去世前曾和你谈过。”司徒殊木转开目光,那目光悠远,似穿过宫墙,穿过这朱门柳户,看到了那傲骨铮铮、才气纵横的女子,“她一定告诉过你,皇宫是什么样子。” 谢斓的确曾经告诉过久晴天,皇宫中的富贵与虚伪,那荣华锦绣下的步步杀机,那盛世恩宠下的肮脏。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年少相识,朝夕相处,互生情愫也是正常。但是司徒殊木生来便负重任,谢斓当年为离皇宫,在嘉帝面前立誓,若是江山有违,必教导司徒殊木重振大齐。献帝凶残昏庸,谢斓的誓言终究还是要在儿子身上应验。 谢斓毕竟是经历过诸事起落的,知道烽火江山路不好走,帝位一途更是寡道。是以她特地给司徒殊木留了一条后路,这条后路就是久晴天。 她安排久晴天和司徒殊木一起上课,她教久晴天帝都那些贵族之家的礼仪,她将权贵之所的暗语诡计倾囊相授。只希望久晴天日后可以陪在司徒殊木身边。 久晴天忆及往昔,心中微微一酸。 “但是那一日,你在我娘亲面前唤了娘,奉了茶,说过会陪我的,不是吗?”司徒殊木的眼睛看向久晴天,声音却软了下去。 久晴天一听这声音便有些想笑,司徒殊木这语气很像是拿着她的话威胁她一定要信守诺言,但又像是撒娇。那一日谢斓回光返照,看着久晴天笑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喝到一杯媳妇茶了。 久晴天冲动之下,在司徒殊木那震撼的目光和谢斓欢欣感动的目光中跪下奉茶,并唤了谢斓一声娘。虽然在谢斓下葬之后,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都有意不再提起那事,似遗忘了一般。 听到这里,久晴天有些绷不住了,似笑非笑抬起眼睨他,“连这事都拿出来说了,司徒,你还有招没?” 这明显是玩笑话,但是司徒殊木微微勾唇却是苦笑,摊手无奈道:“还真没招了,毕竟你藏书阁不缺钱,藏书阁尊主也有权,这皇后之位你还嫌它麻烦。” 今日司徒殊木居然一再示弱,但是久晴天还偏就吃这一套。这个自小便天资聪颖被当做帝王培养的男子,傲气内敛,向来不知示弱为何物。而久晴天就喜欢看他成竹在胸算计天下人的嘚瑟模样,哪能容忍他这般颓唐。当下就扶额道:“司徒,拜托你别装了,你是兔子还是鹰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再厉害的人也怕失去。”司徒殊木见她那模样也不由笑了,但是仍然简洁的道。 久晴天下巴朝那厨房一抬,“我在开始便答应住凤仪宫了。” 这就是变相的答应了。 司徒殊木眸中闪过一抹喜色,虽然唇角的弧度只是一抹雍雅浅笑,但是熟知他性格的久晴天自然清楚他有多高兴。也垂眸笑了,其实很多事情,在三思后作出的决定只是权衡利弊之后的,而冲动之下的作为,才是自己的心声。 就如她多年前给谢斓奉茶,答应谢斓会陪着司徒。就如她知道司徒帝都有险便一路狂奔而至,就如她今日的选择。早在她的意识里,她就舍不得了。 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要舍。 凤仪宫里冬景亦不萧瑟,那四季常绿的树木、含苞待放的寒梅,冷空气中混合着梅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我们只要站在这里,就是规则的制定者,这皇宫是阴谋诡计、诸妃争宠,还是平静安详,当由我们来定。”司徒殊木的声音也和那梅香一般,慢慢的在空中蔓延开来,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 久晴天却一震,她听懂了司徒殊木的意思,慢慢地,她垂眸一笑,唇畔那丝笑意带着几分张狂,从那笑意中,司徒殊木又恍惚看到了以往叱咤江湖的久姑娘。 “不要管娘亲所告诉你的后宫,那只是她看到的模样。咱们不同,咱们是自小便有的情分,是阴谋诡计、刀山火海里也没有分割的。随隐前辈说过,万事随心自在。你便这般就好。”司徒殊木幽深的目光中似升起一团火焰,直将人拉着和他一起疯狂。 常年和司徒殊木一起上课,分析天下局势,斗武功兵法,拥有过人的政治敏感度。久晴天扪心自问,自己就真的没有让天下仰望的心思吗?也是有的。如今在司徒殊木的暗示下,那点睥睨傲岸如欲喷薄而出一般。 两人正径自沉默,却有宫人前来禀报,“陛下,久姑娘,陈老夫人携陈小姐求见。” 久晴天低低一笑,明艳爽朗,那比琉璃更为慑人几分的眼睛望着司徒殊木,“伤了美人,你可别心疼啊。” 208.-第208章 我本张狂 陈老夫人和陈凝柔都是女眷,身份特殊,又有匀王明里暗里的帮助,所以陈凝柔刚回,便由陈老夫人带着入宫了。 当久晴天看到凤仪宫正殿前端庄而立的倩影时,便回首对司徒殊木一笑,似在说光看背影便知是难得的美人,你可别后悔。 司徒殊木对她的目光只作不觉,直直向等待的两人走去。 早有机灵的内侍叫驾,陈老夫人和陈凝柔皆肃然下拜,那湖绿色裙摆摇曳,身姿风流,但是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媚态。这就是数百年规整门庭培养出来的贵气了,无论她端庄还是娇俏,你总觉得赏心悦目,意态风流,还丝毫不显小家子气。 在陈老夫人和陈凝柔参拜司徒殊木之后,司徒殊木探手扶了陈老夫人一把,又侧首对陈凝柔笑道:“陈小姐请起。” 当陈凝柔抬起头时,久晴天眼前一亮,暗道蔺寻语那家伙果真没有说错,这张芙蓉面无一处不精致,双靥含羞,烟波带笑,不过抬首一睇,又守礼的收回,将分寸拿捏得将将好。通身气质既有书卷味儿,又不至于太过清高。 许是久晴天打量陈凝柔的目光太过直白,陈凝柔的面容渐渐垂了下去,倒是一旁不动声色的陈老夫人淡淡扫了久晴天一眼,颇有些目下无尘的道:“这位便是江湖出身的久姑娘?” 那语气中的高贵似天生就带着,而她神情和蔼,就如普通家族里的奶奶一般,温和的看着久晴天。 若是于豪门贵族一概不懂的江湖人,只怕就将这当做示好了。但是久晴天却清楚,陈老夫人这句话的着重点在于江湖二字,她们向司徒殊木行礼,而自己却如此露骨的打量着陈凝柔,陈老夫人这是讽刺她不懂规矩。 但是这在久晴天看来根本不是事,毕竟明书芹也曾经用江湖二字打击过她。久晴天在内心闷闷一笑,这些人是不是都忘了,司徒殊木也是出自江湖的。 面对陈老夫人这种人精,久晴天只是抬眼向司徒殊木看了一下,复又看向陈老夫人。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陈老夫人却瞬间便懂了,不慌不忙补救道:“江湖儿女多赤子心肠,老身亦对久姑娘有所耳闻。” 这下就不能不说话了,久晴天含笑看着陈老夫人,从善如流,“是啊,江湖儿女,就是直来直去。学不会话里拐弯抹角那一套。” 一旁的陈凝柔本来十分安静的看着陈老夫人和久晴天交锋,但是此时却抬起了头,温婉一笑,嘴角的梨涡隐现,颇得好感,“素闻久姑娘武艺非凡,还懂军事兵法,奇门遁甲,凝柔亦佩服得紧呢。”话锋一转,“于军事一道,凝柔亦十分喜欢,希望有机会与久姑娘比试一番。” 这种战帖,久晴天是不惧的,你若挑衅,我便迎战。于是她欣然颔首。 陈老夫人对孙女的聪慧颇为自得,显然觉得于军事一道,孙女要比这久晴天强一些,脸上的笑意便深了几分,“凝柔刚刚回帝都,未曾拜见过陛下,是以老身特地带她来。陛下和久姑娘在这凤仪宫,是为了赏花么?” 久晴天眼角斜斜飞了这凤仪宫的摆设一眼,含笑道:“陈老夫人,这大冬天的,凤仪宫可没有牡丹赏啊。” 其实凤仪宫中有两种花最为珍贵,一种是牡丹,象征花中之王,阖宫上下只有凤仪宫才有。还有一种,就是梅花。 现下正是赏梅的时节,但是久晴天故意忽略了梅花,只提牡丹。 你挑衅我,我当然也可以挑衅回去啊。 陈老夫人面色一僵,但是终究缓缓问道:“原来不是为了赏花啊,莫非是为了赏凤仪宫之假山奇石?” 司徒殊木让自己住凤仪宫,除了近侍和可信之人,无人知道。也莫怪乎这陈老夫人猜了那么多,都猜不到点子上了。久晴天云淡风轻的道:“倒也不是,只是我现在住在凤仪宫,陛下让我过来看看可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而已。” 说完,久晴天便认真欣赏这陈老夫人霎时变得青白的脸色。 陈老夫人的确是又惊又怒的,想起匀王在自己府中保证会助凝柔坐上后位,唯一的条件便是凝柔之子不得为储君。陈家虽是前朝长公主之后,子孙皆从陈姓,但是从血缘上来讲,早就不能算前皇族血脉了。何况因陈姓之故,府中子弟皆只有高贵身份,而不能出将入相,后代中早有怨言。若是能借凝柔的后位,让陈家重新登上政治舞台,那也是不错的。可是陛下居然早就将凤仪宫指给了久晴天居住,这意思太明显了,明摆着就是要立久晴天为后啊。她陈家嫡出孙女,岂能居于一介江湖女子之下? 倒是陈凝柔性情平稳得多,她轻轻抬袖,向久晴天一礼,“恭喜久姑娘。” 陈凝柔抬袖时不着痕迹撞了陈老夫人一下,陈老夫人自然明白孙女的意思,当下便收了情绪,也含笑道:“是得恭喜久姑娘,这凤仪宫可是好居住啊。” 久晴天看着陈凝柔的神情,倒是在心中有了计较。同时曼声道:“老夫人所言极是,这凤仪宫里的景致、摆设,就连厨子都是宫里拔尖的,倒真是合我心意。园中牡丹亦是佳品,都是别处没有的,我便喜欢。” 这话说来张狂,陈老夫人的眉心不由跳了起来。 而久晴天仍在继续道:“就是觉得凤仪二字不好听,很想改两个顺耳的字。” 陈老夫人一惊,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凤仪二字,是凤凰来朝、母仪天下的意思,一直作为皇后寝宫的名字的存在,从前朝起便如此,大齐建国后更是没有丝毫改动。象征尊荣的两个字,居然在这女子口中就是不好听,还大言不惭想要改。 抢在陈老夫人要出言申斥前,陈凝柔赶忙道:“这凤仪宫三字自前朝起便存于此,大齐数百年国祚从未更改,久姑娘若是想要改变,怕是会惹百官劝谏。” 久晴天讶异状看着陈凝柔,笑眯眯道:“原来如此啊,那我还是不改了。” 话里话外,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凤仪宫的主人,还是有权利改名的那种。 司徒殊木这个真正有权改名的倒是一直在袖手旁观,心想在密报里陈凝柔的确是厉害,但是作为大家闺秀培养的人,难免讲究含蓄和脸面。对上晴天这种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张狂模样,反而要吃亏。 陈老夫人也琢磨出来了,这久晴天就是故意的。她到底是历过年岁的,不至于被这小辈激得失了性子,当下便道:“老身今日入宫,乃有要事,不知陛下是否有空听老身一叙?” 司徒殊木负手微笑,陈家肯定是有底牌的,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拿出来争这皇后之位。“陈老夫人发话,自然是有空的。” 陈老夫人自然是要将陈凝柔的婚事提上日程,所以两人谈话并不方便陈凝柔听。司徒殊木转眸看了久晴天一眼,久晴天会意的朝陈凝柔微笑,“陈小姐可愿意欣赏下凤仪宫的牡丹?” ……众人都不由沉默。 牡丹还没开呢?现在开的是梅花,但是这人偏偏绕开梅花提那花中之王的牡丹。 司徒殊木抬手掩唇低咳了一声,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笑意挡了回去。 陈老夫人那缓解的脸色再次黑了下去,而陈凝柔也微微一僵后才福身道:“久姑娘相邀,自然从命。” 就在司徒殊木准备去承乾宫和陈老夫人密谈时,解弗来报,匀王求见。 司徒殊木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匀王居然这么快就收到勒消息,不是一直派人盯着,就是宫里本就有他的人。但是他还是淡淡道:“宣。” 陈凝柔冷眼看着,已经知道这匀王的作为已经触怒了新任陛下,匀王虽然是嘉帝留下的忠于大齐王朝的王爷,但是如今帝位上的是司徒殊木,这个陛下绝对不是愿意任人摆布的,而且卧榻之侧,不喜欢别人窥探。 就在她心思百转时,匀王已经进了凤仪宫。 匀王本是听了久晴天入主凤仪宫的消息赶来的,那身镶金边的亲王衮服快速摆动着,显示这他的急切。 司徒殊木见他匆忙而至,站定后,虽然立刻行礼,但是看向久晴天的目光十分不友善。司徒殊木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但是眼中的阴寒却显示他的心情并不好。 司徒殊木忽然没了听陈老夫人提条件的耐心。他心爱的女人,为何要被这些自以为为他好的亲人看不起?为何要在这些人里周旋? 他的原意,本就是要让她做自己。哪怕在这重重深宫! “皇叔请起。”司徒殊木淡淡道。“皇叔来得正好,朕也有事与皇叔相商。” 司徒殊木一开口便截了话头,匀王本想提凤仪宫,却没了由头,只能顺着他的话道:“不敢,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当然是为了皇后人选一事。” 一语落,满宫皆惊。匀王快速看了眼久晴天,见久晴天亦面露讶异,不由眉心直跳。言语中却丝毫不显,只道:“陛下属意何人?” 209.-第209章 百转千回心 司徒殊木居然忽然提立后之事,不只是匀王和陈老夫人,就连久晴天都很意外。怎么倒是这人先沉不住气呢? “朕思来想去,觉得皇叔前日所言极对。”司徒殊木声音和缓,带着他特有的强调,笑吟吟道。 匀王闻言先是一喜,但紧接着又一惊,司徒殊木入主帝都已久,他对这个侄儿的性格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在和风细雨的姿态下让人震惊。何况现下当着久晴天的面,他不认为陛下会同意娶陈凝柔为后。 而司徒殊木没理会他的脸色,只是径自道:“皇叔说后位人选当能让家族先祖满意,有能力获得百姓尊崇,不辱这母仪天下的风范。朕觉得,此言甚好。” 匀王闻言愈加恭谨垂首,不敢接半句话。倒是一旁的陈老夫人面露喜色,前日里匀王入宫,便是向陛下陈情立自己孙女为后,若是陛下认为有理,那岂不是后位有望? “不过这既让先祖满意,又让百姓尊崇,其自身还要有母仪天下风范的女子可不好找。毕竟个人评论标准不同,众口难调。”司徒殊木似笑非笑,“依朕意见,不若请归神算帮忙,以其心智,定能找到一个立后的好方法。皇叔认为,此事可行否?” 神算归剪愁,铁口金断,细细想来,无一事不准。虽然因为抨击献帝而被献帝通缉,但是众人心中对他的能力都是十分佩服的。 匀王心里一想,也觉得此事可行,毕竟人家能掐会算,指不定还真能算出谁才是母仪天下的合适人选呢? 久晴天闻言眼中掠过一抹沉思,她当然已经懂了司徒殊木的意图。但是归剪愁那人虽然对她另眼相看,却毕竟是神算,可能不会为她破例,故意将她说成母仪天下最好的人选吧。 一片沉默中,陈凝柔那温柔婉约的声音却轻轻响起,“陛下,归神算自出山以来,所言虽皆不虚,但有一事,毕竟不太准。” “哦?何事不准?”司徒殊木淡淡凝眉,看向陈凝柔。 那黑色瞳眸如无尽的黑夜,包裹着所有,一不留神,整个人都要被他卷进去了。陈凝柔急忙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轻柔而坚决道:“归神算有言,陛下乃王佐之才!” 久晴天轻轻挑眉,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还真是那神棍的弊病,王佐之才,乃辅佐皇帝的人,可是司徒殊木如今亦为王者。 久晴天知道,陈凝柔定是敏锐的发现了司徒殊木提议归剪愁有猫腻,才想法子堵一把。但是这一堵,实在不够聪明。到底是捧得太高的才女,稍稍被人看不上眼,就心高气傲要找回场子了。 果然,司徒殊木面容微愣,看向陈凝柔的目光中居然透出了些许杀气,森然问道:“陈小姐的意思是,朕只合当王佐之才?” 此话一落,久晴天立刻垂首,同时反射性的抬手掩唇,但是纤指下的嘴角微勾,已经忍耐不住笑意了。司徒这理解也是登峰造极了,人家的意思明明是归神算的话不一定准,他却偏要歪曲为陈凝柔认为他没有帝王之份。 陈老夫人到底反应快,连忙肃然跪下,同时拉了陈凝柔一把,“陛下恕罪,凝柔绝无此意。” 陈凝柔那精致容颜上满是呆愣,她自负聪明,也无法承担这个罪名,也跟着垂首道:“臣女并无此意,臣女只是说归神算……” 话未说完,匀王便连忙截断了,“臣亦认为立后之事请教归神算十分合理。” 有些话说出口就是错的,越解释也越错。陈凝柔年轻不懂这个道理,但是匀王和陈老夫人都懂。 久晴天在一旁看着,算是明白了,这个美貌如仙,懂诗词歌赋、奇门遁甲的陈家小姐,可能在军事一途颇有才干,但是却十分不适合宫斗。这一点,她倒是和自己很像。 当匀王附议,这请归剪愁出主意一事便定下来了。 司徒殊木就像忘记了陈老夫人的要事相商一般,很快便将匀王和陈老夫人并陈凝柔请出了皇宫。 凤仪宫正殿再次安静下来。 久晴天闹着玩一般走到司徒殊木面前,笑着盯着他的眼睛。司徒殊木和她对视半晌,目光中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却状似很淡定的转过头去。于是久晴天又绕过去站在他面前,司徒殊木无奈之下,又转了一次。 两人像孩子一样这么转着,几番下来,司徒殊木觉得自己有点傻,干脆的看住久晴天,“你要干什么啊?” “你不是准备让我对付陈凝柔吗?怎么临了又改变主意了?”久晴天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好看。 “太麻烦了,干脆让那神棍来帮忙,一劳永逸不好吗?”司徒殊木一本正经解释道。 久晴天撇撇嘴,“你承认是为了我很难吗?” 司徒殊木看着她,沉默几息,到底笑出了声来,低声道:“不难,为你做一点事我都恨不得告诉你,好让你完全打消离我而去的念头。” “你不喜欢裙带厮杀,那咱们就不要。所有妄图用所谓身份阻隔我们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司徒殊木站在她面前,渊渟岳峙,如朗朗玉山,“我知道你可以面对,但是我终究还是不想。” 不想让你去面对他们对你身份的鄙夷,不想让你去面对这些眼中只有后位的女人,也不想让你去面对娘亲口中的宫廷。 所以,我后悔了。这些人,我替你解决掉。你只需要欢欢喜喜穿上凤袍,成为我的妻子,成为那个能千秋万代和我并立皇城看岁岁年年的人。 久晴天笑容愈加明艳,她似乎听到了这辈子最好听的话。 翌日,司徒殊木十分客气的以帖子请神算归剪愁入昭明殿,简单叙述立后的想法后,归剪愁并未直接说明何家贵女最适合,只是淡淡道:“既然陛下想选先祖满意的皇后,何不祭祖问之?” 久晴天是在凤仪宫的贞德亭中听曲竹风的叙述,一边品酒一边看曲竹风说得眉飞色舞,久晴天暗想这人还真有当说书先生的潜质。 “归神算那么一说,匀王他们的心都放下来了。原本他们是以为陛下已经和归神算串通好了,直接把你送上后位的,谁知道是祭祖问之。”曲竹风说到匀王他们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表演了一下,果然让久晴天噗嗤笑了出来。 但是曲竹风却没有笑,他静静看着久晴天,道:“久姑娘,这祭祖问之这个事,我看很悬,属下是不信鬼神的,那祖宗牌位也不可能显灵。届时若是没有异状,所有待选之女,恐怕都可以入宫了。” 见他居然在为自己担心,久晴天不由讶异,“那不是正合你意嘛。你以前也提过请你家主上另娶淑女的啊。而且,你不是曾将林曼吟当成最好的人选嘛,毕竟立林曼吟为后,可以让林洺更加忠诚,而且林曼吟没什么心机,在宫里翻不起浪,于后宫稳定有好处啊。” “您就别讽刺我了,曼吟郡主虽无动荡朝局的能力,却足以让后宫不安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曲竹风怎么可能还相信林曼吟纯洁无害。 “霍郡主?”久晴天笑吟吟又提了一个人。 “这个郡主家世太强,又有战功,不好。”曲竹风还真沉吟了一下,“帝都这些贵女也都不好,娘家人都是帝都数百年的贵族,一心想着发展母族,恐怕有外戚之忧。” 这‘一心想着发展母族’的估计就是指陈凝柔了。 “敢情你是觉得我无母族可依,才觉得我更适合当皇后的?”久晴天翻了个白烟,毫不优雅的问道。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您智商够高,也够狠。比起陈家那个只知奇门遁甲的小姐,眼界更加开阔,能够帮助陛下将这江山真正稳下来。哦,您还没有母族之累。”曲竹风也解释得很认真。“我所有权衡都是为了陛下的千秋功业,自然要将一切分析清楚。” 久晴天嘴角一抽,“这种话你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好嘛?” “话虽如此说,但是属下是真心为久姑娘智谋折服,仅凭久姑娘的头脑,也堪当皇后。”曲竹风说得十分恳切,“所以归神算如今的提议并不立于您,您可有对策?” 说了半天,原来是问策的。 久晴天认真想了想,道:“没有。” 旁人并不知道归剪愁和自己认识,但是自己也不会去求归剪愁帮忙。她才不会去求着神棍帮忙呢,哼! 这下曲竹风眉头紧皱,“久姑娘,若是祖宗牌位没有异状,不出意外就会是陈凝柔为后,其他女子亦可入宫为妃,届时可就麻烦了。” 久晴天托着下巴,无奈想到曲竹风嘴里的麻烦肯定是怕他家陛下后宫塞了太多家族的女人,届时前朝各大家族也会斗起来。司徒殊木在帝都的根基不如在宫中长大的皇子那么深,肯定是要吃亏的。 见曲竹风还在思考着对策,久晴天闲闲道:“不要想了,明天就祭祖了。你想玩手段也来不及了。” 210.-第210章 祭祖选后 神算归剪愁的能力,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毕竟人家预言贪墨也好水患也好,都没失手过。虽然因为献帝的缘故,他一度是朝廷通缉要犯。但是他当初所言也没有错啊,天下的确是将乱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当初在照城预言的那个太守之子,也如他所言,扬名立万! 归剪愁当初说,尹修扬名立万的机会不在官场,的确如此,因为他的机会在战场。与东阳南平的战役中,屡出奇谋,跃马横刀,声名鹊起已经不让蒙英和林洺等将军,尹修的确是做到了扬名立万。 而司徒殊木也做到了曾经许诺的话,昔日被献帝无故灭门的照城抬首尹家一族,已经被平反,尹修回到照城后,重开了尹家祠堂,捧回了先人灵位,也终于摘下了腕间的黑色丝带。 这一切都说明了归剪愁的预言能力,担得起神算一名。 当然,除了司徒殊木的帝位。 这也是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事,当初言之凿凿说的是王佐之才啊,怎么王佐之才就成了皇帝呢? 也有人质疑司徒殊木的帝位来之不正,但是匀王这等皇族人士力保其登基,司徒殊木手段已然通天,谁的质疑都只是在心里,不敢有丝毫不敬。 反正不管这些人相不相信归剪愁的做法,立后人选祭祖问之一事已然成行。 归剪愁果然是妙人,据说他随手翻了翻黄历,看了看星象,便道明日乃黄道吉日,适合祭祖,正好,趁着祭祖的功夫,将皇后人选定了吧。 当曲竹风收到确切消息时,不顾后宫有宫禁,入夜之时赶到了凤仪宫中求见久晴天。行完礼就劈头盖脸问道:“久姑娘,您如何得知归神算会将祭祖之日定在明日的?” 在曲竹风离宫前久晴天便说过他想玩手段也晚了,明日必定就是祭祖之日。但是当时没有确切消息,曲竹风心内存疑。毕竟祭祖是大事啊,哪有说祭就祭的。 但是入夜便传出了归剪愁夜观星象断言明日适合祭祖的消息。 久晴天一脸困倦,看着去曲竹风,恨不能将他扔出凤仪宫去。但到底还是忍耐着道:“曲先生,你这般闯宫,就不怕你家陛下不满吗?” “陛下知属下一心为国。”曲竹风十分正义的说道。然后又接上了刚才的问话,“久姑娘,您如何知道祭祖就是明日的?” 久晴天表情慵懒,一副压根就不想搭理他的模样,直到他面露急色,才缓缓道:“我不仅知道明日是祭祖之日,我还知道若是明日定下了皇后,后日便是你家陛下登基之日呢。” 这下曲竹风脸色更加凝重,“这是如何算来?登基之日还有半个月呢。” “那位神算铁口直断,难道不比钦天监那些酒囊饭袋看出来的准?”久晴天悠闲的反问道。毕竟归剪愁成名这么久从未砸过招牌,但是钦天监那些人看个吉凶还不一定准。 曲竹风狐疑的目光看向久晴天,“久姑娘和归神算有约定?” 久晴天懒懒打了个哈欠,摇头道:“没有,我都没见过她呢,哪来约定。” “难道是陛下和归神算有约定?”曲竹风嘀咕道。其实细细想来,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以陛下待久姑娘的好来看,专门请归剪愁为久晴天铺路也很有可能。 闻言久晴天嘴角浮现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半晌才淡淡道:“也不是,若是司徒和归剪愁商量好的,那他就不会听到消息脸色都变了。” 陛下向来万事算计于心,还真没有轻易变了脸色一说,若是如此,只能说明,这事完全不在算计中。曲竹风想着司徒殊木的个性,暗自点头。 想到此处,曲竹风更觉烦恼,相较其他人,他当然是想让久晴天坐上后位的,但是自从归剪愁掺了一脚后,似乎情况便不同了,可如何是好。 而且,就一晚上时间,也不足以玩出花样来啊,最重要的是,还不知道归剪愁明日再皇家祭祖大典上还会说什么呢。 曲竹风满面愁容,久晴天却毫不在意。这不禁让曲竹风怀疑,他狐疑的目光盯着久晴天,问道:“久姑娘,您就不怕有问题?” “怕有用吗?”久晴天反问他,然后手指一伸,清妍笑眯眯的奉上了茶水点心。久晴天愈加悠然,“当不当皇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大不了我浪迹江湖,那待遇也不比皇后低。” “噢,原来你这么想。”一道同样悠闲的声音自殿外传入,话音未落,便见长身玉立的男子自暗处走入灯影之地,灯火影影绰绰,男子的身形更显颀长。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但是那点笑意却没有传到眼底,反而凉凉的看着久晴天。 久晴天眉心一跳,已然感觉到了危险。 曲竹风已经赶忙起身,“参见陛下。” 司徒殊木轻轻摆手,示意他起身,对久晴天强装出来的谄媚面容置之不理,径自对曲竹风道:“这么晚了,竹风怎会在此?” “属下听闻归神算提到明日乃祭祖吉日,是以……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司徒殊木不问都知道。 但是司徒殊木只是淡淡一笑,“有什么好担心,没看见正主一点都不在意吗?”说着还掠了久晴天一眼,那目中的凉意让久晴天笑得更加心虚。 曲竹风一向有眼力劲,当然知道现下陛下和久姑娘定然有‘要事’要谈了,再担心,也必须先告辞了。 待曲竹风告辞,一殿的宫女都在清妍担忧的眼神中挥退后,司徒殊木才笑吟吟看向久晴天,“大不了浪迹江湖?” 久晴天嘿然一笑,心虚的后退一步。 但是司徒殊木步步紧逼,“皇后没什么了不起?” 久晴天无奈,再退。 “浪迹江湖的待遇比皇后高?”司徒殊木眼疾手快抓住了久晴天欲退的身形,人靠的更近。 “我随口一说,诓曲竹风而已。”久晴天一向识时务,眼下司徒殊木心情不好,自然不会跟他辩驳,立刻便回答道。 司徒殊木眼眸微眯,头上的玉冠跟随着主人的脑袋微微垂着,投射出阴影,正好映在久晴天脸上,暗影中司徒殊木面容十分不好看,这不仅让久晴天怀疑,难道归剪愁真把他给阴了? “要不是名字要祭祖,我真想打你一顿。”司徒殊木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久晴天干笑几声,好奇道:“你今日脾气似乎很暴躁啊?这大冬天的,妄动肝火作甚?” “我被那鬼见愁害了,难道还不许我动动肝火?”司徒殊木斜了她一眼,大有她敢说不许就没完的架势。 久晴天怎么可能会那么说,当下便点头,“当然许。” 不过这皇宫里匀王的眼线可不少,既然匀王知道了,陈家自然也都知道了,那些关心着自家女儿能不能进宫的家族恐怕目光都盯在这里。他们恐怕也都知道了司徒殊木大动肝火的消息。 当然,他们会放心的,毕竟司徒殊木如此大脾气,就更加佐证了他和归剪愁没有串通。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两人才看得懂的眼神。 翌日,正是神算归剪愁所说的黄道吉日,传说中适合祭祖选后的黄道吉日。 司徒殊木因着还未行登基大典,只是穿着皇子衮服。那金边银线,暗绣龙纹,面如冠玉,身形提拔。威严中不失贵气,霸气又有亲和,坐在那龙辇上一路招摇着去太庙。 当然,是久晴天认为招摇。在百姓看来,这新任帝王简直是龙威深重,亲民贵气。 太庙中供奉着大齐皇族历代先祖牌位,大门素日都是紧闭的,今日祭祖自然不同。那红色的祥云地毯绵延书里,太庙中早就有礼部官员准备好了一切。只待帝王前来。 而太庙主殿里面,女子是不能进的,除了皇后! 但是如今皇后未立,这些待选贵女也都在主殿之外的玉台静候。 归剪愁亦非皇族人士,自然也无资格进入太庙,于是便只是在主殿外献上了主意。 久晴天正好站在陈凝柔身侧,细细听着清妍打听来的消息,“小姐,据说是让公子敬告先祖,然后让诸位贵女一个个上主殿台阶,在门口等候,若是未出现意外,便代表此女有入主东宫之能。” 闻言久晴天目中露出一抹惊异,低声道:“这鬼见愁是在搞什么啊,这祖宗牌位面前,难道还出什么纰漏?” 久晴天是不信命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她不由扶额,暗道到时所有女子等候之后都没有异状就糟了,岂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入宫了? 一侧的陈凝柔见久晴天这幅模样,心下稍定,看来那归神算并没有和久晴天串通,不然久晴天也不会是这副模样了。 司徒殊木等皇族人士进入主殿,按照古礼祭祖。主殿外的各家贵女皆望穿秋水,又紧张又期待。 直到一名内侍恭谨的从主殿内跑出来,站在门口,声音传遍整个玉台,“陛下有令,请陈氏凝柔拜见大齐先祖。” 211.-第211章 选后 按照归剪愁所言,既然是选后,那就按照身份高低来吧。是以最得匀王欢心,又的确底蕴厚重的陈家排在了第一位。而久晴天因为没有门第可言而排在了末席。 归剪愁的话传到主殿中,司徒殊木沉默良久,双眸中真真实实现出了一分火气。但是还是挥手让他们照办。 而在外面的久晴天闻言斜了眼归剪愁所在的方向,似笑非笑。 但是那些期待自己女儿入宫的贵族都很高兴,陈凝柔在第一个走上去时,甚至微笑着看了久晴天一眼。 不只是陈凝柔,有些贵女修为不到家的,已经十分明显的露出了鄙视之意,甚至有人小声嘀咕道:“就算你得陛下喜欢又如何,到底是上不台面的身份,就算站在陈小姐身边,也没有权利第二个上去。” 匀王已经彻底放下心来,就凭归剪愁让久晴天排在最末,而司徒殊木目中那毫不掩饰的怒意,他都可以确定,归剪愁绝对没有想过要帮久晴天。 万众瞩目中,陈凝柔袅袅婷婷走到主殿门口,恭谨一礼后笔直立着。 一旁的太监唱诺道:“陈氏女凝柔,请先祖示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主殿,等待着里面的动静。但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动静,一般而言,太庙中守卫森严,旁人动手脚的可能性太小,而所谓神迹也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那么……到底什么动静才能说明这个人是皇后人选呢? 五息之后,主殿中依旧没有动静,匀王屏息之下已经忍不住道:“这是否说明先祖并不反对陈小姐入主中宫?”见没有人敢应声,匀王看了司徒殊木一眼,小心问道:“陛下,可需要去询问归神算意见?” 司徒殊木目光悠远的看了远处门前站立的陈凝柔一眼,无喜无怒,淡淡道:“皇叔既然如此说了,那就去请归……” 话未说完,摆在最下面一层的嘉帝灵位忽然动了动,然后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离燃着纸钱的银盆仅分毫距离,也就是说,差一点……这嘉帝的灵位就要到那火盆里去了。 祖宗灵位都差点被烧了,就算归剪愁不说话,众人都知道这兆头不详。 匀王脸色一变,喃喃道:“看来先祖并不满意陈凝柔。” 司徒殊木已经亲自上前捧起那块灵位,又重新置于架上,方皱眉道:“看来父皇不满意,来人,请陈小姐下去。” 外面的女眷和官员虽入不得主殿,但是主殿大门敞开,足以让他们看到里面的场景,这嘉帝灵位居然无故从架上倒了下来,还差点落在火盆中,着实是骇人听闻。看向陈凝柔的目光都凝重了几分,难道这陈小姐妨碍大齐江山? 又有人联想到陈凝柔前朝大长公主之后的身份,那目光更添微妙。 陈凝柔脸色煞白,但是满腹委屈也只能忍着,径自强撑着退了下去。 “西宁郡主,林氏曼吟。”太监再次唱诺,另一个盛装丽人慢步上前,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道能不能让皇族先祖满意,喜的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陈凝柔没了机会。 这一次,祖宗灵位倒是没有倒下什么,但是那烧着纸钱的银盆里火星居然一闪,飞到了匀王身上,将匀王的亲王衮服衣角都给烧着了。 那火焰虽小,却着实诡异。 在其他人赶紧帮匀王灭火时,匀王已经慌不迭对司徒殊木道:“陛下,此女不宜,此女不宜啊!” 司徒殊木从善如流,“下一个。” 第一个是祖宗牌位倒下了,还差点掉银盆里。第二个是银盆里的火星飞出来了,还烧了匀王的衣袍。这下众人看着那银盆都觉得不对劲了,司徒殊木一挥手,命人将银盆挪得远了些。 接下来,是明家的小姐,虽然只是明家旁支的嫡女,但是家主明书尧亲自认其为妹,这旁支嫡女亦有了入选资格。 可惜的是,太监的唱诺声还未完,又掉了一块祖宗牌位。 归剪愁五感过人,眼见着这些贵女一个个站在门口,但是那主殿里的祖宗牌位却一块块接着摔下来,也不由摇了摇头。 倒是司徒殊木有些无奈了,招了人过来道:“去外面问问归神算,今天是怎么回事,这后位人选到底该怎么选。再这么搞下去,我大齐皇族的祖宗牌位恐怕没几块可以不出事了。” 当归剪愁听到来人毕恭毕敬传话时,心里已经骂了司徒殊木无数遍了,这能怪他吗? 灰袍轻拂,归剪愁抬手掐指一算,凝神细思半晌,方对那传话太监正色道:“去禀报陛下,就说这说明身份高低选后为先人所不喜,大齐先祖属意的未来皇后,并不看重其门第高低。” 很好,得到回复的司徒殊木眉目不动,问道:“此次待选之人中,身份最低的,是何人?” 礼部尚书在外恭谨回答道:“禀陛下,若论身份最低,当属久……” 话未说完,礼部尚书便被司徒殊木那怒气翻涌的眸子吓住了,连话都没有说完。 倒是司徒殊木依旧从容,截断他的话,问道:“李大人所说是何人?” 在朝廷里当惯了官的,自然有察言观色的本事,那礼部尚书脸色一凛,道:“乃鼎城原家之女,原怡芳。” 司徒殊木目光悠然转开,道:“既如此,便请原小姐上前吧。” 在礼部尚书传话后,那原怡芳果然信步上前。太监唱诺声传来,主殿里伺候的太监们如临大敌,几排满满当当的先祖牌位摆在那里,这些太监们上前牢牢看护着,就怕哪个祖宗牌位又倒下来。 但是,不管他们看得多么严密,第三层的神宗牌位还是倒了下来,而且还带倒了下面两层的两个牌位。 真是邪了门了,在外面的归剪愁摸着下巴感叹道,司徒殊木这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太庙里的人应该还是匀王的比较多,司徒殊木自己站得离牌位并不近,而匀王离司徒殊木又很近,就算是再高的内力,站得近的人一样可以感觉到。也就是说这手脚不是司徒殊木自己动的。 到底是什么方法呢?归剪愁在外面百思不得其解。 又接连倒了几个牌位后,司徒殊木又挥手让太监来向归剪愁问策。 归剪愁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装模作样叹气,“看来大齐先祖并不是在身份上为难了,这样,你去回陛下,让选德行出众、才能出众的女子上前。” 司徒殊木负手立于当场,笑看着礼部尚书问道:“帝都中德行出众又才能出众的女子有哪些?” “禀陛下,帝都中德行出众的女子有吏部尚书之女华雅竹,左家嫡女左海云,才能出众者,有帝都才女任冰白,以及……久姑娘。” 久晴天的才能,是所有人都不能否认的,毕竟她能上战场,能解机扩,又通医术,擅长的东西比之所有帝都贵女加起来都要多。 司徒殊木这一次没有再让,再让就平白让人怀疑了,穿过层层人影,他似乎可以看到那个已经不耐烦的丫头,嘴角的笑意亦柔和了几分,道:“请久姑娘上前。” 便有太监唱诺,“久氏晴天。” 已经明白了司徒殊木打什么主意的久晴天从容越过人群,像先前的那些贵女一般无视所有万众瞩目,站在了那主殿门口,亦轻轻一礼,动作优雅流畅。 静! 所有人都等待着主殿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那主殿里的祖宗牌位上。端看这陛下喜爱的女子,是否可以得到大齐皇族列祖列宗的满意。 静默之后,没有哪个祖宗牌位掉下来,银盆里的火星也未飞到谁身上,一切都十分平常。司徒殊木满意一笑,清润的嗓音传来,“看来我先祖们都十分满……” 话未说完,穹顶之上,居然飞下一片红绸。 所有人,包括司徒殊木都愣住了,转头看向那一片红绸,不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天意,是不是代表,君家列祖列宗也不满意这久姑娘? 212.-第212章 吉兆 就在众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这怎么凭空掉下一片红绸时,又有内侍惊讶的望着主殿祖宗牌位的方向,失声道:“花……花开了。” 众人被这声音一提醒,便都看向了牌位两旁摆放着的花,也都张大了嘴巴,只见那摆在最前面的一株魏紫,正缓缓舒展,那紫色花朵硕大,层叠高耸,状如皇冠。这视觉冲击太明显,众人都似乎闻到了浓郁的芳香味。 一直派不上用场的钦天监官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场面,嘴里还不住道:“红绸一片,从天降;魏紫牡丹次第开,吉兆啊!” 本来还处在震惊状态的司徒殊木耳尖的听到了这一句,霍然回首问道:“阴大人,你说什么?” 原本念念有词的五品官员恭谨拜倒,看向久晴天的目光都不同了,转而对司徒殊木道:“陛下,红色主吉,天降红绸乃吉兆。现在是大冬天,但是魏紫却忽然盛放,也是吉兆啊。魏紫乃牡丹花后,这说明,我大齐皇族先祖已经为陛下选好了皇后,那就是久姑娘。” 久晴天脸色有些僵硬,嘴角还微微抽搐,其实她是想笑不敢笑。在所有人都将目光集在她身上时,她就更不敢笑了。毕竟某些人用了这么多方法给她造势,她要是一不小心笑场了多不好。 相较于开始祖宗牌位一个个掉,这天降红绸、魏紫盛放,还真是吉兆了。 匀王本来很担心今天选不到祖宗们满意的皇后,但是现在选出来了却又很不放心,犹自不死心的道:“陛下,这阴大人说了不算,不如请归神算看看?” 这一次都不需要人去请,归神算已经自己来了,站在那主殿门口,捋须一笑,那身宽大的灰袍无风自动,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站在他旁边的久晴天在内心感叹道。 归剪愁目光扫视众人一眼,慢悠悠道:“君家先祖已有旨意,诸位何须问我?这现成的皇后不久在诸位眼前吗?” 这便是承认了吉兆,也承认了久晴天才是皇后最适合的人选了。 说完,归剪愁便转身离去,离开之前,目光中蕴含着几许笑意看了久晴天一眼,在旁人没注意时,归剪愁还冲她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就像在说,你可得谢谢我。 而一袭盛装的司徒殊木已经大步行至她身前,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司徒殊木已经牵住她的手,带她踏进那只有皇族男子以及皇后才可进入的宗族太庙。 依旧是万人瞩目,依旧是无限荣光,久晴天被他牵着,忽然就想起了那日他一意孤行带自己进那昭明殿。 也是这个斯文尔雅的人,也是这双修长坚定的手。不管不顾,誓要她陪同,走这烽火江山路,这条无限风光却也无限惊险的寡道。 但此刻,久晴天轻轻舒了口气,跟随着司徒殊木从人群中走过,将那仰视的目光抛在身后,步伐坚定的走向那象征着君家最森严最崇高的地方。 匀王叹了口气,本想说什么,却忍住了。这次的情形也如以往很多次一样,在司徒殊木占尽道理占尽先机之后,他已经没有了反对的机会,或者说,任何人都没能力反对了。 以匀王的阅历,岂会看不出这是一个局,是一个让久晴天荣光加身、超越所有贵女身份登上女子权位顶峰的局。 司徒殊木牵着她的手,在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站定,转身,淡淡唤礼部尚书,“李大人,登基之日,便是立后之时。一应礼制,便由李大人负责了。” 礼部尚书应下后,便是众臣依礼在外参拜。 这一场祭祖,在久晴天被君家先祖选定为皇后之后,美满落幕。 原本嘲笑久晴天身世的人,在司徒殊木携久晴天之手出来后,都不由悄然后退。 入夜,外面寒风凛冽,殿内却温暖如春。 蔺寻语正在凤仪宫吃着后宫最豪华的厨房点心,笑得前俯后仰和久晴天讨论着祭祖。以蔺寻语的身份,自然就看不到祭祖的,但是她轻功过人,偷偷攀上了屋顶,也算是看了全程。 “唉,阿久,你当时就不蒙啊?被人一个个站上去,那君家的祖宗牌位都倒了,你就不怕你站上去也倒啊?” 久晴天闲闲的拿着勺子拨弄着白玉瓷碗里的点心,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怕啊。” “为何?”蔺寻语将点心一放,十分好奇的看着她。 “打一开始我就知道司徒肯定有安排了。”久晴天淡淡道,“再说了,司徒插手的事,能让我吃亏吗?” 蔺寻语将这话寻思了一遍,眼里的笑意愈发促狭,直笑得久晴天莫名其妙,蔺寻语才道:“你终于知道司徒陛下的好处了?以前你可从来不说这种话啊?” 久晴天一哂,回忆起以前,不由想到,还真是,自己从前是从来不说这种话的,即使她从小就知道,只要有司徒殊木在,她就不会吃亏。 “据说,元清他们原本是打算在祭祖时整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吉兆的,比如说彩凤绕梁、五彩云朵之类的。没想到归剪愁那个神算居然这么坑,把时间定在了今天,害他们都没有时间准备,就只好随意整了点含金量不高的吉兆。好在有前面那么多灵位倒下的事故,这吉兆也不算太上不得台面。”蔺寻语一脸喜滋滋的,额角的牡丹花愈加绚烂。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久晴天转头看她,眯着眼睛一脸不解问道。 “嘿嘿。”蔺寻语笑得诡异,“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有我这个魏紫美人在,那株魏紫能够开得那么及时?这大冬天的可不是牡丹花开的时节呢,为了让那魏紫恰好在那时候开花,我废了好大劲的。” 蔺寻语的魏紫园中牡丹花无数,她本人更是养花好手,有她帮忙,自然简单许多。 久晴天不由扶额,“连你都被他找来帮忙了?那么说,那株魏紫也是你贡献的?你费尽心思培育出的极品牡丹以后就要在皇家之地了,你以前不是不乐意吗?” “这不都是为了你嘛,你要是当上了皇后,大树底下好乘凉啊。”蔺寻语叉着腰,一副泼辣的模样,但是眼底笑意满满,却是真心的高兴。想了一下,还是认真道:“他说帝都的这些贵族太看重身世,他虽不屑,却不能让你被冷眼看待,所以才做了这出吉兆,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让君家列祖列宗看中的皇后,其他的女人,任凭身份再高贵,也没用。” 久晴天静静听着,忽而微微一笑,目中光华灼人。 “你这丫头这下高兴了啊,是不是也该感谢一下我?”窗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然后窗户口人影一闪,便有人已经站在了殿内。 213.-第213章 风雪 面容苍老,但是灰袍飘扬,眼神中闪烁着慧光,可不正是神算归剪愁。他嘴角上扬,得意的笑着,看向久晴天,等待着这个从来不说好话的丫头说句感激话。 可惜,他还是错估了久晴天的反应。 一见他,久晴天一跃而起,将桌上的杯子碟子往他身上甩去。嘴里还恨恨不平骂道:“你居然还敢来?” 归剪愁一愣,连忙躲避,左手抓住一只杯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又赶紧抓住凌空而来的碟子,“唉,久晴天你干什么。” “今日祭祖不是你说要以身份高低来论吗?”久晴天语气阴森,显然对这身份高低十分不满。 “我那是计谋啊,要不是先这么说,别人哪能这么容易相信啊。再说了,我后来不是就提了要以才智来论嘛。”归剪愁一边闪避一边解释道。“再说了,司徒殊木那小子精得很,他一个眼神,那礼部尚书哪敢说你是身份最低的啊。” 蔺寻语赶着抢救了几盘点心,坐在一旁的安全地带看热闹。稍稍偏头,居然发现窗户外门外,就连屋顶都有人揭开琉璃瓦,也和她一样,在看热闹。看来久晴天在皇宫里的生活也挺丰富多彩的嘛,这些暗卫们一个个都这么好玩。 在被久晴天砸中几次后,归剪愁终于冒火了,大喊道:“司徒殊木你这家伙太阴险了,故意让我进来的是吧?” 外面的暗卫们不由偷笑,凤仪宫暗卫颇多,又有藏书阁的人在守护,归剪愁轻功虽高,但他们也发现了,不过陛下故意不让他们拦。 看来是陛下也对那所谓的身份问题耿耿于怀,所以才故意让归剪愁进来,也好让未来的皇后发泄怒火了。 “司徒殊木,我知道你在附近,你给我出来。”归剪愁彻底绷不住了,他对所有人都有办法,但是对久晴天这个丫头,真的是无计可施。但他知道司徒殊木那个阴险人肯定就在附近,是以才叫道。 果然,他话音刚落,门便应声而开。 司徒殊木负手站在门口,眼角斜飞,笑得温润。“神算这是哪儿话,您乃当世神算,谁敢戏弄您?” 归剪愁咻一声闪到了司徒殊木身后,好歹挡住了久晴天的攻势。司徒殊木倒也没躲开,一把拉住了久晴天,笑着道:“差不多得了,真把这鬼见愁吓走了,接下来的戏可怎么唱。” 久晴天轻轻挑眉,果然将手中的凶器放下了。归剪愁原本松了口气,但是细细回想一番司徒殊木的话,不由眼眸圆瞪,“司徒殊木你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利用老夫?” “你这是什么话?你今儿故意整我还少啊?利用你怎么了!”久晴天眯着眼睛,叉着腰,一副老娘最凶悍的模样。 归剪愁仰头望天,十分无奈的叹气,“唉,你这丫头现在怎么不讲道理呢。” 久晴天正要继续‘不讲道理’,司徒殊木眼疾手快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然后对归剪愁冷笑道:“归神算,你本来就打算帮我们,又何必故作姿态呢。” 归剪愁对着司徒殊木就没有对久晴天那般客气了,灰袍一甩,不满意道:“谁说过打算帮你们,谁又故作姿态了!” “噢?”司徒殊木的尾音拖得悠长,带着久晴天十分熟悉的不怀好意,森然问道:“那敢问归神算,王佐之才到底为何人?” 什么?凤仪宫里里外外的暗卫们,包括悠闲吃点心的蔺寻语和司徒殊木怀中的久晴天,都傻眼的看向司徒殊木。 “王佐之才不是你吗?”久晴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司徒殊木淡淡一笑,只是看着归剪愁。而归剪愁居然一副尴尬的表情。 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难道传了十几年的王佐之才居然不是司徒殊木? 归剪愁一向号称神算,他所断之事,没有不准的。可如今司徒殊木已成帝王,难道说王佐之才并非司徒殊木? 归剪愁摸了摸脑袋,对司徒殊木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看来是真的了?”司徒殊木浅浅挑眉,挑起一丝不为人知的得意,淡淡道:“其实我不确定,不过是诈一下你而已。” 归剪愁嘴角抽了抽,他怎么又忘记司徒殊木这厮有多狡猾了。但是现在见这些人这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也无法将那误会圆下去了。尤其在久晴天挣脱司徒殊木的手,十分激动的问他王佐之才究竟是何人时,就更不好再圆了。 “这也不能全怪我,当年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故意灌醉我套话,害我没来得及将话说清楚。等我酒醒过来,那预言都已经传出去了,我想了想,反正也无妨,就没理会了。”归剪愁颇为委屈的躲开久晴天,再次绕到了司徒殊木身后,同时解释道。 久晴天咬牙切齿,众人也都云山雾罩,实在是没明白,这传了十几年,众人都已经是天命所归,没想到居然是个误会,司徒殊木竟然不是王佐之才。 这一惊天秘密爆出来时,众人都没有防备。但是一想到若是天下人知道陛下并非王佐之才,必定会影响人心,示是以暗卫们都赶紧严守宫禁,务必做到没人知道这一秘密。 久晴天并不是帝都贵族们心里承认的皇后,她住的凤仪宫,自然是有各方的探子。但是由于久晴天并不屑于管理后宫,即使住进了凤仪宫,也没有理会宫内的侍从来处。而那些暗卫并不能在新帝登基前,将在凤仪宫大肆杀戮。这秘密到底是没能遮掩住。 于是匀王府、明家、陈家等地方都收到了暗桩们的急报,只一行字——新帝并非王佐之才。 却足以动荡所有人的心。 正因这神算所言的王佐之才,才有民间如此深厚的声望,哪怕是献帝在位、东阳谋反,亦人心所向。若是当年的预言不过是误会,是归剪愁开了十多年的玩笑,那这人心还保得住吗? 翌日便是登基大典,但是在登基之日到来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得安睡。 比如陈家,便依旧灯火通明。 明烛摇曳,陈凝柔的美在朦胧火光下更显清丽,眉目如画,容颜如花,正如那瑶台仙子,不沾染分毫烟火气息。她抬手挑了挑灯芯,火光便又亮了几分。缓缓侧首对陈老夫人道:“奶奶,这是我们的机会。” 陈老夫人满面犹豫,“阿柔,就算新帝并非王佐之才,但是他已经掌握了帝都的兵权,我们若是轻举妄动,怕是反而不妙。” “奶奶,明日归剪愁定会在场,我们只需要将他当初的预言问一遍,便能给新帝难堪了。”陈凝柔定定望着火星,眼里却闪过一抹嫉恨,“归剪愁毕竟是神算,即使在选后一事上他帮了新帝,却不会在自己的预言上帮助新帝。我们只要当众问之,定能让所有人知道预言的真相。”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阿柔,你爷爷深居玉山这么多年,从来不肯回京,便是因为不答应我计谋着陈家子孙入仕为官,他眼不见为净躲在玉山。但是我们却不能躲,在新帝登记典礼上发难,若是失败了,陈家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陈凝柔亦想起了祖父孙智,这个被尊位大儒的学者,在读书人中都拥有莫大的影响力,但是却隐居玉山,世人皆传她乃孙智教出来的孙女,其实不然,爷爷在玉山并不怎么见她。“别无他法了,只有让他威信大减,我们手上的东西才能发挥作用,我们才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格。” 陈老夫人沉默,而陈凝柔微微一笑,那笑意在灯光下居然现出了几分狰狞,“他居然在所有人面前给我难堪,就为了久晴天。我偏偏要他娶我为后,当着久晴天的面!” 这声音低沉而狠辣,原本沉默的陈老夫人被这声音一激,眉头一皱,“阿柔,就算是要戳穿那个预言,也不可逼新帝太过,如今他掌权天下,献帝就算活着也断然无再继位的可能。我们陈家要振兴,还是得靠新帝。” 陈凝柔脸上的狠辣一收,恢复了平素温婉的模样,不过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对陈老夫人道:“奶奶,我也是被气得狠了,我从小,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无视过啊。” 话到最后,已有了几分撒娇意味。这软糯的语气已经让陈老夫人消了火气,这个孙女聪慧更胜男儿,性子也十分高傲,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对她,自己向来宽容。听她如此委屈,对司徒殊木的火气更是大了几分。 沉吟数息后,陈老夫人心一横,已经下了决定,“好,明日就在众人面前戳穿他的那王佐之才的预言,届时他若失人心,还得靠我们手中的东西。不怕他不答应立你为后。” 陈家手中的东西,原本是当初在凤仪宫前,打算拿出来和司徒殊木谈条件的,却被司徒殊木准备请归剪愁而胎死腹中。现下,也是不错的时机。 想到这里,陈老夫人看着窗外的风雪缓缓展开一丝微笑。 风雪,更甚! 214.-第214章 登基大典 翌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久晴天早早便被新罗、清妍等人拉了起来。 登基之日,便是立后之时。久晴天作为皇后,自然也是今天的主角。 当久晴天睡眼惺忪看着眼前的大红色正宫凤袍时,神智也渐渐清醒,问身旁的新罗道:“昨日祭祖选后,今日就有了合身的凤袍,你家公子也不怕被人质疑吗?” 每一任皇后的身材自然不尽相同,是以凤袍也是要量身定制的,何况这种每一针都十分细密精致的袍服,没有个把月根本就缝不出来。 新罗掩嘴一笑,“这凤袍,在公子帝位稳妥时,便吩咐人备下了。如今您是皇后已成定局,还怕这小小质疑?” 久晴天哑然失笑,轻轻抚过那精致凤袍,心中有暖流流过。这是不是代表,他从来就只想着让她成为他的皇后,从未考虑过旁人呢? 登基大典卯正开始,现在这时辰,司徒想必也是在承乾宫换装吧。 承乾宫与凤仪宫相隔甚近,到底是帝后寝宫,紧紧相连,也寓意着国君和国母两相恩爱,不可分离。自正殿中远远一眼,却只能看到凤仪宫那红色的宫墙。不过久晴天仍止不住微笑,就如穿越过宫墙,已经看到了那个深沉优雅的男子一样。 定然也如他们相识相惜的十七年一般,气度雍容、沉着优雅,等待着着上龙袍,登上大齐帝国的顶峰。 “哎,阿久,要化妆了,你还愣着作甚。”一旁的蔺寻语笑嘻嘻看着久晴天发呆,撑着下巴问道。 久晴天轻轻斜了她一眼,论斗嘴她输给过谁啊,“我在想,如今云伯侯已经休妻,又对你紧追不舍,你会不会答应。” 蔺寻语的笑意瞬时便僵住了,撇嘴道:“你在帝都居然还有闲心关心胤城的小道消息?” “这还算小道消息?”久晴天一边仰起脸让新罗描眉,嘴上还悠然道:“胤城将破时,云伯侯夫人居然和东阳的人串通了要暗杀力主守城不降的云伯侯,你美人救英雄,勇戳云伯侯夫人奸计。让云伯侯免于一死。这一事在天下都传开了吧。” 而不得不说,云伯侯虽然愚孝,却实在是君子。即使被枕边人暗算,也没有因私仇下杀手,不过是一纸休书送其出门,交由大齐律法处置了。 云伯侯守城有功,又力保了夫人性命,那女子虽然被休,却轻判了流放,不曾丢了性命。 蔺寻语手指摩挲着额角的牡丹,面上有几分迷茫,“那又如何?” 久晴天听着这话新鲜,挥手阻止了新罗描眉,转而认真看着蔺寻语,问道:“他已经休妻,而你侠肝义胆让天下瞩目。他的母亲在经历这件事后想必对门第之见也没那么看重了。我还听说了他此番为你又来了帝都,想来是一心要追回你的。你到底作如何想?” “没有想法了。”蔺寻语目中那点慵懒笑意消失,转而代之的是凝重,她的目光悠然一转,已经落在珍重摆放在一旁的凤冠上面,“当初胤城被困,有破城之危。云逸乃守城将军之一,我的确很不甘心,便从云川赶去胤城城门。一路上听的都是坏消息,比如说东阳军二十万兵临城下,而帝都救援还在千里之外。我知道云伯侯家家风甚严,若是胤城城破,云逸定会以身殉职。所以我很想在他活着的时候问问他……” 蔺寻语的声音忽然停下,脸上绽开一抹难言的笑意,带着几分调笑看向久晴天,“你也知道,女人有时候是很蠢的,哪怕是我这种自诩洒脱的女人,也逃不了那个怪圈。我很想问问他,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不然怎么会舍得以妾位辱我,又怎么舍得因为他母亲的反对而轻易放开我的手另娶她人。” “所以我去了胤城。不过也真是天意弄人,云逸没死在战场,倒是差点死在他母亲逼他娶的妻子手中。为公为私,我都不能看着他死,当然就出手相救咯。”蔺寻语说到这里,也不由笑了,“但是你知道吗?在我看到他以后,我反而没了问他有没有爱过我的心情。看他差点死在自己妻子手中,我居然只有唏嘘。再无其他想法了。” 听到这里,久晴天已经明白了蔺寻语的意思。她淡淡一笑,又转回脸去让新罗描眉。 两人多年好友,自然也有默契。倒是蔺寻语忽然问道:“若是司徒陛下有动心思娶别人,你可还会嫁他?” 这话一落,新罗已经无语地看了蔺寻语一眼,有这么比喻的吗?在人家的大喜之日呢。 久晴天却不在意,轻轻一笑后,“不会。所以我谢谢他从来都比我坚定。” 蔺寻语闻言,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哪怕他曾经动念娶别人,你都会毫不犹豫的转身。而我曾经的良人已经另娶了他人,我又如何会回头呢? 直到娥眉淡扫、朱唇轻点,凤袍亦着身。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久晴天方亭亭立起,看着打磨得光滑的铜镜里的身姿,扬眉一笑,回首对蔺寻语道:“但是如今不同了,他坚定,我亦报之坚定。我会以真心真意来守护他待我如珠如宝,我会助他守护好他的江山。所有妄图夺取他身侧之位的人,我必灭之!” 蔺寻语一愣,屋外寒风簌簌,久晴天身着凤袍,霸气一语,竟让她似看见火看见冰,那铿锵的语气,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真若那九天之凰,空中盘旋后带着一往无回的勇气。 你以为她飞向了牢笼,却没有想到,人家已经打破了天际的牢笼,重铸了一个新的世界。 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新的世界! 卯时正,一身九爪金龙衮服的司徒殊木和一身大红色正宫凤袍的久晴天同乘一辇出现在百官面前。帝王尊严高贵,帝后风姿绝色。端是炫人双目。 顾泉霄站在百官之列,望着久晴天那身红色袍服,像被那一身火红灼了眼睛一般,含笑低下头来。久晴天向来只穿颜色清淡的衣服,但是今日这袭红妆,着实是炫目。那深的红,更衬得其肌肤如玉。而那红色,能柔能狠,竟似与久晴天的气质完全契合一般,表面的慵懒柔情和内里的刚烈霸气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这个不同于以往的形象,只为了司徒殊木而存在。 而陈凝柔站在命妇贵女之列,看着久晴天和司徒殊木并肩立于那万众瞩目的位置,眼底愈加不忿。以她们陈家手上的东西,定能让司徒殊木将身侧之位,给她! 礼部尚书在昭明殿外诵读献帝让位诏书,又以美言称颂新帝之德之能。 礼乐起,司徒殊木稍稍回首,与久晴天相视一笑,携起佳人之手,一步步走上玉阶。 九九八十一阶,象征着九九帝王之数。台阶尽头,便是昭明殿。 昭明殿外,女宾止步。而有官位爵位在身的男子,才有资格步入那朝议国事的昭明殿。 就在司徒殊木正待踏入那昭明殿时,有一苍老女声传来,“且慢——” 司徒殊木闻声止步,随着他一止步,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出声之人,正是命妇之首,陈老夫人!而她的身侧,站着陈凝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望着久晴天。 匀王看到陈老夫人的那一霎,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老夫人,甚至想奔下去阻止她,可是他不能动,他就站在新帝身侧,奔下那八十一阶的台阶是御前失仪不说,还来不及阻止。 的确来不及了,司徒殊木已经开口,“陈老夫人喊停,所为何事?” 司徒殊木的眉目虽然平静,但是语气却有一丝冷淡。当然,这在礼部官员眼里,还是客气的。在登基典礼上出声叫停,完全是杀头的罪过。 陈老夫人在各方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不由战栗了一下,但是她也知道,到这一步了,再想回头也来不及了,何况,自己手中还有一个保命符。 这般想着,她语气便坚定了几分,朗声道:“趁陛下未行登基大典,想请教归神算一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与陛下有关。” 归剪愁的确是破格站在了百官中的,他是神算,民间威望不下百官。听到陈老夫人居然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归剪愁心一抖,“什么问题要问老夫?” 陈老夫人紧盯着归剪愁,一字一句道:“敢问归神算,十几年前,你曾预言陛下乃王佐之才,对否?” 昨夜收到暗桩传信的几家都知道了陈老夫人的目的,不由心头一紧。 而归剪愁面容一整,静默之后淡淡道:“那只是误传而已。我的确预言过王佐之才,但是并非当时的司徒殊木。” 众皆哗然,难道那所谓的王佐之才的预言,竟然是假的?那这陛下还是天命所归的天子吗? 新帝登基的严肃场地,居然出现了嘈杂之声。而有些身份高些的大臣,虽然自矜身份没有说话,眼中却也疑窦丛生。就连顾泉霄和万事不理的霍凤云,眼中都有几分惊异。 215.-第215章 王佐之才 正如陈凝柔所预想的那般,归剪愁定不会在预言之上说谎。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归剪愁果然说了实话。 虽然这些实话,说的太不是时候了。 在司徒殊木登基大典上,虽然他早就被人称为陛下了,但是登基大典到底是个很重要的仪式,你在人离皇帝宝座还有一步之遥时当众宣布人不是真正的王佐之才,多打击士气啊。 匀王有些心急,毕竟这个皇侄的能力有目共睹,虽然他很不满他娶一介江湖女子为后,但是也不想他帝位不稳。 陈老夫人闻言一笑,那布满风霜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不疾不徐道:“噢,原来陛下并非王佐之才啊。” 归剪愁已经承认了自己的预言不过是误传,那司徒殊木自然便不是所谓的天命所归的王佐之才。陈老夫人这一重复,颇有感叹司徒殊木也不是神坛上的人的意思。 神算归剪愁的预言能力,是所有人都认可并且信服的。不然也不会因着他的预言,司徒殊木便可以顶着王佐之才的名头被各方拉拢了。而且在帝都的所有行动,也都跟他头顶上王佐之才的光环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是真相却与传言不符,众人心中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失望。原来他们以为是天赋异禀、立于神坛之上的皇族血脉,也不过是普通人吗? 久晴天站在司徒殊木身侧,宽大袖子下的手紧紧握着,指节已然发白。她冷冷的、不含一丝感情的看着陈老夫人和陈凝柔,看着他们当着这文武百官的面,动摇人心,给司徒殊木难堪。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愤怒。 “神算预言中天命所归的王佐之才并非陛下,但是臣女家中有一物妙极,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一观?”陈凝柔忽然上前一步,不顾身侧祖母勃然变色,当着这文武百官,便掀出了最终的底牌。 自陈老夫人发难,司徒殊木便一直沉默不语,只静静看着这百官哗然,看着这人心莫测。却在陈凝柔忍耐不住说话后怡然一笑。这一笑极风雅,似空谷幽兰,矫矫不群,但也极不屑,眼底的鄙视都不屑于掩藏。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微微侧首,问身侧凤袍端庄的女子,“晴天,你如何看?” 陈凝柔眉心一簇,她的话都如此直白了,他居然还问久晴天? 众人便看见立于新帝身侧的女子螓首微抬,似不经意般望向陈家方向,下颌抬起,流线优美,却傲气天成,她淡淡开口,“自然不答应。” 这登基大典,已经变化层出,陈家主动掀出预言之事,又主动抛出橄榄枝。敢在这场面说‘家中有一物妙极’,那定不是凡物了,可是这还未正式册封的皇后,居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匀王早就猜到了陈家定有后手,这个后手定可以保全陈家性命。而有此能的东西,他隐约可以猜到是什么。以司徒殊木的才智,估计也猜到了,不过他没想到居然被久晴天拒绝了。 其实久晴天也知道陈家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当初太祖夺得皇位,却未能找到传国玉玺,这数百年来,君家想尽办法也未能找到,看陈老夫人如此有底气,手中的东西,恐怕就是当初的传国玉玺了。 不过,那又如何? 在匀王想要进言之前,久晴天将目光移向归剪愁,唇角微微挑起,“敢问归神算,王佐之才乃司徒殊木一事是误会,那王佐之才一事,可是误会?” “自然不是,王佐之才,乃老夫夜观星象所得。”归剪愁目光深邃睿智,声音都沉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请问真正的王佐之才是何人?”久晴天追问道。 这话一出,百官们的喧哗声都静了,而陈凝柔则脸色变得煞白,就算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但是从久晴天毫不犹豫拒绝,又到久晴天问话,她便知道,一切都不会按照计划发展了。 “当初老夫醉酒,所以才说破了天机。但是老夫的原话是,若水庄里有个人,堪称妙不可言,日后定是名垂青史的一大人物。此子年纪尚幼。但日后其能可安邦、可定国。参天大树之品,绝非凡木。”归剪愁的目光似穿透十四年岁月如流,“当时听者以为这等人乃王佐之才,便将此事宣扬天下。不过老夫心里想的,却是此人才王右之才。不过反正都是辅佐帝王,也差不离,便没再更正了。” 众人一头雾水,就连久晴天和司徒殊木都有几分没底,王右之才是什么鬼? “那请问神算,这王……王右之才是何意思?又是何人?”匀王皱着眉头,拱手问道。 “匀王也理解不了?我这词不是很好理解嘛。”归剪愁诧异的看着他,解释道:“王右之才,可不就是站在帝王右侧的人?” 众人绝倒,居然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站在帝王右侧?众人反应过来后都抬头看向玉阶之上。大齐男尊女卑,自然也是左为尊位,站在帝王右侧的人,是皇后! 新帝右侧之人,乃久晴天! 这就对上号了,十四年前,久晴天正是借居若水庄,可不也是年纪尚幼。原来当初预言里的人物不是司徒殊木,而是久晴天。 当然,所有人也都完全明白了,久晴天是王右之才,那不也正说明了司徒殊木正是天命所归的‘王’吗? 久晴天嘴角抽搐,虽然从昨夜司徒殊木的话里,她就猜到了所谓的王佐之才是谁,但是现在听到归剪愁当这么多人面说出来,还是有一些不习惯。 陈凝柔双眼圆睁,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在这里有了反转,她怔怔看着司徒殊木,已然明白了事情再无翻身的余地。 而陈老夫人自陈凝柔将底牌掀出开始,便闭起了眼睛。这个孙女哪里都好,也足够聪明,就是太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拒绝,所以才会在这事上如此不冷静,本来应该私底下和陛下谈的事情,在这明面上就掀出来了。 那些前一晚收到了消息却没有动静的家族此刻都有些庆幸,幸好他们没想过借由这个威胁新帝,不然恐怕即将和陈家一个下场了。 司徒殊木的确不是王佐之才,但是久晴天是王右之才,这正好佐证了司徒殊木才是天命所归的真正王者。 顾泉霄掩去眼里的深思,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手法颇有些欲扬先抑的味道,你看啊,先被人指出你不是王佐之才,大家都觉得原来你不是天命所归啊,还未失望完,又发现原来这一位不是王佐之才,是因为他是王! 司徒殊木的目光自众人面上扫过,脸上带着笑意,就算是落在陈老夫人和陈凝柔身上,都没有丝毫改变。他和久晴天想携转身,只轻飘飘丢下一句,“将陈家人都请下去。” 帝后转身入了昭明殿,一切礼节如常,众人目中除了敬畏更甚外,再无一丝疑虑。所有官员都恭谨入殿,在礼部官员的唱诺下肃然下拜。 久晴天站在这重重玉阶之上,隔着凤冠的流苏看着下面的人。 在登基之后,便是封后的圣旨,在久晴天领旨后,身侧的清妍接过了那明黄色的册封圣旨,而久晴天亲自接过了象征这后宫无上荣耀的凤印。 从这一刻起,她是皇后! 陈家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皇宫侍卫押了下去。没有昭明殿的归剪愁在一旁看了全程,在心里暗暗叹气,论起玩手段,陈家人哪里是司徒殊木的对手啊。 就在昨晚,司徒殊木默许了那几个探子将消息传递出宫,他便可以预见今日的事情了。 归剪愁唯一觉得不痛快的,便是自己又被司徒殊木利用了彻底。 登基大典之后,自然是要宴请群臣的。司徒殊木坐上帝位不久,但是他掌控帝都已经很久了。大部分年轻有干劲的官员都是他一手提拔,而久晴天又很得武将好感。尤其在归剪愁说出当初的王佐之才究竟为何人后,再无敢对她的身份质疑。 人家是君家列祖列宗唯一认可的媳妇,又是鼎鼎有名的王佐之才。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知道,不用想着将自家女儿送进宫了,摆明了得不了好。 只在宴尽人散之后,久晴天才忽然问起司徒殊木,“你故意让那些探子把消息传出去,就不怕你当初在太庙做手脚的事也被传出去?” 司徒殊木闷笑,“如果陈家人知道了太庙祭祖我有动手脚,你以为她们今日在登基大典上会不说吗?既然是我让他们放出去的消息,那自然也只能传我允许传的。” 久晴天恍然大悟,难怪呢,那么大的把柄陈家今日都没有说,原来是不知道。 “你今天把那鬼见愁用得够彻底啊,其实说到底,王佐之才的名头在你身上还是帮你呢,不然你能如此顺当入帝都,得民心?”久晴天想起昨夜归剪愁那吃了瘪的表情就想笑。 司徒殊木抬手将久晴天头上的凤冠取下来,轻轻一笑,“这个名头的确好用,但是我现在是皇帝了,就不好用了。而且,这个名头本就是你的。有王佐之才的名声在,就更加没有人敢以身份轻视你了。” 216.-第216章 多年之局 头上的凤冠一取下,久晴天便顿感轻松,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个东西肯定有十几斤重,我的脖子都要被压短了。” 司徒殊木轻笑一声,将凤冠放在一旁。 凤仪宫里处处红烛红影,就连床帐都是百年好合的花色。今日立后,也是他们的大婚。 久晴天望着那摇曳的红烛,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昨日和司徒殊木都还是在若水庄中嬉戏的垂髫小儿,今日怎么就在这皇宫中登基立后了呢? 见她神情呆愣,司徒殊木继续抬手取下她头上的金钗玉簪,“我知道,昨日祭祖,今日便成婚,着实有些仓促。虽然我早已让尚宫局备下必需物品,却到底不够圆满。只是我等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等了。” 久晴天慢慢转过头,不解的望着他。 “呵呵……”司徒殊木见她目色茫然,比素日的慵懒更添了几分可爱,手便不由自主抚上那如花容颜,轻笑道:“总觉得,若是迟一天,你就会变卦。我得赶紧把你娶进门才行。” 久晴天白他一眼,转眼却也笑了,良久后方叹道:“其实还真有一点遗憾,我嫁给你,师父和任前辈都不在场,多没意思。” 这立后和登基一起办,虽然足够庄严足够重视,但是除了庄严,还真少了几分大婚的喜庆感。久晴天也见过民间的婚礼,那种敲锣打鼓,十里红妆,新郎官骑高头大马,接新娘入门,在亲友的见证下,拜天地,送洞房。相熟的好友或许还会闹洞房。 司徒殊木将她环进怀中,在她耳边低语道:“等找到了师父,我们在他们面前拜天地。” 久晴天扑哧一笑,“他们又失踪了?” “恩,前段时间听说两人出海了,起初还能收到飞鸽传书,后来就干脆没了消息。”提到这两个老顽童,司徒殊木眉间也添了几分无奈,真是越老的人越像孩子。 月儿渐渐隐到了云层之后,凤仪宫外寒风凛冽,宫里面却春意正浓。 且将那香囊暗解,且将那罗带轻分。红罗帐里的无尽战栗,那无尽的契合,才是此生依归处。 红烛高燃,一夜未熄。 传说若是新婚之夜,红烛一直燃到天明,那新婚之人便可岁岁年年,白头到老。 帝后大婚,按照大齐礼节,可罢朝三日。 司徒殊木自入了帝都后,一直都是劳碌命,终于借着大婚有了休息的时间。谁都知道,新婚燕尔之人,是最不喜人打扰的,人家正蜜里调油,旁人来掺和多不好。可是偏偏就有不识趣的人,而且还不少。 第一个,就是归剪愁。 此人神出鬼没,直接闯到了凤仪宫主殿。吹胡子瞪眼的跟解弗等人表示要见陛下和新任皇后。 晾了他半个时辰,司徒殊木和久晴天才姗姗来迟,本来一脸怒意的归剪愁看到久晴天头上的妇人发髻时,脸色便缓和了几分,一副十分感叹的模样,最后那点怒意也偃旗息鼓了,“这身衣服才是最适合你的。” 久晴天闻言挑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皇后常服,虽然比昨日盛装要简便许多,但是这衣服的做工、款式以及衣服上的暗纹,无不说明了什么叫低调的华丽。“这也是你夜观星象所得?” “你本就是凤凰命格!”归剪愁斩钉截铁道,只要说到算命,归剪愁的眼神里便透出一股认真。“大齐本来命数已尽,但是耐不住出了一个司徒殊木。又有你这个王佐之才的皇后,大齐中兴在即,龙脉未断。” “哎,打住啊。”久晴天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虽然你说得很玄,但是我并不喜欢听你的预言。人生就是要未知才有趣,什么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意思?” 归剪愁嘴角一抽,觉得自己也是贱,那么多人排着队跪求他赐几句预言他懒得说,偏偏喜欢对这个最不耐烦预言的人说。平息了一下情绪,他转而对司徒殊木道:“你身具皇室血脉,又有经天纬地之才,着实是帝王的不二人选。但是有一点,我需要告诫你。” 司徒殊木闻言一笑,放开揽着久晴天的手,微微一拱手,“请神算赐教。” “你不是皇宫内长大的皇子,也因为谢斓之故,对嘉帝并无父子亲情。或许说,你对君氏皇族都没什么敬畏之心,所以你才敢在祖宗牌位上动手脚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你既然已成大齐皇帝,也已经认祖归宗,我便希望你以天下子民的安乐为己任,不为君氏祖业,只为百姓。”归剪愁声音低沉,如从远古传来一般。望着司徒殊木的目光里满是殷切。 久晴天在一旁听着,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所有人对祖宗都是敬畏有加的,所以压根就没有人怀疑司徒殊木居然会在祖宗牌位上动手脚,就算是匀王,明知道那牡丹花开有蹊跷,但是也仅仅怀疑那花开的吉兆有假而已,不曾怀疑牌位一个个倒下也是司徒殊木所为。要知道,若非差一点点,嘉帝的牌位可就差点被烧了。这也的确能说明司徒殊木对君氏皇族,没有什么感情,也没什么敬畏。 司徒殊木也看着归剪愁的眼睛,正色道:“大齐的天下也是我天下,大齐的百姓也是我的子民。让他们安居乐业,是我的义务。所以,你放心!” “鬼见愁,你是打算要离开帝都了?”久晴天忽然开口问道。 归剪愁甩了甩袖子,“你怎么知道?” “听你语气像是来告别的。” “哈哈……”归剪愁不由大笑道:“我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预言了你这个王佐之才,看着你明珠蒙尘,拼命躲开帝都纷争。如今天下大定,你也当了皇后,我当然要游历江湖去了。” 久晴天失笑,她当然知道在这十几年里,归剪愁用了多少办法,想要勾起她对权力和高位的妄念,希望她主动加入到争天下的战局中,一展风采。不禁摇了摇头,“既然你要走了,不如走之前再帮我个忙?” 归剪愁神秘一笑,已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你再去狱中见苗黎,告诉她陈家失败的消息,顾家的血蛊可能会有进展哦。” 司徒殊木和久晴天相视一眼,同时皱眉,这陈家和苗疆有联系? “你二人在若水庄时不是有一个教习先生吗?就是那人告诉你们,陈家的女儿凝柔乃聪慧之人,比之陈家所有男儿都聪慧是不是?”归剪愁继续道,眼底的光芒愈加闪烁。 “你怎么知道?”久晴天眉心一跳,直觉其中有秘密。 “齐太祖从大陈手里夺下江山后,一直没找到传国玉玺。不过那大长公主劝降有功,最初,都没有怀疑玉玺被他们收在手中。后来,不知道是后宫争斗还是皇室倾轧,就有闲话穿到了太祖耳中,但是大长公主的确有点本事,太祖用尽方法都没找到玉玺。所以陈家这么多年才有了隐形贵族的身份。说到底,都是为了将陈家手中的玉玺诈出来而已。”归剪愁解释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那么多野史上都有描述大长公主和太祖的情史,一个是倾国公主,傲骨铮铮,一个是开国帝王,霸气柔情。哈哈……其实都是屁,人齐太祖还不是为了陈家手中的传国玉玺。” 数百年沧海桑田,谁知道当初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究竟是爱情还是利用。 归剪愁在笑过之后,又回到了正题,“你们那个教习先生,应该是嘉帝的人。可想而知,谢斓虽然出了皇宫,也立下誓言会让儿子回帝都夺回皇位,但是嘉帝再多情也是帝王。谢斓心心念念的都是逃离皇宫,他肯定是信不过的。一边教你们,另一边,又在陈家作妖,不得不说,你们这个教习先生很是厉害啊。把陈凝柔抬得够高,是为了让她心高气傲,摔得更惨。” 归剪愁说起陈凝柔,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一丝情绪。 当初的教习先生,的确是熟知天下世家脉络,一再告诉他们陈家凝柔如何如何天资聪颖,原来那时候便是一个局吗?而谢斓,那个世人说起来都会称一句第一才女,或骂一句红颜祸水的女人,虽然入宫便得封宸妃,帝宠无数,可是在嘉帝心中,她到底有什么分量呢? 久晴天叹了口气,阻止归剪愁道:“得了得了,鬼见愁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那些传诵千古的英雄美人的美好故事都要被你揭穿得差不多了。” “美好故事?在帝王家,在权利最聚集的地方,没有美好,所有华丽的糖衣之下可能都是砒霜。”归剪愁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希望,你们两个会是例外。” 说完,也不顾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难看的脸色,便大步离开了。 久晴天忿忿的看着他的背影,对司徒殊木道:“你说有没有办法再烧他的衣服一次?真看不惯这幅神棍嘴脸。” 原本还担忧久晴天想岔了的司徒殊木闻言一愣,复又笑道:“人已经走了,恐怕没办法了。而且,又有人求见了。” 217.-第217章 传国玉玺 久晴天听司徒殊木说没办法再烧归剪愁的灰袍了,还真有点遗憾。 实际上,她并不介意归剪愁的话。嘉帝对文姨的爱也不过是尊贵的称号,华美的宫殿和绫罗绸缎而已,而且文姨在嘉帝身上,也不曾真的投注过爱。 但她和司徒殊木不同,所谓爱情的天罗地网都是相互的,我若是身陷情关不能自拔,你又凭什么以为你逃脱?他们的感情在一起,说的直白点,在她认下王佐之才的名头后,他们的利益也在一起。她都已经愿意从江湖脱身跑到这皇宫当人皇后了,那肯定不能答应三年五载就给人腾位子的。 再说司徒殊木也不是嘉帝,也不是任何一任帝王。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就连王佐之才这个名头要不要认,他都把选择权摊在自己面前让自己选了——是的,昨日的登基大典,他故意问自己意见,就是让自己选择,要不要让归剪愁说出王佐之才的真相。 “为什么?”司徒殊木没有理会外面解弗禀报有人求见,而是低头看着久晴天,问道。 为什么不怕帝位之高,权力之盛会腐蚀我们的感情呢? 久晴天退后一步,和他平视,眉目间熠熠生辉,“因为我相信你。”顿了几秒后,她坚定而傲然的补充,“也相信我自己。” 司徒殊木斜睨她,笑意有几分不可捉摸,“居然只是因为这样?” “那你说说,应该怎么样?”久晴天不服气的斜睨回去,问道。 “因为我爱你。”司徒殊木的声音舒缓,如潺潺的流水一般,在久晴天耳边流淌,“所以我绝对不会允许我们之间走到蜜糖下面是砒霜的地步。” 他同样坚定而傲然,就如那一日,他望着她的眸子,告诉她:你只需上前一步,其他都不用你管。 久晴天怔然,他的确做到了他曾经的许诺,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他便将一切安排好了,尊贵的地位,足够的权利,而且,不允许任何人轻视半分的居然。还有,他的爱! 久晴天忽然在心中生出几分愧疚,这么多年,司徒殊木的目的一直都是明确的,想要这万里江山,也想要她陪同一起。但是她一开始是不肯踏出那一步,踏出那一步后也不坚定。也许女人都是敏感的,也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但是这真的就是她不敢全身心信任的理由吗? 在他有生命危险时,她才敢不顾一切站在他身边。可是司徒,却敢在任何一个平淡的日子告诉众人,她是他的心上人。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生生死死?大部分,都是平淡的岁月罢了。 似看出了她的愧疚,司徒殊木低笑一声,继而道:“不过没关系,你当着所有人选择让归剪愁说出王佐之才究竟是何人时,我就知道,我总算不用拿一辈子等你开眼了。” 久晴天扑哧一笑,“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当初从藏书阁赶来帝都,后来还住在凤仪宫,不算开眼啊?” “那种时刻,我只是确定了你的心意。但我还真拿不准会不会待我登上帝位你就一走了之,逍遥江湖去了。”司徒殊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其实不会的,她自己本就舍不得。何况在太庙祭祖,所有世家贵女上前都导致了君家祖宗牌位出状况时,她就知道,这个人在实在的实践自己的诺言,拒绝所有莺莺燕燕入宫,免去了她和旁人称姐道妹的可能。 想到此处,久晴天眼珠一转,倒在司徒殊木怀中,掐着嗓子娇柔道:“怎么会呢,陛下在何处,我心依归便在何处。身在江湖,却心有挂碍,也称不得逍遥。” 这话司徒殊木听来十分舒心,但是却笑着一把推开久晴天,“少装模作样。” 两人在殿内闹得正欢,外面等候着回音的解弗听到笑闹声,只能无奈又禀报了一遍。 司徒殊木的笑意渐渐收敛,最后只化为瞳孔里的一点锋芒,淡淡道:“让他进来。” 久晴天一直处于状况外,不解问他,“谁啊,你就直接召进凤仪宫见?” 这到底是后宫,若是皇亲,倒是无妨,若是外臣,在凤仪宫见,的确是不合礼数的。 司徒殊木在主位上坐了,淡淡哼了一声,“孙智。” 孙智,是跨越两朝的大儒,清贵文臣里,有一半是出自他门下的。学问深厚,为人磊落,很受学子们敬重。不过十年前,他便不再于太学供职了,而是去玉山隐居,潜心研究学问去了。而且只带了孙女陈凝柔前去,亲自教导,极为重视。 不过眼下陈老夫人在登基大典上闹的那一出实在太大了,陈家全数下狱待罪。这孙智老先生看来是终于隐居不下去了,居然这么快就从玉山赶回来求见。 凤仪宫主殿的门缓缓开启,光影处一道腰背笔直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穿着青衫,一副学监先生的儒雅模样。面上满是风霜的痕迹,表情有些焦躁,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释然。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孙智行了一个大礼。 以他的身份,其实不需要行这么大的礼的。现下如此姿态,自然是为了陈家求情而来了。 司徒殊木起身,亲自搀扶起这个大儒,“孙先生德高望重,朕亦十分钦佩。实不必行如此大礼。” “陛下说笑了,不论如何,礼数都是要的。”孙智虽然起身,但是言谈间却十分诚恳。“不瞒陛下,在下今日来,是来请罪的。” “噢?”司徒殊木言辞淡淡,不置可否,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陛下登基之日,内子居然口出狂言,做出那等不敬之事。按大齐律法,是杀头的罪名。只是求陛下看在陈家自大齐建国便忠心耿耿的份上,放过陈家一次。”孙智说着,再次拜倒在地。 “陈家忠心?”司徒殊木重复着这一句,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若是陈家真的忠心,又怎么会将那穿过玉玺收在手中呢? 显然,孙智也想到了这个,脸色于是更加灰白。当年陈老夫人豆蔻年华,他为其姿色才华倾倒,哪怕娶她之后,子孙也要随陈姓,他亦坚定不移。他是沉迷于学问一道的学者,一心想着和妻子举案齐眉,妻子红袖添香,岂不快哉。只是在真的娶了妻子后,他才知道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那载入史册的大长公主风采,一心想要让陈家子孙震惊大齐官场,光耀陈家门楣。凝柔长大之后,有人评价凝柔才华比之陈家男儿更甚,妻子便更加高兴,想着让凝柔成为皇后,陈家以皇后母族的身份兴起。 到了这个时刻,也不能装无辜了,孙智声泪俱下,道:“陛下,陈家私藏传国玉玺,在大长公主之后的几代,可能是真有不臣之心。但是在后来,就真的没有了啊。内子心中最大的妄念,也不过是想凭借传国玉玺这个筹码,为凝柔谋后位啊,绝对没有不臣之心啊!” “谋后位?”新上任的皇后久晴天微微倾身,眼里笑意如冰,看着孙智,“孙先生,陈老夫人这心思可不算小啊,若是真让她谋成了后位,恐怕下一步就是为陈凝柔的孩子谋皇位了吧?唉,那这大齐江山可不就又到陈朝人手中了?” 久晴天十分配合的说出了这个诛心之言,而司徒殊木的声音也降到了冰点,跟冰碴子似的,“原来陈老夫人当众质疑归神算预言,心里想的竟是这个?谋我君家皇位?” 孙智到底是文人,素来清贵。哪里能招架得住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两个人这一来一去的话,反正落在这二人口中,陈家的罪名已经由大不敬变成了谋君家皇位了。 “陛下,陈家上下断无此想。”已经没招的孙智只能道:“在下愿将传国玉玺献出,以证明陈家上下绝无不臣之心。求陛下放过陈家无辜之人。” 听到愿意献出传国玉玺,久晴天和司徒殊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个可以有! 陈老夫人和陈凝柔的命,可要可不要,但是这个玉玺,却是一定得要。 当曲竹风知道孙智献出了玉玺的消息,更是兴奋得不能自已,“这下好了,大齐数百年都没能找到这玉玺,陛下一登基便找到了,这正是说明陛下乃天命所归啊。” 久晴天望天,觉得这几天大家都被吉兆给折腾得不轻,但是她刚嫌弃完,转脸又兴冲冲和曲竹风讨论道:“这玉玺回来时好事,但是不能让百姓知道这是陈家献上来的。你也说了吉兆了,干脆再玩大一点吧。” 曲竹风瞄了司徒殊木一眼,但是还是按捺不住得凑到新皇后面前,“娘娘您说,该怎么玩大点?” “开山裂石,发现了玉玺和神谕,上书大齐天命永昌。”久晴天眼眸一眯,笑得贼精,曲竹风一听便知道了道理,跟着点头。 司徒殊木笑了一声,静静看着这两人唯恐天下不乱。 218.-第218章 虚设六宫 司徒殊木并不排斥二人的提议,陈家匿藏玉玺这么多年,其心思实在可诛。但是既然有这玉玺换其性命,倒也可为。但是献玉玺的功劳是不可能给陈家的,既然如此,弄个吉兆出来,才算回本。 陈老夫人之所以有恃无恐,便是因为知道有玉玺在,保自家一命十分简单。可是陈家中知道玉玺一事的少之又少,他们原本图的也不过是陈凝柔成为皇后后,他们仕途平坦而已。 在陈老夫人在登基大典质问归剪愁一事发生后,陈家全数下狱,这些人对陈老夫人和陈凝柔不憎恨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些惊吓是所有人实实在在经历过的,在他们心中,是隐居玉山的孙智回帝都求情,才免了他们的罪。是以,陈老夫人虽然性命无碍,在家族里的地位却一落千丈。一个不将家族前途放在心里的老夫人,实在没有什么尊敬的。 陈凝柔亦是如此,她当众掀了底牌,却没提防久晴天反转乾坤。何况,她当众掀出底牌时未和陈老夫人商量,陈老夫人出狱后对陈凝柔亦不如以往疼爱。 大齐昭帝元年,离帝都不远的汤泉山忽然无故裂了一角,周边居住的村民在那裂开的山壁里,发现了失踪数百年的传国玉玺,以及一块以篆书书写‘天授我王,大齐永昌’的巨石。 甫一登基,便发生了这等喜事,不也正说明神算归剪愁的确没说错吗?这是天命所归的王!而王佐之才的皇后亦在受夸奖之列,人家刚嫁给皇上,玉玺就回来了,可见的确是有福气的。 昭帝元年三月,昭帝连下三道圣旨,晓谕天下。 其一,收四方兵权及财权为国有,除东阳外,兵符暂由各方诸王执掌,帝都派副将协助。东阳则是尹修全权接管。 其二,仿前朝武帝制,行推恩令。 其三,与大离建交。 这三道圣旨,丝毫没有掩饰昭帝的野心,他就是要将所有权利收在手中。西宁本是昭帝手下,自然没有异议,而东阳、南平皆叛乱在先,本质也只是阶下囚,自然没有反对的资格。唯一一个北安,其继承人只有一个郡主,而霍凤云并不是有野心的人,她只是想要镇守好北安,保护好她的百姓子民。因此,这困扰了献帝二十多年的诸王之乱,便在昭帝手上有了终结。 而大离赫连一族,将覆齐军赶到了边远荒漠,得了言城财物后,又向大齐递了交好的盟书。 据说司徒殊木收到盟书的最初,只是凉凉感叹,“朕登基那会儿怎么不见他发国书祝贺?现在结盟倒来了。” 在一旁的元清和解弗听了后都有志一同的低下了头,这还用问吗,您登基就是立后,这赫连容会发国书祝贺您和小姐成婚?那是做梦吧。 倒是久晴天回答了他的后半句,“赫连对时机一向把握得很准,估计是看出了你比韶问还难对付,觉得结盟比打仗好,所以才递了盟书。” 司徒殊木似笑非笑看着她,然后挥手让殿内的所有人都退下去了。 不知道在所有人退下之后,帝后二人是用什么方式商量了这件事,反正司徒殊木第二天便派人回了国书,同意建交! 而成为了皇后的久晴天一反以往懒洋洋的作态,素日里还要司徒殊木催才把墨家武器做出来,这坐上后位不出三月,又折腾了许多新式武器。据说军营那群武将痴人,一个个都赖在军营干脆不回家了。有些痴迷于机括一道的人,恨不得在家给皇后娘娘立长生牌位了。 除了大齐的武器库,皇后娘娘还在天下各城,尤其是战乱最为严重的地方,设立官学,这和帝都的太学是对应的,都是教授知识,让寒门子弟有可以读书,可以考科举。 同时,在她和医行馆主邬世韶商量之后,医行开遍各城。 本就名声不错的久晴天,因此在民间的威望一天强似一天。 而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久晴天的确是王佐之才,她的存在,就是帮助帝王将大齐治理得更加繁盛。 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撒在万物身上,青草都冒出了嫩芽,有些早春盛放的花朵已经在枝头招摇,身披玉色披风的久晴天站在帝都城门,将一个包袱递到面前女子手上,道:“这里面有圣旨,你回苗疆后,你便是昭帝承认的苗疆主人。三日后,陛下会下旨赦免苗疆族人,所有苗疆后人都可以堂堂正正告诉他人,自己是苗人。” 形容憔悴却腰背挺直的黑衣女子,自然就是苗黎,她拿着那包袱,却似有千斤重。她们背井离乡这么多年,都不敢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是苗人。她和她的姐姐从懂事起,便是为了终有一日可以召回族人,重现苗疆风采而努力。现在,机会终于在她手上了,但是她的姐姐却死了,只有她一个人了。 苗黎深深看了久晴天一眼,不发一言,将包袱挂在马上,然后上了马,本想直接扬鞭而去,却终究回头对久晴天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这是我们族人数百年来的念想。” 然后也不等久晴天回答,她扬手挥鞭,马儿便跑得远了。 久晴天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才轻轻舒了口气。 当她告知了苗黎陈家失败的消息,苗黎便失魂落魄。趁这机会,久晴天便提出了以苗疆复兴换解开血蛊方法的要求。 毕竟,陈凝柔最多也不过是皇后,她能帮苗疆的,自己这个已成为皇后的人更可以帮。苗黎几经考虑,终究还是同意了。 苗疆解血蛊的方法的确是不走寻常路,五毒全部都用上了,再加上久晴天的血。南平顾家受困数百年的血蛊,才算真正解开。不过解开了血蛊也有新的麻烦,五种毒物的毒也是致命的啊,好在医行都是好手,解这些毒不在话下。 当她轻车简行回到皇宫,司徒殊木已经下朝了,正悠然坐在凤仪宫的主殿里批奏折。听见她的动静,倒是抬了抬眼睛,“听说你赏了乔思兰不少好东西,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久晴天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宫女,一边笑着道:“乔思兰怀孕了,当然是喜事。清妍翻了以往的卷宗,说是应该厚赏,我就全部交给她办了。” 听到乔思兰怀孕的消息,司徒殊木也有几分诧异,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献帝退位后,便被封为献王,在帝都里辟了王府住着,反对待乔思兰一心一意了,将乔思兰立为正妃,一直没有娶侧妃。如今孩子都有了,日子反而比做皇帝时松泛。 真正麻烦的反而是久晴天,比如现在,就有不少大臣上奏折,说是陛下的后宫太过冷清了,子息不盛,于皇家不好。 司徒殊木倒真没想到自太庙祭祖后那祖宗牌位倒下才这么点时间,这些人又来撺掇他纳妃了。立时便往久晴天身上推,表示这后宫之事,当由皇后做主。 久晴天收到这消息,不怒反笑,瞪着司徒殊木,“你这是看我最近心情不太好,让我出气吗?” 藏书阁尊主都当皇后了,自然更加没时间回藏书阁,雾静、染墨、宵寒都被踢回去守阁了,只留下了清妍,这丫头一派单纯的说自己不会管理,非要留在凤仪宫当一品女官,还找司徒殊木要了个特权,说是爱在宫里待着就宫里待着,不耐烦了就去医行帮忙。日子过得比久晴天潇洒多了,凤仪宫的凤印在人手上管着不说,还随时可以撂担子不干。 久晴天看清妍如此潇洒,还真有几分不平,心情也说不好。反正凤仪宫小厨房那些点心都消不了她心中的怒气了,这些大臣没事又搞这些玩意,当然是怒上加怒。 接下来,果然是雷霆手段。一夕之间,那些有份提议陛下纳妃的臣子都被查出了问题,什么渎职、受贿都有,有些直接被摘了乌纱帽,也有一些罪名轻的,只是降职减俸。 司徒殊木由着她折腾,反正久晴天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过在这轮下马威之后,司徒殊木当即下旨,皇后之下,不设六宫嫔御。 这圣旨一下,满朝震动,匀王当即就赶到皇宫里来了。语重心长的教导司徒殊木当以祖宗家法为重,不能偏宠一人。要知道三宫六院是祖宗留下来的宗法呀,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这么做,嘉帝泉下有知,也不会安息的。 司徒殊木对着匀王这个皇叔,一向很客气,当即也只是笑着道:“皇叔所言有理,不过父皇定然不介意的,他泉下有知,看着的也该是朕治下的盛世江山,而不是朕的后宫。”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在司徒殊木下旨不设嫔御后,大离君主赫连容居然还特地为此发了封国书来,洋洋洒洒几千字,全是赞美皇后久晴天的,只在最后一句才敷衍写道:“陛下此举,真乃英明。” 219.-第219章 倾情帝后 司徒殊木对这种国书,已经很淡定了,在扫过后,直接用内力将其震成了粉末。 有这封国书在,倒真堵了悠悠众口,人家大离国君都特地发来国书赞美了,难道你还能说陛下所为是错的?没看见以此攻击皇后的大臣在朝堂上都被轮番削了一遍了吗?没看到匀王都只能咬着牙关不再说话吗? 司徒殊木在皇后这一问题上的专断和蛮横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但是他在政事上又出奇开明,逐步废除门阀之制度,以才气高低、能力强弱选拔人才,寒门子弟也有了跃龙门的机会。而皇后娘娘设立的官学便是寒门子弟跃龙门的重要途径。 久晴天对于废除六宫嫔御之事没有什么反应,她既未表现出欣喜,也未表现出惶恐。她只是一如既往的往大齐兵工厂里添东西,然后以自己的名义在各城开办官学,在重要城镇推行商业。 当国库日进斗金、大齐兵器库里的武器超越邻国,众人对皇后的敬畏一日更胜一日时,已经没什么人再提陛下为这个女人废除六宫有违祖制了。 毕竟百姓们要的是安居乐业,他们才不管皇帝老子后院里有多少女人呢。 而朝廷里的大臣们,已经被司徒殊木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被久晴天收拾了。 后宫人员稀少,直接导致了那一年皇宫放出的宫女增多,而国库里又因此省下了大笔开支。然后不少人就慢慢觉察出甜头了,陛下这样不纳嫔妃,还挺省钱的。 几度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大齐的子民和官员都已经适应了他们的陛下后宫里只有这么一个皇后,但是这个皇后在民间拥有的长生牌位比陛下还多。 当凤仪宫里清莲盛放,一叶轻舟飘于那广阔莲池上,有一人闲散的躺在小舟上,一片袖子盖住脸,正悠然晒着太阳。 蓦然间,小舟轻轻一晃,躺着的人懒洋洋出声,“下朝了?” “嗯,江南水患,耽搁了些时间。”来人正是司徒殊木,他也盘腿坐下,手中拨弄着小舟上的莲蓬。 凤仪宫这一池莲花,汇集了天下品种,有价值千金的,也有不名一文的,一到夏季,这莲池里各色莲花盛放,实在是杂乱无章得很,但是皇后娘娘喜欢。据说皇后娘娘觉得普通莲花品种结出的莲花比较好吃。 司徒殊木看着毫无形象躺在小舟上的女人,又看了一眼这景色繁乱的莲池,不期然间想起了当年若水庄的那一池莲。 虽然司徒殊木在踏上这条江山路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若水庄。但是那个承载了他和久晴天十多年美好记忆的地方,他总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不由温柔一笑,转而去拨弄久晴天的青丝,“丫头,这里风景独好,别犯懒了。” 久晴天被吵了清静,嘟囔一声,翻身便滚到了司徒殊木怀里,枕在他的腿上,又拿他那宽大的袖子盖在自己脸上,“不要吵。” 司徒殊木一笑,也懒得理她了,抽手去剥了那莲子来吃。 莲子的清甜气味才终于唤醒了睡眼惺忪的久晴天,半晌后方迷瞪着眼睛坐起来,舒服的靠在司徒殊木身上,“我也要吃。” 司徒殊木挑眉,一边给她剥莲子,一边感叹道:“你最近好像越来越懒了。” “官学啊医行啊都在各城上了正轨了,现在百姓安居乐业,边疆无战事,我也不需要多设计武器了,闲着无事,不犯懒该干什么。”久晴天斜睨他一眼,说得理所当然。 “唉,蔺寻语那家伙跑到大离玩去了,据说想看看我当年跳下的独木崖。不知道怎么还招惹了二哥,二哥也跟着去了大离。”久晴天想到最近收到的消息,便眉开眼笑,“噢,听说曼吟郡主在林洺的逼迫下也嫁人了。” “云逸这么久还没搞定蔺寻语?”司徒殊木淡淡笑了一声。 “他这辈子是搞不定蔺寻语了,寻语的个性我清楚,是绝对不会走回头路的。”久晴天眼睛眨了眨,似对迷途知返的云伯侯报以很大的遗憾。“不过二哥这些年都没在南平待着,反而各地行医。和寻语也算不打不相识,一起跑到大离玩去了。” “为什么只说别人?”司徒殊木打断了她的话,眼神缱绻看着她,似直望到了她的心底,“今日竹风又来告诉我,民间为你请长生牌位已经成了一种风尚了。” 久晴天闻言一愣,格格笑道:“司徒,你是嫉妒我么?” “不是我嫉妒你。”司徒殊木长长叹了口气,“是竹风觉得我勤政力度还不够,不然怎么长生牌位没有你多呢。” 久晴天噗嗤一笑,这种话听起来还真像是曲竹风会说的。 司徒殊木的手扶着久晴天的肩慢慢往下,待摸到那平坦的腹部时,小声嘀咕道:“都好几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久晴天含笑轻轻摇头,道:“从今天起,所有事我都不管了,给你一个增加长生牌位的机会。” 司徒殊木一愣,这女人莫非还真生气了? 谁知久晴天的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脖子,吐气如兰,笑得魅惑,“司徒,恭喜你,要升级做爹了!” 220.-第220章 后记 嗯,《帝业倾情》到此就完结了。 很抱歉,这本将近六十万的小说,我写了两年。我这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在网站上开一本完全属于自己的文,真的没有经验,这不务正业的断更,导致了我的书点击率真是少得可怜,泪……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太监,真的,从我下笔写第一个字起,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写完的。 设想的最初,我是想写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顺其自然的理所当然的。就像那个为我做尽一切的人就该是你,就像那个我要嫁的人就该是你,就像所有人眼中我和你就该是一对。我们之间的事,无人可插入其中。 可能是最初设定的宠文角度,让我到后面本来该写虐的时候就写不起来了,写了也改掉了。我是亲妈,真的,我恨不得让我笔下的主角们永远霸气威武、大杀四方,感情甜得蜜里调油。 久晴天有普通女子不具备的能力,虽有悲惨的童年,但是更多是被人宠着的。而她又有普通女子的心性,比如说,没有安全感。这个我倒是觉得很可以理解,不知道各位看官怎么想。应该没有哪个女子觉得自己在心爱的人心中,是一定可以胜过那帝位江山的吧?而且久晴天在其师父随隐和谢斓的教导下,很有几分傲气,她是不屑于让自己困于宫廷,和无数女子算计一个男人宠爱的。 正因为她深爱司徒,所以才不能容忍。 但是久晴天对司徒殊木的感情是深到已经埋进了潜意识的,无论谁和司徒殊木作对,她根本就不需要选择,就站到了司徒殊木这边。不过在进一步接受司徒殊木的感情和退一步远走江湖间无法抉择。 所以感谢有司徒殊木,他从小便目标明确,本属于他的大齐江山,以及要牢牢握在手中的女人,他都要。他根本就不顾什么宫廷倾轧,也不管刀光剑影,因为他从一开始,便想过要给久晴天一个新的后宫。一个只有他和她的后宫,哪来什么风霜雨雪呢? 他不是在皇宫中长大的皇子,因着其母的缘故,他甚至对大齐皇族有着几分不屑。他要将这万里江山收于囊中,其盛衰荣辱当由他定,但是却不会屈从所谓的祖宗礼法。 司徒殊木才是最坚定的人,他要什么,就去争取,决不放弃。所以久晴天步步退让,他便步步紧逼。 不过,他也需要久晴天向前迈一步。毕竟爱情是相互的。 所以在久晴天于他危险之时赶来帝都,又为他战场扬威,并且最后表态敢住凤仪宫之后,司徒殊木便风驰电掣般准备了一系列事情,只为了让她站在自己身侧,以独一无二的姿态。 当你也愿与我一起承担时,我的护持才最有意义! 所以才是《帝业倾情》! 第一次写长篇,对于文章架构可能掌握得不够好,什么冲突啊爽点啊都完全没有概念,就是一个粗略的设想,信马由缰的写作,而最悲催的是我还舍不得虐我笔下的人物。 谢谢所有看文、收藏、打赏的朋友,一个点击率,也是我的动力。 不过我还是会努力的,希望也能写出让你们也拍案叫绝的故事。 正在码新书,我们江湖再见!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